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月光下，我看见她光着脚站在河边，乌黑的长发被风吹起，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表哥，你说这河水凉快不凉快？”
月光下，我看见她光着脚站在河边，乌黑的长发被风吹起，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我知道，从这个夏天开始，我的人生就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天真纯洁的姑娘，会这样对我。
那是1992年的夏天，天气热得够呛。
我拎着鱼竿，沿着村边的小河往下游走。
这地方我熟得很，小时候没少在这附近玩水摸鱼。
这会儿村里人都在家吃完晚饭看电视，河边特别清静，正好适合钓鱼。
我这几年在城里打工，要不是去年离婚了，也不会回到老家来。
刚回来那会儿，邻居们都问长问短的，后来看我不爱说，也就慢慢少了议论。
现在我就靠着修理农机，再种点地，倒也过得去。
来到一处河湾，这里水深草密，经常能钓到大鲫鱼。
我找了块平整的地方坐下，支好鱼竿，打开收音机听着新闻联播。
这会儿村里人基本都守在电视机前看香港台播的《新白娘子传奇》，河边安静得很。
正往鱼钩上挂玉米面团，忽然听见上游传来脚步声。
抬头一看，是个姑娘提着竹篮往这边来。
走近了我才认出来，这不是我小姨家的闺女小雨吗？
“表哥？真是你啊！”小雨也认出了我，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这丫头长大了不少，记得她前年出去打工的时候还是个黄毛丫头，现在都出落成大姑娘了。
黑黑的长发扎成马尾，身上穿着碎花连衣裙，比城里姑娘一点都不差。
“你这是来洗衣服啊？”我问她。
“嗯，趁着天还亮着。”小雨把竹篮放在河边，里面装着几件衣服，“我刚从广东回来没几天，听我妈说表哥你也回村里了。”
我“嗯”了一声，不太想提离婚的事。
小雨蹲在河边，开始搓洗衣服。
我继续专心钓鱼，但总觉得有点不自在。
“表哥，你说咱们这河里的鱼现在还有小时候那么多吗？”小雨突然问道。
这话勾起了我的回忆，“那时候河水比现在干净，光靠下网就能捕到好多鱼。你那会儿还小，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红烧鲫鱼。”
“表哥记性真好。”小雨笑着说，“我现在还喜欢吃呢。对了，今天要是钓到鱼，分我一条呗？”
我看了看水面，说：“今天运气不错，已经钓上来两条了。”
小雨洗完衣服，却没有马上走。
她站在河边，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轻声说：“天这么热，真想跳下去洗个澡。”
这话让我心里一紧。
小雨的碎花裙被晚风吹得轻轻飘动，勾勒出曼妙的身体轮廓。
我赶紧低下头假装换饵，心跳却不知不觉快了起来。
“表哥，你说这河水凉快不凉快？”小雨又问。
我装作没听见，专心地看着浮漂。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不少，蚊子开始在耳边嗡嗡地叫。
我觉得有点坐不住，打算收竿回家。
“那个...时候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吧，别让婶子担心。”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
小雨提起竹篮，却还站在原地不动，“表哥，明天你还来钓鱼吗？”
“看情况吧。”我含糊地回答。
收好鱼竿，我头也不回地往村里走。
身后传来小雨的声音：“表哥，明天我还来洗衣服！”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但还是加快步伐走了。
夜色渐浓，蛐蛐叫得更响了，我的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总是想着河边的事。
好不容易快睡着了，又梦到小雨站在河边冲我笑。
这事搞得我心里直发毛，第二天愣是没敢去河边钓鱼。
早上去地里干活，碰见村里的王婶。
她笑眯眯地跟我打招呼：“老陈啊，听说你表妹回来了？那丫头在外面长大了不少，模样俊得很。”
我心里一咯噔，敷衍着应了两声。
王婶这人最爱搬弄是非，我可不想给她制造闲话的机会。
“对了，你小姨前两天还在说这事呢。”王婶压低声音说，“你表妹在广东那边谈了个对象，可惜后来吹了。这不，小雨就赌气回来了。”
这话让我心里一动，但面上还是装作不在意：“她那么年轻，慢慢来呗。”
“可不是嘛。”王婶叹了口气，“不过你小姨着急啊，整天张罗着给小雨介绍对象。前两天还托我帮忙看看呢。”
我心不在焉地应付着王婶，草草结束了对话。
回到地里干活，心里却总是平静不下来。
地里太阳晒得厉害，我擦了把脸上的汗，忽然听见有人喊我。
“表哥！”
抬头一看，是小雨提着个饭盒站在那边。
她今天穿了件红白格子的短袖衫，下面是条浅色牛仔裤，头发还是扎着马尾，显得特别清爽。
“你咋来了？”我问她。
“我妈让我给你送点凉粉来。”小雨走过来，“说你一个人在地里干活，怪辛苦的。”
我接过饭盒，心里有点发虚：“那谢谢婶子了。”
“表哥，你昨天怎么没去河边啊？”小雨突然问。
我愣了一下，随即低头喝凉粉：“这不是地里活多吗。”
“我昨天等了好久呢。”小雨轻声说，“今天晚上你去吗？”
我抬头看她，发现她脸上有点红，不知道是不是被太阳晒的。
这时候一阵风吹过来，她的头发被风吹起，扫过我的手臂，弄得我心里痒痒的。
“不...不一定。”我结结巴巴地说。
“那我走啦。”小雨转身要走，又回过头来，“对了表哥，我妈说晚上让你去我家吃饭。”
看着小雨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小姨家的饭局，怕是没那么简单。但又不好推辞，只能答应下来。
晚上我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去小姨家。刚进院子就闻到一股香味，看来小姨准备了不少好菜。
“来来来，老陈快进来。”小姨热情地招呼我，“这不是听说你回村了嘛，想着请你来家里坐坐。”
进了屋，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几个菜。
小姨家的客厅放着个大彩电，正播着《新白娘子传奇》。
小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我进来，冲我笑了笑。
“小雨，去给你表哥倒杯酒。”小姨说。
酒过三巡，小姨打开了话匣子。
先是问我在村里过得怎么样，然后突然转移了话题：“老陈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没有想过再找个对象？”
我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来了。正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时候院子里传来说话声。
“哎呀，这不是张家老二吗？快请进快请进。”小姨热情地招呼着。
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体面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小雨见了那人，脸色突然变得不太自然。
“这是县城供销社的张小波。”小姨笑着介绍，“早就说要介绍给小雨认识认识。”
我的心突然沉了下去，手里的酒杯差点没拿稳。
抬头看了眼小雨，发现她正低着头扒饭，一句话也不说。
这顿饭吃得我食不知味。
张小波嘴里不停地说着县城的好处，小姨和小姨夫听得连连点头。
我借口明天还要干活，早早告辞了。
出了小姨家的院子，夜色已经很深了。
我站在院子外面发了会呆，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表哥...”是小雨的声音。
我没有回头，装作没听见，快步往家走去。
接下来几天，我躲着小雨走。
村子里人多眼杂，万一传出点什么闲话可不好。
但这地方就这么大，想躲也躲不开。
那天我骑着摩托车去镇上买农药，在供销社门口碰见了张小波。
他穿着笔挺的白衬衫，一看就是坐办公室的。见了我直接笑呵呵地打招呼：“陈大哥，巧啊。”
我心里直犯恶心，但还是点点头。
他从口袋里掏出根中华递给我：“来根烟？”
“不用了，我戒了。”我随便找了个借口。
“陈大哥，听说你以前在城里开过农机店？”张小波不死心地想套近乎，“我们供销社最近也想做农机生意，改天跟您请教请教。”
我敷衍了两句就走了。这张小波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听着话里话外都透着股虚伪的味道。
回村的路上，我看见小雨正在村口的小卖部买东西。
她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远远看去就像朵小花似的。
我本想骑快点过去，谁知道摩托车偏偏在这时候熄火了。
“表哥！”小雨已经看见我了，笑着跑过来，“你去镇上啦？”
我只好停下来摆弄摩托车，头也不抬地应付着：“嗯，买点农药。”
“表哥，你这几天怎么老躲着我？”小雨突然问。
我愣了一下，心里有点发虚：“哪有，这不是忙着干活嘛。”
“那你晚上有空吗？”小雨压低声音说，“我有话跟你说。”
我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忽然听见有人喊：“小雨！”
抬头一看，是村支书老刘媳妇。
她笑眯眯地走过来：“小雨啊，听说张小波又来咱们村了？那可是个好对象，长得一表人才的，还有正式工作。”
小雨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太自然，支支吾吾地说：“婶子，我还年轻呢...”
“你这孩子，挑什么挑啊。”刘婶继续说，“你表哥不也是离过婚的人照样...”
“我摩托车修好了，先走了。”我打断刘婶的话，发动车子就走。
路上心里平静不下来，也不知道是为啥。
晚上我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乘凉，怎么也睡不着。
这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在外面轻轻喊：“表哥，你睡了吗？”
我一下子坐起来，是小雨的声音。
“这么晚了，你咋来了？”我压低声音问。
小雨推开院门走进来，月光下她的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表哥，我...我不想嫁给张小波。”
我心里一紧：“这事你得跟你爸妈说。”
“我说了，他们不听。”小雨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说我年纪不小了，再挑就该嫁不出去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月光把小雨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看见她肩膀在微微发抖。
“表哥，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小雨突然说，“那时候我总爱跟在你屁股后面跑，你教我钓鱼，教我放风筝...”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打断她的话。
“可是我都记得。”小雨轻声说，“表哥，我...”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是村里的治安队在巡逻。
“快走吧。”我紧张地推着小雨往后门走，“要是让人看见了不好。”
小雨走到门口，回过头来看着我：“表哥，你就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等听见小雨的脚步声远去，我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掏出兜里的烟，发现手都在抖。
那天晚上之后，村里就传开了。
说是有人看见小雨半夜去我家，待了好一会才走。
这话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弄得村里人见了我都跟见了瘟神似的。
我妈从镇上赶回来，把我叫到跟前：“你这是要干啥？她可是你表妹啊！你是不是又想气死我？”
“妈，你别听他们瞎说。”我无奈地解释，“那天小雨就是来问我修水管的事。”
“你少给我撒谎！”我妈气得直拍桌子，“我今天碰见你小姨了，人家都快气疯了。张家那小子都退亲了，说是听见风声，不想找这么不干净的姑娘！”
这话听得我火冒三丈：“他放屁！小雨清清白白的，谁敢乱说！”
“你还有脸说！”我妈的眼圈都红了，“你知不知道你小姨家现在多难做人？村里人背后不知道怎么说呢！”
我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抓起鱼竿就往外走。
我妈在后面喊：“你别去祸害人家姑娘！你要是敢乱来，我就跟你断绝关系！”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来到河边，发现小雨正坐在那里发呆。
她穿着件白色短袖，看起来比前几天憔悴了不少。
“你咋来了？”我问她。
小雨抬头看我，眼睛红红的：“表哥，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你了。”
我在她旁边坐下：“别瞎说，又不是你的错。”
“张小波今天来我家发脾气。”小雨低声说，“他说...他说我不干不净的，配不上他。”
“放屁！”我又火了，“他算个什么东西！”
“我爸妈气坏了。”小雨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妈说要把我嫁到外地去，省得在村里抬不起头。”
我心里一阵发慌：“你...你要走？”
“表哥。”小雨突然抓住我的手，“你带我走好不好？咱们去外地，谁也不认识咱们...”
我的手一下子僵住了。这时候，突然听到河对岸的说话声，是有人在地里干活。
我赶紧把手抽回来：“你别这样，让人看见了不好。”
“你是不是嫌弃我了？”小雨的眼泪掉下来，“你是不是觉得我给你丢人了？”
“不是...”我正要解释，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老陈！”
回头一看，我傻眼了。是我前妻小芳，提着个包站在河边。
她穿着时髦的连衣裙，染了头发，跟村里人格格不入。
“真是你啊。”小芳走过来，“我听说你回村了，特意来看看。”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小雨站起来，擦了擦眼泪：“表哥，我先走了。”
“这是谁啊？”小芳问道。
“我表妹。”我干巴巴地说。
小芳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哦，就是村里人说的那个表妹啊。”
我心里一惊：“你听谁说的？”
“村里都传遍了。”小芳叹了口气，“老陈，你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当初要不是你...”
“别提以前的事了。”我打断她的话，“你来干什么？”
“我是来跟你商量复婚的。”小芳直接说，“这两年我想明白了，咱们都不年轻了，何必..."
“不可能。”我站起来，“那都过去了。”
“你是为了那个小姑娘？”小芳冷笑一声，“你疯了吧？那可是你表妹啊！”
我不想再听下去，转身就走。
小芳在后面喊：“老陈，你别犯傻！你要是敢乱来，我就去告诉你妈！”
我一路走到村口，天已经黑了。
我掏出烟点上，手还在发抖。
这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我接起来，听见小雨带着哭腔的声音：“表哥...我妈要把我送到外地去了...”
接到小雨的电话，我心里乱成一团。
她说她妈明天一早就要送她去外地亲戚家，这一走，怕是再也见不着了。
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手里的烟一根接一根。
突然，我想起了什么，转身就往我妈屋里跑。
“妈！”我推开门，“我得问你个事。”
我妈还没睡，正在算账：“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
“小雨是不是我表妹？”我直接问道。
我妈的手顿了一下：“你问这个干什么？”
“您直接回答我。”我的声音有点发抖。
我妈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算盘：“你都知道了？”
“我就是觉得奇怪。”我在炕边坐下，“为啥我小时候从来没见过小姨？为啥小雨从小就跟着姨夫？”
“这事说来话长。”我妈点着煤油灯，“你小姨其实不是我亲妹妹，是我们村的，后来嫁到镇上去了。她生不了孩子，就从外地抱养了小雨。”
我愣住了：“那...那小雨？”
“小雨是外地的孩子，生下来就被送人了。”我妈继续说，“你小姨看她可怜，就抱回来养。这事儿村里没几个人知道。”
我站起来：“所以小雨根本就不是我表妹？”
“可你小姨把她当亲闺女养，”我妈急了，“你要是敢欺负她...”
我没等我妈说完，转身就往外跑。
外面下起了小雨，我骑上摩托车就往小姨家赶。
到了小姨家，院子里还亮着灯。
我直接推门进去，看见小姨正在收拾东西，小雨缩在角落里哭。
“小姨。”我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小雨不是您亲生的了。”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小姨手里的衣服掉在地上，小雨也抬起头来看我。
“是你妈告诉你的？”小姨的声音有点发抖。
“小雨不是我表妹，您为啥非要拆散我们？”我继续说，“您就这么看不上我？”
“不是...不是这样的。”小姨突然哭了，“我就是怕...怕你将来会嫌弃她...”
“在我心里，小雨就是我的亲闺女。”小姨抹着眼泪说，“我不想她受委屈。你离过婚，村里人又在传闲话...”
“小姨，”我打断她的话，“我是真心喜欢小雨。您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去叫居委会的人来，把事情说清楚。”
小雨从角落里站起来：“妈...”
小姨看看小雨，又看看我，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们啊...”
这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是我妈来了，后面还跟着居委会主任和我姨夫。
“老刘，你来得正好。”我妈对居委会主任说，“这事儿得您评评理。”
那天晚上，我们几家人谈到了大半夜。
小雨的身世终于说清楚了，我和小雨的事也算定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消息就传遍了村子。
让我没想到的是，村里人不但没说闲话，反而都在祝福我们。
“我就说嘛，”王婶逢人就说，“老陈和小雨那是真的，这下可以名正言顺了。”
小芳知道后也走了，临走时说：“希望你这次能抓住幸福。”
又过了几天，张小波来村里办事，碰见我和小雨在一起，愣了半天，最后也落魄地走了。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和小雨在河边摆了酒席。
村里人都来捧场，说是要好好热闹热闹。
我和小雨坐在当初相遇的地方，看着天上的星星。
“老陈，”小雨靠在我肩膀上，“你说咱们这是不是冤家变亲家？”
我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你呀，就会贫。”
我搂着小雨，心里说不出的踏实。
有时候想想，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后还是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来源：夏天葡萄最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