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作为唯一能够生产极紫外光刻设备的公司，阿斯麦的产品不仅决定了芯片制程的先进程度，也日益成为科技博弈中的战略焦点，并正深陷一场技术贸易战的漩涡。

（图源：量子号）

在全球半导体产业高度依赖的核心设备制造商中，荷兰阿斯麦（ASML）无疑是最关键的一环。

据《纽约时报》报道，作为唯一能够生产极紫外光刻设备的公司，阿斯麦的产品不仅决定了芯片制程的先进程度，也日益成为科技博弈中的战略焦点，并正深陷一场技术贸易战的漩涡。

本文聚焦阿斯麦首席执行官克里斯多夫·富凯如何在地缘政治愈发复杂的环境中应对出口禁令、技术封锁与产业重塑的挑战，揭示这家制造“人类最复杂机器”的企业如何在风暴中心保持技术领先与商业韧性。

阿斯麦的高数值孔径极紫外洁净室。该公司制造用于制造尖端芯片的复杂光刻机。©ASML

几乎每一周，阿斯麦（ASML）首席执行官克里斯托夫·富凯都要应对一场新的政治风暴。

上个月，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对欧洲商品征收50%的关税，这可能抬高阿斯麦光刻机在美销售的成本，而这类设备正是制造先进芯片的关键。两天后，他又叫停了这一关税政策。

几乎在同一时间，荷兰外交部长正在亚洲访问，部分议题便是讨论是否放宽禁止竞争对手国家的公司购买阿斯麦设备的规定。而就在本周，荷兰政府宣告解散，使任何相关贸易谈判都蒙上阴影。

这一连串事件都可能扰乱阿斯麦的业务运转。阿斯麦是全球唯一一家制造高端光刻机的企业，这些设备价格可高达4亿美元（约合人民币28.75亿元），体积堪比火车车厢。由于其设备对于制造尖端芯片至关重要，阿斯麦已成为美中贸易战中的地缘政治棋子，其部分产品被限制出口至特定国家。

对52岁的富凯来说，这段时间充满不确定性。这位法国工程师出身的高管于去年接任阿斯麦这家市值高达3000亿美元（约合人民币2.2万亿元）的公司的掌舵人。他在位于荷兰小镇费尔德霍芬、距离阿姆斯特丹约130公里的总部接受采访时表示：“我们能控制的部分其实非常有限。”

阿斯麦首席执行官克里斯托夫·富凯正在努力应对全球贸易紧张局势。©ASML

富凯最初对阿斯麦面临的地缘政治挑战保持低调，但如今他已越来越坦率地表达担忧。他认为，政府层面的政策可能打乱延续数十年的全球供应链，放缓人工智能等关键技术的发展，同时激励竞争对手国家加速发展本土半导体产业，最终削弱阿斯麦的市场主导地位，损害西方的长远利益。

他指出，竞争对手国家已经开始研发本国的光刻设备——光刻技术是将电路图案投射到硅片上以制造芯片的核心环节。尽管竞争对手国家与阿斯麦的技术仍存在差距，但他表示：“你试图阻止的人，反而会更努力地去实现突破。”

“你设置多少障碍其实都无关紧要。”他补充道。

富凯是为数不多的公开质疑美国限制相关产品与服务出口的贸易政策的芯片行业高管之一。上个月，人工智能芯片巨头英伟达首席执行官黄仁勋在财报电话会上表示，美国政府试图阻止竞争对手国家获取关键技术的政策“本就值得怀疑，现在更是明显错误”。

“让竞争对手国家的芯片企业避开美国竞争，只会强化它们的海外地位，削弱美国本身的竞争力。”黄仁勋说道。

富凯正在努力强化阿斯麦的地位。除了公开表达对贸易政策后果的担忧，他还扩大了公司在华盛顿、布鲁塞尔和海牙的游说团队。他认为，欧盟和荷兰政府应当加大力度，保护阿斯麦及整个半导体行业，避免在贸易战中成为牺牲品。

“我们一直希望他们能为我们做得更多，这是毫无疑问的。”他说。“我认为，对欧洲、对荷兰来说，阿斯麦成为焦点，其实是一个真正的机会。”

荷兰经济事务部拒绝置评。欧盟委员会与美国商务部的发言人亦未对此回应置评请求。

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阿斯麦便致力于研发光刻机，以支持芯片制造，这项技术是现代计算机的“大脑”基础。公司最先进的设备使用极紫外（EUV）技术，在硅片上刻画出极其微小的晶体管，从而实现计算能力的高速增长。这一过程需要极其复杂的反射镜系统和高能激光照射锡滴以产生极紫外光光源。

这些极紫外设备由数百家国际供应商提供组件，从荷兰出厂后需要动用多架波音747飞机运输才能抵达客户所在地。

“这可能是人类有史以来制造的最复杂机器，它背后依赖遍布欧洲、美国和亚洲的全球供应链，汇聚了材料科学、物理、制造、设计和光学等多个学科的尖端技术。”塔夫茨大学弗莱彻法律与外交学院教授、《芯片战争》（Chip War）一书作者克里斯·米勒表示。

阿斯麦总部研究实验室内的一台光刻机。©ASML

随着芯片逐步渗透到智能手机、汽车、玩具、冰箱等日常产品中，阿斯麦的业务迅速增长。近年来，OpenAI、微软、谷歌等公司在全球建设大型数据中心，内置的人工智能芯片正是通过阿斯麦设备制造完成。去年，公司营收创下283亿欧元（约合人民币2322亿元）的纪录，并预测到2030年销售额可能达到440亿至600亿欧元（约合人民币3600亿至4900亿元）。

然而，地缘政治、关税与出口管制的阴影仍笼罩着公司运营。有观点质疑人工智能带来的芯片需求是否可持续，以及阿斯麦最新机型是否物有所值，其售价高达4亿美元（约合人民币28.75亿元）。在这些不确定性下，公司股价过去一年已下跌约25%。

富凯指出，特朗普政府的关税政策给企业带来额外挑战，加剧了市场不确定性，也削弱了美国本土芯片制造的努力。

“如果你想在本国制造芯片，就必须确保这些芯片的成本是合理的，”他说。“一旦加征关税，成本自然会上升。”

阿斯麦一直在扩建其位于荷兰费尔德霍芬的企业园区。©ASML

富凯于2008年加入阿斯麦，一路晋升，最终成为极紫外光刻机部门的副总裁。大约六年前，这类设备成为一场关于西方是否应向竞争对手国家提供关键制造工具、从而帮助竞争对手国家取得技术领先的争论焦点，也让他迅速接受了一场关于技术地缘政治的“速成课”。

2019年，特朗普政府成功游说荷兰政府，阻止阿斯麦向竞争对手国家出口极紫外光刻机系统。在拜登政府时期，出口禁令进一步扩大，涵盖了更早期的机型。

在贸易限制政策影响下，公司预计来自竞争对手国家的营收占比将从去年第二季度近50%下降至约25%。彼时，阿斯麦仍在交付疫情期间积压的订单。当前，公司最大的市场是半导体制造重镇——亚洲。

阿斯麦是制造人工智能芯片、智能手机和其他技术所需的最尖端半导体所需的光刻机的唯一制造商。©ASML

富凯表示，他和团队与华盛顿、布鲁塞尔以及海牙的政府官员保持定期沟通。他传递的核心信息是：半导体供应链是全球高度一体化的，针对某一国家的政策往往会减缓整体技术进步，并推高所有市场的成本。

他指出，出口禁令可能适得其反，并警告不要以国家安全为由推行保护主义政策。他强调，真正的重点不应只是遏制竞争对手国家，而应放在持续创新上。

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研究员、前国防部官员格雷戈里·艾伦表示，出口禁令对于拖慢竞争对手国家建立自主半导体产业是必要的。他指出，竞争对手国家正在扶持本土企业。

艾伦称，竞争对手国家的科技公司已经雇佣了阿斯麦前员工，试图研发自有光刻设备。他还表示，在出口禁令生效前，竞争对手国家的企业大量囤积了阿斯麦早期型号的光刻机，使其得以在中低端芯片制造上继续推进。

随着 OpenAI、微软和谷歌等公司建立起充满人工智能芯片的大型数据中心，阿斯麦的业务正在蓬勃发展，这些芯片都是使用该荷兰公司的机器制造的。©ASML

“这是最不可能被迅速复制的一项技术，”他说。

在位于费尔德霍芬的某个星期一清晨，阿斯麦持续扩张的迹象随处可见：三台大型起重机正忙于扩建公司总部大楼。大楼内部，穿着洁净防尘“兔子服”的工程师正在测试最新款光刻设备。

坐在顶层会议室内，俯瞰整个园区，富凯乐观地表示，人工智能的爆发才刚刚开始，而这将持续推动市场对阿斯麦工具的需求。但他也承认，地缘政治的紧张局势仍将持续缠绕公司前行的路径。

“我们不能太天真，”他说，“这个行业，已经成为全球各方的战略重点。”

来源：人工智能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