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泰勒·斯威夫特借助个人能力和时代提供的条件,创造了一个足以载入史册的案例,它既强化了创作者掌控版权的重要性,也为受困于行业陷阱的同侪们提供了一种切实可行的“破局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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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凌弋弋
时隔六年,泰勒·斯威夫特(Taylor Swift)终于买回了自己前六张专辑的录音版权,打赢了一场精彩的“版权攻防战”。
这场“版权攻防战”不仅仅是泰勒·斯威夫特的个人胜利,也是近年来版权金融化大趋势下,音乐创作者面对“资本做局”的一次成功反击。
泰勒·斯威夫特借助个人能力和时代提供的条件,创造了一个足以载入史册的案例,它既强化了创作者掌控版权的重要性,也为受困于行业陷阱的同侪们提供了一种切实可行的“破局方案”。
尽管,泰勒·斯威夫特的行业地位决定了她的“方案”难以被全盘复制,但一些微妙的变化已经开始在音乐圈里出现。
时间回到2019年,知名经纪人斯库特·布劳恩(Scooter Braun)创办的伊萨卡控股(Ithaca Holdings)以3.3亿美元(约24亿元人民币)收购泰勒·斯威夫特最初签约的唱片公司大机器(Big Machine)。其中,大机器唱片所拥有的泰勒·斯威夫特录音版权,估值约1.4亿美元(约10亿元人民币)。
泰勒·斯威夫特15岁签约大机器唱片,在2018年约满之前,先后发行了6张录音室专辑,成绩斐然。与大机器唱片约满之后,泰勒·斯威夫特加盟环球音乐。
在传统唱片业模式下,作品版权一般分为录音版权和词曲版权,录音版权通常归作为投资者的唱片公司所有,泰勒·斯威夫特则从一开始就保留了自己的词曲版权。这位日后的“破局”埋下一点伏笔。
在斯库特·布劳恩宣布收购大机器唱片之后,泰勒·斯威夫特发布公开信,声称自己被资本做局了,自己直到交易公开才知情,未被给予竞购机会。
这里不讨论是非曲直,只讨论行业趋势。
从2010年代中期起,随着流媒体渐成主流,音乐版权的价值被重新定义。母带版权拥有者可以持续从流媒体播放、广告、影视配乐、游戏、商业授权等渠道获得稳定现金流。这让它具备了很强的市场吸引力:稳定、可预测、抗通胀。
2019年前后,版权金融化起势,一个叫Hipgnosis Songs Fund的版权商在2018年创办,随后开始在市场上大肆收购版权。斯库特·布劳恩应该是看到了这样一个趋势,所以开始积极布局版权市场。在泰勒·斯威夫特选择不再续约之后,难以为继的大机器唱片急需版权变现,于是跟斯库特·布劳恩一拍即合。
从资本的逻辑上说,大机器唱片的资产中,泰勒·斯威夫特的录音版权无疑是最值钱的部分,斯库特·布劳恩收购大机器唱片,看重的也是泰勒·斯威夫特版权的增值潜力。尤其是在签约环球音乐这样的巨头之后,泰勒·斯威夫特的事业只会蒸蒸日上,她的版权价值也会水涨船高。
泰勒·斯威夫特“被资本做局”的故事只是开始,2020年起,音乐圈掀起了一股“版权淘金热”,过去四年来,音乐巨头和版权商们先后花重金收购了鲍勃·迪伦(Bob Dylan)、尼尔·杨(Neil Young)、夏奇拉(Shakira)、贾斯汀·比伯(Justin Bieber)、布鲁斯·斯普林斯汀(Bruce Springsteen)、平克·弗洛伊德乐队(Pink Floyd)和皇后乐队(Queen)等艺人的版权。
放在那样一个行业趋势下看,对于斯库特·布劳恩来说,作为他版权市场布局中最重要的一环,泰勒·斯威夫特的版权原本该是“金矿”,无论长期持有还是伺机转售,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只是,斯库特·布劳恩没想到,泰勒·斯威夫特那么不好惹。
早在2020年,据Billboard利用音乐行业投资者常用的多个衡量标准估算,泰勒·斯威夫特前六张专辑的版权估值已达到4亿至4.5亿美元(约29 亿–32 亿元人民币),是斯库特·布劳恩收购大机器唱片时估值的3倍多。
假如斯库特·布劳恩一直持有泰勒·斯威夫特的版权,同时,泰勒·斯威夫特既不会重录老歌又能维持音乐事业稳步成长,那么,有业内人士预计,五年来,斯库特·布劳恩手里的泰勒·斯威夫特版权,价值很可能会超过6亿美元(约43亿元人民币)。
然而,斯库特·布劳恩做局才两个月,泰勒·斯威夫特就宣布启动重录计划。
一如泰勒·斯威夫特所说:“如果没有这些年来的波折,我也不会去做重录,也不会有时代巡演,也就不会有机会重新买回我过去的音乐。”重录专辑是泰勒·斯威夫特无疑是破局路上最关键的一步。
把老歌全部重录一遍这种事,在音乐圈里也并非没有先例,JoJo就曾重录过自己早年的专辑,但泰勒·斯威夫特像这么大规模的重录老专辑,而且横跨十二年职业生涯,可以说史无前例。
实际上,泰勒·斯威夫特宣布开始重录老歌的时候,曾有业内人士认为很难成功,理由是,泰勒·斯威夫特出道很早,期间还涉及流派转型,泰勒·斯威夫特创作第五张专辑《1989》时不到25岁,重录专辑时,她已经32岁了,能否重新找回自己青少年时期的状态,令人担忧。
泰勒·斯威夫特不但完成了这个艰巨的任务,而且完成得很出色,这为她最终破局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重录老歌的意义在于稀释老版权的价值,加上泰勒·斯威夫特控制着自己的词曲版权,拒绝影音同步等方面的授权,导致斯库特·布劳恩花重金收购的版权将难以充分变现。
意识到这一点的斯库特·布劳恩,在泰勒·斯威夫特宣布重录老专辑之后没多久就开始找下家接盘。
2020年,接盘的Shamrock Capital花了约3亿美元(约22亿元人民币,另一说是4.05亿美元,约29亿元人民币)从斯库特·布劳恩手里买下了泰勒·斯威夫特前六张专辑的录音版权及相关附属权益。
尽管由于斯库特·布劳恩保留了一定的后续收益权,让泰勒·斯威夫特没有选择在当时回购版权,但斯库特·布劳恩做的局,显然已经破了一角。
时代也为泰勒·斯威夫特的破局提供了条件。传统唱片业时代,唱片的生产、发行和宣传渠道都控制在唱片公司手里,艺人们几乎无法选择重录专辑。就算能承担重录成本,也难以生产和销售。但在互联网时代,艺人们可以利用网络渠道聚合粉丝的力量来支持自己,建立一个自主控制的“版权再生系统”。
数据显示,泰勒·斯威夫特每一次发布重录专辑,原版专辑播放量都会出现显著下降:在《1989 (Taylor’s Version)》发布当周,原版专辑的播放量下降了56.4%,在《Speak Now (Taylor’s Version)》发布后的12周内,原版专辑的AEUs(Album Equivalent Units,专辑等价单位)下降了59%。
与此同时,重录专辑的商业价值则不断被放大:以《1989 (Taylor’s Version)》为例,这张重录专辑发布当日创下Spotify历史上单日最高流媒体播放量,达到1.76亿次,年度播放量高居Spotify年度播放量最高十大专辑第6位,美国市场的首周销量超过了原版。
重录专辑不但强化了泰勒斯威夫特和粉丝之间的关系,也为她在持续输出新作的同时又多了一个维度来提升自己的市场热度,双管齐下让泰勒斯威夫特在音乐圈的地位更加巩固,帮她最终在巡演市场创造了空前的票房纪录,并因此有了足够的资金可以回购版权。
有报道称,泰勒·斯威夫特从Shamrock Capital手里回购版权(以及所有相关内容资产)花了3.6亿美元(约26亿元人民币),在她看来,这个价格非常合理,对于Shamrock Capital来说,以保本薄利卖掉“烫手的山芋”也是在舆论压力与商业现实之间的一种体面转身。
影响深远泰勒·斯威夫特回购版权,不只是个人反击,更是重塑版权生态的行业信号,她让版权问题从幕后走到台前,成为艺人主权、粉丝共鸣与资本布局交汇的战场。
在音乐行业里,由于资源不对等,音乐人在资方面前长期处于弱势的地位。以投资者自居的资方,通过支付预付款或提高版税比例等方式,永久拥有音乐人的版权,而音乐人想要拿回自己的版权,只能绞尽脑汁。
1997年,大卫·鲍伊(David Bowie)将自己后续25年发行的专辑打包成“鲍伊债券”发行,这才筹集到足够的资金买回版权(以录音版权为主,也包括部分词曲版权);2017年,保罗·麦卡特尼(Paul McCartney)走法律程序,与Sony/ATV达成和解,从2018年开始到2026年,逐步回收披头士(The Beatles)作品的美区词曲版权。
近年来,随着版权意识的不断觉醒,艺人越来越重视“拥有母带”,唱片公司和艺人之间的权力关系因此不断重构。
国外一位版权商高管称,词曲版权领域已经放弃“产权所有”模式,转而采用“授权使用”或“有限期保有”模式。他称,词曲版权代理商保留版权的年限已从30年前的25年,缩短至如今的12至15年。而德国音乐公司BMG则表示,旗下艺人如凯莉·米洛(Kylie Minogue)、Suede和Sigur Rós等,签的都是非占有式合约或者约定版权归还。
然而,版权领域控制与反控制的斗争并不会那么轻易结束。
2023年,Billboard曾报道,眼看泰勒·斯威夫特重录专辑取得成功,一些唱片公司开始在合约中将禁止重录的条款期限从5年延长至30年。(泰勒·斯威夫特之所以能重录专辑是因为原合约的限制是专辑发行后五年内不能重录)
一位经受过多份唱片约的律师认为,泰勒·斯威夫特的成功只是特例,他经手的合同,几乎没有哪份不包含对重录的长期限制,而且,在他看来,大厂牌仍然是大牌艺人不可或缺的合作伙伴:“有人说大厂牌已死,这是彻头彻尾的胡说。我至今没见过哪个大牌艺人是完全不依靠大厂的。”
无论如何,有人迈出第一步,就会有人追随。
奥莉维亚·罗德里戈(Olivia Rodrigo)在2020年与环球音乐旗下厂牌格芬唱片(Geffen Records)签约前,便将“拥有母带”设为先决条件,并直言泰勒·斯威夫特是她的灵感来源。重录专辑的苏打绿,也称受到泰勒·斯威夫特启发。
传奇乐队克里登斯清水复兴(The Creedence Clearwater Revival)的创始人约翰·弗格蒂(John Fogerty),将在今年发布他的重录歌曲精选辑。约翰·弗格蒂说,他做这件事正是受泰勒·斯威夫特启发,而且,这张精选辑他原本还想取名为“Taylor's Version”,但唱片公司不同意,最后不得不叫“Legacy”。
更重要的是,通过泰勒·斯威夫特的版权纠纷,艺人们或许应该意识到,掌握版权才能掌握自己的艺术人生,与其被资本做局,不如自己主动出击,把版权操作作为个人品牌战略的一部分,将粉丝粘性、商业设计与长期品牌增值有机结合。
“你不理财,财不理你”这句话在音乐圈里同样适用,毕竟,版权就是音乐人们最大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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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音乐产业观察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