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都说了别往我这儿寄泡菜!”愤怒冲昏了头脑,我不耐烦地踢了踢脚边的纸箱,里面的玻璃瓶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在寂静房间里格外刺耳 。视频通话中,母亲的脸被雪花屏干扰,时隐时现,她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像被呼啸北风扯碎的窗纸:“你从小就爱吃这口啊......”
腊月二十三,本是灶王爷上天言好事的吉祥日子,可我却和母亲爆发了二十八年来最激烈的争吵。
“都说了别往我这儿寄泡菜!”愤怒冲昏了头脑,我不耐烦地踢了踢脚边的纸箱,里面的玻璃瓶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在寂静房间里格外刺耳 。视频通话中,母亲的脸被雪花屏干扰,时隐时现,她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像被呼啸北风扯碎的窗纸:“你从小就爱吃这口啊......”
屋内的暖气片滋滋地响着,燥热难耐,我烦躁地扯开高领毛衣的扣子,没好气地吼道:“北京冬天有暖气,您知道这泡菜放阳台都能发酵吗?上周那坛酸菜炸了,保洁阿姨差点报警!”话音刚落,手机突然黑屏——充电器还在办公室抽屉里,被我忘得一干二净。
黑暗瞬间笼罩,可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腐乳味却愈发清晰,那是母亲临行前偷偷塞进我行李箱的玻璃罐。想起分别那天,她站在月台上,拼命追着火车奔跑,身上那件蓝布棉袄被风鼓起,活像一只笨拙却努力的企鹅。她高举着手机,大声呼喊“到了给腌菜放气”,呼出的白雾在零下二十度的冷空气中迅速凝结成霜,那一幕至今仍刻在我的记忆深处。
“您能不能别总活在三十年前?”我对着已然关机的手机,低声喃喃,满心都是懊恼与不解。微信对话框还停留在她昨天发来的语音条:“妮啊,妈给你邮了十斤腊肠,记得放阴凉处……”
这时,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开门,快递员抱着半人高的纸箱,气喘吁吁地说:“同城快件,寄件人说必须今天送到。”我疑惑地拆开层层包裹的报纸,只见泡沫箱里整齐排列着二十八个贴着年份标签的玻璃瓶。1988年的萝卜干干缩成一颗颗褐色的小纽扣,2005年的糖蒜在琥珀色的汁水之中悠悠沉浮。
就在我愣神之际,手机在掌心突然震动起来,邻居大婶带着浓重东北腔的声音瞬间炸响:“晓晓啊,你妈刚才在菜市场晕倒了!说是急着寄完最后一批年货,低血糖撞在腌菜缸上……”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瞬间刺痛鼻腔,我赶到医院,终于看清了母亲藏在棉帽下的白发,那是我从未留意过的岁月痕迹。她的右手还紧紧攥着半截麻绳,那是用来捆扎包裹的。护士告诉我,送来时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布袋,里面装的竟是我的周岁袄,布料浸透了泡菜汁,上面密密麻麻缝着三十个平安符,针脚细密,全是母亲的牵挂。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我颤抖着翻开她随身携带的记账本。泛黄的纸页上,1998年9月15日写着“卖出二十坛泡菜,给晓晓汇学费”;2008年2月6日记录着“留下最好的腊肉等妮回来”。最新一页的墨迹还未干透:“妮的婚镯要传下去,得用老坛盐水泡足九九八十一天......”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今冬的第一场雪,我轻轻握住母亲那满是龟裂的手指。她忽然缓缓睁眼,目光浑浊却坚定,颤巍巍地从枕下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一只褪色的银镯,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镯身上三十道刻痕深深浅浅,像极了那年火车窗外连绵不绝的群山,藏着数不清的故事。
“不哭,”母亲抬手,轻轻抹去我脸上的泪水,声音沙哑却温柔,“妈给你唱支腌菜谣......”她的歌声混着呼吸机的声响,在病房里轻轻回荡。床底的三十只玻璃瓶似有感应,也在轻轻摇晃。1997年的豆瓣酱正在悄悄发酵,一个个气泡上升破裂,带出的是一串串被时光尘封、却饱含深情的往昔岁月 。
来源:天使已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