摘要:国际调解院,全球首个专门以调解方式解决国际争端的政府间法律组织。主要针对四类争议:投资者与国家间的纠纷、政府间的纠纷、跨国商业纠纷和新兴领域。
面对纷争,除了诉讼、仲裁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解决纷争,除了敌对互伤之外,如何欢喜共赢?
2025年5月30日,国际调解院正式落户香港,33个国家作为创始国成员,现场签署《关于建立国际调解院的公约》。
国际调解院,全球首个专门以调解方式解决国际争端的政府间法律组织。主要针对四类争议:投资者与国家间的纠纷、政府间的纠纷、跨国商业纠纷和新兴领域。
国际调解院为什么会落户香港?《问答神州》专访香港和解中心会长、香港国际调解中心主席罗伟雄,2025年6月16日晚20:30凤凰卫视中文台首播。
罗伟雄:香港是争议解决之地
是当之无愧的国际中心
吴小莉:很高兴到香港和解中心。英文mediation很多人翻译成调解,我们为什么是“和解”?“调解”比较中性,“和解”是希望以和为贵,大家都不要吵?
罗伟雄:对,mediation现在翻译是用“调解”,当年想用“和解”,中国的文化,同时配合成立国际中心的成果,是和谐的协会。
吴小莉:中心命名的时候,是哪一年?
罗伟雄:1999年。
吴小莉:香港真的是发展得好早。说句实话,如果不是因为2023年4月份,国际调解院筹备办公室揭牌,我访问了林定国司长,我才知道诉讼,仲裁之后,调解是一个很重要的解决纷争的方式。
罗伟雄:对,现在国际上调解非常流行,应该说是国际纠纷解决、新领域发展的领头兵。调解的纠纷解决方法是中国一个特色,在香港差不多有40年的时间。国际和解中心成立以后,我们主要是做国际关于专业调解的人员培训,整个制度的引进以及优化。特别在2015年,2018年,2023年,是突破性的发展。
吴小莉:国际调解院落户香港,为什么?
罗伟雄:以前国际上大部分调解都是做地区性的调解,香港在2015年已经考虑到这一因素,发展了跨境国际的调解,在国际调解方面,香港走在前列。2018年我们出了一个国际调解程序,用调解达到解决问题的目的之余,也可以令当事人利益最大化的方法,唯独香港有这个程序。我们也做了十几年的培训,有大量国际调解人才,不单只是我们自己做,也在外国帮培训人才,香港在争议解决方面,是当之无愧的国际中心。
吴小莉:这方面香港在国际上是多高的地位?
罗伟雄:香港的法律体制是全球闻名的,公平、开放,今年我们是国际最受欢迎的第二大仲裁地。
吴小莉:第一是谁?之前香港是第三名,我们超越了谁?
罗伟雄:第一是伦敦。我们超过了新加坡。真正发挥调解的作用,是非常需要程序化的,将当事人由敌对思维改变成合作共赢的思维,这需要一个非常严谨的策略、程序才行。大部分地方的调解,只是两方坐下来,大家互利互让的角度之下,达成一个协议,中间取一个平衡点,我们则是要当事人可以拿到比自己处理更高的回报。
诉讼或仲裁,处理周期可能用年去计算,但是调解解决问题只要一至三个月。因为我们有很清晰的理论基础和程序,所以成功率非常高。如果纯粹是商事,我们的成功率会达到80%,履约率是98%。
吴小莉:您刚才说的整个系统或者理论、管理程序的设计,是不是已经得到了国际的认可?是不是很多国家都开始采用这个方式来进行调解?
罗伟雄:没错,我们在内地已经有16个分中心、3个人才发展基地;在国外我们有6个分中心,2个人才发展基地。我们也有相当多的合作伙伴,很多机构都是用我们的设计,更重要的是我们的资历,通过我们整个系统可以全球化。香港有一个专业考核评核机制,拿到这个资格在全球都可以用到。所以在香港,现在的调解程序、理论基础非常成熟,这就是香港调解专业可以领先世界的原因。
国际调解院如何让当事方双赢?
2022年5月,印度监管机构以违反《外汇管理法》为由,宣布没收小米印度公司555多亿卢比,约合人民币46亿。
2023年4月,印度相关法院驳回小米印度公司申诉,小米被允许继续上诉,至今没有结果……
吴小莉:您提到国际上的商事纠纷是很适合调解的,比如说小米和印度政府的纠纷,它涉及的就是典型的国际调解院四大项目之一,政府和企业之间的问题。您可以举个例子,比如小米可以怎么做?
罗伟雄:小米将来可以通过国际调解院申请与印度政府进行相关的调解。大家的角度不同,小米需要打进印度市场,所以它的考虑就是怎样满足市场的需要;而在印度政府方面,其实它要考虑如何吸引其他地方投资进印度、怎样令它的商业环境更有吸引力、怎样在这个过程中,降低对小米或者其它公司相关政策失衡的地方,而导致投资减少;还有小米的投资也可以令当地的就业增加。
通过这几方面给当事人的分析,他自己再去想,是不是要用差的方法,令我们不能继续合作,而所有利益也都拿不到。当两方各自看到怎样做会更好时,就会进入刚才我们的目标,通过两边的合作看有没有机会可以做到更好。
吴小莉:国际调解员可以就一个案件找到一个双方都能够获利的方式,但国际政治这么复杂,地缘政治也很紧张,会不会使得我们的调解,尤其是跨境调解越来越困难?
罗伟雄:我们不担心地缘政治,反而考虑的是安全性的问题。因为地缘政治可能有各种不同的原因影响到,相反我们邀请他们的参与代表来香港,这里又中立又安全,香港仍然是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怎样才能成为一名调解员?
2012年,香港调解资历评审协会有限公司成立,对调解员的准入和考核标准做出统一规定,香港当前注册的本地及国际认可的调解员共有约4000名,超过95%为兼职。
吴小莉:现在有哪些专业背景的人会想来做调解员?
罗伟雄:背景无所谓。因为每一种纠纷都有可能出现,我们绝大部分的调解员恰恰来自不同界别,只有20%左右的调解员是律师或者大律师,这是比较特别的。因为我们需要的不是法律背景,而是需要行业经历和专业能力,包括分析力、控场、统筹能力,还有最重要的亲和力,这些会让我们更容易和当事人沟通得更清晰。
因为调解本身就是一个独立专业,所以考调解员的人不需要一定有很多其他专业身份的资历,但是这些资历会在他将来的发展中,有非常大的帮助。他需要完成大专,然后正式去读一个专业的课程,课程完成后就会考试。现在香港的考评安排是考两个模拟的调解练习,以调解员的身份,通过他的调解技巧,程序安排帮两方处理一些纠纷,协助达成和解。
吴小莉:和十多年前相比,您觉得现在民众对于调解是否越来越理解,越来越愿意接受?
罗伟雄:比起最初,接受度已经高了很多,对于调解的理解度也越来越高,调解员的专业度也受到越来越多的尊重。但是我们仍然觉得有部分的工作需要做得更好,例如法院的《实务指示 31-调解》,需要先进行调解程序,所以用一个专业的调解员非常重要,更重要的是他的代表律师要懂得怎样用调解的程序。
遗憾的是,我们一万四千多名的律师与大律师,成为调解员的不到两千人,成为调解代理的更少,现在有百多人,其实是一个比较大的错配形式。我们希望可以有更多的律师或者大律师能够参与调解,更加懂得整个制度如何运作,对于香港会有更大的帮助和支援。
吴小莉:所以不理解调解的不只是一般民众,还有很多是律师,大律师。
罗伟雄:没错。因为传统业务的律师,他的思维没有改变,仍然会处在旧的对抗思维,处理不了调解,我们需要一些新的律师智慧,我们可以让律师知道,他会带动他的当事人,在解决问题后有更好的结果。
现在调解代理分两个部分收费,律师做调解代理时,会收取基本的解决问题费用;第二个部分是增值部分,譬如一个五千万的纠纷,他帮客户想到的方法与对方合作,增加到一个亿的回报,即有五千万增加,这样,他们是有条件向当事人拿大概10%,这部分增值的部分更加值。 以前没有接触过这种方式的律师不太认可调解,现在只要他明白后面的结构与逻辑,他会转变思维,非常乐意参与调解的工作,还会鼓励他当事人去做,因为最终当事人的满意度是最重要的。
吴小莉:因为对于律师本身来说,和解的可能性和时间都会比诉讼要快,而且高,他的标的仍然是有增值的部分,他的收益仍然是高的。
罗伟雄:没错。
罗伟雄:东方的智慧很适合做调解
合作是长远的利益
吴小莉:2007年香港特区政府的特首报告当中,就说要推行调解,香港的调解其实比联合国还要早很多年。
罗伟雄:在中国,我们很早就有调解,我们用“和事佬”的方式做调解。
吴小莉:像您说的“和事佬”,就是很多乡绅做的事情,包括香港,在新界地带,那些乡长们就是“和事佬”,解决纠纷,就是调解。
罗伟雄:没错。早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外国就引进了中国的调解,并开始制度化。
吴小莉:是哪个国家?
罗伟雄:美国。大概在1970年代左右,因为案件量太多,纠纷太多,没办法处理,引入这条机制挺好的,可以去处理到。美国社会习惯把一件事制度化,然后我们再引进来,所以在1980年代初之前,香港是用着中国的传统方式“和事佬”的方式调解,1980年代中,开始引进专业的调解服务,而它带动的效果更好。当年香港新国际机场建设,出现的纠纷用调解制度很快解决了,没有大型的纠纷出现了。
吴小莉:也就是我们现在的赤鱲角国际机场,它是受益者。
罗伟雄:没错。
吴小莉:您说了非常有趣的一点,“调解”原来从中国来,绕了一圈又回到了中国,而且把它发扬光大,香港把它条理化、法律化、规范化和程序化。
罗伟雄:绕了一个圈,拿了国际的经验回来,我们将会做得更成功。
吴小莉:东方智慧很适合做纠纷的解决,而且更不伤感情。
罗伟雄:没错。有些朋友都问,为什么外国推进不了我们现在中国做的调解?我的答案很简单,欧美用了我们调解的方式、理念以至制度,但是差了一样东西——心态。因为商业模式,欧美的商业模式与东方是不一样的,他们是掠夺性的,不是想长远的关系,但是我们东方的智慧,合作是长远的利益。差了这个关键的核心,所以西方一直都没办法发展到一个完善的调解制度。
吴小莉:所以香港做示范作用是特别好的,东方智慧是可以调解,无论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你们就是其中的验证者和推动者。
罗伟雄:我感到非常荣幸可以参与当中!
来源:凤凰卫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