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民政局那扇玻璃门,被无数双手推开又合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排队的人也很多。
民政局领证,
未婚夫当着我的面接了电话,脱口而出:“聋哑人就是麻烦。”
我默默收起身份证。
他忘了我是手语和微表情大师。
后来他求我别走。
当你说麻烦那句话时,你在我的世界就已经彻底安静了。
1.
民政局那扇玻璃门,被无数双手推开又合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排队的人也很多。
电子屏上,滚动出红色号码A023。
我有些欣喜还有点激动,终于到我们了。
沈律白温热的手掌一直稳稳地托着我的后背,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微微低头,带着笑意的气息拂过我耳廓,比划得清晰又郑重:“晚晚,准备好了吗?” 指尖划过“永远”的手势,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心头滚烫,眼眶微微湿润。
从包里抽出身份证和户口本,因为紧张,手有些颤抖。
十年了,从校园里那个笨拙地对着手语书练习“你好”的青涩学长,到如今西装革履,即将成为我丈夫的男人。
他为我一点点叩开这个有声世界的大门,成了我生命里最清晰,最不可替代的声音。
就在我把证件轻轻放在冰凉的台面上时,沈聿白口袋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一直震动。
我今天戴了耳蜗,能勉强听见声音。
他抱歉地看了我一眼,迅速掏出手机。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我没看清,但他蹙起的眉峰瞬间压平了所有温柔。
他侧过身,声音压得很低,语气里全是不耐烦,“不是,怎么又是聋哑人社区那边的事?他们那边不是有专门的法律援助渠道吗?这点破事也要直接找我?”
“聋哑人就是麻烦。”
最后七个字,他说得极其顺畅,脸上透露出的神情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烦躁和厌恶。
我手上的动作瞬间僵死住了。
指尖还按在户口本封皮上,一种压得我喘不过气的感觉,直抵心脏。
周围那些嗡嗡的人群声,机器运作的声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被按下了完全静音键。
只有他那句“麻烦”,在死寂的大脑里轰鸣作响,不停地循环回放。
心口一阵一阵的抽痛着,让我快要呼吸不了了。
男人转身笑容温柔的看了我一眼,好似发现我的不对劲,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腰,宽慰我。
他宽大的手掌,带着一贯的另人安心的温度,但此刻那温度却灼烧得我脊背发麻。
我垂眸,眼泪不自觉的滴落在了我的身份证上。
照片上的女孩眼神明亮,带着一点倔强。
我叫江听晚。
听晚,这个名字是他取的。
他说,遇见我之前,他的世界只有喧闹的白昼,遇见我后,才有了安静而深沉的晚意。
我是手语律师,专门为聋哑人群体提供法律援助,并且我自己也是一个聋哑人。
这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如今,他却说出了这种戳我心脏的话语。
沈律白挂断电话,转身看着我,收回了准备拿给工作人员的证件。
他眉头一皱,有些疑惑还带着一丝不悦,“晚晚你这是干嘛?今天是我们领证的日子,你别耍小脾气了,行不行?”
我心一颤,耍脾气?果然,他现在也觉得我很烦了。
“你看着我干嘛?说话啊,你到底又怎么了?”我抬头看着他,眼神诧异。
从前,他因为怕我敏感,所以从来不说,让我说话这些字眼,都是刻意避开的。
工作人员敲了敲玻璃门,示意让我们赶紧。
后面排队的人,也忍不住催促,“你们俩还办不办了?”
我抱歉的笑了一下,摇头,径直朝门口走去。
沈律白追了出来,出了民政局,他一把拽住我的手,大声质问我:“江听晚你到底又怎么了?我今天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跟你领证,结果你呢?”
“平白无故耍什么小脾气?你到底要怎么样,能不能告诉我,别让我猜了行吗?”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真的很烦人?”
我愣住了,看着他的眼神里全是不可置信。
“你看着我干嘛?你说话啊?到底怎么了?”
见我一直不回应他,他有些没了耐心。“算了,就这样吧。”
2.
“我先送你回去,改天再抽时间来一趟吧。”说着,他拉着我的手准备离开。
我甩开他的手,看着他。
没有愤怒的质问,没有委屈的眼泪。
我只是抬起头,平静地迎视着他眼中那片茫然的空白,清晰地比划,每一个手势都冰冷干脆:“沈律白,我是江听晚。”
“你刚才说的话,我听见了。”
“听见了”三个字,我用的是最直白的手势。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那张英俊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张了张嘴,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那只伸到半空想碰触我的手,尴尬地僵在那里,指尖微微颤抖着。
我转身离开。
身后没有脚步声追来。
也好。
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车流声、人语声、商店促销的喇叭声……它们第一次不再是模糊的背景板,而是变成混乱的碎片,蛮横地冲撞着我的耳膜和神经。
我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碰到耳后那个小小的人工耳蜗外机。
沈律白亲手为我戴上它时,他的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整个星河。
他说:“晚晚,听听这个世界,它很吵,但也很美。”
现在,这“很美”的世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嘈杂,和他那句厌恶的“麻烦”。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手机在包里固执地震动,屏幕一次次亮起,都是他的名字。
我直接关了机,世界再次清静了。
不知走了多久,我最终停在了一个地铁口,冰凉的瓷砖墙壁靠着后背。
旁边巨大的广告屏正循环播放着沈聿白公司的宣传片。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站在明亮的实验室里,对着镜头侃侃而谈,自信从容,眉宇间是掌控一切的笃定。
画外音深情而富有磁性:“……用科技连接无声与有声,让沟通再无界限。我沈律白,将为每一个需要被听见的声音而奋斗。”
多么响亮的口号,多么完美的形象。
我扯了扯嘴角,尝到一丝咸涩。
曾经他说的这些话多么动听,如今就多么讽刺。
沈律白不知道的是,昨晚我在他的书房发现了一份计划书。
上面清晰的写了,三年前就能帮助聋哑群体实现的降噪技术,却被他打上了暂缓的标签。
他为了利益,忘记了初心,也忘记了我们的约定。
3.
我拿出手机开了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铺天盖地的消息瞬间扑出来。
微信的图标上,鲜红的数字触目惊心。
点开,置顶的聊天框里,未读消息密密麻麻地堆叠着,几乎要溢出屏幕。
“晚晚,你在哪?” 时间显示在从民政局出来后的五分钟。
“接电话,求你了!” 十分钟。
“我知道我混蛋,我当时是被那个项目搞昏头了,口不择言,那不是我的真心话。晚晚,你相信我好吗?” 二十分钟。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敲下这些字时指尖的颤抖。
“我去找你,告诉我位置好嘛?天快黑了,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会担心的。” 一个小时。
“晚晚,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都行,别这样消失。我害怕……” 三个小时。
……
最新的一条,就在几分钟前:“回家,好不好?我在家里等你。我们谈谈,求你了。”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愤怒,委屈,被深深刺伤的痛楚在胸腔里翻搅,几乎要冲破喉咙。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沈律白,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今晚我不回去了,别等我。”
按下发送键,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然后,再次关机。
闺蜜林薇的小公寓,成了我临时的避难所。
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给我倒了杯热水,塞给我一条柔软的毯子,然后坐在我身边,用她温热的掌心包裹住我冰凉的手。
这无声的陪伴,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第二天,我请了假。
林薇去上班后,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手机在桌上安静得像块石头。
我盯着它,心里一片麻木。
沈律白还会找我吗?以他的骄傲,被我这样决绝地拒绝和晾着,大概也到极限了吧?
就这样结束,也挺好的。
无声的告别,或许最适合我们。
就在我几乎要说服自己的时候,门铃响了。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还有一丝期待。
会是沈律白吗?
我屏住呼吸,往外面看去。
老旧的门板上有条细小的缝隙,我凑近一只眼睛。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沈聿白。
仅仅一夜,他像是被狂风暴雨蹂躏过。
整个人,都变得颓废了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猫眼,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晚晚,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求你开门听我解释!”
“晚晚,你出来,我们好好谈谈可以吗?我求求你了。”他的话音带着哭腔,脸上流下了眼泪。
我心微微颤抖,有点心软了。
那个矜贵,耀眼的男人,此刻就像一个疯子,全然没了骄傲。
我还是原谅不了,他对我的伤害和背叛。
当初,我们明明说好,要让这个世界都不再歧视聋哑人,让他们也可以和正常人一样。
但是,如今他说的话,和做的事,全都与我们的初心,背道而驰。
4.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他妈就是被项目逼疯了的蠢货,混蛋,我不是人!你打我!你出来打我啊…” 他抬手,拳头狠狠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我找了你一整晚,我去了所有你可能去的地方。晚晚……别这样对我……求你……”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酸又痛,几乎无法呼吸。
我死死咬住下唇,身体靠着冰冷的门板,慢慢滑坐下去,蜷缩在地板上。
埋头,抽噎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那令人心碎的嘶喊和捶打声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
然后是脚步声,一步,一步,沉重而缓慢地,离开了。
门内也只剩下我压抑到极致的,细微的抽气声。
日子像生了锈的齿轮,艰涩地向前挪动。
我搬回了自己婚前租住的小公寓。
林薇帮我打包了在沈律白那里的所有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装下了。
她告诉我,沈律白憔悴得吓人,但没阻拦,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收拾,最后塞给她一张卡,让她转交给我。
卡被我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他没再疯狂地找我,但痕迹无处不在。
每天清晨,公寓楼下会准时出现一束带着露水的白玫瑰,附着一张没有署名的卡片,上面是打印的,笨拙的手语符号“对不起”和“想你”。
公司前台永远堆着他派人送来的各种东西,有我喜欢的甜品店的限量蛋糕,还有最新款的降噪耳机,甚至还有厚厚一摞聋哑人权益相关的法律期刊和案例汇编。
这些东西,连同那些玫瑰,最终都沉默地躺进了楼下的垃圾桶。
我把自己埋进一个又一个聋哑当事人的案卷里。
只有在为别人发声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不是一具空壳。
我屏蔽了所有关于他的消息,拒绝接收任何可能与他相关的信号。
人工耳蜗外机被我摘下,放进了抽屉深处。
重新回归彻底的寂静,起初是恐慌,但渐渐地,竟生出一丝病态的安全感。听不见,就不会再被那些伤人的言语刺穿。
直到一个月后,一个普通的加班夜。
我埋首在堆积如山的案卷里,为第二天一个棘手的调解案做最后的准备。
手机屏幕在桌角无声地亮起,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座机号码。
鬼使神差地,我接了起来。
我翻出抽屉里好久没有戴的耳蜗,戴上了。
那边,一直没有声音。
我心头猛地一跳,想到一个人。
就在我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无声的酷刑,准备挂断时,那边终于传来声音。
“晚晚…我现在在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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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潇月微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