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章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有艺术加工成分,部分情节均属虚构,请勿较真,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故事中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文章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有艺术加工成分,部分情节均属虚构,请勿较真,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故事中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爹死了,可他的秘密,好像还活着。
那个荒坟,他偷偷拜了一辈子。
我挖开之后,才知我爹,究竟是谁。
我叫闻人昭,生在北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城。我的家,也和这小城一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父亲闻人山是个沉默寡言的退休工人,母亲苏晚是街道工厂的会计,也是个温柔安静的女人。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家就像一碗温吞的白开水,平淡,却也安稳。
父亲闻人山是个极普通的人,普通到扔在人堆里,你一转身就会忘了他长什么样。他不抽烟,不喝酒,唯一的爱好,就是侍弄阳台上的那几盆君子兰,再有,就是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雷打不动地要去城外的北山。
北山上有什么?那里除了几片稀稀拉拉的野林子,就是一片乱坟岗。
小时候我问他去干啥,他总说,去看看一个老朋友。
“啥老朋友啊?我认识吗?”我追着问。
父亲只是摸摸我的头,眼神里有些我看不懂的东西,沉甸甸的。他说:“你不认识,一个睡着了很久的朋友。”
母亲苏晚也从不多问,只是每次父亲出门前,她都会默默地准备好一些黄纸和三根香,再装上一小瓶白酒。父亲回来后,身上总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泥土和青草味,还有一丝不易察arle的悲伤。
我渐渐大了,也就不再追问。我只知道,在北山那片荒凉的坟地里,有一个没有墓碑的孤坟,那就是我爹的“老朋友”。那坟头很小,土堆前插着一块歪歪斜斜的木牌,上面什么字也没有。父亲每次去,都会仔细地拔掉坟上的杂草,给土堆添上新土,然后点上香,洒下酒,一个人对着那孤坟,一坐就是一下午。
他从不让我跟着去。他说,小孩子家家,阳气弱,那种地方阴气重,不好。
我嘴上应着,心里却跟猫抓似的。那坟里到底埋着谁?为什么没有墓碑?为什么我爹要这样偷偷摸摸地祭拜?无数个问题在我心里打了结,可看着父亲那张布满风霜的脸,我又什么都问不出口。
日子就像指缝里的沙,悄无声息地溜走。我考上大学,去了南方的城市,毕业后又留在了那里工作、成家。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每次回去,都能看到父亲的背影,又佝偻了一些,鬓角的白发,也多了一些。唯一不变的,是他每个月初一、十五,依然会去北山,祭拜那个无名荒坟。
两年前,父亲病倒了。
是肝癌晚期,发现的时候,已经回天乏术。
在医院的最后那段日子,他整个人瘦得脱了相,清醒的时候少,糊涂的时候多。有一次,我守在床边给他喂水,他突然抓住我的手,眼睛里是少有的清明。
他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昭儿……爹走了以后……北山……北山的那个朋友……有空……也替我去看看他……”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哽咽着点头:“爹,您放心,我记着了。”
他浑浊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山……我对不住你啊……这辈子……我替你活着……也算……活够本了……”
他说的是什么?什么叫“替你活着”?我当时只觉得他是病糊涂了,没多想。现在回想起来,那句话里,藏着多大的风雷。
父亲闻人山走了。
葬礼上,我看着他的黑白遗像,那个沉默了一辈子的男人,连照片都显得那么不爱言语。母亲苏晚哭得几度昏厥,我们家的天,塌了。
处理完父亲的后事,日子仿佛一下子空了下来。一天下午,我独自在家里收拾父亲的遗物。他的东西不多,一个旧皮箱,装着几件半新不旧的衣服,一些荣誉证书,都是厂里发的“劳动模范”、“先进个人”之类。
在箱底,我摸到了一个硬硬的方盒子。
是个上了锁的旧木盒子,锁已经锈迹斑斑。我心里一动,找来工具,小心翼翼地撬开了锁。
盒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樟脑和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叠泛黄的信纸,一张合影照片,和一枚用红布包裹着的……军功章。
我愣住了。我爹当过兵?我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过?他一辈子就是个工人啊!
我拿起那张照片,照片已经褪色,但依然能看清上面是两个意气风发的小伙子。他们穿着旧式的军装,勾肩搭背,笑得比夏天的太阳还要灿烂。
其中一个,是我年轻时的父亲闻人山。
可另一个是谁?
他和我爹长得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眉眼间,比我爹多了一分飞扬的锐气。他们是双胞胎兄弟吗?可我家族里,从没听说过有什么双胞胎啊。而且我们家姓闻人,这在百家姓里都算是个小姓,亲戚关系简单得很,不可能有这么近的血亲我不知道。
我的手有些颤抖,拿起了那叠信纸。
那不是信,更像是一本日记,或者说,是日记的残篇。纸张脆弱,字迹却遒劲有力,一看就是个有风骨的人写的。
可那字迹,不是我父亲的。我父亲的字,就像他的人一样,普普通通,毫无特色。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读第一页。
开头的日期,是1976年。一个让我心脏猛地一缩的年份。
“八月十五,中秋。今夜无月,星也稀疏。和阿山分食了一块月饼,高粱面混着红薯干做的,硬得硌牙,却是我这辈子吃过最甜的月饼。他说,等将来日子好了,要带我去吃真正的大餐,我说好。”
阿山?是我爹闻人山吗?这写日记的人,又是谁?
我继续往下读。
“九月初三,雨。接到家里的信,爹的情况又不好了。我心急如焚。可我能怎么办?我这个‘黑五类’的狗崽子,连回家的资格都没有。我恨!我恨这世道!阿山看我难受,陪我坐了一夜。他说,别怕,有我。我看着他那张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一个可以让我活下去,甚至可以让我看到天亮的念头。”
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一种离奇的预感抓住了我。和我爹长得一模一样的脸?疯狂的念头?
“九月十日,晴。我和阿山谈了我的想法。他惊呆了,骂我是疯子。是啊,我是疯了。我想和他换过来。他叫席光,我叫闻人山。他用我的身份,一个根正苗红的贫农的儿子的身份,去上大学,去替我完成我的梦想。而我,用他的身份,一个父母双亡、孤苦伶仃的席光的身份,留在这个农场,或者,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悄悄地活下去。”
轰隆一声!我的脑子里像炸开了一个响雷!
写日记的人,叫闻人山?!那我爹是谁?他是席光?!
我手里的日记本差点掉在地上。这怎么可能?!这太荒唐了!我叫了一辈子“爹”的人,竟然不是闻人山?那我又是谁的儿子?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继续往下看。
日记里,那个自称闻人山的年轻人,详细地记录了他们的计划。他和席光,也就是我后来认识的“父亲”,并非亲兄弟,而是来自同一个村子的同乡,更是战场上一起扛过枪、挡过子弹的过命的兄弟。他们俩长得酷似,不熟悉的人根本分不清。
真正的闻人-山,出身贫农,成分好得不能再好。而席光,也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出身却不好,家里在解放前是地主,父母都在运动中被迫害致死,他自己也因此受尽了歧视和打压。
席光天资聪颖,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才子,恢复高考后,他凭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全国顶尖的大学。可就在他要去报到的时候,政审却卡住了。因为他的家庭成分,学校迟迟不发录取通知书。
那对一个年轻人来说,是多么致命的打击!
日记里写道:“阿光(指席光)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三夜,出来的时候,眼睛通红,他说,他不读了,这辈子,就当个睁眼瞎吧。我看到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了。那束光,比我的命还重要。我不能看着它灭了。”
于是,那个真正的闻人山,做出了一个惊天的决定。
他要用自己清白的身家,去换席光一个光明的未来。
他们策划了一场“意外”。
闻人山在一次上山伐木中,“失足”掉下了山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村里人都说,准是被山里的狼给叼走了。
从此,世上再无闻人山。
而席光,拿着闻人山的身份证明,顶着闻人山的名字,走出了那个闭塞的小山村,走进了大学的校门。
而真正的闻人山呢?他躲了起来,日记里没有细说他去了哪里,只说他会去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作为一个孤儿“席光”,了此残生。
日记的最后一页,字迹有些潦草,似乎是在极度匆忙和激动的情绪下写的。
“阿光走了。他穿着我最体面的一件衬衫,走的时候,他不敢回头。我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可我高兴。我仿佛已经看到,他站在大学的讲台前,在研究室里,在那些我做梦都想去的地方,闪闪发光。阿光,我的好兄弟,你要连我的份,一起好好活着。活出个人样来!至于我,你就当我已经死了,在那山崖底下,喂了狼了。忘了我吧。”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的手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模糊了视线。
我瘫坐在地上,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我爹……那个沉默寡言,一辈子勤勤恳恳的工人闻人山,他的真实身份,竟然是席光?一个本该有着锦绣前程的才子?
而那个真正的闻人山,为了兄弟,甘愿放弃自己的人生,隐姓埋名,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活在某个角落?
那枚军功章,又是怎么回事?
我拿起那枚被红布包裹的军功章,上面刻着一行小字:授予闻人山同志。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在XX战斗中,英勇无畏,记二等功一次。
我这才想起来,我爹……不,是席光,他后背上有一条长长的疤。小时候我问他,他总说是小时候淘气被树枝划的。现在想来,那哪里是树枝划的,分明是战场上留下的!
所以,他们俩一起当过兵,上过战场!这枚军功章,是属于真正的闻人山的!可他却把它留给了席光!
一切都串起来了。
为什么我爹(席光)总显得和周围的工人格格不入?他会下象棋,会拉二胡,甚至能给我讲唐诗宋词。我一直以为是他自学成才,现在才知道,那本就是他骨子里的东西。
为什么他看我的眼神,总是充满了期许,甚至有些严苛?因为他把自己的梦想,全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他希望我能替他,也替那个真正的闻人山,活出一个精彩的人生。
为什么他每个月都要去祭拜那个无名荒坟?
那个荒坟!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我!
那个荒坟里,埋的不会就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猛地站起来,冲进里屋。母亲苏晚正在打盹,被我吓了一跳。
“昭儿,你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我把那个木盒子,那张照片,那本日记,那枚军功章,全都摊在母亲面前,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爹……他到底是谁?!”
母亲苏晚看到这些东西,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妈!你告诉我!北山那个荒坟,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几乎是在吼。
母亲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她捂着脸,发出了压抑已久的哭声。那哭声里,有委屈,有痛苦,更有无尽的思念和愧疚。
在那一下午的哭诉中,母亲苏晚终于对我合盘托出了那个埋藏了近半个世纪的秘密。
真相,比日记里写的,更加残酷,也更加感人。
母亲苏晚,和我爹席光,本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他们的爱情,纯洁而美好,却因为席光的家庭成分,而备受阻挠。
闻人山,是席光在部队里最好的战友。那枚军功章的背后,是一个更惊心动魄的故事。在那场战斗中,一颗炮弹在他们身边爆炸,是闻人山,在最关键的时刻,一把推开了席光,自己却被弹片击中,就是我爹后背上那道疤的来历。实际上,受伤的不是席光,是真正的闻人山!他用自己的身体,替席光挡下了致命的伤害。
从那时起,席光就对闻人山发誓,这条命是闻人山给的,以后只要闻人山一句话,他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可他没想到,闻人山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他的人生。
当席光的大学梦因为政审而破碎时,是闻人山提出了那个“身份互换”的计划。
母亲说,当时席光死活不同意。他说,他不能这么自私,偷走兄弟的人生。
是闻人山,跪在了席光面前。
那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流着泪对席光说:“阿光,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不,在战场上,我就该死了。现在是我多活了。我大字不识几个,就是个粗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你不一样!你是国家的栋梁!你不该被埋没在这个山沟沟里!你得出去!你得上大学,去当科学家!你得替我,替我们这些没机会的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他又对母亲苏晚说:“苏晚妹子,我知道你和阿光情投意合。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被拆散。你们俩,都是好人,应该有好的生活。就让我,成全你们吧。”
最终,席光和母亲苏晚,含着泪,接受了这个沉重得让他们一辈子都喘不过气的“成全”。
计划实施后,顶着“闻人山”名字的席光,顺利地去了大学。可他并没有像真正的闻人山期望的那样,去当什么科学家。
母亲说,他读完大学,就申请分配回了我们这个小城。他说,他哪儿也不去,他要守着这里。因为这里,有他的根,有他的魂,还有他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
他进了工厂,当了一名最普通的工人。他把自己所有的才华和抱负,都深深地掩埋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扮演着“闻人山”这个角色。他活得沉默,活得压抑,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心中的愧疚。
而那个真正的闻人山呢?
他并没有远走高飞。
母亲说,他当年并没有真的离开,而是偷偷潜回了小城附近的一个小村庄,化名“席光”,靠打零工为生。他终生未娶,无儿无女,就那么孤零零地过了一辈子。
他像一个影子,远远地守护着席光和苏晚建立的家庭。
我爹(席光)每个月初一、十五去北山,并不是单纯的祭拜。
他是去和真正的闻人山“见面”。
那个无名荒坟,是他们兄弟俩的“联络点”。真正的闻人山,会把一些自己做的山货,或者托人捎来的信,放在坟前的石板下。而我爹,则会留下一些钱和票,或者是我小时候的画,我的成绩单。
他们用这种最原始、最心酸的方式,维系着这段不能见光的兄弟情。他们分享着彼此的人生,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我爹(席光)时常对着那个荒坟自言自语,其实,他是在向他的兄弟,倾诉着生活的点滴,报告着我的成长。
“山哥,昭儿今天又拿了第一名。”
“山哥,昭儿这孩子,像你,也像我,倔得很。”
“山哥,对不住,我没能成为科学家,我怕我站得太高,就忘了自己是谁了。我怕我对不起你。”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我的父亲,我那个平凡的父亲,他的一生,竟然背负着如此沉重的秘密和情感!
那另一个“父亲”,那个给了我父亲新生,却让自己堕入黑暗的闻人山,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远处默默注视着我们?
“那……那真正的闻人山呢?他……现在在哪里?”我哽咽着问。
母亲苏晚的眼神暗了下去,她摇了摇头,泪水再次滑落:“他……他十年前就没了。”
我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怎么……怎么回事?”
“那年冬天特别冷,他得了很重的肺炎,一个人住在村子边上破旧的屋子里,没人知道。等村里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已经晚了。”母亲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自责,“你爹知道后,整个人都垮了。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出来后,就去北山,亲手给闻人山堆了那个坟。他不敢立碑,他怕……他怕被人发现这个秘密,会打扰了山哥的安宁。”
所以,那个荒坟,那个我爹祭拜了一辈子的荒坟,里面埋着的,竟然就是那个伟大的、无名的英雄,那个真正给了我父亲生命和未来的……闻人山!
不,那不是他的真实身份。他是以“席光”的身份,孤独地死去,又被葬在了那里。
而我爹,顶着“闻人山”的名字活了一辈子,死后,墓碑上刻的,也是“闻人山”。
这是怎样的一种命运错位和身份纠缠啊!
我全明白了。
我爹临终前那句“山……我对不住你啊……”,是他对兄弟最后的忏悔和不舍。
而那句“我替你活着……也算……活够本了……”,又是怎样一种悲凉和释然!
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心里堵得像塞了一块巨石,沉重,却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第二天,我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一人,买了香烛纸钱,还有一瓶上好的白酒,去了北山。
秋日的北山,满目萧瑟。我凭着记忆,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孤零零的土坟。
坟前的杂草,已经有些长了。我跪在坟前,学着父亲当年的样子,一根一根,仔仔年细细地把草拔干净。
然后,我点上香,把酒洒在坟前。
“闻人山大伯,”我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不,我该叫您一声……爹。是我,我是闻人……不,我是席光的儿子,昭儿。我来看您了。”
“我爹……他也走了。他临走前,还念着您。他说,他对不住您。”
“不,他没有对不住您。你们俩,谁也不欠谁。你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英雄。”
我一边说,一边用手刨着坟前的土。我不是要惊扰他的安息,我只是想……我想离他近一点。
我想感受一下,这个素未谋面,却给了我整个家庭一片天空的男人,他的温度。
我的手指,触到了一个冰冷的硬物。
是一个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铁盒。
我的心猛地一跳,小心翼翼地把它取了出来。打开油布,铁盒已经锈迹斑斑,但没有锁。
我颤抖着手,打开了盒盖。
里面,没有惊天动地的东西。只有一本更小的,像是小学生用的练习本,还有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三个字:阿光收。
是闻人山大伯的字迹!
我打开那本练习本,里面是闻人山大伯的日记,或者说,是他后半生的记录。字迹已经不像年轻时那么有力,有些歪歪扭扭,但很认真。
“今天,阿光托人带来了昭儿的第一张奖状。我高兴得喝了二两酒。这孩子,真棒,像他爹。”
“昭儿上初中了,个子蹿得好快。阿光在信里说,孩子懂事了,知道心疼他妈了。好,好啊。”
“听说阿光厂里效益不好,我把攒的钱给他送去。他不要。这个倔驴。我只能偷偷塞在他家米缸底下。”
“昭儿考上大学了!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不对,是我们席光的儿子!我高兴得一夜没睡,对着南方的天,看了整整一夜。阿光,我们的梦想,儿子替我们实现了!”
一页一页,记录的全是关于我的事。这个我从未见过的“大伯”,却像一个最慈祥的爷爷,用他独有的方式,参与了我成长的每一个瞬间。他的人生,虽然清贫、孤独,但他的精神世界,却因为我的存在,而充满了希望和慰藉。
我的眼泪,再一次决堤。我哭得像个孩子,在这座荒凉的山上,对着这座孤坟,释放着我心中所有的震撼、悲伤和……感恩。
最后,我打开了那封给“阿光”的信。
“阿光吾兄: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了。不要难过,人固有一死,我这辈子,活得很值。
我没能看到你当上大科学家,这有点遗憾。但你给了我一个好侄子,一个比我们俩都有出息的好儿子。我看到了他,就像看到了我们的未来。我这辈子,没有遗憾了。
我知道你心里苦,背着我的名字,活得不像你自己。兄弟,你错了。你就是闻人山,我就是席光。从我们换过来的那天起,我们就活成了彼此。你替我站在了阳光下,我替你在黑暗里守护。我们俩,本就是一个人。
你把昭儿教得很好。告诉他,要当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就像……就像你我一样。
不要为我立碑。就让我,以席光之名,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我来时孤苦,去时,能有你这个兄弟记着,足矣。
若有来生,阿光,我还愿当你的兄弟。
——闻人山绝笔”
信纸落在地上,我跪在坟前,嚎啕大哭。
我终于明白,我爹席光,他不是在替闻人山活着。他是背负着两个人的生命和梦想在活着。他沉默的背后,是惊涛骇浪。他平凡的背后,是情深似海。
一个是给了我生命的父亲,席光。一个是给了我父亲生命的父亲,闻人山。
我的生命里,有两个父亲。
一个,如山。一个,如光。
他们用一生的时间,向我诠释了,什么叫情义,什么叫承诺,什么叫牺牲,什么叫伟大。
我在那座坟前,坐了整整一天。
夕阳西下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下山,找了镇上最好的石匠。我要为他们,重新立一座碑。
几天后,我亲手将一块崭新的墓碑,立在了那座孤坟前。
墓碑上,没有名字。
我只在上面刻了一行字:
“一座给了我生命,一座给了我信仰。”
在墓碑的后面,我刻上了两个并列的名字:席光,闻人山。
从此,这里不再是荒坟。这里,是我的根,是我精神的归宿。
我把父亲席光的骨灰,也分出了一半,和闻人山大伯,合葬在了一起。
让他们这对生死兄弟,生不能相认,死后,可以永远相伴。
做完这一切,我站在墓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林,洒在墓碑上,也洒在我的身上。我仿佛看到,两个年轻的身影,在阳光下勾肩搭背,对我微笑。他们笑得,还是那么灿烂。
故事讲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时常会想,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到底还有多少像我父亲和闻人山大伯这样的人,他们为了一个承诺,一种情义,甘愿付出自己的一生。他们的故事,可能永远都不会被人知道。
但我想问问大家,如果换作是你,身处那样的绝境,你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是选择在阳光下苟活,还是在阴影里成全?这世上最重的,究竟是看得见的血脉延续,还是那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跨越生死的兄弟情义?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