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杨秀兰,今年五十七岁,是个刚退休的中学语文教师。我和孙明德结婚三十年,是那种在单位里被人羡慕的模范夫妻。
两位母亲的晚年
"你妈说要过来和我们一起住。"老公孙明德放下碗筷,眼神躲闪,语气像是在通知我天气变化。
我愣住了,筷子夹着的一块红烧肉悬在半空。
"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没直接跟我说?"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叫杨秀兰,今年五十七岁,是个刚退休的中学语文教师。我和孙明德结婚三十年,是那种在单位里被人羡慕的模范夫妻。
八十年代末,我们经人介绍认识,那时我刚从师范学院毕业,分配到市里最好的中学教书。孙明德在机械厂当技术员,是厂里的技术骨干。那年月,这两份工作都是让人羡慕的"铁饭碗"。
相亲那天,他穿着整洁的白衬衫,骑着二八大杠,在茶馆门口等我。我至今记得他腼腆的笑容和有些局促的神情。半年后,我们领了结婚证,办了简单的婚礼。
婚后我们住在单位分的四十平米的筒子楼里,家具简单得可怜:一张木板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外加两把椅子。但我们年轻,充满希望,觉得生活处处是甜。
儿子孙小军出生后,我们的生活更加忙碌却也更有意义。九十年代中期,明德所在的国企开始改革,他经历了下岗再就业的艰难过程,最终在一家私企找到了工作。我则一直在学校教书,看着一届又一届的学生长大成人。
转眼三十年过去,儿子大学毕业后去了深圳工作,成了所谓的"北漂"。我们也从筒子楼搬进了七十平米的两室一厅小楼房,虽不算宽敞,但过日子也算舒适。
我和明德原以为终于可以过上二人世界的清静日子,却不料迎来了两位老人的养老问题。
"是李阿姨打来的,说她腿脚不好了,一个人住害怕。"明德补充道,眼神依然躲闪。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的母亲赵淑贞今年八十二岁,身体状况也不乐观。如果我母亲来住,他妈妈迟早也会提出同样的要求。
第二天,我给母亲打电话确认此事。电话那头,母亲李桂芳的声音有些颤抖:"秀兰啊,我想和你们住一段时间。医生说我的腿不好了,骨质疏松,一个人住着实有些害怕。"
"妈,你来住多久都行。"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作为女儿,这是应尽的责任。
放下电话,我看着我们狭小的两居室,心里盘算着如何安排。就在这时,明德的手机响了。是他妹妹孙明芳打来的,说妈妈最近总是头晕,一个人住不安全,问我们能不能接过去住一段时间。
就这样,一个月内,两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先后搬进了我们的小家。
"两位老太太住一个房间,我们睡客厅的沙发床。"明德的方案听起来简单,实际操作却困难重重。
我母亲习惯早睡早起,五点半就要起床听收音机里的戏曲节目;婆婆则习惯夜间看连环画或听评书,经常到凌晨才睡。一个喜欢热闹,常打开老式黑白电视看新闻联播;一个喜欢安静,最讨厌嘈杂声音。一个爱吃咸,一个爱吃甜;一个喜欢热水泡脚,一个则坚持用凉水擦身。两个老人一辈子形成的生活习惯,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成了难以调和的矛盾。
"秀兰,你妈妈又把暖气开得像蒸笼一样!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婆婆常常抱怨。
"这么冷的天,你妈非要开窗户通风,说什么'通通气对身体好',我的关节痛都犯了。"母亲也不甘示弱地向我诉苦。
每天早晨,我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查看两位老人的脸色,揣测她们昨晚是否又因为什么小事闹别扭。然后一整天像个和事佬,两头调解。有时候实在疲惫,便躲进卫生间偷偷抹泪。
明德比我好不到哪去,他面对两位母亲的要求常常显得力不从心。他是个老实人,从不会拒绝母亲的要求,但也心疼我的辛苦。有几次我看见他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抽烟,肩膀微微颤抖,我知道他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明德的精力渐渐被消耗殆尽。白天上班,晚上还要照顾两位老人的饮食起居,更要费尽心思调解她们之间的矛盾。我的黑眼圈越来越重,明德的白发也越来越多。
"秀兰,你瘦了。"同事王丽在办公室关心地问我。
"家里的事多,两个老人住在一起,总有磕磕绊绊的。"我强撑笑容。
"你妈和婆婆一起住?那得多热闹啊。"王丽惊讶地说。
"是啊,热闹得很。"我苦笑着回答,没有说出心中的苦楚。
转机出现在一个下雨的傍晚。那天我加了个班,回家的路上忽然下起了大雨。我没带伞,在小区门口的小卖部躲雨时,遇到了同样回家的明德。
"你怎么也这么晚?"我问。
"临时有个会。"他说着,从包里掏出一把折叠伞,"咱们一起回去吧。"
就在这时,我们看到了让人震惊的一幕:两位老人相互搀扶着,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在雨中。母亲拄着拐杖走在前面,婆婆紧紧扶着她的手臂,一手还提着一个塑料袋。她们显然是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回来,被雨困住了。
"李姐,你慢点,别急,小心地滑。"
"赵妹,你自己腿也不好,别扶我了,当心摔倒。"
"我们互相照应才行啊!这把老骨头,谁也离不开谁了。"
那一刻,我和明德站在原地,谁也没出声。雨水打湿了我的眼睛,也模糊了视线。
"走,帮她们打伞去。"明德拉着我的手说。
原来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两位老人已经开始互相理解、互相照顾了。后来才知道,她们趁我们上班不在家,经常一起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或者去小公园散步。
晚饭后,我在厨房收拾碗筷,听见客厅里两位老人的谈话。
"老了真怕成为孩子的负担。"母亲叹息道,声音里满是无奈。
"我有时候夜里醒来,就担心哪天走不动了,全靠他们伺候。看着明德和秀兰每天那么累,我心里难受啊。"婆婆的声音低沉。
"我们这一代人,拼命把孩子拉扯大,盼着他们有出息,到头来却怕连累他们。"母亲接着说。
"是啊,我们那会儿,养儿防老是天经地义的事,现在却成了心里的负担。时代变了啊。"
"赵妹,我看你平时挺能干的,哪像我这样,连菜都切不好了。"
"李姐,你别这么说。我看你记性比我好多了,我现在常常忘事,刚才把盐放哪儿都记不得了。"
"咱们互相帮衬着点吧,别太麻烦孩子们了。"
"是啊,他们工作那么忙,回来还要照顾我们,我看着心疼。"
我手中的碗差点滑落,泪水模糊了视线。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老人们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无助。她们担心的不只是自己的晚年生活,更害怕成为子女的负担。这种恐惧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那天夜里,我和明德躺在客厅的沙发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我们得想个办法。"我轻声说。
"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明德同意道。
"我在想,要不要换个大一点的房子?"
"我也想过,但咱们的积蓄不多,再说儿子明年可能要结婚,还得准备彩礼钱。"
"那就想办法把现在的家安排得更合理些。"
之后的日子,我和明德重新安排了家中的生活。我们把次卧让给了两位老人,自己睡在客厅的沙发床上。在阳台辟出一角给母亲种花,她年轻时就喜欢养花,现在有了这个小天地,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卧室的书桌则让给了婆婆,她喜欢抄写古诗词,说是锻炼手脑。
更重要的是,我们开始有意识地引导两位老人一起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比如择菜、叠衣服、整理报纸等等。这些简单的活动不仅让她们感到自己仍然有用,还增进了彼此的了解和友谊。
慢慢地,我发现两位老人开始主动照顾对方。母亲会记得婆婆爱喝的菊花茶,婆婆则会在母亲午睡时帮她盖好毯子。她们甚至开始一起看电视剧,讨论剧情发展。
有一天晚上,我加班回来,推开门看到一幕温馨的场景:两位老人坐在沙发上,正一起翻看老照片,笑声不断。
"这是你们结婚那天拍的吗?"母亲指着一张泛黄的照片问。
"是啊,那时候多不容易啊。结婚用的被子还是我一针一线缝的。"婆婆回忆道。
"我那时候也是,家里穷,结婚时连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现在的年轻人可享福了,结婚要车要房的,我们那会儿想都不敢想。"
"是啊,吃了太多苦,所以希望孩子们生活好一点。"
我站在门口,不忍心打扰她们。原来,人到晚年,最需要的不只是照顾,更是理解与陪伴,是被倾听和分享记忆的机会。
周末的一天,我特意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把儿子也叫回来一起吃饭。看着围坐在一起的三代人,我心里满是感慨。儿子孙小军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他对两位奶奶都很孝顺,吃饭时不停地给她们夹菜。
"奶奶,这个红烧肉您尝尝,妈做的可香了。"
"太奶奶,这个清蒸鱼是您爱吃的。"
两位老人看着外孙,脸上满是慈爱和满足。
饭后,儿子拉着我到阳台说话。
"妈,您和爸辛苦了。我在深圳工作稳定了,准备明年和小林结婚。"
"好事啊,爸妈支持你。"
"我在想,等结婚后,要不要接两位老人去深圳住一段时间?那边气候暖和,对老人的关节病也好。"
我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心里既感动又有些不舍。
"你有这份心意,妈很欣慰。不过老人家习惯了这边的生活,突然去南方,怕是不适应。而且你们小两口刚结婚,也需要自己的空间。"
"妈,我和小林商量过了。她也同意,说家里老人是全家的责任。我们打算在深圳租个大一点的房子,有条件的话以后再买。"
我眼眶湿润了,儿子已经长大成人,懂得责任和担当。
"行,等你们结婚后再商量这事。现在你爸妈还能照顾好两位老人,等真的力不从心时,再考虑其他安排。"
晚上,我把儿子的想法告诉了明德。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孩子有这份心是好的。不过我在想,也许我们应该考虑换个大一点的房子,这样两位老人能有各自的空间,我们也能住得舒服些。"
"你不是说积蓄不多吗?"
"我打算把单位的旧房子卖了,加上这些年的积蓄,应该够买个三室一厅的。虽然可能要离市中心远一点,但空间会大很多。"
我握住他的手,心里充满感激。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个顾家的好丈夫,现在更是承担起了照顾两位老人的重任。
两个月后,我们搬进了新家。虽然位置稍微偏远了一些,但三室一厅的格局让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空间。两位老人各有一个房间,我和明德住在主卧。客厅宽敞明亮,成了家人共处的最佳场所。
搬家那天,两位老人像孩子一样兴奋。
"我终于有自己的小天地了!"母亲高兴地在新房间里转来转去。
"我可以把我的老照片都挂在墙上了。"婆婆笑着说。
看着她们开心的样子,我和明德相视一笑,觉得一切辛苦都值得了。
生活渐渐步入正轨。两位老人有了各自的空间后,矛盾大大减少。她们会在各自的房间里做自己喜欢的事,累了就一起到客厅聊天。有时候我下班回来,发现她们正一起包饺子或者择菜,场面温馨和谐。
"秀兰,你回来啦,快尝尝这个豆沙包,是你婆婆教我包的。"母亲招呼我。
"明德喜欢吃咸的,我和你妈一人包了一种。"婆婆补充道。
我这才发现,桌上摆着两盘包子,一盘是甜的豆沙馅,一盘是咸的猪肉馅。她们不仅学会了互相尊重对方的口味,还开始交流厨艺了。
儿子结婚那天,两位老人穿着整齐的新衣服,精神矍铄地坐在主桌上。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我知道他们心里有多自豪。
婚礼上,儿子专门感谢了两位奶奶对他的抚养和教育。他说:"小时候,是太奶奶教我认字,是奶奶教我做人的道理。您们的爱和智慧,将伴随我一生。"
两位老人听了,眼中含着泪水,相互搀扶着站起来接受大家的掌声。
回家的路上,母亲突然说:"秀兰,你们把我们照顾得这么好,我心里踏实。老了不怕,就怕没人理解。"
"是啊,"婆婆接过话头,"我这辈子没想到晚年还能这么幸福。有儿有女有孙子,还有老姐妹作伴,夫复何求啊。"
听着她们的话,我的眼泪又要流出来了。在这个小小的家里,我们四个人在学习如何共处,如何承担责任,也如何在彼此的陪伴中找到温暖。
或许,这就是养老最应有的模样——不是谁单方面的付出,而是多代人的相互扶持,相互理解,共同经营一个温暖的家。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两位老人的身体状况时好时坏,但精神状态却越来越好。她们会一起去小区的老年活动室下象棋,参加社区组织的老年健康讲座,有时还会一起去附近的公园晨练。
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母亲对婆婆说:"赵妹,认识你是我晚年最大的福气。"
婆婆笑着回答:"李姐,我也是这么想的。一个人老了多孤单啊,有你作伴,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
听着她们的对话,我心中的担忧和压力渐渐消散。原来,在照顾老人的过程中,我们不仅给了她们物质上的保障,更帮助她们找到了精神上的慰藉。
而我和明德,也在这个过程中重新定义了家的意义,珍视彼此的陪伴与责任。正如老话说的:"家和万事兴",当家庭中的每个人都能互相理解、互相支持时,再大的困难也能迎刃而解。
如今,当我在厨房忙碌时,常常能听到客厅里传来两位老人的笑声。那笑声如同冬日的阳光,温暖而明亮,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和寒冷。
养老,从来不只是年轻一代的责任,也是老年人自己的课题。而在这个小家庭里,我们找到了解决这个课题的方法——相互理解,共同承担。
"吃饭啦!"我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走向餐桌,看着围坐在一起的家人,心中满是幸福和满足。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平凡而又充实,有笑有泪,但更多的是相互扶持的温暖和爱。
来源:青柠衬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