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作为中国附属国的琉球，是如何变成日本的冲绳县的？

摘要：“知事”是中国古代官名，后来被日本学去并保留至今，乃地方政府首长，冲绳知事也就是日本冲绳的一把手。不明就里的人也许会感到奇怪，为什么一个日本地方父母官要到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国小镇？原因很简单，因为张家湾镇坐落着一个神奇的陵园遗址：琉球国墓地。

2023年，日本冲绳知事玉城丹尼到访中国北京通州的张家湾镇。

冲绳知事在张家湾

“知事”是中国古代官名，后来被日本学去并保留至今，乃地方政府首长，冲绳知事也就是日本冲绳的一把手。不明就里的人也许会感到奇怪，为什么一个日本地方父母官要到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国小镇？原因很简单，因为张家湾镇坐落着一个神奇的陵园遗址：琉球国墓地。

冲绳，也就是琉球。世事沧桑，这个曾经闻名东亚的岛国，如今只作为日本下辖的一个县级行政区划存在，而关于它的主权归属，至今依旧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问题。今天，冲绳县每年都要进行“册封大典”的仪式，演绎琉球国王接受中国的册封，为的就是铭记琉球王国的历史。

冲绳县的琉球国王册封大典

琉球人是否是一个独立的民族，是一个尚无定论的问题，国际社会普遍将琉球人视作南岛人与日本和族之间的民族，而日本人则野蛮地将琉球人定义为“和人分支”，中国学者认为琉球人是百越民族的后代，而西方学者认为琉球人与马来群岛的原住民马来人关系密切。琉球人则认为自己是不同于日本和族的独立民族，如果非要拉关系，也是和中国人攀亲戚，怎么可能是日本人。

冲绳的主体民族就是琉球人，他们混合了福建汉人与日本人的血统

从地理上看，琉球群岛位于太平洋西北部，日本列岛与菲律宾群岛之间，由160多个大小不一的岛屿组成，从北到南分别是奄美、冲绳、先岛三大群岛，最大的主岛是冲绳岛，琉球总面积约为3500平方公里，人口约为147万，在地图上看，如一串珍珠铺展开来，静静地躺在蔚蓝的海洋之中。

琉球群岛

琉球的地缘位置决定了它是东亚的海上枢纽，古称“万国津梁”，是中国与东亚、东南亚之间的中转站，北可沟通日本列岛，南可连结菲律宾群岛，乃兵家必争之地。

琉球群岛的地缘位置

琉球人的历史由来是一个神话，传说中的天神阿摩美久建立了最早的天孙王朝，这与日本传说中天照大神创世的神话如出一辙，可以想见是受日本人的影响。琉球相对而言没有很完备的远古历史，最早的文字记录是在中国南宋的史书上，“琉球”这个名字也是来自中国台湾的旧名“流求”。

琉球群岛

琉球曾是中国的属国，在明清时期，中国凭借强大的国力，建立起庞大的朝贡体系，藩属国多达148个，琉球便是其中之一，而且是地位很高的一个，可以在中国享受墓地。

朝贡体系

在混乱的时代结束后，1322年，琉球主岛进入三国时代，中山、山北和山南三国鼎立，相互争斗不断。1368年，明朝建立，琉球很快得到消息，三国都希望可以得到明朝的支持，而统一琉球。

实力最强大的中山国最早得到了明朝的注意，早在尚未统一的1392年，中山国就多次向明朝要求册封，以取得优势，而当时的明朝并未理会这个要求，然而却答应了另一个要求，那就是迁徙福建三十六姓前往琉球传播儒学、造船、制药、农耕等技术，这次人才引进使琉球迅速走向汉化。

闽人入琉球

今天日本有个很著名的女星，叫做新垣结衣，许多人认为她不像日本人，因为她就是出身冲绳的闽人后代，本家是福州林氏。

新垣结衣

1429年，中山国逐渐征服山南和山北，统一琉球。统一之后，便立刻遣使进入中国拜大哥。同年，明成祖朱棣也正式下诏册封中山王巴志为琉球国王，此前琉球人有名无姓，还赐姓尚氏，给了大明衣冠、藩属金玺与册封诏书，下令明朝对琉球的册封和保护世袭罔替，永久有效，当时跪接“天恩”的琉球使臣看到君父之国如此的厚待，皆是感动流涕，哭作一团。琉球史书《中山世鉴》记载，国王巴志得知明朝册封，立刻改名“尚志”，激动地吃不下饭。

尚志画像

自此，琉球正式得到了中国的政治、军事保护，也有了名份。当时日本处于战国时代，军阀遍地，觊觎琉球已久，有了大明册封，就不用担心倭人的进犯，这也是琉球国王如此激动的原因。然而，历史地看，其实琉球与中国建立藩属关系，影响最大的还是文化与经济。

琉球孔庙

首先是文化，琉球本身是一个相对落后的小国，有琉球语，但没有文字，与朝鲜王国和越南一样，在成为中国藩属国后，确立了汉字作为官方文字，极大提高了行政效率和教育水平，同时，模仿中国官制之后，才有了点国家的样子。

中国皇帝赐给琉球国王的印章

其次是经济，琉球被纳入中国的朝贡经济后，两年一贡，通过与中国的贸易大赚特赚，特别是每次入京进贡，只要带一点土特产就可以换取中国最好的丝绸、珠宝、瓷器和茶叶等珍贵回礼，多达数十倍，到了后来，琉球甚至自己找借口也要来朝贡，多达171次，《明实录》就记载：“琉求一岁常再贡、三贡。天朝虽厌其烦，不能却也”，让人啼笑皆非。

福州地区保留着琉球使臣入住的驿站遗址

明朝自14世纪实行海禁政策，然而风浪越大鱼越贵，民间贸易走私屡禁不绝，朝廷官方也允许部分通商，琉球正好就吃上了中国海禁的红利，成为日本、南洋、朝鲜半岛甚至是后来的荷兰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与中国之间的贸易中转站。日本的银矿，南洋的香料、木材，朝鲜的人参以及中国的瓷器、丝绸，都在琉球汇聚，琉球首都首里城迅速成为东亚最繁荣的城市之一。

依托着东亚国际贸易，琉球王国很快就富裕起来，并且不断扩张，将领土最北延伸至距离日本本岛200公里的吐噶喇列岛，最南延伸至距离我国台湾岛100公里的与那国岛。

琉球的繁荣只是它特殊地缘位置的原因，是因为明清两朝的中国实行闭关锁国，将自己的海洋资源都给了琉球，甚至赐予大量先进的航船让琉球直接拥有先进的航海技术，从而纵横波涛，说白了，琉球的发家致富是中国给的，与琉球人本身关系不大。

问题是与朝鲜半岛一样，琉球群岛的历史命运也从不由琉球人自己决定，夹在中国和日本这两个东亚大国之间，它必须要面对一个残酷的历史现实，那就是中国强大，就还能保持岁月静好，一旦中国无暇顾及它，就要面对日本贪婪的黑手。

明军荡倭

琉球人也很清楚这一点，自己国家说到底只是一个小岛国，不仅经济全赖中国恩赐，连国防也是中国天威庇护，所以每次中国使臣出访琉球，琉球国王必以国君之礼相待，还要率领文武百官三跪九叩迎接，还将所有迁入琉球的福建移民都安置在久米村以厚待，将之称为“唐营”。

今天冲绳那霸的首里王城古迹的入口处，便是一座写有“守礼之邦”的中式牌坊，就是当年琉球王为了迎接明朝使节而修建的，这是告诉中国人，琉球是绝对遵循天朝礼节的番邦。而首里城的正门则叫做“欢会门”，寓意就是与中国天使欢会于此，相较反骨甚大的越南和偶尔叛逆的朝鲜，琉球是真的一等一的守礼之邦，对中国绝对忠诚。

今天的冲绳，遍布日式建筑，唯独在那霸的首里古城，都是彻头彻尾的中式古建筑风格，这都是尚志统一琉球后依据中国风水师和建筑师的安排建的古迹。

中国当然也回馈了同等的礼节待遇，但凡有琉球使臣入京途中病逝亡故，都会被安排在京城脚下的张家湾镇入葬，并且保有永久墓地，这也就是每一届冲绳知事上任必定要做的事情不是去东京朝觐天皇，而是来北京拜遏琉球墓地的原因，这其实是委婉地向中国表示“文化性复归”。

首里古城

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琉球繁荣了150年，随着明朝江河日下，它也迎来了它命运的转折点。16世纪，倭寇海盗横行东亚海面，明朝同时还面对着西北、东北和西南等地的叛乱、起义，对东南海疆的控制不如往日，连带着琉球也遭遇了来自日本、中国沿海的倭寇的侵袭。

当时的日本即将走向统一，而西南地区有四大强藩，他们作为离中国和来自西方的殖民者最近的地区，早早就开眼看世界，特别是萨摩藩，从荷兰人那里购买了大量红夷大炮和火枪，实力大大提升，它不敢惹中国，但却很早就盯上了作为中国小弟的琉球这块大肥肉。

日本西南诸藩

日本军阀丰臣秀吉早在准备入侵朝鲜半岛时，就不断通过萨摩藩向琉球施压，要求琉球成为自己的属国，提供攻打明军的战船，而琉球一口回绝，并抬出明朝皇帝的诏书恫吓日本使节。可这不能改变什么，1592年，万历朝鲜战争结束，明朝击退了进犯朝鲜半岛的日军，正式终止与日本的朝贡关系，可国力大衰。1598年丰臣秀吉去世，德川家康执掌幕府，继续支持萨摩藩骚扰琉球。

萨摩藩岛津氏

1609年，趁着明朝平定西南播州之乱和西北宁夏之乱，国力空虚之际，萨摩藩桦山久高率领3000日军进犯琉球，一路烧杀抢掠，在首里屠杀万人，烧毁无数房屋，靠着从洋人手里买来的火器，打得琉球守军溃不成军，最终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琉球王尚宁被俘。日本逼迫琉球签订《掟十五条》，沦为日本藩属国，而中国血统的执政大臣郑迥誓死不降，被活活打死。

萨摩藩入侵琉球

战争结束后，琉球群岛北部的奄美群岛被萨摩藩直接吞并，琉球王国失去了35%的领土，同时官员任免权和对外贸易也被日本人控制。为了继续从琉球与中国的朝贡贸易中攫取利益，日本人隐瞒了自己占领琉球的事实，琉球由此被称为“日本的鸬鹚”，辛苦“打渔”，但都归了日本。

琉球贵族

事发之后，琉球继续与大明维持宗藩关系，使臣入京时夹带大量日本特产，想以此告诉明朝皇帝自己已经深陷倭乱，可是当时的明朝国力大不如前，而且疏于海防的明军也无力劳师袭远，为了琉球与精通水战的日军再次一战，明显不值，于是万历默认琉球被日本控制的事实。

万历皇帝

日本人很清楚，中国皇帝好大喜功，只是要“面子”，要天下太平，因此尽管全方位控制了琉球的朝政，连王储都由萨摩藩藩主定夺，但是日本人明面上依旧让琉球尊奉中国为宗主国，以捞取好处，而明朝俨然已经失去了东亚大家长的权威，沦为被戏弄的对象。然而，虽然“一仆二主”，但是琉球王国从未接受日本天皇的册封，依旧倔强地认为自己是中华属国。

萨摩藩将琉球“独立”的情况假装了270年，中国也经历了明清易代，清朝皇帝仍然装聋作哑，心照不宣地给予早就被日本人吞并的琉球以“藩属国”待遇，甚至琉球还是唯一一个所有朝贡商品都不加税的藩属国，康熙还为琉球王亲自写下“中山世土”的匾额。

当时只有中国使臣抵达琉球，琉球百姓才能短暂地穿上汉服迎接中国使臣，而日本人就会不厌其烦地收走一切日本铜钱，撤走所有日本武士。此外，因为琉球人基本都不会说汉语了，日本人甚至编了一套《条款官话》让琉球人应对清朝官员的提问，等到清朝官员走后，琉球人就得继续穿上和服。许多平民都被迫改姓日式姓氏，包括那些中国人后代，渐渐地被殖民同化。

身着和服的琉球人

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古代的中国内忧外患、风雨飘摇。日本也在1853年的黑船事件后打开国门，但与中国被动的近代化不同，日本人选择了主动“脱亚入欧”，1868年明治维新开启，日本迅速走向帝国主义、军国主义道路。

明治维新

1871年，日本废藩置县，在琉球却反其道而行之，将琉球王国降格为琉球藩，正是为了等到合适时机再设立县。同年，一件小插曲改变了琉球的历史走向，在从北京朝贡结束后，琉球使团绕行台湾回国，结果部分人被高山族视作入侵者处决，史称“八瑶湾事件”。然而日本借题发挥，提出外交抗议，以此挑衅清政府，然而清政府居然真的就默认了琉球人是日本臣民，于是日本在事后迫使清政府签订了《北京专约》，进一步拥有了琉球的主权。

日本人为琉球遇难者立碑

1875年，日本加大力度要求琉球放弃与中国的宗藩关系，而即使被日本殖民了270年，有名无实的琉球末代国王尚泰依旧对中国忠心耿耿，多次派华人大臣林世功偷渡进入福州，每天都在上书，请求清政府出兵帮助琉球摆脱日本殖民，可是自身难保的清政府正忙着和沙俄在伊犁问题上扯皮，根本无暇顾及琉球。

尚泰

当时的日本还不敢惹恼庞大的清王朝，于是提出琉球“分岛改约案”，时任美国总统格兰特介入调停，提出琉球一分为二，分属中日，清政府不想和日本瓜分琉球，只希望日本可以尊重琉球的主权，然而此时的日本胃口已经太大，谁也无法阻止。

分岛改约案

等到1879年，日本终于无须顾忌清政府的脸面，公开宣布吞并琉球，设立冲绳县，得知琉球灭亡后，滞留北京的林世功悲愤难抑，面朝东面的琉球自杀而亡。清政府为他的气节所折服，将他下葬在了张家湾琉球墓地。可悲的是，许多日本人甚至是被同化的琉球人都斥责林世功逆潮流而动，不爱先进的日本，而爱落后的清朝，可因他的存在，你不可以说琉球人都是“亡国奴”。

琉球人绘制的中国天使来访图

林世功是当时琉球闽人三十六姓后代的一个缩影，对于琉球人而言，他们无从选择作为中国还是日本藩属国的命运，只能无奈接受，可这些中国汉人移民的后代，他们经过多代的同化，已经将琉球视作自己的第一归属国，是“母国”，但因为琉球高度的汉化，加上他们的中国血统，也仍然将中国视作自己的“父国”，他们保持着中国和琉球的双重认同，根本无法接受日本。

为了打碎琉球人整体的历史认同，日本人将原本完整的琉球群岛，一分为二，北部的奄美诸岛、吐噶喇列岛被划归日本九州的鹿儿岛县，而其余诸岛被置于冲绳县。1880年，日本在琉球全面开启日式教育，并灌输日琉同祖论。1907年，琉球人识字率上升至97%，但代价是琉球语的消亡，当时的日本规定，所有说琉球语的人都要被挂“方言牌”以示羞辱。

方言牌

尽管琉球被日本吞并，可很长一段时间内，日本人都仍然不将琉球人视作自己的同胞，而是蔑称为“南岛番”，更有甚至辱骂为“清国奴”。日本帝国主义对琉球也开展了疯狂的掠夺，本身就缺乏粮食的琉球被迫改种甘蔗、橡胶，还要缴纳多于日本本土2倍以上的赋税，琉球很快一穷二白。

在首里王宫前训练的日军士兵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日军更是强征9万琉球人入伍。1945年，日本战败前夕，美军进入琉球，冲绳战役爆发，这也成为太平洋战争中最血腥的一场战役，持续了82天，双方军队死伤20多万，也正是冲绳战役的疯狂，让美军害怕登陆日本会遇到更强烈的抵抗，而动用了原子弹。

首里古城几乎被夷为平地，直到1992年才由冲绳西安政府重新修复，然后在2022年再次遭遇大火，真是应了琉球人的命运。

重新修复后的首里古城

先是美军如暴雨般倾注的炮弹，当时冲绳平均每寸土地都要遭受3吨炮弹轰击，然后是丧心病狂的日军为了防止琉球人与盟军合作，逼迫琉球人作为肉盾延阻美军，并通过枪杀、逼迫自杀等多种方式屠杀琉球岛民，在琉球群岛展开“玉碎”，杀死26万琉球人，史称”琉球大屠杀“。日军甚至曾经驱使几千琉球女性作为“肉盾”抵挡美军进攻，犯下了严重的反人类罪行。

《姬百合之塔》

日军把13岁到60岁的琉球男女百姓都编入军队，将男女学生编为“铁血勤皇队”、“姬百合勤皇队”，也就是所谓的敢死队，1982年日本电影《姬百合之塔》便以此为背景。

冲绳战役中的美军士兵

琉球的战后归属问题也是一笔糊涂账，按照1943年的《开罗条约》，琉球的主权问题必须由中美英三国一致同意才可以作出裁决。然而进入冷战时代，美国为了反苏，重新扶持了日本，干脆在1951年通过《旧金山条约》，将琉球群岛私相授予日本，为了玩文字游戏，美国指出自己仅仅是把“管理权”给了日本，日本只是在管理冲绳县。

旧金山条约

战后依据联合国法约，琉球群岛由美军托管，失去了主权。今天，面积并不大的琉球主岛遍布美军基地，多达41处，约占全岛面积20%，驻扎着2万美军士兵，可以说今天的琉球群岛就是一座“美军海上基地”，同时还要接受日本的统治。时至今日，冲绳美军已经犯下6200多起刑事、民事案件，奸杀大量冲绳少女，并且极度影响冲绳的社会经济发展，而日本政府对此不闻不问。

红色区域都是美军军事基地

琉球人不愿意被美军托管，曾经多次爆发抗议游行事件，美军基地既给琉球带来了别样的经济活力，也给琉球带来了沉重的灾难。美国对此采取怀柔政策，1960年拨款5800万美元用于琉球的基础设施建设，大部分都给了日本人控制下的机构，美日合力之下，极大缓解了矛盾。

琉球人冲撞美军军车

可问题是，历史债务不能一笔勾销，比起日本人，琉球人还是更喜欢自称“琉球人”或“冲绳人”。

最无耻的是，因为越南战争的失利，美国亟需日本的支持，在1968年公开宣布“琉球是日本的一部分”，无视国际公约。

美军在琉球

1980年，《日本史》删去了日军对琉球人的暴行事件记录，让冲绳县怒不可遏，长达三十二年的家永教科书诉讼案已经成为人类史上延续时间最长的诉讼案。

“名字”就是政治，中国人历来讲究名份，琉球人也是。“琉球”曾是独立王国，是囊括整个琉球群岛的概念，既有历史意义也有地理意义；而“冲绳”是日本人吞并琉球后将琉球群岛的“冲绳岛”作为整个琉球群岛的代称，在地缘意义上只包括“冲绳岛”，在政治意义上，则是日本统治琉球的象征。

琉球群岛在法理上由美军托管，然而美国出于建立封锁中国和苏联的亚太岛链的自私心理，“慷他人之慨”将琉球托管权让渡给日本。如今，国际社会已经普遍承认日本对琉球群岛的行政权，但黑的就是黑的，“冲绳”只是一个伪概念，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拥有琉球群岛的主权，更何况是二战的战败国日本。换言之，琉球群岛在理论上是“独立”的。

琉球人也很纳闷，自己曾经是一个独立的国家，是中国的藩属国，实行中国的历法、使用中国的年号、穿着中国的衣冠和以汉字为官方文字，即使曾经被日本殖民，凭什么在1972年被美国人非法让渡给殖民者日本？新仇加旧恨，琉球人只能眼巴巴看着自己被美军和日本统治。

早在美军托管的1970年，琉球人便成立了琉球独立党以争取摆脱美军控制，后来改名嘉利吉俱乐部。1975年日本太子明仁去琉球视察，被嘉利吉俱乐部丢燃烧瓶，要求日本天皇不再踏足琉球。很大一部分琉球人对日本的认同依旧不高，当地依旧有着自己完整的语言文字体系，令人惊讶的是，琉球语言文字中有多达2200多个汉字，还有福州话的语音和词汇。

日剧《琉球之风》

1972年后在日本政府支持下，迁入琉球群岛的日本移民多达10万人。纯种的琉球人已经不多了，大多都有日本血统，146万冲绳人口中更是有12万纯日本人。2022年日本NHK做了一次调查，调查局限于那些有日本血统或纯日本裔的冲绳人，85%都赞同回归日本，足见经过多年移民，这些鸠占鹊巢的日本人，已经在国际社会堂而皇之地代表琉球，是让人不齿的。

简而言之，因为日本政府有意识的移民和美国的纵容，今天的琉球事实上已经完全成为日本领土，那些认为自己是日本人的琉球居民，本来就都是非法定居琉球的日本人。更讽刺的是，这些移民琉球的日本人，一方面保持着日本认同，也是他们让琉球变成了日本冲绳，另一方面，他们也开始以日本文化改写、替代琉球文化，企图在文化上完全同化琉球人。

琉球旗帜

南琉球人喜欢吃米饭和猪蹄，还喜欢熬鸡汤，明显是福建人的饮食，而北琉球人则更接近日本文化，诸如空手道，也是来自琉球的唐手。如今，认为自己既是冲绳人也是日本人的琉球人多达70%，认为自己是琉球人的只剩下1%，日本的同化已经成为事实。2008年，联合国督促日本政府承认琉球人是原住民的议题，反而被亲日的冲绳人自己否决了。

另一方面，2022年，日本政府举办所谓“冲绳回归50周年纪念仪式”，遭到许多琉球居民的反对，更有甚者打出了写着“琉球不是日本！”的中日双语的横幅以表示严正抗议。2023年，中国驻日本大使与冲绳知事达成协议，此后中国与冲绳之间的事务，恢复“琉球”的故称。毕竟，闻一多的《七子之歌》就写道：我们是东海捧出的珍珠一串，琉球是我的群弟，我就是台湾。

琉球册封大典

日本也知道这股阻力。2016年，曾经被丢过燃烧瓶的明仁，在退位前最后一项议程就是再次出访冲绳，这样的出访当然是政治姿态，表示“日本对冲绳的重视”。可讽刺的是，2025年，因为害怕亚太战事，日本政府公布撤侨方案，宣布将在琉球群岛撤离12万日裔居民，足见日本政府也明白，琉球的主权依旧不在自己手里，也从未把琉球人当作自己人。

事实上，琉球的实际统治者依旧是美国，或者说是冲绳美军。

关键不在于日本，而在于美国，琉球群岛和日本列岛、菲律宾群岛一样都是美国在亚太地区的第一岛链的一部分，如果它摆脱日本控制或者由中国托管，都代表着美国将失去西太平洋的战略优势，甚至被赶到夏威夷、关岛的第二岛链，而日本也将被迫成为亚太对抗的前线，这是美国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琉球群岛如今被美国人打造成了“西太平洋永不沉没的航母”，距离中国台北仅640公里，距离上海、福州、厦门、宁波等地也不超过800公里。

在许多诸如安室奈美惠、新垣结衣这样的琉球族明星到日本本土发展的同时，也有许多琉球福建后代来到福建福州、漳州、泉州等地寻根。

对了，金城武的父亲也是冲绳人。

琉球群岛的地缘既让它可以同时吃到中国和日本的红利，也让它无法摆脱中国和日本竞争的波及，中国的文化核心在中原，琉球群岛最大的问题就是它离日本太近，同为岛国的日本一旦发力，在琉球，海洋文明的日本文化取代大陆文明的中国文化只是时间问题。

琉球演歌

今天，冲绳县的经济在日本是排倒数的，和北海道同列，长期需要日本政府的财政补贴，也因此被日本本岛人歧视，依旧视之为“二等公民”。尽管琉球独立运动已经成为一项极具影响力的社会议题，然而冲绳县并不具备成为国家的软硬实力，产业体系也不完善，主要经济支柱只有旅游业和渔业，生活用品、工业产品都高度依赖日本的转移支付，这是日本有意为之的结果。

与其说琉球独立运动是历史诉求，不如说是如今的冲绳人长期被当作“二等公民”而产生的应激情绪，所以琉球人存在着一种普遍的矛盾的心理，一方面，他们想要当回琉球人，不想被视作日本人，可是另一方面，他们也想要彻底融入日本社会，获得和日本本岛人一样的政治、经济和文化权利。而这种结构性的困境，会让琉球人对日本的认同感越来越低，从而导致日本人对琉球人的歧视加剧，这是一个恶性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