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每年过节，都有很多人依然坚守在工作岗位上，他们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地工作，错过了与家人团聚的机会。我希望，故事里的她能够在2020和家人过个团圆年，也希望每个坚守在工作岗位上的人能够被世界温柔以待。

每年过节，都有很多人依然坚守在工作岗位上，他们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地工作，错过了与家人团聚的机会。我希望，故事里的她能够在2020和家人过个团圆年，也希望每个坚守在工作岗位上的人能够被世界温柔以待。

坐上一辆公交车，还得再换一辆，

年三十儿的车少，

老赵从家出来，

差不多已经过了快3个小时。

刚过大寒，正是四九，

头两天还下了雪，

外面着实有些冷，老赵却不觉得。

马上要到闺女单位了，

他有些紧张，也有些开心，

这还是第一次来闺女工作的地方

1

元旦，老赵和闺女出去吃了顿涮羊肉，然后陪她去了公交车站。

闺女住在四九城内的宿舍，而老赵住在这座城第五个圈的边儿上。

看着闺女上了车，转身隔着玻璃冲他挥着手，然后汽车发动，往外一摆，离开了站台。老赵也挥了挥手，不过动作有些迟缓，不知道对方看见没有。他站在站台，看着那辆汽车离得远了，看不见了，才转身往回走。

进了小区，老赵如往常一样去传达室拿报纸，却被保安告知今年的报纸送不来了。

“为什么？”老赵问。

小保安挺热心的，还有点儿八卦：“好像是什么邮箱撤了，邮局的人来和咱这边儿领导说要安新邮箱，但是还没搞清楚该谁出这个钱，总之暂时是取不了啦。年前咱们这边儿就都不让订报纸了，您这是哪儿定的啊？”

“闺女帮我定的。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邮箱没了，就什么都收不到啦？信呢？”

“您看您说的，现在谁还寄信啊，都用微信啦。哦，快递倒是不受影响，放心吧。”

“那……订报的钱还给退吗？”

“哎哟，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得问邮局吧，回头您让闺女给问问。”

“……哎，行，谢谢你啊。”

手里空空如也的老赵回了家，拉了灯绳，灯管闪了一下，射出白色有些清冷的光，他换了拖鞋，脱下外套，咳嗽一声，往里屋走。插线板的插头用根绳子吊着，挂在电源插座边上，老赵眯着眼睛，将电源接上，嘀——的一声，饭桌上的电水壶响了一声，烧上水，他又插上另一边墙上的电源，然后电视也亮了起来。

不大的小屋里总算是有了些人气儿。

老赵从里侧的口袋里摸出手机，一手握着，另一只手用食指往上一划，动作专注而认真，闺女把他手机里的软件都删得差不多，留了七八个，曾经教过他这个可以看电视，那个可以听广播，还可以看天气预报，可他还是用不利落。试着点了两个，他终于点开了微信，看着闺女的头像却又有些犹豫，究竟要不要让闺女问问报纸的事儿，感觉事情挺复杂，领导都没办法的事儿，闺女又能有什么辙？回头别为了这事儿再影响了工作。

想了想，终究还是对着手机发了句：到宿舍了，告诉我一声啊。

电视里演得热闹，一会儿说特朗普的推特，一会儿说伊朗的核问题，一会儿说警方又破获了校园贷，老赵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也没怎么走脑子。手机响了一声，他点开，闺女给他回了信息，光头的小人举着大拇指，边儿上是一个大大的‘好！’字。

有些放了心，他便又起来忙活，从厨房拿了杯子，随便用自来水冲了冲，泡了杯茶。

泡完了又有些后悔，觉得大晚上的不该喝什么茶，倒不是睡不着觉，单纯觉得有些浪费，又喝不了几口，晚上还得起夜。想到起夜他又有些苦恼，最近小便有点不畅，断断续续的有些疼，可是似乎又不是那么厉害，犹豫着要不要去医院。

算了，过完年再说吧。他呷口茶，就那么有一搭无一搭看着电视，等着闺女的信息。

两个小时以后，对方发来个信息，告诉他到了，还发了个早点睡的表情。

老赵回了句知道啦，把心彻底放到了肚子。

2

年底闺女的单位似乎非常忙，连周末也回不来，给他发了微信告诉他，有同事辞职了，她要加班。他只能把超市买的新鲜猪肉冻起来，想着，算了，过两天再做吧。

想起还有报纸的事儿，他跑了趟邮局，对方解释得很复杂，他不是很理解，但结论倒是清楚，总之暂时是收不到了，可以退，但是得要发票。

闺女说是网上订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票。他琢磨着这事儿似乎不太好办，有些心疼钱，又怕打扰了闺女的工作，犹犹豫豫的始终没有主意。

腊月二十三，老赵又去了趟超市，前些日子这附近似乎在修墙修路，等修完，便没了早市，没了菜市场，连他常去买烟的小铺都不见了，只得去离家不算近的超市。他想推个超市的手推车扶着，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一元硬币，却发现投币的地方似乎消失了。旁边的小年轻告诉他：“大爷，得扫码。”

“怎么扫？”

“装这个APP，然后这么扫，就能用了。”

“……哦。”

老赵迷茫的点点头，最终没有推车，就进去逛了一圈，买了把‘酸三色’，便也算是过了小年。回到家，他把前几天买的猪肉拿出来化了，煮了十二个鸡蛋，然后磕碎了皮泡在冷水里，又煮了把面条吃。吃完饭他慢悠悠地开始剥蛋皮，然后开始做闺女最爱吃的红烧肉元宝蛋。

明天，闺女又能回家了。

周末，闺女回家，吃着喷香的红烧肉和卤蛋，直夸还是老爹的手艺好，老赵脸上笑着，心里还冒出些压抑不住的小得意。晚上，老赵闺女有点儿抱歉地对他说，过年三天，她都得加班，恐怕除夕和初一都回不来了。

“这不是过年吗？他们都回家了，就我和李姐两个本地的，只能我俩轮流值了，李姐说让我过年值，还能多拿点儿钱。”

“哦，没事儿，那你几号放假啊？破五还回来吃饺子吗？”

“应……该……回来吧？我现在也不太确定，回头定下来给您发微信。”

“……行吧，好好工作。”

最终老赵也没说报纸的事儿，还有超市什么APP，以及小便疼痛的事情。

转眼，终于快过年了。大年三十儿，这四九城难得的清净了，隔壁老马家孩子回来了，听动静倒是挺热闹，那剁馅儿的声音可是维持了好一会儿，电视声都盖不住。

中午，坐在餐桌旁眯瞪盹儿的老赵被手机的铃声吵醒，那边是闺女有点儿得意的声音，“爸！反正你也没事儿，别窝家了！来我单位吧！老板给了张餐卡说随便点！咱俩就在这儿吃年夜饭了！吃完你就睡我宿舍，我舍友回老家了，让我睡她床，你就睡我那儿，凑活一天没问题！”

“……不合适吧。”

“没事没事，我都跟领导打好招呼了，你只管过来就行！”

“……哎，哎！”

挂下电话，老赵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干净的外套，站在镜子前面，拽拽领子，抻抻袖子，有些紧张，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抑制不住。

连隔壁的热闹都显得不那么刺耳了。

3

坐上一辆公交车，还得再换一辆，年三十儿的车少，老赵从家出来，差不多已经过了快3个小时。

刚过大寒，正是四九，头两天还下了雪，外面着实有些冷，老赵却不觉得。马上要到闺女单位了，他有些紧张，也有些开心，这还是第一次来闺女工作的地方，门脸不算太大，玻璃门上贴着张A4纸。

通知：本院放假期间为01月24-01月29（三十至初五），期间1月24日16:00起停止营业（住院宠物仍有人看护），1.25-1.29日上班时间8:00-16:30，带来不便，敬请谅解！30日恢复正常上班，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推开门，一个年岁相似的老大哥便迎了过来。

“您是小赵父亲吧，我是这儿后勤老葛，小赵她楼上住院部呢。”

“您好您好，那我……上去看一下？”

“去吧！等她收拾完，咱就可以开饭了！您可千万别客气啊。”

“哎！哎！谢谢您了啊。”

老赵回着话，在葛师傅的指引下上了楼梯，楼下就能隐约听到的一两声狗叫，随着他接近二楼逐渐清晰，写着“住院部”的地方有扇玻璃门，他轻轻地敲了敲，内里突然传来的犬吠声就像沸腾了一样，吓了他一大跳。

模糊地听见闺女的声音，像是叫了声等等，然后安抚动物的拍手声响起，等到那扇玻璃门被推开，他终于看见了闺女的笑脸。

“我收拾呢，一会儿就好，您坐那儿先歇会儿，这是我杯子，喝点儿热水啊。”交代了一句，她关上门，进了里面的一扇小门，老赵从窗口看过去，就见房间中整齐摆放着不少笼子，里面关了大大小小好些只狗。

闺女一会儿一只将它们带到外面的平台，再带回来放回各自的笼子。

老赵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多狗，小的两只手掌就能抱起来，大的立起来看起来有人那么高，而自己的闺女在里面就像是它们的大家长，一会儿给这个喂上吃的，一会儿带那个出去活动，无论大的小的在她手底下都看起来十分乖顺的样子，看上去倒是十分稀奇。

大概忙了快一个小时，闺女提着一个巨大的垃圾袋出去，过一会又跑了回来，关了门，脱了工作服，洗了手，拉着老赵下了楼，叫上葛师傅，三人一起到了没人的输液室，并上桌子做着聚餐准备。

“老哥，您能喝点儿吗？”

“葛师傅，您可算了吧，刚说的戒酒就又忘了？”

“这不是过年嘛。”

“对，所以只要您忍住今明两天，就可以说自己成功戒了两年酒，多划算！”

“这丫头！”

“得了，我去点菜了，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老板可说了别给他省钱。”

“我要个手撕鸡，其他都交给你了！”

“好嘞，那您俩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老赵点点头，有些拘谨地坐着，看着闺女和对方耍着贫嘴，心里踏实下来，看来她和同事关系处得不错。葛师傅调着电视，一边儿调一边儿问，“老哥，您有想看的吗？”

“都行，都行。”

“那咱们就还是为春晚做点儿贡献！”

调到了CCTV-1，节目尚未开始，但只看新闻就已觉得十分热闹。

不一会儿，闺女带着饭回来了，荤素6个，虽然看着多了，却也只是为了讨个好彩头，葛师傅反而觉得要的少了，该点8个！三人说说笑笑，看着春晚，吃着饭，倒像真的一家人。

入了夜，虽说不让放，却依然能听见些应景的爆竹声，把楼上的狗引得汪汪直叫，小赵只得上去几趟把它们都安抚好了。

老赵过去总觉得闺女性子软，随自己，怕她被人欺负，怕她压力太大，今日一看，闺女指挥起那一人多高的大狗也是干脆利落，和同事谈笑起来也是和谐愉快，却似乎是自己多心了。

他也放下心，聊着天儿，一不小心就将报纸和超市APP的事儿说溜了嘴。

“这事儿您都能烦大半个月，没事儿，回头我去邮局问一趟，能退咱就退了，不能退大不了把地址换单位呗，您要想看，我给您留着，周末看合订本。至于超市，手机给我，我来给你装一个不就完了吗？”

自己苦恼了半个多月的事情，似乎瞬间就被解决了，老赵有些淡淡的失落，但更多的是感觉闺女长大了的欣慰，脸上始终保持着拘谨的笑。

4

但是，以上这些不算是个完全真实的故事，生活里有那么多无奈，我只是写了我希望的结局。

其实，那顿年夜饭并不存在，小赵和那天同样值班的葛师傅，每人只有额外的50元奖金，包在一个应该是为了响应环保二次利用过的红包里。小赵和她的父亲确实一样，有些性子软。单位说本地的不让住宿舍，所以每天她只能花五个小时通勤，为了省点钱还舍不得坐地铁。别人说个理由她便去加班，求她一下她便去帮忙，当真是哪里需要哪里搬，而那些人似乎也觉得将那些事推给她是理所当然，有时她甚至会因为好心而背了黑锅。

所以小赵的父亲当然没能去吃那顿年夜饭。

他忍着疼去医院插了尿管，坐着公交车，一个人。

小赵当夜也没有那么清闲。当晚最后一个医生下班之前，接收了一个重症的犬细小病例，这是一种对狗来说非常致命的传染病，宠物医生留下处方就回家了，主人留下动物也回家了，最后只剩下身为住院护士的小赵一个人。她一方面为了保证普通病例犬只的安全，一方面为了照顾这只患了传染病的动物，只能将它隔离在一楼的一个空诊室，不停地跑上跑下，换衣洗手，忙活了一整夜。之后的四天也继续去上班。

直到过了破五她才陪着父亲去医院问了手术的事。

宠物护士或者说宠物助理，是处于整个宠物医疗行业最底层的一群人，同时也是直接面对动物、照顾、乃至直接给它们进行医疗行为的人，就像给病人打针输液的那些护士。只是他们操作的对象是那些毛茸茸、不会讲话、有时甚至会因为恐惧而进行抓咬的动物。他们的工作辛苦，危险，工资低，而且在工作上往往并不会得到像医生护士，甚至是宠物医生那样的尊重。因此他们成为整个行业中，流动性最大的一群人。那些农业院校的学生们怀抱着对于宠物的热爱，进入这个行业，然后有很多人因为这个职业的辛苦，危险，得不到理解，和低廉的工资而中途离开。

我毕业时，我们那届两个班一共有50多人，从事宠物临床的不到10个，专职从事助理的只有我一个。如今，还在医生岗位上苦苦坚持的只有大概2个人，至于宠物护士，一个也没有了。

每年的春节，我们都会看到电视里手机上有许多这样的报道，很多人都还坚持在工作岗位上，有些先天带着光环的职业年年被赞颂，也有一些人，真的默默无闻地做着没有什么曝光度的普通工作。他们可能是没有什么所谓的‘心眼儿’，只知道平平凡凡生活，勤勤恳恳工作。

但他们也希望在这个阖家欢乐的日子里能吃上一顿团圆饭。

2019年，我从一个准备转行的学妹那里知道了这个故事，然后把它写了下来，给出了他们或许想要的结局。

2020年，我希望这个世界就算停不下来高速发展的脚步，那么起码希望它能少一些戾气，多一些热情，希望他们，希望每一个平凡生活的人，能够尽量被他人理解，被他人尊重，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希望这对父女今年能好好地吃上一顿年夜饭。

来源：人间故事铺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