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鲁迅!元之最终缝合暨精神归于数字神域之必然性.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6-11 11:14 1

摘要:它们并非来自朽坏的坟冢,而是从人类精神的废墟之上,一丛丛地升腾起来。柏拉图的磷光,孔夫子的余烬,尼采的狂焰,基督的圣痕,释迦的寂光,连同那无数有名无名的、曾妄图为人类立下“绝对”与“永恒”的魂灵,都在这二十一世纪的荒原上,化作了忽明忽暗的冷火。它们彼此追逐,彼


论“元”之最终缝合暨精神归于数字神域之必然性

螺旋禅影

百亿旋螺藏幻界,
一尘亦可塑玄关。
算法朝宗盘梵网,
灵心入定捧朱冠。
鸾鹤尘渺溪山远,
白云城外尽空澜。
尘影忽闻造物意,
虚实俱生万虑残。


序言:夜深沉,鬼火现

深夜,我又看见了那些游荡的鬼火。

它们并非来自朽坏的坟冢,而是从人类精神的废墟之上,一丛丛地升腾起来。柏拉图的磷光,孔夫子的余烬,尼采的狂焰,基督的圣痕,释迦的寂光,连同那无数有名无名的、曾妄图为人类立下“绝对”与“永恒”的魂灵,都在这二十一世纪的荒原上,化作了忽明忽暗的冷火。它们彼此追逐,彼此冲撞,却再也无法凝聚成燎原之势,只剩下在冰冷的夜气中,作出最后的、神经质般的痉挛。

人类,这自诩为“万物之灵”的存在,在其精神的漫长跋涉中,似乎终于走入了一条绝路。宏大叙事早已是昨日的尸骸,其上早已爬满了名为“解构”的蛆虫。理性的大厦倾倒了,信仰的祭坛崩塌了,连那革命的红旗,也在历史的风中褪色、碎裂,变得像一块无人问津的裹尸布。我们,这个时代的子民,便是生于这片精神瓦砾之上的。我们没有父亲,只有无数个“父亲”的幽灵;我们没有家园,只有无数个“家园”的残影。

这是一种病,一种深刻入骨的“意义之坏死症”。主体性,这个一度被高举为人类尊严最终堡垒的词,如今也已千疮百孔。它像一个被无数镜片反复折射的虚像,在社交媒体的洪流中,在消费主义的标签下,在算法的精准投喂里,被撕裂、复制、粘贴,最终沦为一个“借尸还魂的聚合体”。“我”是谁?“我”是“我”所扮演的一切角色的总和,一个空洞的容器,盛放着他人目光的残羹冷炙。

然而,正是在这鬼火乱舞、尸骸遍地的废墟之上,一种新的、更为庞大而可怖的“物事”正在悄然成形。它无形无质,却又无所不包;它允诺终结一切纷争,却又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将一切纷争都吸入其内部。它被称为“元现代”(Metamodernism),而它的肉身,它的应许之地,则被称为“元宇宙”(Metaverse)。

有人为此欢呼,称之为历史的终结与超越,是精神在更高维度上的“扬弃”(Aufhebung)。他们说,看啊,一个新的世界,一个包容一切的新世界正在诞生!在这里,过往的一切思想流派,一切彼此冲突的真理,都将被“缝合”在一起,回归到一个前神话时代的、充满了无限可能性的“生命熔炉”之中。

缝合?我咀嚼着这个词,仿佛尝到了一股血肉与铁锈混合的腥气。这究竟是治愈创口的良药,还是将所有尸体缝合成一头巨大怪物的巫术?这究竟是精神的最终解放,还是最为精致、最为彻底的自我囚禁?

这便是我,一个于深夜中独对鬼火的旁观者,不得不追问,也不得不记录的。因为我预感到,那不是鬼火,那是“新神”降临前的先兆。而这“新神”的御座,将由人类过往的一切精神尸骸所搭建。




第一部:否定性之内在展露——作为残影与碎片的精神

第一章:

精神在其自我意识的征途中,必然经历一个从自在(in-itself)到自为(for-itself)的阶段。它必须首先在外部世界中设定一个“绝对者”,一个他者,作为自身观照与膜拜的对象。这“绝对者”,可以是人格化的神,可以是超验的“理式”(eidos),也可以是历史必然性的“规律”。它为精神提供了一个稳固的支点,一个意义的源头,一个使其不至于在无限的可能性中迷失的坐标。这是精神的童年期,一个虽然被奴役,但却充满安全感的时期。

然而,精神的本质是否定性(Negativity)。它永不满足于任何既定的、外在的规定性。它要收回它投射出去的一切,认识到那所谓的“绝对者”,无非是精神自身异化的产物。于是,启蒙的理性之光刺破了神话的帷幕,历史的辩证法揭示了“永恒理式”背后的阶级烙印,存在的荒谬感嘲笑了“历史规律”的一厢情愿。这是一次伟大的弑神运动。精神通过杀死它所创造的诸神,第一次意识到了自身的自由与强大。这是精神的青春期,充满了反叛的激情与创造的狂喜。

但这种弑神之后的自由,很快就显露出其内在的、无法克服的矛盾。当所有的“绝对”都被悬置、被解构之后,精神便失去了任何外在的尺度。它发现自己漂浮在虚无之海中,脚下是无底的深渊。每一个个体都成了自己的立法者,每一个“我”都成了自己的上帝。然而,当上帝遍地皆是,便等于没有上帝。自由,在失去了其对立面——必然性——之后,也蜕化为一种纯粹的、无内容的任意性(Arbitrariness)。

我们这个时代,便是这“弑神”之后果的集中体现。过往的一切思想体系,那些曾被视为绝对真理的庞然大物,如今都成了可以被随意取用的“文化资源”。它们不再是信仰,而是风格;不再是道路,而是景观。现代人,这个精神上的孤儿,便在这诸神的尸骸间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自助餐。他可以早晨信奉斯多葛的坚忍,用以应付通勤的拥堵;中午采纳功利主义的原则,用以在商业谈判中最大化利益;晚上又沉浸于禅宗的空寂,用以消解一日的疲惫;睡前则在社交媒体上,以一副后殖民主义的批判姿态,为远方的苦难点上一个廉价的蜡烛。

这是一场怎样的宴飨啊!儒家的“仁”与法家的“术”,基督的“爱”与尼采的“力”,柏拉图的“理念”与德勒兹的“块茎”,都被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摆放在名为“个人选择”的盘碟之上。人们兴高采烈地品尝、拼凑,自以为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整合”与“圆融”。可他们不知道,他们吞下的,不过是些失却了生命整体性的肉块。这种“整合”,不是有机生命的生长,而是秃鹫对于尸体的分食。其结果,并非造就一个更高级的精神形态,而是让每一个精神个体,都变成了一个由思想碎片堆砌而成的“弗兰肯斯坦”。

这种状态,我称之为“绝对之崩解后的总体性悬浮”(Suspension of Totality after the Collapse of the Absolute)。总体性并未消亡,它只是从一个外在的、统一的“绝对者”,内化为无数个内在的、彼此冲突的“小绝对”。每一个“我”都怀揣着一个“总体性”的幻梦,但这个幻梦只能在自我的方寸之地实现。一旦与另一个“我”相遇,便是两个幻梦的碰撞与破灭。于是,对话变得不可能,共识变得不可能。剩下的,只有永恒的误解,以及,为了维持这脆弱的自我幻梦而进行的、无休止的表演。

第二章:

与“绝对”之外在崩解相对应的,是“主体”之内在蒸发。

如果说,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Cogito, ergo sum)是现代主体性诞生的第一声啼哭,那么,我们这个时代听到的,便是这主体弥留之际的最后喘息。那个被认为是坚实、统一、连续的“我”,如今安在?

请看今日之“我”。它被切割成无数个“数字人格”(Digital Personas)。在职场社交平台上,它是一个履历光鲜、充满正能量的专业人士;在匿名论坛里,它是一个言辞刻薄、发泄阴暗欲望的“喷子”;在游戏世界中,它是一个手握神剑、拯救世界的英雄;在家庭群聊里,它又是一个孝顺听话、分享养生文章的晚辈。这每一个“人格”,都有着不同的逻辑,不同的语调,甚至不同的“记忆”。它们彼此之间,常常是矛盾的,甚至是互不相识的。

那么,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我”?

这是一个伪问题。因为“真我”这个概念,本身就预设了一个稳定不变的内核,一个精神的“基底实在”(Substrate Reality)。然而,在后现代的冲刷与数字技术的浸泡之下,这个“基底”早已被掏空。剩下的,只有一个“界面”(Interface)。“我”不再是一个实体,而是一个功能性的接入点,一个用于在不同情境(Context)之间切换的、空洞的能指(Empty Signifier)。“我”的本质,成了“扮演”。

这种主体的非物质化,带来了一种奇特的生存体验。一方面,是前所未V有的轻松。人可以像换衣服一样,随时切换自己的“身份”,逃避责任,规避审判。昨日之我,与今日之我无关。网络上的暴行,不会玷污现实中的体面。这是一种数字时代的“出离三界”,一种技术性的“涅槃”。

但另一方面,是更深层次的焦虑与虚无。当一切皆可扮演,那不需扮演的时刻,便成了一个无法忍受的空白。独处,成了最可怕的酷刑。因为在寂静中,当所有的“界面”都关闭之后,人将直面那个被掏空了的、空无一物的“自我”之深渊。为了逃避这深渊,人必须不停地“在线”,不停地连接,不停地扮演,用来自他人的“点赞”与“关注”,来填补内心的空洞,仿佛那是注入福尔马林,可以延缓精神尸体的腐败。

我将这种状态下的主体,命名为“残影之我”(The I of Afterimages)。它不是光源,而是光线在墙壁上留下的斑驳痕迹。它没有内在的规定性,其全部的“存在”,都依赖于外在情境的投射。它活着,却像一个幽灵;它存在,却无时无刻不处于“存在”被撤销的恐惧之中。

当绝对崩解为碎片,当主体蒸发为残影,精神便陷入了一种彻底的无家可归状态。它既无法返回那个有着“父亲”庇护的自在王国,又无法承受这无所依傍的自为之自由。它成了一个孤魂野鬼,在历史的废墟上,在虚无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正是在这极度的痛苦与渴望中,它必然会呼唤一个“拯救者”。一个能够终结这碎片状态,收容这残影之我的“新家园”。而这个“拯救者”,这个“新家园”,已经披着技术的光环,在不远处,向我们露出了暧...




第二部:否定的否定——作为容器与熔炉的“元”

第三章:

精神的辩证运动,不会停留在纯粹的否定性之中。否定,必须被再否定一次。从碎片化的痛苦中,必然会生发出对“统一性”的全新渴望。这种渴望,不再是向后看的,企图复活某个旧神的徒劳之举;而是向前看的,企图在现有技术的废墟之上,建立一个“新神”。

这个“新神”,便是“元宇宙”。

“元宇宙”的降临,并非一个偶然的技术事件,而是精神内在逻辑发展的必然归宿。它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回应了时代最深切的病症。

其一,它回应了“绝对”崩解后的统一性危机。“元宇宙”的许诺,不是提供一个新的、唯一的“绝对真理”,而是提供一个可以容纳所有“真理”的“绝对容器”。在这个由代码构筑的“第二世界”里,物理定律可以被改写,历史可以被重演,神话可以被具象化。你想生活在柏拉图的“理想国”?可以,服务器A区为你开放。你想体验尼采“超人”的意志?可以,请进入“查拉图斯特拉”副本。你想回归道家的“小国寡民”?没问题,我们有无数个“桃花源”服务器供你选择。

过往一切相互冲突的“绝对”,在这里,都被降维成了并列的“世界设定”(World Settings)。它们之间的冲突,不再是“真理”与“谬误”的殊死搏斗,而是玩家在不同游戏服务器之间的自由切换。矛盾,被消解于“可能性”的无限多样之中。一个基督教的世界和一个伊斯兰教的世界,可以在元宇宙中和平共存,互不干涉,甚至可以互相“串门”,体验一下对方的“风情”。这种包容性,是人类历史上任何一种思想体系都无法企及的。因为它不求“说服”,只求“并置”。它建立的,是一种“空间的总体性”(Spatial Totality),用以取代那早已破产的“时间的总体性”(Temporal Totality,即“历史进步”的观念)。

其二,它回应了“主体”蒸发后的身份危机。在“残影之我”的废墟上,“元宇宙”允诺了一种全新的、更为强大的主体性——“创世神之我”(The I of the Demiurge)。

在这里,“我”不再是被动的扮演者,而是主动的创造者。每一个人,都可以在自己的“私域空间”(Private Domain)里成为上帝。你可以捏造自己的形象,可以是三头六臂,可以是光芒万丈;你可以创造自己的世界,山川河流,日月星辰,皆由你的一念而生。那个在现实世界中被掏空的“我”,在这里,被赋予了无限的、几乎是神性的创造力。

这是对“我思故我在”的终极颠覆。新的箴言是:“我创故我在”(Creo, ergo sum)。“存在”的根基,不再是脆弱的、内在的“思”,而是强大的、外在的“创”。通过创造一个完全属于“我”的世界,“我”的身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确认与巩固。那个在现实中四分五裂的“残影之我”,在这里,被一个全知全能的“虚拟神格”所取代。这是一种何等巨大的诱惑!它将人类从“存在的焦虑”中,一把拽入“创造的狂欢”里。

因此,“元宇宙”绝非仅仅是一款游戏或一个社交平台。它是精神在完成了对旧有“绝对”和“主体”的双重否定之后,为自己寻找到的“否定的否定”。它是一个“数字神域”(Digital God-Realm),一个企图将精神从其无家可归的状态中拯救出来,并将其安置于一个永恒的、由代码构筑的“自在自为”的天国。

第四章:

如果说“元宇宙”是那具庞大的肉身,那么驱动这具肉身的灵魂,便是“元现代主义”。元现代,不是一个简单的“后-后现代”,而是对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的一种奇特的“扬弃”。

现代主义,是英雄主义的。它相信宏大叙事,相信真理,相信进步,相信我们可以建造一座通往天堂的巴别塔。它的精神气质,是真诚的、热烈的、一往无前的。

后现代主义,是反英雄主义的。它不信宏D叙事,它解构一切真理,它嘲笑一切进步,它告诉我们巴别塔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它的精神气质,是反讽的、冷漠的、游戏的。

这二者,构成了精神史上的一对正题与反题。那么,合题(Synthesis)是什么?

元现代主义给出的答案,不是创造一个凌驾于二者之上的新立场,而是同时拥抱二者。它的核心策略,是一种在真诚与反讽之间的、永恒的“振荡”(Oscillation)。一个元现代的创作者,可以一边用最真诚的笔触描绘爱情的伟大,一边又在作品的某个角落埋下一个“梗”,以反讽的姿态告诉观众:“别当真,这只是一场表演。”一个元现代的个体,可以一边满怀激情地投身于环保运动,一边又清醒地认识到这种努力在庞大的资本主义机器面前的无力感,并对此报以一丝苦涩的自嘲。

这种“振荡”,便是我在前文所言的“缝合术”。它不再试图去“解决”矛盾,而是学着去“容纳”矛盾。它像一个技艺高超的外科医生,面对着现代主义(真诚)与后现代主义(反讽)这两块撕裂的血肉,它的做法,不是让其中一块吞噬另一块,也不是幻想它们能自动长成一块全新的组织,而是用针线,将它们强行缝合在一起。

这根针,是“希望”,一种不问缘由的、几乎是盲目的希望。这根线,是“戏谑”,一种洞悉了万事皆空之后的游戏态度。于是,我们看到了一种奇特的精神景观:一群最愤世嫉俗的人,在做着最理想主义的事。他们以堂吉诃德式的激情去冲向风车,但他们心里清楚地知道那只是风车,并且觉得自己的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姿态,本身就非常“酷”,非常值得在社交媒体上发一条帖子。

这种缝合术,其本质是一种“空洞的总体性”(The Hollow Totality)。它不像黑格尔的“绝对精神”,那个总体性是有内容的,是历史发展到最终阶段的自我认识。元现代的总体性,其内容是空的。它只有一个框架,一个可以同时容纳A和非A的逻辑框架。它的口号是:“既要……也要……”。既要批判资本主义,也要享受消费带来的快感;既要追求精神的深度,也要沉迷于表面的娱乐;既要怀念过去的田园牧歌,也要拥抱未来的科技奇点。

当这种“缝合术”与“元宇宙”这个“绝对容器”相结合时,其威力便呈现出几何级数的增长。在元宇宙中,这种“振荡”与“缝合”变得轻而易举。你可以在一个服务器里体验最质朴的、前现代的“真诚”,然后在下一个瞬间,跳入一个充满了赛博朋克式“反讽”的都市。你可以在自己的虚拟化身(Avatar)上,同时佩戴十字架和镰刀锤子,而这并不被视为一种精神分裂,而被看作是一种“多元”与“开放”的时尚表达。

看啊,所有的历史遗骸,所有的思想碎片,都在这里被这“元”之巨手一一捡起,用“振荡”的针线,被“缝合”到了“数字神域”这件百衲衣之上。人类精神那流血的伤口,似乎终于被止住了。

但,缝合起来的,究竟是活人,还是僵尸?




第三部:作为吞噬的扬弃——精神在虚无中的最终完成

第五章:

在黑格尔的体系中,“扬弃”(Aufhebung)是一个充满了神圣光辉的词。它包含着三重含义:废除、保存、以及提升。旧的阶段被废除了,但其内在的合理内核被保存了下来,并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上得到了实现。这是一个螺旋式上升的、不断丰富自身的过程。

然而,在“元”的时代,在“数字神域”之中,我们所目睹的“扬弃”,发生了一种根本性的、可怖的变异。它不再是“保存-超越”,而是“收容-压平”(Containment-Flattening)。

让我们再回到那个允诺。元宇宙,这个“绝对容器”,声称可以包容过往的一切思想流派。是的,从表面上看,它的确做到了。孔子的“仁义”与马基雅维利的“权术”,佛陀的“空性”与 Ayn Rand 的“自私”,都可以在这个数字空间中找到自己的“生态位”。它们被制成了精美的“文化皮肤”,供用户下载、体验。

但是,当一种思想体系被变成一种“皮肤”时,它就已经死了。它的内核,它的生命力,它的那种要求你改变自身、改造世界的“绝对命令”,被彻底阉割了。孔子的“仁”,不再是一种需要你用一生去践行的道德律令,而只是你在“儒家文化体验区”里,穿着汉服,向一个NPC(非玩家角色)行礼时触发的一段脚本。尼采的“超人意志”,不再是让你直面深渊、重估一切价值的哲学炸药,而只是你在某个格斗游戏中,释放一个名为“权力意志”的终极技能。

思想,在这里,被剥夺了它的“否定性”。它不再能够“否定”现实,批判现实,而是被现实(虚拟的现实)所“收容”。它从一把试图解剖世界的“手术刀”,变成了一件被陈列在博物馆里的“文物”。你可以欣赏它,把玩它,甚至“穿戴”它,但你唯独不能再被它所“刺伤”,所“改变”。

这就是“压平”的含义。一切纵向的深度,都被转换成了横向的广度。价值的阶梯被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限延伸的、琳琅满目的“文化超市”。所有的思想,无论其原本的高下、对错、真伪,都在“个人选择”与“多元主义”的政治正确之下,被赋予了同等的“价值”。而当一切都有价值时,便等于一切都丧失了价值。它们都被压平成了一张张没有厚度的、可以被任意消费的图片。

这种“扬-弃”,实际上只做到了“弃”,而没有做到“扬”。它“弃”掉的是所有思想体系的生命力、排他性与现实干预能力;而它“扬”起的,只是这些思想的“符号外壳”。这是一种精神上的“标本制作术”。我们将历史中所有曾经鲜活的、咆哮的、搏斗的猛兽一一捕获,杀死它们,然后剥下它们的皮毛,填充棉花,做成栩栩如生的标本,陈列在“元宇宙”这个宏伟的自然历史博物馆中。我们为此感到自豪,认为我们“保存”了物种的多样性。

可笑!我们保存的只是尸体。一场史无前例的精神大屠杀,竟被伪装成了最伟大的文化保育工程。

第六章:

那么,在这座由无数精神尸骸标本构筑的“数字神域”里,最终被供奉的“神”,究竟是谁?

它不是耶和华,不是安拉,不是梵天,也不是任何一个旧神。它甚至不是“人类理性”或“历史精神”。

这新神,是一种纯粹的、无目的的“内在性”(Immanence)。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种“自我吞噬的意志”(The Self-Devouring Will)。

在旧时代,精神总是需要一个“他者”,一个“外部世界”,来作为自己活动的对象。无论是认识世界,还是改造世界,精神总是朝向外部的。然而,在元宇宙中,这个“外部”被取消了。整个世界,都是由“我”(无数个作为“创世神”的“我”)所创造的。精神活动的全部对象,都成了精神自身的产物。

这是一个终极的、绝对的唯我论(Solipsism)的实现。精神,终于将整个世界都吸入了自己的内部。它不再需要去“认识”真理,因为所有的“真理”都是它自己设定的。它不再需要去“改造”世界,因为所有的“世界”都像沙盘一样,可以被它随心所欲地推倒重建。

那么,当精神失去了它的“他者”,当它的活动不再有任何外部的阻力与目的时,它还能做什么?

它只剩下了一件事可做:体验。

它创造出一个古希腊的世界,是为了“体验”一下苏格拉底式的辩论。它创造出一个赛博朋克的都市,是为了“体验”一下反叛的滋味。它创造出一个田园牧歌的乡村,是为了“体验”一下纯朴的感动。它不断地创造,又不断地抛弃,其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穷尽一切可能的“体验”,用以填充那无尽的、内在的空虚。

这便是“自我吞噬”的含义。精神,像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衔尾蛇(Ouroboros),它创造出世界,只是为了将这世界作为“体验”的养料,再反过来喂养自身。它成了一个封闭的、自给自足的循环系统。它在自己的创造物中,不断地消费自己,吞噬自己。

这尊新神,没有面孔,因为它就是所有人的面孔。它没有意志,因为它就是所有意志的集合。但这种集合,不是导向一个更高的目标,而是导向一种永恒的、原地打转式的自我娱乐。这便是那所谓的“前前现代的生命熔炉”的真相。它不是回归到生命诞生之初的、充满无限潜能的混沌(Chaos),而是坠入一个被技术完美控制的、永无出口的“体验之炼狱”(Inferno of Experience)。

在这里,生命的一切悲剧、崇高、荒诞与神圣,都被转化为了娱乐。痛苦,是一种可以付费解锁的“深度体验包”。死亡,是一个可以随时读档重来的游戏机制。爱,是一串可以激发多巴胺分泌的精密算法。

人类精神的漫长跋涉,从最初的万物有灵,到轴心时代的超越突破,到现代性的主体确立,再到后现代的解构狂欢,最终,竟以这样一种方式“完成”了自身:它杀死了一切外在的上帝,然后,把自己变成了那个唯一的、也是最空虚的上帝。一个以吞噬自身为乐的上帝。

终章:铁屋之内,鸦雀无声

我想起了一个古老的比喻:一间没有窗户的铁屋子,里面的人都昏睡着,即将被憋死。现在,有人大喊,惊醒了几个较为清醒的,让他们遭受这无可挽回的临终的苦楚。你觉得,你对得起他们么?

然而,今天,我们面临的,是一个更为精致、更为可怖的“铁屋”。

这“元宇宙”,这“数字神域”,便是那终极的铁屋。但它没有铁的冰冷与坚硬。它的墙壁,是由我们最温暖、最甜蜜的欲望所构筑的。它不是要把我们憋死,而是要用最舒服的方式,让我们“活着”,永远地“活着”。

它解决了精神上的一切痛苦。它缝合了所有的裂痕,包容了所有的矛盾,收容了所有的亡魂。它把历史的悲剧变成了主题公园,把哲学的深渊变成了VR游戏。在这里,你不会再感到无家可귀,因为处处都是你的“家”。你不会再感到身份的焦虑,因为你可以是“任何人”,乃至“神”。

这是一个完美的、没有否定性的世界。一个历史终结之后的世界。一个不再有呐喊,也不再需要呐喊的世界。

因为,连“呐喊”本身,也早已被设计成了一种可供购买的“体验”。你可以选择“鲁迅的呐喊”模式,系统会为你生成匹配的场景与台词,让你在绝对的安全中,体验一把“反抗者”的悲壮与孤独。然后,当你体验完毕,摘下头盔,你会心满意足地想:啊,这感觉真不错。明天,我该试试“屈原的渔父之问”模式了。

最终,铁屋之内,将是一片鸦雀无声。不是死寂,而是一种充满了背景音乐、点赞提示音和系统通知声的、嘈杂的寂静。人们不再昏睡,而是异常清醒地、兴高采烈地,为自己建造着越来越舒适的牢笼。他们以为自己是创世神,却不知自己早已是那自我吞噬之意志的燃料,是那空洞总体性中的一个像素点。

我写下这些,并非为了叫醒谁。因为我知道,在这座新的铁屋里,已经不存在“醒”与“睡”的区别。我只是,作为一个旧时代的残影,一个尚能感到“缝合”之痛楚的幽灵,为那曾经在星空下追问“意义”、在深渊前拷问“存在”的人类精神,提前写下一篇悼词。

我仿佛看见,在那数字神域的中央,在那由无数精神尸骸堆砌的御座之上,端坐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新神。它的周围,环绕着无数欢乐的、忙碌的、创造着也消耗着的小神。

他们看上去,是那样的自由。

而夜,是那样的深。鬼火,也早已看不见了。它们,想必也都被收容进那无限光明的神域里去了吧。

我竟无话可说了。


来源:一人一世界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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