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资治通鉴》写了三百万字。写了谁？写了王、写了将、写了相，还写了哪年哪月哪日谁叛变、谁献城。可它没写的，是被烧死的村民，是躺在水里的孩子，是流浪的老人。

《资治通鉴》写了三百万字。写了谁？写了王、写了将、写了相，还写了哪年哪月哪日谁叛变、谁献城。可它没写的，是被烧死的村民，是躺在水里的孩子，是流浪的老人。

字里行间全是改朝换代的热闹，百姓的命却只配叫“乱民”或“流民”。他们没有姓，也没名，只能成千上万地死，换来一句“民困”。

《通鉴》启示我们：历史从来讲的是权力怎么换座，而不是人民活得怎样。

司马光开篇讲得明白：“删削冗长，举撮机要，专取关国家盛衰，系生民休戚。”可“生民休戚”四字，在《通鉴》里多数时候只当背景出现。

1362年历史，19部正史，全是宫闱政局、君臣浮沉。百姓出现的机会，只有三种：战乱、饥荒、瘟疫。

《资治通鉴》写崇祯十五年九月，黄河溃决，开封沦陷，士民溺死者众。但“众”是多少？是十万，还是五十万？

根据同时期其他资料的记载可知：这场人为泄堤造成“数十万人溺死”。可在《通鉴》中，仅用“民困”二字带过。

西汉初年，全国人口不过1200万，东汉中期涨到6000万，末年剩下2200万。这几千万是怎么死的？是饿死、战死、疫死？史书上没说。

说的是谁称帝、谁反叛、谁改年号。苍生怎么活、如何死，全被埋在王朝兴衰的脚注里。“士民溺死者众”，这五个字，掩盖的是一个个母亲失子、一户户灭门。《通鉴》字字精准，但精准在权术、在兵戈，精准不到活人呻吟。也正因为这种“写死不写活”的方法，才让百姓始终处在历史舞台的幕布之后，被牺牲、被覆盖、被删掉。

《春秋》记了“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再往战国看，200多年里，战争发生了两百余次，大小城池屠灭数十座。

史书把这些战争写得惊心动魄：谁布阵，谁诈降，谁夜袭。但从头到尾，没有一个段落写：这场仗百姓死了多少，城市烧了多久，村庄空了几户。

陆九渊说，“杀人盈城，杀人盈野”。盈，是满，是溢出来。可史书写的，是“赵灭韩”三个字。一个“灭”字，省掉了城市毁灭、百姓逃难、尸骨遍野。

《通鉴》里写“赵国大败，秦军乘胜而入”，没说赵地百姓如何被刈割、城墙外有多少逃难者跳井、跳河、跳崖。

曹植《说疫气》写道：“道路断绝，家家有僵尸之痛。”《通鉴》对瘟疫的记载，最多也只是“岁疫”。这两个字，写完全国瘟疫。活人病死、饿死、无医无葬，全被归入这两个字里。

这些人是死是活，不影响史书的进度。因为史书的主角，从不是他们。写“王师败退”，写“太子即位”，写“贼酋斩首”。只有权力才有笔墨，百姓连“尸体”都写不上去。

史书关心君臣政变，但对城中几千平民为何蒸发，闭口不提。因为这类问题无助“鉴往知来”，无助皇帝修政、宰相决策。所以，字再多，依然没人能知道：那一年，孩子有没有吃饱过三天粥。

当然，不止是《资治通鉴》如此。但凡史书，概莫能外。

《明史》记载：277年里，洪涝灾害2000多次，平均每年7次，自然灾害死亡人数超过6000万。这6000万，是农夫，是老妇，是娃娃，是工匠。

他们不是统计数据，是满山遍野的荒坟。他们没进皇宫的记事簿，却被黄水和旱灾冲刷进历史缝隙里。

唐朝天宝十四年，山东大旱，蝗灾爆发，百姓互相食人；开元二十五年，京畿水灾，百姓漂尸三月不尽。这些血淋淋的事实，《通鉴》只写“灾，民饥”。

东晋永嘉之乱，五胡南下，大量中原百姓被迫逃亡至江南。长江以北，村庄废弃，草木丛生。史书记“百姓渡江”，真实场景是男人死于山中、妇女被劫入寨、孩童溺于江流。谁记得这场迁徙后的荒野里，多少人没能走到南岸？

元朝至正年间，黄河泛滥，饥民盗谷，屡遭镇压。官方记录说“贼聚”，实为饥饿驱使的农民抢粟糊口。

朱元璋起义前，淮西百姓“累日不食”，甚至以泥为食，史书对此仅书“饥”。这一个字，抵掉几十万人命。

明末李自成攻城，各地明军劫掠乡村，反贼屠村，逃难者流离失所。大量地方志记载，“民自相食”，“女献于兵，幸得全命”。

可《明史》所写者，依然是“兵败城破”。城破之后谁的命没了，哪家房没了，全无踪影。洪灾、旱灾、蝗灾、疫病，每一样都像铡刀，层层铡下的都是最底层的脖子。

更有甚者，一些灾难是朝廷刻意隐瞒不报，或延迟应对。《通鉴》书卷中，多有“朝廷震惊”“责令赈济”，可实际情况是“地方官吏层层截留赈款”，“百姓接不到半碗米”。史书却写“赈灾已行”，灾民却死在粥棚两里外。

《诗经》说，“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这是古人写灾年迁徙的哀歌。但《通鉴》不会唱这种歌。

《通鉴》关注的是政令是否传达、战局是否逆转、太子是否登基，灾民哭不哭，不入卷首。一个王朝灭亡时，史书忙着给君王收尸，百姓的尸首只能跟着泥沙流走。

他们死在战火中，死在粮绝处，死在朝廷“尚未批复”的空白赈灾令下。他们没留下传说，没立过传记，只留下一句“岁荒民饥”。

三百万字，全写了谁上了台，却从来不问谁倒了霉。《资治通鉴》堪称史学巨作，可这巨作里，百姓活得像影子，死得像尘灰。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古人说，无论兴亡，苦的都是百姓；而默默无闻被淹没的，也是他们。

《资治通鉴》为何无可替代.博览群书.2017

中华民族战胜艰难险阻的历史经验.人民网.2020-04-10

适彼乐土，逃离灾殃.澎湃新闻.2023-01-28

来源：坤七说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