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条宽的油沙路沿山体盘旋上升,在半山腰进入隧洞,从山的另一面出去。半山腰有一个村庄,叫拔桑村,十几幢错落有致的藏房建在一片平坦的草地上。这些藏房有数百年的时间,与周边的自然已融为一体。只是藏房没人住,虽然初建时的色彩很艳丽,但人去楼空,也显出一些凋。
一条路
尹向东
一条宽的油沙路沿山体盘旋上升,在半山腰进入隧洞,从山的另一面出去。半山腰有一个村庄,叫拔桑村,十几幢错落有致的藏房建在一片平坦的草地上。这些藏房有数百年的时间,与周边的自然已融为一体。只是藏房没人住,虽然初建时的色彩很艳丽,但人去楼空,也显出一些凋。
罗布将车停在即将进入隧洞的路边,转过头,在公路对面的山坡上寻找,很容易就发现了紧邻公路的坡地上那块黑色大理石墓碑。他走过公路,攀上山坡,站到墓碑前。墓碑上用金黄的颜料写着:布楚之墓。没有多余的东西。
到了县公路局办公室,罗布问:“你见过布楚没有?”
办公室主任扶扶眼镜,抽口烟,回忆了一会儿说:“他脸很瘦,一脸皱纹,也很黑,还有点脏,双眼通红,不时掉着眼泪,这是长期被风吹的结果。他总在公路上走来走去,扛着一个铁铲。你知道,这条路以前是柏油路,常会形成一些坑,需要填补。现在的路是油沙路,就算路面受损,也有养路工人用专业的技术修补,所以布楚对于这条路来说,已经完全没有用了。但他仍然在路上走来走去,就像离开路就没办法再做其他的事。”
罗布拍了拍脑袋,自言自语说:“单位让我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得把他的事迹写出来。”
罗布去过政府,也去过县公安局寻找布楚的线索,只是他们都不清楚拔桑村的人去了什么地方。这个村子十多年前就像一条溪流淌向山外,只剩布楚仍在坚守,如今,连他也去世了,拔桑村成为一段尘封的历史。
罗布走进一家商店,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坐在柜台边玩手机。
罗布四下看看,问:“你认识拔桑村的人不?”
小伙子这才抬起头来,说:“我们家就是从拔桑村迁到城里的,你找谁?”
罗布仿佛看见希望,急迫地问:“你知道布楚不?”
小伙子看着罗布说:“知道,前段时间死了。”
罗布继续问:“他是怎样一个人?”
小伙子回答很干脆,说:“一个疯子,整天在大马路上逛来逛去。”
这个回答让罗布有点意外,他想,不就是一个神经短路的人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
罗布又问:“你记得清他的样子不?”
小伙子说:“我们迁出拔桑村有十年时间了,那时候我还小,印象中就是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儿,一头乱发,穿得又烂又脏,虽然他不打人,但我从小就怕他,看见他就躲得远远的。”
罗布说:“你家里还有谁知道布楚不?”
小伙子说:“我阿爸大概知道,你下午三四点钟来吧,下午我阿爸会到店里来坐坐。”
下午三点,罗布准时来到店上,店子里坐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中年人。
小伙子一见罗布,忙介绍说:“这就是我阿爸,叫阿松。阿爸,这是康定来的记者。”
阿松说:“你想问布楚的事?”
罗布说:“聊聊布楚吧。”
阿松说:“其实他没什么可聊的,几十年来,一直在这条路上修修补补,我一直觉得他精神出了问题,我们村的人也都这么认为。”
罗布叹口气,说:“唉,就连本村人,也不清楚他。”
阿松难堪地笑笑,说:“原本对记者,更不能说的,不过见你是个实诚人,说说也没什么。我们村里早有人猜测他这样干的目的,那年月,当公家人,也就是拿工资的,比农牧民轻松,估计布楚就是不愿再当农牧民,所以每天去修路,希望能去公路局。”
罗布说:“我当时也这样想过,但后来在公路局了解到,早些年,参加工作没现在这样麻烦,局里的确想把他招成养路工人,只是他自己不愿意。”
阿松有些惊讶,说:“他自己不愿意?这可让人想不到。那时候,我也有点怀疑,在我小时候,这条路是泥巴路,一场雨下来,路上就到处是坑,只要下雨,布楚必然立即往路上去,我那时想,他这样干,比农牧民还辛苦,图个什么啊。”
罗布再一次叹起气来,说:“他这一辈子,难道真没人清楚是为了什么?”
阿松的眼晴忽然亮了一下,说:“我想起点什么了,布楚的事和四季村有关系。”
四季村离县城有七十多公里,罗布一早驱车前往。他在一家民居门前停下车,一个中年妇女正在院里忙碌,他从车窗里伸出头问:“大姐,请问你认不认识布楚?听说他的事和四季村有点关系。”
那女人说:“他不是和四季村有关系,而是和拥忠大娘家有点关系,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那是上一代人的事了。”
罗布启动车辆,不知为什么,他心跳得激烈。
河边有两幢楼,一新一旧,院子也特别大,院中央有烧篝火的痕迹。罗布将车停到院中,有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迎出门来,罗布下了车,问:“拥忠大娘是不是住在这里?”
小伙子说:“是啊,她是我奶奶,有什么事吗?”
罗布说:“我是报社的记者,想采访一下她。”
他们进了老楼,攀到第二层。罗布看见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坐在临窗的藏床上,太阳透过宽大的玻璃照亮她微笑的脸庞。
小伙子说:“那就是我奶奶拥忠,阿奶,有记者采访你。”
拥忠摊开双手,说:“快请坐。”
罗布坐到拥忠对面,说:“拥忠大娘,今天来找你,是想了解一些布楚的事。”
拥忠说:“老布楚啊,他是我家的仇人。”
罗布心里一颤,拥忠短暂地陷入回忆,说:“这事说起来也简单,四十多年前,媒人说亲,把我姐姐说给了布楚,两家人就订了亲事。接亲那天,天不亮布楚就开着他们村唯一的手扶拖拉机来了,将我姐姐接上拖拉机,当时我哥哥和舅舅去送亲。那天正下大雨,在快到拔桑村的一个坡路上,拖拉机前轮辗进一个大
坑里,车身一斜,就翻到悬崖下,他自己被甩到路上,一点事没有,我姐姐和舅舅当即摔死,哥哥摔成重伤,你说他是不是我们家的仇人啊?”
罗布连声感叹,说:“原来这样,难怪他一辈子都在补路上的坑。”
拥忠说:“可不是,出事后,他就变了个人,整天在路上修修补补,几十年来,他一直这样做。见他这样,我们所有的恨也都化了,只是年轻人不明白这些事情,还当他是个神经病。”
驱车往康定赶的路上,罗布一直很激动。只是罗布仍不清楚该怎样写这些事,一个人因一场车祸,然后一辈子修路?这事太简单了,简单得像布楚的墓碑,除了名字,没一点多余的东西。
(有删改)
6.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3分)
A.开篇描写的宽的油沙路,人去楼空的藏房,展现了拔桑村的风貌,同时也暗示了传统藏族乡村日渐衰落的社会现实。
B.布楚的墓碑上除了用金黄的颜料写着“布楚之墓”四个字之外,就没有其他东西,象征着布楚碌碌无为、无人知晓的一生。
C.文本出现的众多人物,并非都与布楚有直接联系,但有些人物也至关重要,如写商店的小伙子、阿松为拥忠的出场作了铺垫。
D.在了解布楚事迹的过程中,罗布的心情也跌岩起伏,如开始调查时的毫无头绪、迷茫,遇见小伙子、阿松时的急迫、疑惑等。
7.关于文中拥忠谈论布楚的部分,下列说法不正确的一项是(3分)
A.拥忠的姐姐和舅舅的死、哥哥摔成重伤,都和布楚有关,因此拥忠及其家人至今都不能原谅布楚,认为布楚是拥忠家的仇人。
B.这一部分与前文相照应,交代了布楚不愿做养路工人却一直坚守在马路上修修补补的原因,补充了文本的内容,使故事更加完整。
C.罗布感叹布楚“一辈子都在补路上的坑”,其实,布楚在补的不仅是现实生活中马路上的坑,更是布楚内心充满悲伤与愧疚的“坑”。
D.年轻人认为布楚是一个神经病,有年轻人不清楚布楚的人生经历的原因,也有年轻人不能体悟布楚的坚守及其精神的原因。
8.文本是如何刻画布楚的形象的?请结合文本内容简要分析。(4分)
答:
9.请简要分析文本以“一条路”为题的作用。(6分)
答:
参考答案:
6.B
7.A
8.①运用外貌描写:“他脸很瘦,一脸皱纹,也很黑,还有点脏,双眼通红,不时掉着眼泪,这是长期被风吹的结果”,直观地展现布楚瘦削、沧桑的外貌特征。②以侧面描写为主:文章的中心人物是布楚,但大多通过他人对布楚的印象、回忆来塑造布楚的形象,如拥忠对布楚的回忆,体现布楚重情重义、甘愿奉献的形象。③运用对比手法:将村里人认为布楚是为拿工资、当工人才去修路,与布楚自已不愿意做养路工人进行对比,烘托布楚默默付出、不爱张扬的性格特征。(每点2分,答满两点即可,意对即可;有其他答案,言之有理酌情给分)
9.①用“一条路”串联起全文的中心人物和事件,使文章情节更集中。②意蕴丰富,“一条路”既是那条宽敞的油沙路,也是布楚坚守在马路上不断修修补补以弥补自己内心的愧疚和遗憾的心路历程。③设置悬念,“一条路”并未具体交代有关人物和情节,吸引读者的阅读兴趣。(每点2分,意对即可;有其他答案,言之有理酌情给分)
来源:茉茉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