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6月7日,从午后至夜幕降临,钢琴家张昊辰与指挥家黄屹以及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共同挑战拉赫玛尼诺夫(以下简称“拉氏”)的五首钢琴协奏曲。对于乐迷来说,这确是一生一遇的聆听体验;对于演奏家、指挥家与乐团来说,更是一场马拉松式的“高考”。
文 | 钱玉洁
6月7日,从午后至夜幕降临,钢琴家张昊辰与指挥家黄屹以及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共同挑战拉赫玛尼诺夫(以下简称“拉氏”)的五首钢琴协奏曲。对于乐迷来说,这确是一生一遇的聆听体验;对于演奏家、指挥家与乐团来说,更是一场马拉松式的“高考”。
马拉松,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从下午开始,横贯五部拉赫玛尼诺夫的钢琴协奏曲,全程超过四个半小时的演出时长,在张昊辰、黄屹与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三方之间流动的“共鸣”,最终全盘托出一场对拉氏音乐美学旷日持久、酣畅淋漓的追逐与求索。张昊辰与乐队音色紧密镶嵌,刺穿“乡愁”的面纱,全然是对作曲家作品精密解剖、绝对控制的当代性诗意重构。
从历史脉络上来看,拉氏的五部钢琴与乐队作品从早到晚期分别为:《升f小调第一号钢琴协奏曲》(Op.1,1891年)、《c小调第二号钢琴协奏曲》(Op.18,1901年)、《d小调第三号钢琴协奏曲》(Op.30,1909年)、《g小调第四号钢琴协奏曲》(Op.40,1941年)、《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Op.43,1934年)。音乐会当天按照“二、一、帕格尼尼、四、三”的顺序次第上演。
第一部作品,张昊辰便很好地把控住了第一乐章。他指尖下汹涌的暗流层层剥离、渐次递进,长乐句跑动犹如被精密仪器校准过,充斥着晶莹、几近透明的纯净质感。张昊辰与黄屹充满默契,《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中,他现场的处理和声清晰、干净,在变奏中使用稍显谨慎的慢速触键与回弹力极大的自由节奏(Rubato)处理,使音乐富有传统俄罗斯浪漫主义的色彩变化。“变奏十一”时张昊辰敏锐快速地触键,并运用手腕的“线”将手指上的“点”联结起来,轻盈自如;他的强奏,是凝聚着核心能量的金属质感,锋芒毕露却不失控制。
黄屹对乐队要求极高,在《g小调第四号钢琴协奏曲》的慢板乐章,他的指挥棒如蜻蜓点水,仿佛在拨动乐思中的涟漪;而激亢之时便如凯旋的将军,他对乐队音质的分寸拿捏精妙入微,在对各声部肌理的充分挖掘中赋予作品磅礴而深邃的结构力,游刃有余。
按理说,第二场下半场的《d小调第三号钢琴协奏曲》应是最疲倦的时刻,但此时的张昊辰却高歌猛进,迸发出难以遏制的激情。在乐队d小调主和弦上的两小节引入后,他歌唱般的乐句克制又澎湃地汩汩流淌,他对结构的掌控尤为卓越,在宏大的音响洪流中亦能敏锐地勾勒出内声部的精妙线条,从而呈现出建筑般的立体感与极具现代性的清晰骨骼,大有以雷霆万钧慰藉沧桑之势。
随着“拉三”尾声最后一个音落下,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台下乐迷狂喜、此起彼伏地起立鼓掌。我的脑海中闪过1910年马勒与拉赫玛尼诺夫合作过的“拉三”的场景,霎时,拉氏作品中尖锐、狂想、充满哲思的精神内核仿佛直冲大剧院穹顶。在致谢数次后,张昊辰以霍洛维兹版本的《卡门主题变奏曲》、德彪西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返场。鏖战之后,他俏皮地关合琴盖以回应观众不愿离去的热忱。
“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当晚张昊辰展现出的是对作品细致入微的处理与极为出色的控制能力,以及对音乐家体力与意志“高考般”的双重试炼。他的音乐像光从水中慢慢生长,波光粼粼,连涟漪都来不及散开。
张昊辰2009年获得范·克莱本国际钢琴比赛金奖,成为这一世界顶级赛事夺冠的首位亚洲人。国际大赛是职业起点,十余年间,他的职业道路越走越宽,他的艺术成长轨迹证明:职业钢琴家的可能性在于不断挖掘表达的边界。
正如张昊辰在他的著作《演奏之外》中提及的那番,“过去接连着流向过去,直至聆听的尽头:我们就这样在时间的悬置中,完成了对回忆的致敬。”这场马拉松音乐会中令人神往的,不仅是永恒,还在于“演奏之内”与“演奏之外”的人生瞬间。在张昊辰的音乐宇宙里,那看似漫长得遥遥无期的近五个小时,竟似旦夕交替般转瞬即逝。这短暂与漫长交织的时光,是他坚守自我的勋章,是他追逐艺术高峰的足迹,更是他在音乐之路上不懈求索的生动印证。
牛小北/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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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音乐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