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刘嬷嬷,你是宫里老人了,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情。你可有什么要说的?」皇后娘娘手中把玩着簪子。
不大会儿的工夫,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就到了。
皇后娘娘面色阴沉。
「刘嬷嬷,你是宫里老人了,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情。你可有什么要说的?」皇后娘娘手中把玩着簪子。
「奴婢冤枉。从昨日到现在,奴婢从未离开永华宫。」
「都说自己冤枉,那这簪子,你作何解释?」
「奴婢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奴婢房内!」刘嬷嬷声音沉稳,规规矩矩地磕了一个头。
「本宫挑出来教礼仪的人,自己手脚都不干净。这永华宫是该换换人了。宫女太监,都拉去慎刑司吧。」皇后娘娘放下手中的簪子,对苏公公吩咐道。
宫女们纷纷跪地求饶。
「娘娘,奴婢要告发宋姑娘。昨日夜里,宋姑娘鬼鬼祟祟地进过刘嬷嬷房间。」我回头一看,是跟在我身边的丫鬟彩玉。
「宋姑娘学不好礼仪,经常在房内咒骂刘嬷嬷。」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我就说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宋姑娘性情纯良,对奴婢十分尊重,彩玉满口胡言。而且宋姑娘从未进过奴婢房间,还请娘娘明鉴。」刘嬷嬷声音有些颤抖,急急解释。
「明月,你可有什么话说?」皇后娘娘问我。
我没回答皇后娘娘的问话,而是盯着彩玉问道:「昨日吩咐你将娘娘赏的青玉茶具收起来,可收好了。」
彩玉不解,但依旧答道:「青玉茶具已经收好了。」
「大胆!满口胡言!皇后娘娘何时赏过青玉茶具,那是一套纯白的羊脂玉。」
彩玉惊呼:「奴婢冤枉,奴婢真的亲眼看见宋姑娘将发簪放到刘嬷嬷屋内。」
「哦?刚才你还说,只是看到我进了刘嬷嬷房间,现在就变成亲眼看到我如何放发簪了?」我饶有兴味地看着彩玉。
「臣女并未动过发簪,此婢女存心诬陷,还请娘娘明鉴。」
「不管这个宫女是不是受人指使,这永华宫的宫人都留不得了。来人啊,刘嬷嬷和这个宫女每人五十杖,所有人等押入慎刑司。」皇后娘娘金口一开。
求饶声此起彼伏。
「娘娘饶命啊!」
「娘娘饶命!」
「奴婢冤枉!」
我没说话,我在等,等做局的人跳出来。
费这么大劲儿,污蔑一个教习嬷嬷,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了。
如今我洗脱罪名,她定然会坐不住。
「娘娘,还请彻查此事,也好还宋妹妹清白。」沈婉秋跪在我身侧,向皇后娘娘恳求道。
本就是她做的局,如今还要跟我演一番姐妹情深。
我一手拿着手帕拭泪,一手拉着沈婉秋:「谢谢沈姐姐!」
我收起手帕,对皇后娘娘郑重说道:「皇后娘娘,臣女有办法找出偷盗之人。
「这发簪乃是金国四皇子进献,用的是燕云之地特产的赤玉,配以岫岩碧玉。在燕云有一特殊的方法,将玉石浸在特殊的香料中,即可吸引蝴蝶,香味极淡,人所不能闻。」我停顿一下,环视一周,继续说道,「是以昨日,会有蝴蝶落于簪上。」
「那宋姑娘的方法是?」一直未发一言的李睿挑眉问我。
「只要用手碰过这发簪,便会沾染上香气,只是香气较淡,需要抓上几十只蝴蝶,方能辨认到底是何人碰过。」
「宋妹妹,这方法可行吗?昨日到现在,已两轮洗漱,这香味怕是没有了吧?」沈婉秋急忙询问,虽然她极力克制,我还是能听出语气中的慌乱。
「沈姐姐,无妨的,这香气非寻常办法能洗掉。若想去掉,只能用溲溺洗。」
「啊?这……」沈婉秋脸色煞白。
「嗯,对。万物相生相克,只有用尿液才能洗掉。」我面露为难地回答。
「苏德盛,去抓些蝴蝶来。」皇后娘娘对着苏公公吩咐。
「娘娘不必如此麻烦,永华宫里就有。刘嬷嬷最近让我们学女红,绣蝴蝶。每人都养了一两只,让宫女们自己去取吧。」
皇后娘娘点了点头。
少时,苏公公端着一个大盒子进来。
「宋姑娘,所有永华宫的人都在了,现在放蝴蝶吗?」
所有太监宫女,都将衣袖撸起,亮出双手。
「倒也不必,劳烦苏公公。」我深吸一口气,强忍笑意,继续说道,「闻一闻,谁的手有股子尿骚味儿。定是动过发簪之人。」
身后有一名宫女抖如筛糠,跪立不稳,跌坐在地。
哭喊道:「不是奴婢,不是奴婢。」
12
「回禀娘娘,此宫女手上确实有味道。」
「奴婢冤枉,奴婢今日解手,忘记浣手了。」红袖磕头如捣蒜。
皇后娘娘冷眼瞟了红袖一眼。
苏公公会意,禀告:「此乃户部尚书之女沈婉秋,从宫外带来的贴身婢女。」
沈婉秋重重叩首,语气坚定地说道:「臣女未曾拿过发簪,请皇后娘娘明鉴。
「若娘娘认定是臣女所为,臣女百口莫辩。」沈婉秋人虽跪着,后背却挺得笔直。
恍惚间,我想起上一世,我被她冤枉谋害皇嗣。
也是如此,跪在皇后面前,一字一句说道:「臣妾百口莫辩。」
只是当时皇后娘娘私下跟我说,是李睿不想要外族之子。只有我认下这罪名,才能表明西北军与金国并无勾结,也可保金国二公主一命。
我想起我哥的嘱托,含泪认下。
皇后娘娘拉着我的手,说她知道我的委屈。
后宫中的女人,谁不是为了自己的家族而活呢。有时候不能活得太明白。
……
眼前的沈婉秋,明显在学上一世的我。
我忽然开始好奇,前世在我死之后,发生了什么?
不过如今,我跟沈婉秋是姐妹情深的手帕交。
还是要装模作样地替她求求情。
「娘娘,臣女相信其中定然另有隐情,沈姐姐是冤枉的。」
皇后娘娘轻轻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
「行了,都起来吧,本宫何时说过不信任你们?
「睿儿啊,这事情毕竟关乎国体,既然也找到头绪,就交给慎刑司,你来督办吧。」
如今我已了然,皇后娘娘是打算把这件事轻轻放下。
沈尚书一直是站在李睿这边的,克扣粮草、军饷,可少不了沈尚书的一份功劳。
皇后娘娘定然不会对沈婉秋下手。
只怕这发簪,没有那么简单。
「娘娘,可否让臣女看一下这发簪。」
拿到发簪后,我便觉得簪挺部分有些轻。又掂量几下,更加确认我的判断。
我仔细打量发簪,瞧见花叶下方有一条细细的纹路。
攥紧簪头,轻轻旋转,一个细细的纸卷露了出来。
皇后娘娘缓缓打开,面色骤然变冷,看完后未发一言。
「那个宫女杖毙。此事到此为止,若有人敢私自议论,这就是下场。」皇后娘娘厉声说。
一场风波终于平息,或者说表面上是平息了。
13
入夜,窗外传来布谷鸟叫声。
我心下一惊,京城不该出现布谷鸟啊。
而且这叫声,三短一长。是我跟我哥偷出去玩的暗号。
来人是谁,我已猜出一二。
永华宫墙外,李轩躲在阴影里。
「难得,这暗号你还记得!」李轩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没好气地回他。
「今日你倒是英勇,怎么能想出这么荒唐的理由?笑得我晚膳都没用。」李轩笑着伸手过来要敲我的头。
「你怎么不说,得用童子尿才能洗得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一个闪身躲过。
「你给我老实点,别以为在京城,我就不敢打你!」说着,攥紧的拳头往他身上招呼。
李轩缩着脖子往墙根躲。
「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
等我松开拳头,李轩收起刚才的嬉皮笑脸,冷声问我。
「你可知道,那发簪里放的是什么?」
我虽然也有猜测,但心里终究是拿不准。
「是四皇子想要大周国情的单子。」
我心下一惊,若是今日我不能破这个局。这通敌叛国的罪名就要安在西北军头上了。
如今李睿羽翼未丰,皇后娘娘定然跟今日处理方法一样。
但日后,此事定会被重新翻出来。
「不过我的宋明月,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姑娘。」李轩勾起嘴角,满眼欣慰地看着我。
「大爷谬赞,臣女惶恐。」我白他一眼,拱手施礼,阴阳怪气地说道。
李轩抓住我的手,握在掌心里。
我拽了几下,他反倒握得更紧。
「宋明月,我有话跟你说。」
「你说。」我静静地等他。
上一世,李轩也曾找机会跟我表明心意。
那时,我满心满眼只有李睿。
抢在他开口前,说出我已有心上人。
感情应该有得到诉说的机会。
少年的呼吸逐渐粗重,胸口剧烈起伏。
在沉默中,时间仿佛过去很久,他声音颤抖着说:「宋明月,我心悦你。」
李轩,谢谢你!上一世,是我自己识人不清。
今生,我要阻止最后的结局,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阿轩,我的命从来由不得我做主。而且,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对不起。」我用力抽出手,他双手僵在原地。
「你真是越来越无趣了,现在跟你连句戏言也说不得了。」李轩红着眼睛,强装镇定。
「笑一笑,别一副挨欺负了的受气包样儿!」我用食指戳他脸颊。
「嘿嘿。」李轩龇着牙假笑,「大爷,奴家笑得可还满意?」
「阿轩,我有件事,想让你帮我做!」李轩附耳过来。
「宋明月,你有病吧!这事儿,我帮不了!」李轩只给我留下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
14
近来,我对女红忽然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整日缠着刘嬷嬷教我。
沈婉秋打趣我:「妹妹这是想绣什么?」
我四下瞧一眼,悄声在沈婉秋耳边说:「我想绣个香囊。」
「绣个香囊而已,何苦神神秘秘的。」沈婉秋说完,恍然大悟,「难道是送给心上人的?」
「姐姐~」我害羞地往沈婉秋怀里躲,「你怎么这样编排我?」
「看来我是说中了,莫不是四皇子?」沈婉秋看着我头上的步摇问道。
……
时隔多年,李睿再一次出现在永华宫墙外。
「臣女绣了只荷包,以谢太子救命之恩。」我害羞地将荷包送给李睿。
「这是京城西郊严老头做的芙蓉糕,今日顺路给姑娘带了些。」李睿递过来一个油纸包。
上一世,李睿把京城有名的糕点送了个遍。
我跟他说,我最喜欢芙蓉糕。
后来即使在冷宫里,也日日有一份芙蓉糕。
接入手中,我有一瞬恍惚。
「谢太子殿下。」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踮起脚在李睿脸颊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口。
然后飞快地跑走。
第二日,我便装作不经意地让沈婉秋看到芙蓉糕。
后来再见到李睿,腰间挂着一只绣工不怎么样的荷包。
上面绣的也并非竹子,而是胡杨。
曾经我也给李睿绣过,那是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的胡杨。
那时候,我不断告诉自己,我是爱李睿的。只要我全心全意爱他,他也会像皇上对父亲一样,全无保留地信任我,信任西北军。
可实际上他从来不在乎燕云之地的百姓,他只在乎自己是不是君王。
要铲除掉一切威胁他皇位的人,哪怕这威胁仅仅来自他的臆想。
15
沈婉秋看到李睿戴的荷包。一连数日,整个人都恹恹的,也不大理我。
李睿来的时候,她也不会像之前一样飞奔过去。
而是远远地看着。
他们私下在御花园见过几回,至于说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沈婉秋虽没亲眼瞧见我绣这个荷包。
但她知道,我喜欢胡杨。
小时候随父亲在西北征战,后又到燕云之地。
父亲说,我娘喜欢胡杨,坚韧而勇敢,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爱人。
看着沈婉秋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的模样,我主动提出要一起去看中秋灯会。
沈婉秋刚开始还严词拒绝。
两日后,竟主动问我何时去找皇后娘娘。
沈婉秋终于装不下去了。
皇宫之内,众目睽睽。
在宫外,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16
八月十五中秋节。
这是我第一次看京城的灯会。
夜幕中各式彩灯高悬,五彩斑斓的光芒交织在一起。照得街道如白昼般明亮。
街边小贩吆喝着售卖各式小吃,各种造型的灯笼。
我选了一盏兔子灯,沈婉秋挑了一盏老虎的。
沈婉秋狡黠地跟我说,身后的丫鬟婆子实在太扫兴了。
她要带我甩掉她们。
我会意地提着灯笼对沈婉秋喊:「沈姐姐,你不要来吃我啊!」我提着兔子灯,跑在前面。
「大老虎要来吃小白兔了!嗷呜!」沈婉秋张开五指,装成大老虎的样子追过来。
沈婉秋带着我在京城的街巷、胡同里穿梭。
我实在是跑不动了,弯下腰将手拄在膝盖上歇会儿。
沈婉秋站在我身边,踮脚回头左右看看:「甩掉她们了!」
「沈姐姐,我跑不动了,真的跑不动了,咱俩找个地方歇歇吧。」我上气不接下气地恳求。
「好巧,这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山海楼。在山海楼看花灯,是京城一绝。」沈婉秋拽着我就往里进。
山海楼是京城东市最高的建筑。
三、四楼都是雅间。
只不过四楼只有两间,日常一定会空出一间以备大人物光临。
前脚小二还在说,今日客满。沈婉秋一亮出太子的令牌,掌柜的立即亲自领我们从大堂后的单独楼梯上了四楼。
四楼幽静,说是雅间,更像是套房。外间饮酒听曲儿,若是喝多了,可直接到内间休息。
我和沈婉秋端着酒杯,伏在窗台上看灯。
沈婉秋指着东南方一处巷子。
「看,那边是十二生肖吧?」
那里挂了整整一面墙的花灯,十二生肖、八仙过海,各式各样。
巷子比较黑,灯就显得格外明亮。
虽是在巷子里,却比花灯擂台上的还要精巧好看。
「姐姐~我想去。」我将手中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拽着沈婉秋撒娇。
「我太累了,咱们不要去了,在楼上看看就好。」沈婉秋蹙眉。
「嗯,好吧。」我不情愿地答道。
「好了好了,去吧去吧,这要是不让你去,怕是你这一整年都过不好。」沈婉秋状似无奈般说道。
我心中暗想,只怕真正一整年都过不好的人是你吧。
走之前反复跟我交代,让我小心些,她在楼上看着我。
17
刚拐进巷子,我就感觉整个后背凉飕飕的。
站在花灯前,我用眼尾余光往后看。
身后空荡荡的,方才还在这里赏灯的人,此刻都不知去向。
刚才喝下的酒,都化作冷汗,细细密密地布满额头。
我缩回手,袖口内的短刀滑入掌中。
身后隐约听到轻缓的脚步声,我猛地一转身,手中短刀刺出。
力度较我以前要弱上许多,动作软绵绵的。
还未伤到来人,就反被一把钳住胳膊。
对方一个手刀,劈过来。手上的短刀应声掉落。
我伸腿打算继续反抗。对面一个横扫,直接将我撂倒,一个带着刺鼻药味的手帕掩住我口鼻。
将我往旁边的房子里拖。
身上像被铁链紧紧箍住,怎样使劲都挣脱不开。
「哐当」一声,木门重重地关上。
外面已经燃起烟花,这声响淹没在鼎沸的人声里,无论我怎么叫喊,都不会有人发现。
黑暗中,我看不清对方的脸。
我像个麻袋一样,被扔进床里面。胳膊撞到墙上,也感觉不到疼。
那个男人摸了我一把脸,我才感觉自己满脸湿漉漉的。
「现在知道怕了?」男人咬牙切齿地问。
「宋明月,你到底是怎么敢的?你明知道沈婉秋会在酒里下药,你还敢喝?」李轩拽着我的衣领,将我从床上拎起来。
提着的心终于落定,人就毫无保留地松懈下来。
只觉得腿软得站不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靠近李轩怀里。
李轩明显一僵,手放到我肩膀上似是想要将我推开。
我抬起头看着他说:「这不是还有你吗,你不会不管我的,是不是?」
原来一直坚守着的意志,开始逐渐坍塌。身上愈发滚烫,虽只着一身温软的绸缎,依旧热得难受。
靠在李轩身上,才略微觉得舒服些。
我肆无忌惮地将双臂环上他脖颈,踮着脚往上凑。
「宋明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李轩愤怒地咆哮。
双手却不受控制地将我抱得更紧。
18
沈婉秋给我下的是合欢散。
前世皇后娘娘就是用这个药,陷害柔妃娘娘秽乱宫廷。
沈婉秋也用这个药,让成安公主被太监凌辱后自杀身亡。
这合欢散的药力,我怎么会不知道。
那酒,我若是不喝,沈婉秋如何放心得下。
我若是不喝,沈婉秋怎么会毫无防备地吃下搀着迷魂散的芙蓉糕?
小小合欢散,不足为惧。
合欢散没有解药,只能缓解效力。
出来赏灯之前,我已经服过克制的药,但行为意识还是会被影响。
此刻我虽有些迷糊,但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过就是想趁着酒劲儿、药劲儿,得寸进尺些罢了。
「宋明月!」李轩认命般地低吼一声。
一个长吻过后,我气息尚未喘匀,他便从桌上捞过来一碗黑黢黢的药汁。
将我按坐在床沿,声音冰冷地说道:「把这个喝了!」
片刻后,我逐渐恢复意识,虽然身子还有些软,但已经挣扎着可以起来了。
「宋明月,你干什么去?」李轩今日大约是真被我气急了。以好脾气著称的三皇子李轩,却接连暴怒。
「欺负完我,就对我大吼大叫,活该你没成亲。」我瞪他一眼,揶揄道。
「你当真要去,好,那我跟你去!」李轩拽着我,就要往外走。
「这个事情,你不牵涉进去最好,你等我,好不好。」我温声哄李轩。
「你是跟我许了以后?」李轩愣在原地。
我很无奈,顺便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到底是哪句话,让他有了这种感觉。
果然,就算借着药劲儿,也不该随意亲别人。
这张嘴巴,确实是可怕得很。
19
我匆匆赶回山海楼。
雅间内没有透出一丝光亮,在灯火通明的中秋夜里显得格格不入。
我深吸一口气静静等着。
隐约间仿佛听到男欢女爱的声音。
四楼雅间时常会有这种事情发生,除非客人摇铃召唤,否则小二等人是不会擅自出现的。
我站了半晌,没有声音,我甚至怀疑,刚才听到的声音是自己的错觉。
我侧头,将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里面的动静。
紧闭的房门忽然拉开,我一个踉跄,双手迅速抓住门框,才勉强站稳了身子,没有倒进面前男人的怀里。
「宋姑娘,如此着急投怀送抱?」他上下打量我,扬起嘴角,坏笑道,「本王倒是还可以再来一次。」
四皇子随意披着一件外袍,前襟敞开,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
胸前还有几点红印,他手搭在门边上,一双眼睛盯着我看。
「完事儿了,就赶紧走,别那么多废话!」我瞪了他一眼。
「之前里面那个可是跟本王说,要将你送到本王床上。」说着四皇子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牢牢攥住。
我另一只手猛地扇过去,他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巴掌打得侧过头。
「放老实点,下次在战场上遇见,我还能求我哥给你留个全尸。」我恶狠狠地瞪着他。
「美人,连件衣服都不让我穿吗?」四皇子贱兮兮地问我。我将他的衣物全部扔出门外,重重关上雅间的门。
打开窗,将空气中旖旎的气息散去。
看着沈婉秋熟睡的脸,在她枕边放了一枚刻有龙纹的玉佩。
和李睿一直戴着的一模一样。
20
中秋灯会,皇后娘娘特许我们在沈尚书府中住一晚。
可昨晚,我们既没有回宫,也没有回尚书府。
尚书府以为我们回宫了,宫里以为我们在尚书府。
就这样,没人发觉,我们二人彻夜未归。
我整个人精神恍惚,如游魂一般飘荡着回到山海楼。
沈婉秋早已洗漱妥当。
她脸颊泛着红晕。
中秋灯会,我竟然有了意外收获。
李轩在蹲四皇子时,发现李睿跟四皇子在京城最大的青楼——映月楼碰面。
李睿前脚刚走,四皇子就晃晃荡荡地出来。
老鸨还招呼着让花魁在楼上,跟他们分别挥手帕告别。
回到宫里,郁郁寡欢的人变成了我。
沈婉秋每次看向李睿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中秋节过后,四皇子就回了金国。
沈婉秋这一个月来,闻到香味就会恶心。
连往常最喜欢的绿豆糕,都不吃了。
最重要的是,她葵水未至。
21
十月二十九,我的生辰。
皇上特意为我办了一次家宴。
席间皇上问我,在宫中生活是否习惯。
话锋一转,既变成了我如今已经十六,婚事可以提上日程。
「朕这些儿子里,你中意哪个?」皇上捋着胡子,笑眯眯地问我。
「国师已经算过明月的生辰八字了,跟睿儿的最合。」皇后娘娘递给皇上一颗葡萄。
「阿轩也不错,明月你喜欢哪个?」皇上一边吃葡萄一边问我。
李睿率先走到皇上面前谢恩。
我只觉得身后有两束寒光射来。
还未来得及谢恩,沈婉秋已经站出来。
「臣女要告发宋明月,欺君罔上,通敌叛国。」
我眼眶含泪,委屈地问沈婉秋:「沈姐姐为何如此污蔑我?」
「你中秋灯会,不明不白地消失一晚上,头上更是戴着四皇子亲手做的狼牙发簪。而且你早已并非完璧,这便是铁证。」
沈婉秋跪在地上赌咒发誓,「臣女若有半句虚言,沈氏一族,男子世代为奴,女子世代为娼。
「臣女冒死告发,皆因此事并非儿女私情,更是关乎江山社稷、百姓安危。」
我跪在殿内,泪流满面。
「沈姐姐,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宋家一直守卫大周边境,从西北到燕云。西北军牺牲多少将士?我又怎会对金国之人动心?」
沈婉秋义正词严地说,刘嬷嬷可以做证,我房内有与四皇子的书信。
「奴婢要告发宋姑娘。」刘嬷嬷被带上来,沈婉秋嘴角噙着笑意,满意地看着刘嬷嬷。
「奴婢要告发宋姑娘,识人不清,为他人补过饰非。心慈手软,当断不断。」
「刘嬷嬷,你在说什么?」沈婉秋惊慌地打断刘嬷嬷的话。
「奴婢说,沈姑娘许奴婢以良田百顷,出宫还乡。要奴婢将信件放到宋姑娘房内,并要求奴婢当堂指证。宋家的西北军,保家卫国,无数男儿战死沙场。孰重孰轻奴婢心中自有论断。沈姑娘,恕奴婢不能从命。」刘嬷嬷字字铿锵。
「沈姐姐,你为何要这般对我?」上一世别的没练会,在后宫一遭,这受尽委屈,柔弱小白花的模样却是练得炉火纯青。
「一个好好的家宴,何故弄得乌烟瘴气?」皇后娘娘实在按捺不住,一边斟酒,一边说道。
22
沈婉秋歇斯底里地吼道:「污蔑,老刁奴你竟然污蔑我?宋明月真的与金国四皇子暗通款曲。事关大周安危,请皇上、娘娘明察。」
「臣女愿验明正身。请皇上、皇后娘娘成全。」
我重重叩首。
「你这孩子,何必呢?本宫也不是不相信你。」皇后娘娘柔声说道。
可转身就吩咐嬷嬷带我下去检查。
片刻后,嬷嬷回禀。
「宋姑娘仍是姑娘家。」
「不可能!」沈婉秋脱口喊道,「我明明看到她每日鸿雁飞书,那天晚上明明都安排好了!」
「沈姐姐,你为什么要如此害我?」我拽着衣袖,泪流满面。
皇上冷哼一声:「这就是沈尚书教出来的好女儿?传令下去,沈尚书教女不严,降为户部左侍郎,罚俸一年,沈婉秋流放岭南。」
「皇上、皇后娘娘,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已经怀了太子的孩子。」沈婉秋跪地痛哭。
呈上跟李睿一模一样的玉佩。
皇上拿在手里,迟迟没有说话。
半晌,皇上缓缓开口:「将沈婉秋押下去。」
沈婉秋不甘心地拽着李睿衣袍下摆。「睿哥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皇上,您消消气,这事情有可能是误会。」皇后娘娘抚着皇上后背,轻声劝慰。
皇上仿若与世隔绝,只盯着那枚玉佩出神。
沈婉秋挣脱押着她的嬷嬷,冲回殿中。
「皇上明鉴,臣女与太子殿下两情相悦。求皇上成全。」
23
沈婉秋经太医诊断,并未怀孕,被暂押在长春宫。
这场家宴,在哄闹中结束。
沈婉秋坐在梳妆台前,两眼无神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我屏退左右,走到沈婉秋身后。
「来看我笑话吗?」沈婉秋手指拂过铜镜中我的脸。
「沈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我委委屈屈地说。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睿哥哥吗?如果没有你,睿哥哥只会喜欢我,他是我的!没有人能从我身边把他抢走!」沈婉秋「嗖」地一下站起来。
疯魔般地掐住我的脖子,面目狰狞地使劲儿。
「是你,一定是你,给我下假孕的药!宋明月,你去死吧!」
我胳膊乱挥,拼命想呼救,却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匕首已经握在掌中,实在不行,我就只能动手了。
我用力往前蹬,绷直脚尖,使劲儿够到梳妆凳。
拼命将它踹倒。
门外的侍卫宫女,听到声音冲进来,将沈婉秋拉开。
「沈姐姐!」我未语泪先流。
「沈姐姐,你先养好身体,我过段时日再来看你!」在宫女的催促下,我恋恋不舍地离开。
晚上,熟悉的布谷鸟叫声响起。
「宋明月,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下手这么狠?」李轩面有戚戚地问我。
「怎么,怕了?我就是个蛇蝎毒妇。」
「不,我喜欢。」
还好我俩站在黑暗之中,若是不然,李轩定然要见到我白眼翻上天。
「阿轩。」
「啊?」
「皇上已经中毒了,慢性毒药,现在有两条路,一、立即揭露李睿通敌之事,逼他起兵造反。二、再等一段时日,皇上病入膏肓,再逼李睿造反,你直接就可以坐上皇位。你来选吧!」我看着李轩,语气平淡得如同闲话家常。
「皇上识人不清,害柔妃娘娘蒙受不白之冤,最后自戕以证清白,你若是恨,我理解你!」当我提起柔妃时,看到李轩的肩膀颤抖,我拉起他的手。
缓缓说道,「你来选!」
24
沈婉秋逃跑了。
现今在长春宫中的人并非沈婉秋。
只不过没人敢上报。
……
宫中近来异象频发。
雨花阁不明原因走水,万幸扑救及时,未累及佛龛。
御花园中新开的龙吐珠,在一夜之间全部凋零。
还有好多宫人,私下议论,半夜三更能听到女子唱歌,听声音好像过世多年的柔妃。
国师建议派后宫中人到天元寺祈福。
只是这后宫女眷出宫并不合适,祈福的任务就落到我的身上。
此行刘嬷嬷陪我一起去。
一路上风和日丽,深秋时分,山色多彩。
算上前世,我虽在京中生活多年,却从未真正出来过。
我总是悄悄掀开点帘子,贪婪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刘嬷嬷只是宠溺地看着我,没说什么「不合规矩」之类的话。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车队停了下来。
刘嬷嬷去问前面的情况。
打头的车夫过来回禀,说是前面有一名老妪带着孙子进城买药,回来时被马车撞伤。
想求我们将他们捎到半山腰的家中。
车夫过来询问我的意见。
「我佛慈悲,既然遇到,就是我们的缘法,顺路捎上他们吧。」
刘嬷嬷在一旁几番欲言又止,最后也只好点点头。
车夫临走之前,刘嬷嬷吩咐道:「进山之后,你这辆马车单独送他们,不要与大队人走同一条路,还要保持一定距离。」
刘嬷嬷上马车后,跟我说,「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荒郊野外,还是小心点儿好。」
将这对儿祖孙俩捎上,车队便重新出发。
……
进山之后,整个车队忽然停滞不前。
车夫来回话,说是连日降雨,前方路面坍塌,需要换条路走。
祖孙俩说,从他家那面可以直接上天元寺。
到祖孙俩的茅草屋时,小孩儿为了感谢我们。
特意拿了些瓷碗,泡了些茶叶末。
老妪不好意思地说:「庄户人家,没啥好东西,各位恩人喝口水,歇歇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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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过瓷碗,慢慢吹气。
老妪一直盯着我看,我抬头和她四目相对。
她双手在衣服上反复蹭了蹭,低声说:「委屈恩人了,委屈恩人了。」
我趁她转身的工夫,将碗中的茶水,倒在地上。
拿起手帕,擦拭嘴角。
「多谢婆婆了,这深秋时分,喝上口热茶,再好不过。」
刘嬷嬷手里的茶也没喝。
整装出发时,从树林中冲出十几名黑衣人。
下手稳准狠,随行的车夫护卫都是有功夫在身上的。
没多大会儿,都被切瓜砍菜般地料理殆尽。
必然是刚才的茶水加了东西。
放眼望去,只剩下我和刘嬷嬷。
从树林中走出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
黑衣人自动闪出一条路。
「宋明月,我们又见面了!」
「沈姐姐!」
「闭嘴,我不是你的沈姐姐。想不到吧,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宋明月,这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如果你不跟我抢睿哥哥,我是愿意做你的沈姐姐的。
「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抢我的睿哥哥。你以为自己身后有西北十万大军,睿哥哥就会娶你?你做梦!
「哈哈哈哈哈哈哈!」沈婉秋仰头大笑起来,「只有我,只有我才配站在睿哥哥身边。西北十万大军又怎样?没有一兵一卒会帮他夺得皇位。而我不一样,我爹掌管国库,我哥掌管京城十六卫。只要你死了,睿哥哥就是我的,只属于我的。
「以前他只是被你迷了眼睛,这一次,他一定会认清一切的,我才是最爱他的人,也是唯一能帮他走上至尊之位的人!」
「沈婉秋,我替你感到可悲,李睿这种无耻之徒,只有你如珠似玉地捧着。」我啐了口痰,「呸,白给我,我都嫌脏。」
「宋明月!你以为你是谁,你马上就要化作刀下鬼了!有话去找阎王说吧。」
我手里拿着剑,跟十来个黑衣人对峙。
沈婉秋刚才长篇大论的时候,我已经将自己能想到的各路神仙求了个遍。
天灵灵地灵灵,我宋明月不能死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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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婉秋放下帷帽,点点头。
黑衣人齐齐冲上来。
刘嬷嬷不会武功,我一边和黑衣人打斗,一边还要根据形势将刘嬷嬷拽到身后。
这时从我们过时的路上,飞奔来一队人马。
最前面的人身着一副玄色铠甲。
战况霎时逆转,李轩手心朝上伸到我面前。
「上来!」
我抓住他的手,跃身上马。
身后有一个黑影倒下,我低头看到刘嬷嬷的胸口蔓延开一团鲜红的血液。
顺着箭矢的方向,见到沈婉秋一手拿着弓,一手还搭在弦上。
「快走。」刘嬷嬷张张嘴,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
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我用力睁开眼睛。
一直藏在袖口中的匕首滑至掌心。
抬腕、挥臂,「嗖」地一下,匕首应声飞出。
扎在沈婉秋身上。
我跳下马,将刘嬷嬷抱进怀里。
黑衣人已尽数被杀,沈婉秋还是跑了。
刘嬷嬷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抚上我脸颊。
「你跟你娘,长得真像。」
刘嬷嬷的手垂落。我疯狂地喊她,却再无回应。
我和李轩将刘嬷嬷的尸身带回京城。
葬在青龙山上。
我遇刺一事,惊动了皇上。
当得知行刺之人是沈婉秋后。
皇上下令彻查此事。
在沈婉秋的房内,查出京城布防图、粮草供应图以及燕云之地布放图等,与四皇子所送发簪内要求提供的机要材料相同。
皇上震怒,将沈尚书革职查办,尚书府抄家。
抄出与金国密谋往来书信十余封。更有太子李睿的亲笔书信。
几年来,西北军粮草供应不足,军饷克扣情况严重。
都是李睿和沈尚书的手笔。
皇上连夜下诏,圈禁太子。
皇后娘娘脱簪请罪。
求皇上不要相信一面之词,罔顾父子情深。
一切顺利得可怕。
我总觉得在平静的表面下,暗潮涌动。
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轻易动不得,皇上竟然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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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被禁足、贬斥,想来之后会给一个边远小城做封地。
皇上也不至于杀害亲子,虽然觊觎皇位,但并未动摇皇上的统治。
上位者都一样,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是不会觉得疼的。
边关传来紧急战报,金国大举进犯。
我心下暗道不好。
前世,李睿坐稳皇位后,派监军到西北军中。
罔顾战况,强迫父兄出兵,甚至用蓄意谋反的罪名逼迫。
陈军医借机提供军情,说是金军驻扎在太行山与吕梁山中间。
只要我军在太行山上布置滚木、落石,即可将其围剿。
父亲本不欲出征,奈何监军几番催促。
而且还是陈军医冒死刺探到的军情,终究造成西北军被围困在吕梁山上,弹尽粮绝,全军覆没,父兄也战死沙场。
现在想来,我仍觉心有余悸。
金国此次来势汹汹,属于倾国而出。
以西北军现今情况,根本无法抵挡。
李轩向皇上请战,带兵驰援。
京城周围兵力全部调去驰援西北军。
李轩出征前夜,我交给他一封信,让他务必亲自交到我哥手上。
「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李轩将信收入怀中。
「万事小心,这次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我语气凝重。
「我知道。」
李轩留给我一枚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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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身体抱恙,免了这几日的晨昏定省。
也没有大臣替李睿求情,朝堂之上,诡异地平静。
有朝臣奏报,今年江南水患严重,灾民流离失所。
地方上兴起白莲教,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已经蔓延至京城。
皇上在朝堂上晕厥。
太医说,皇上是中了七星散的毒。
这七星散由七星海棠炼制而成。此毒会伴随人多年,慢慢蚕食人的身体,最后油尽灯枯而亡。
若非近期下毒之人加重剂量,皇上也不会晕厥。
这七星海棠,原产于燕云之地。
太医急唤我前去,看是否有解毒之法。
当年陈军医取得父亲信任,就是拿出了一副可解百毒的药丸。
如今我与太医先是为皇上进行催吐,又将药丸碾碎,温水送服。
「不……不好了!」禁卫军王统领闯了进来。
「太子,太子反了,此刻大军已经过了宫门,正往太和殿来呢,还请皇上尽快离开。」
「皇后娘娘呢?」我开口问道。
「皇后,皇后娘娘不见了!」一旁的宫女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答。
皇上病发后,已派人去寻过皇后娘娘。
但皇后娘娘并未在寝宫。
「我们还有多少人?」
王统领答道:「各门侍卫都算上还有二百人左右。叛军此次来了约五千人。」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殿后,刷地一下拔出一柄银色佩剑。
我听我爹说过,这是他亲手铸造,送给皇上的。
「我倒要看看,李睿到底有什么本事?」
29
大军闯宫门的声音极大,太和殿大门紧紧关着,里面也依旧听得真切。
木桩一下一下撞击着大门,我走出大殿射出一支鸣镝。
「各位大臣莫要惊慌,三皇子走前已布置妥当,只要我们坚持住,定会有人来解此围。」
我带着宫中仅有的禁卫军站在太和殿外。
李睿已经砸开殿门,与我隔着暗灰色的地砖相望。
「明月,过来!你拦不住我的!」李睿盯着我说道。
李睿身后乌泱泱的一片将士,身边更是有十六卫的诸位上将军。
此次宫变,李睿志在必得。
「朕……朕也拦不住你吗?」身后殿门打开,皇上踉踉跄跄地走出来。
「逆子,你要弑父弑君吗?」皇上大声呵斥,声音却略显虚浮。
李睿下马,对着皇上遥遥行了一礼。
「父皇,做个选择可好?是三皇子与白莲教合谋,弑君篡位,儿臣奉旨护驾?还是三皇子毒害父皇,父皇毒发身亡,临终传位于我,您自己选吧。」
「逆子,你谋朝篡位,其罪……咳咳……」皇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父皇,可有决断了?」李睿语气中透着不耐,似是不打算与我们过多纠缠。
「你知道沈鸿煊去哪了吗?」我笑着看向对面的叛军,大声问道。
李睿身后的十六卫开始窃窃私语,有些躁动不安。
毕竟沈鸿煊是十六卫首领大将军。如今手下人出来干提着脑袋的活儿,领头人却不知所终,难免使他们心生疑虑。
「明月,不要想着拖延时间。父皇时间不多了,快些多决定吧。」李睿拇指摩挲着剑柄,催促道。
「李睿,这皇位,朕绝对不可能给……」一把匕首忽然抵在皇上颈侧,没来得及说的话也被堵了回去。
皇上的贴身宦官陈公公挟持了皇上:「皇上,对不住了,皇后娘娘是唯一把老奴当人的,这大恩,老奴得报!皇上,听老奴一句劝,这天下应该是年轻人的了。太子和皇后娘娘答应老奴了,不会为难您。退位后,老奴还伺候您。」
想来也对,就算皇后娘娘也不能日日见到皇上。
只有陈公公最有机会下毒。
形势逆转,叛军顿时士气大涨。
我缓缓往后撤,慢慢挪着身位,尽力让自己的行为不被发现。我本就离陈公公近,而且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之下,也不甚突兀。
陈公公并无武艺傍身,也很难察觉我的靠近。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放出藏在袖口内的短刀。割了陈公公的颈部血脉,血液喷溅而出。
李睿微闭双眼,叹息着摇了摇头。
「李睿,你现在退兵,我求皇上饶你一命!」我对着李睿喊道。
「不能退,也退不了。京城十六卫五千将士已经围了宫城,还有冀州大营五万士兵,已经将京城团团围住。他们的身家性命都押在我身上,如何能退?」李睿看着我坚定地说。
身后的叛军听到李睿的话,还有五万将士已包围京城,纷纷大喊:「不要和他们磨叽了,冲!」
沈婉秋从叛军中走出,缓声说道:「今日弃暗投明者,既往不咎,还请各位大臣三思。这得来不易的功名,今天当真要葬送在这太和殿?」
「明月,我再说一遍,过来!」李睿面色阴沉,一字一句地说道。
禁卫军中,有不少将士左右看看,犹豫着要不要放下武器。
「李睿放手吧,李轩已经陈兵城外,你说的冀州大营的人,根本进不来。这十六卫,当真以为都是跟你一条心的?还有沈尚书招募的三千死士,你不觉得招来得太容易了?
「今日弃暗投明者,不追谋反之罪!」我高声喊道。
皇上面色愈发苍白,几欲站立不稳。
宫外传来厮杀声,李轩带着大军杀了进来。
「冲,拿下皇帝,我们就还有活路!」
趁乱我抓住皇上,急忙退入殿内。
李睿已经孤注一掷,关上太和殿的宫门,全力进攻大殿。
刚才有些动摇的朝臣,在听到李轩杀进来的动静后,又重燃斗志。
李睿身后叛军,见形势不妙,纷纷倒戈。
兵败如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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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轩进入殿内,叩拜完皇上,就急忙问我,有没有伤到。
「他们伤不到我。」我无奈地回答。
李轩挑眉看我,我解释道:「恶人死于话多!」
李轩无可奈何地笑笑:「你说得好像也对!」
若是李睿真以雷霆之势冲入太和殿,我和皇上必死无疑。
我戏谑地看着李轩问:「给我哥的信,你看了?」
「咳咳,那我不能审阅一下?更何况,这信本来就是写给我的。」李轩一脸傲娇地看着我。
李轩早有前科,我让他转交的东西,他总是要检查一番。
我若是说,给他的,只怕当天就恨不得拆开看看。
京中我尚能应付,毕竟李轩将精锐尽数留给了我。
只有部队行至一半,他拆开之时,才能听我所言,只带一半将士回京,一半前去支援西北军。
至于要给我哥的书信,我早已寄出。
让他找个由头,将陈军医处置了,以父兄的能力,若是无监军、无叛徒、不轻信,任凭金国如何进攻,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失守。
更何况,现在金国的掌权者并不是四皇子,我猜测此次进攻,大概率是雷声大雨点小。
只有我们表现得十分惊慌,全军出动,才能引得李睿出手。
我更是借着沈尚书招募死士的机会,将手中士兵安插进李睿的队伍里。
还有沈鸿煊,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尚未开战就已做了逃兵。
能掌管十六卫,全靠当爹的撒钱。
若非如此,沈尚书也不至于全力扶持沈婉秋。
西北军得到李轩派去的五万援军还有辎重无数,士气大振。
将金军打得卸甲而逃。
这场风波,终究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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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内,我最后一次见沈婉秋。
「沈姐姐!」
沈婉秋剜了我一眼,将头转向另一边。
「你和你的睿哥哥,终于有机会共赴黄泉了,再也没有人能拆散你们了。」
「宋明月,我恨不得抽了你的皮,扒了你的筋!上一世你抢了我的太子妃之位,抢了我的皇后之位,抢了我的睿哥哥。」
沈婉秋咬牙切齿地说。
「这辈子,我真的想把你当成亲妹妹的,你为什么还是要勾引睿哥哥,明明只有我,只有我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帮他,只有我。」沈婉秋说着说着就哭了。
「可是起兵之前,他还是担心会伤了你。宋明月,我们一起死吧!」沈婉秋张牙舞爪地冲过来。
手脚上的链铐被挣得笔直。
「沈婉秋,我也是重生的,你说巧不巧?」她拼了命,依旧没碰到我。
「宋明月,你什么都知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沈婉秋的笑声里透着绝望。
「所以,沈婉秋,我们的账该算一算了。」我拿衣袖,一下一下地擦着短刀。
「这一刀,是为了成安姐姐,你害她流产,又用合欢散让她被太监凌辱,自戕身亡。」
「她该死……」沈婉秋喘着粗气辩驳,「金国公主,入宫前就跟你哥不清不楚。
「嘶……」沈婉秋痛得面目狰狞,「她活该,这样的人也配跟我抢睿哥哥?」
「呵!你的睿哥哥,从来没管过你的死活!」我轻蔑地用刀尖划过她脸颊。
「这一刀,是为了西北军枉死的将士。你怂恿你爹,克扣军饷、侵吞粮草。燕云之地苦寒,战士的棉衣里面塞的都是稻草。他们上阵之前,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啊……」沈婉秋痛苦地惨叫。
「这一刀,是为了燕云百姓,他们受尽金国凌辱,命如草芥。你不知道吧,在燕云之地,杀一个汉人的罪都不如偷只鸡!」
沈婉秋终于发不出任何声音,睁大空洞无神的双眼,躺在稻草堆上。
「如果有来世,记得,不要把自己所有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牢房外的阳光洒进来。
我喃喃道,「今日真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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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却迟迟未确定对李睿的处置。
皇后娘娘也被圈禁宫中。
我例行为皇上祛毒的时候,那个小时候让我骑大马的伯伯,已经变得苍老不已。
他略带恳求地跟我和李轩说,李睿毕竟是他的儿子,也没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皇后娘娘毕竟陪了他这么多年,而且皇后娘娘还是柔妃的同胞姐姐。
「阿轩,皇后也是你的姨母啊!」皇上拉着李轩的手,有气无力地说。
他的心里,早就原谅了他们。
李轩看我一眼,我低头施针。
在西北军中,缺医少药,我从小就学了基本的包扎、针灸。
我没控制住,冷哼一声。
他们是皇亲国戚,是天子至亲,便可肆无忌惮、罔顾百姓死活。
「明月,明月,等等,你等等我!」
从皇上寝殿出来,我走得飞快,李轩在后面拼命喊我。
「李轩,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我死死盯着他,「如果你不方便,那这个恶人,就由我来做。」
「明月,我来!」
拖了月余,皇上终于下诏,皇后、太子谋逆,处死。
李睿临终愿望,是想再见我一面。
我带了一包京城西郊严老头做的芙蓉糕和一壶荷花酒。
「明月,我是不是很可笑?我总想控制所有人。」李睿坐在稻草上,喝着荷花酒。
「你做的荷花酒还是这么好喝。」李睿语气平静得如同自言自语。
「谢谢你,还愿意来见我最后一面。」李睿拿起芙蓉糕,轻轻咬了一口。
「李睿,我们宋家想要的从来不是至尊之位,只想替燕云百姓求一条活路。可你从来不相信。」
「宋明月,我应该怎么相信?母后自幼对我要求严厉,她得不到父皇的爱,所有怨恨都发泄在我身上。我特别害怕瓷瓶摔碎的声音。」李睿的声音逐渐颤抖,他还是强忍着说下去。
「她一边咒骂我,一边用瓷片往我身上划。清醒过来又会抱着我说对不起,让我一定要当上皇帝,她的儿子必须是皇帝。」
「众生皆苦,可这不是你通敌叛国,割让领土的理由,燕云百姓何辜,西北军何辜?」我反驳道。
「我也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儿吧,我曾在幽州走失,一个小姑娘给我半块饼。那是她所有的口粮。再见她时,已被金人当街凌辱至死。衣不蔽体地躺在大街上,无人敢救。我抱着她的时候,她是那么轻,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似的。她又做错了什么?」我尽力控制,可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我永远记得,那时候我就暗自发誓,我一定要帮父兄收复燕云十六州。
「对,明月你说得对。所以我也要付出代价。最后这杯酒敬你,祝西北军早日收复燕云十六州!」李睿举起酒杯,隔空敬我。
「李睿,我会的。」我关上牢房的门。
李睿毒发身亡。
33
皇上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
李轩被立为太子。
他求的第一个恩典就是请皇上赐婚。
不过,我逃了,逃回燕云。
「我的太子妃,做不做?」李轩追到西北军营中,将我堵在营帐内。
「我要做太后!」
「宋明月,你心可真狠啊!」
在父兄和所有将士的见证下,我跟李轩拜了天地。
皇上驾崩,李轩回京继位。
我依旧留在西北军中,并未打算再踏进曾困了我一辈子的皇宫。
李轩无奈,只能两边跑。
「明月,你要不要做皇后?」李轩将头埋在我脖颈。
「我是要做太后的人!」他呼出的热气,吹得我痒痒的,我使劲儿推开他。
「那你先给我生个孩子!」李轩不要脸地又缠上来。
34
李轩这三年来,夙兴夜寐、励精图治。
大周国富民强。
「明月,你为何不肯随我回京。我保证后宫只你一人。」
「我要收复燕云之地,要兵、要钱!你现下爱我,并不代表会永远爱我。」
「宋明月,那我们算什么?」李轩怒不可遏。
「算,算我借种吧!」我心有戚戚,低声回答。
「好!」李轩整晚都背过身,没再理我。
翌日,皇上下旨,立我为后,两岁的儿子为太子。
我接过圣旨,发现一大早李轩就已经回京了。
一连几日我都在想,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
京中传来皇上宾天的消息。
急唤我和孩子回京继位。
一路上快马加鞭,脑中浮现过往种种。
尘土飞扬中,李轩站在城门口等我。
我跳下马,狠狠地砸了他几拳头。
「明月,你现在是太后了!我能在你身边当内侍吗?」李轩对我行了一礼,问道。
「内侍,可是要净身的。」
「宋明月,你舍得吗?」李轩坏笑着问我,我的脸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红。
我不相信情爱能够永久,也不相信情爱能帮西北军收复燕云之地。
但权力能!
既然上天允我重活一世,我便不会再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任何人手上!
关山月明,终究会照亮燕云之地。
来源:爱读书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