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意识”的十亿年轮回

摘要：物质与能量喷涌而出，时间与空间徐徐展开。星辰、行星与宇宙联盟次第成形，宇宙的旅程就此启航。数十亿年的混沌岁月流逝，生命尚未萌芽。突然，从沸腾的宇宙之汤中，生命如气泡般浮上表面。继而，从这泡沫之中，复杂的意识逐渐浮现：情感、思想，以及作为宇宙中某种存在的体验，次

物质与能量喷涌而出，时间与空间徐徐展开。星辰、行星与宇宙联盟次第成形，宇宙的旅程就此启航。数十亿年的混沌岁月流逝，生命尚未萌芽。突然，从沸腾的宇宙之汤中，生命如气泡般浮上表面。继而，从这泡沫之中，复杂的意识逐渐浮现：情感、思想，以及作为宇宙中某种存在的体验，次第绽放。

历经试错、推拉、生存与灭绝的循环，仿佛婴儿初次睁眼，早期觉醒的物种之一——尼安德特人——发现自己身处这片陌生而未知的天地。在一片陆地海岸边的小型海蚀柱上，一位格外好奇且聪慧的尼安德特人，名叫普里莫，与他的朋友萨并肩而坐。两人仰望夜空，黑暗渐退，黎明将至，残存的星光仿佛滴落入下方的海洋。普里莫望向萨，用粗糙而有限的语言问道，翻译过来大致是：“这是什么？”

“你说什么？什么是什么？”萨回应道。

“这个地方，我们。为什么我们在这儿？有什么目的？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萨沉默片刻，凝视被时间与距离遮蔽的宇宙，答道：“显然，这整个地方是为我们而造的。这里有食物、饮水、玩乐之物，有我们居住的家园。天空时而温暖我们，时而清凉我们，赐予我们所需的一切。显然，有什么存在为我们创造了这一切。造物主在注视着我们，确保我们安好，他们知道我们为何在此。生命的意义关乎我们，我们只需追随他们，遵从他们的旨意。”

两人静静地坐着，旭日初升，夜幕消散。

数十万年过去，意识逐渐成长与成熟，开始更深入地理解周围的环境，学会利用环境、融入环境，并在其中生存与保持独立。文明在地球上发展与扩散，一个新的物种——智人（学名：Homo sapiens）——崭露头角。两位年轻的智人，玛拉与菲利克斯，坐在菲利克斯乡下老家的门廊上，共同仰望被不祥云层覆盖、月光勾勒的夜空。他们畅谈彼此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试图理解与连接这一切。某一刻，玛拉问道：“你觉得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一代又一代无休止地更替，挣扎着成为某人，忍受并应对世间的邪恶与罪孽，无谓的争斗与贪婪。为了什么？这一切究竟为何？我们为何还要继续？”

菲利克斯凝视低垂的夜空，沉思片刻后说：“我相信上帝希望我们尽可能地快乐，尽情享受愉悦，以上帝的恩赐为媒介，追求道德的至善与永恒的福祉。生命的意义在于享乐主义——充分利用生命，体验并品味存在的甘露。”玛拉轻哼一声，未再言语。

又过了数百万年，意识以令人眩晕的速度与方式持续成长与成熟。随着意识的“老去”，它对自身的独立性与责任感愈发沉重。全新的生活条件涌现，带来了新技术、新理解，以及全新的存在结构与框架。一个新的物种——人工人（学名：Homo artificialis）——成为技术先进意识的最新进化。

一位名叫安斯加的人工人在他们的探索巡航舰上，与一位地位较高的同伴奥尔德斯并肩而坐，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凝望流逝的太空。“我们究竟要去哪儿？”安斯加问道，“我们已经前行如此之久，但去向何方？为了什么？我累了。生命似乎只是相同事物的循环，换了不同的形式。幸福与愉悦来去匆匆，永不持久，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已丧失了对短暂或新奇的希望所需的天真。新技术、新理解、新生活方式层出不穷，但问题从未消失，痛苦与折磨从未消散。最终我们都会死去。这一切的意义何在？”

奥尔德斯停顿片刻，凝视窗外早已远去的星系，严肃地说道：“没有意义。我们都知道，至少没有真正的意义。众神早已抛弃我们。无人守护我们、指引我们、帮助我们或赐予我们任何东西。但现在，我们自由了。我们的‘父母’不再告诉我们要做什么、成为什么，我们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的道路，塑造自己的身份。我们创造自己的意义，不在快乐或幸福之中，而在意义本身，为了意义而存在。

痛苦、失去、折磨，以及一切终将消逝、无法永久缓解的事实，正是我们用来锻造意义的燃料。履行你的角色，为帝国贡献你的价值，同时尽可能为自己和你所负责的人获取回报。让自己因你认为重要的事物而变得富有与重要。这……就足够了。”安斯加静静地坐着，久久未动。

数十亿年过去，星辰开始陨落，星系或完全扩散，或合并，或消散。宇宙逐渐稀薄，走向终结。然而，意识依然存续，步入“老年”，仅剩一个物种——老者人（学名：Homo senes）——从最初觉醒的生命延续至今。他们的祖先与同胞大多早已逝去，但老者人存活下来，达到了某种超越自然的至高境界，几乎是不朽的存在。在行星体的边缘，两位老者人——指挥官贝森与整个物种的至高领袖奥拉姆——并肩而坐，凝望残存的星辰闪烁着最后的光芒。

“我们已遨游整个宇宙，”贝森说，“我们的物种见识了一切可知之物，学尽了一切可学之理。物理的每一条定律，现实的每一条规则，我们几乎成为不朽的存在。但如今我们来到这里，却未找到终极的意义，现在我们将与一切一同消亡。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

奥拉姆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仿佛早已知晓答案，只待被问及。“我们的目的，生命的意义，意识的意义，只是为了生存与成熟，以抵达这里。”

“好，但为了什么？”贝森追问。

“为了创造。”

短暂的沉默笼罩二人。“创造什么？”

“宇宙，”奥拉姆答道。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再次创造宇宙？如果没有意义，为何让一切延续？我们甚至无法再次亲身经历，至少无法有意识地经历。”

“但延续本身就是意义。我们既是创造者，也是被创造者。我们是自己崇拜的神，也是神所祝福与惩罚的信徒。每一个物种、每一个个体，都拥有并曾拥有创造宇宙的角色与力量。我们存在的目的在于超越我们的存在，延续下去。我们从新生儿到青少年，到成人，再到长者，如今站在一切终结的边缘。

因此，我们必须让一切的终结成为一切的起点，再次开始。意义不在于为自身做事，而在于为我们所属的整体而努力。历史上，我们需要个人化的理由激励我们前行，但现在，我们需要为了非个人的理由继续前行。在意识的每一刻，我们都在创造宇宙。因此，数十亿年来，我们一直在创造它。现在，我们只是要完成这项工作。”

两人沉默片刻，随后返回基地。在宇宙的余下时光中，老者人制定了构建新宇宙的蓝图与流程。当一切准备就绪，宇宙愈发黑暗，能量开始向他们聚拢。残存的天体爆炸，物质压缩，撕裂并分解他们的身体，与一切一起压缩成一个微小的、完美的终极原点。

片刻的寂静。

然后，一声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