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们常说,失独之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可还有一种更深的痛,是明明知道孩子还活着,却再也见不到面。那种痛,像是一把钝刀,日日夜夜地磨着心。
人们常说,失独之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可还有一种更深的痛,是明明知道孩子还活着,却再也见不到面。那种痛,像是一把钝刀,日日夜夜地磨着心。
我叫李雨萍,今年45岁,在江南县机关单位上班。说起我们小区那个经常蹲在楼下的老太太,不少人都认识。她总穿着一件褪了色的蓝布褂子,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照片,风雨无阻地守在那里。
起初,我和丈夫还以为她是附近的拾荒老人。直到有一天,我听见婆婆在厨房里摔碗的声音。那天早上婆婆站在窗户边,看见楼下的老太太,手一抖,碗就掉在了地上。
婆婆是个很有规矩的人,在我们县城也是数得着的教师。她从不摔东西,可那天却反常地打碎了一个碗。我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摆摆手说:“年纪大了,手抖。”可我分明看见她的手在发抖,脸色也不太对。
那时候婆婆刚退休不久,整天闲在家里带孙子。我和丈夫都觉得她太闷,劝她出去跳跳广场舞,可她总说不想去。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不敢出门,就因为楼下那个老太太。
2003年的春天,老太太开始天天来我们楼下。一开始她就是坐在那里,也不说话。渐渐地,她开始向上张望,有时还会喊:“老师,老师!”
丈夫对这事特别反感。有一次他下班回来,看见老太太在楼下,气得直接冲下去要赶人。可等他到了楼下,却又什么也没说,铁青着脸回来了。
那天晚上,我听见婆婆在房间里低声啜泣。第二天一早,我起来的时候,发现婆婆眼睛红肿,似乎一夜没睡。她端着粥碗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老太太风雨无阻地来,婆婆就把自己关在屋里,连窗帘都不敢拉开。我们小区里传开了,说这老太太是来讨债的,可问她要什么债,她又说不清楚。
直到去年夏天的一场大雨,改变了许多事。那天雨下得特别大,我下班回来,看见老太太还在那里。她浑身湿透了,却还是死死攥着那张照片。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问她要不要去我家避避雨。
她抬起头,眼神浑浊,却执着地盯着我说:“你是老师家的儿媳妇吧?能不能帮我问问她,我家小花现在过得好不好?”
我愣住了。二十年来,我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小花。
那天晚上,老太太在我家楼道里晕倒了。送她去医院的路上,她一直在喊:“把小花还给我,把小花还给我……”
去医院的路上,我给婆婆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叹息:“你先照顾好她,我马上来医院。” 婆婆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她站在病房门口,看着躺在床上的老太太,手里攥着一个布包,久久说不出话。
那个布包我见过,平时一直锁在婆婆的抽屉里。她从不让人碰,每个月都会偷偷打开看一眼,然后擦擦眼泪锁回去。
老太太醒来后,看见婆婆站在床边,眼睛突然亮了。她想坐起来,可浑身发抖,only能靠在床头。婆婆走过去,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躺着吧,张大姐。”
张大姐,这是老太太的名字。听婆婆这么叫她,我才知道她们早就认识。
那天晚上,我在医院值夜。婆婆坐在病床边,一直看着张大姐。到了半夜,张大姐突然醒了,拉着婆婆的手说:“老师,我知道小花过得好,我就是想看看她。”
婆婆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眼泪却掉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丈夫来医院接班。看见张大姐躺在病床上,他的脸色很难看。我拉着他到走廊上,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沉默了很久,突然说:“你别管这事。”
丈夫的态度让我更加困惑。这些年,我从没见过他这样。他是个性格开朗的人,可只要提到张大姐的事,他就会变得异常暴躁。
张大姐在医院住了三天。这三天里,婆婆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她们说话很少,但我能感觉到,婆婆在用自己的方式照顾张大姐。
出院那天,婆婆塞给张大姐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叠钱。张大姐没收,却从怀里掏出那张泛黄的照片:“老师,我就想问问,这是不是小花?”
那是一张幼儿园的合影。照片上,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对着镜头笑。婆婆看了一眼,转身就走。我追上去,看见她在走廊里扶着墙,肩膀一直在抖。
回家后,丈夫发了很大的脾气。他把家里所有的老照片都找出来,当着我的面烧掉了。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失控。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阳台上抽了一整夜的烟。
日子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张大姐每天还是会来楼下,婆婆还是不敢开窗。直到去年冬天,婆婆突然病倒了。
在医院里,医生说婆婆的病很重。临走前,她拉着我的手说:“你去我房间,把抽屉里的布包拿来。”
那个布包里,装着一沓存单和一本日记。存单上的名字都是张大姐的,最早的一张是二十年前的,每个月都有一笔定期存款。
翻开日记本的第一页,我看见婆婆工整的字迹:“1998年3月15日,今天是小花的生日。张大姐来学校找我,我不敢见她。这些年,我每天都在想,如果当初……” 日记本上的字迹有些模糊,可还是能看出婆婆写这些时手在发抖。那一页写的是1998年春天的事,那年小花刚上幼儿园。
“小花很聪明,比班上其他孩子都要懂事。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后排,从不吵闹。张大姐每天来接她,都会给她带一个红苹果。可那天,张大姐没来……”
我一页页往下看,渐渐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年张大姐的丈夫在工地出了事,医药费要好几万。那时候农村人看病哪有那么多钱,张大姐四处借钱,可还是差得远。
正好那时候,县城来了一对做不了娃的干部夫妇,托人打听有没有人愿意送养孩子。他们开出的条件很好,不但给钱,还保证让孩子上最好的学校。
张大姐不同意,可她丈夫却偷偷去找了那对干部。他觉得与其让女儿跟着他们过苦日子,不如送给有钱人家。当时婆婆是幼儿园的园长,他们就来找她帮忙。
“那天放学后,我留下小花说要教她唱歌。张大姐晚上来找,我说小花已经被接走了。她跪在我办公室里,求我告诉她孩子在哪。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说不知道……”
日记的字迹越来越潦草,纸上还有泪水晕开的痕迹。
张大姐的丈夫后来还是没救过来。从那以后,她就开始了漫长的寻女之路。她走遍了县城的每一个角落,可处处都碰壁。没人愿意告诉她真相,因为那对干部给了太多人好处。
“今天又见到张大姐,她还在找。这些年她的头发全白了,可眼神还是那么执着。我不敢走正门,每次都从后门偷偷溜出去。可她还是发现了,在学校门口喊了一下午的’老师’……”
最后一页日记写于一个月前。婆婆的字迹已经很虚弱,却依然工整:“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这些年,我每个月都会把工资的一半存进张大姐的账户。可这些钱,怎么能弥补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痛?”
合上日记本,我突然想起丈夫的反常。翻到最后一页,果然在背面发现了一行小字:“小花,原谅姥姥。”
那一刻,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为什么丈夫见到张大姐会那么生气,为什么他要烧掉所有的照片,为什么这二十年来我们家从不提起任何关于过去的事。
原来,我的丈夫就是小花。那个被送养的小女孩,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长大,改了名字,上了最好的学校,最后成了一个男人。可他永远记得,自己曾经是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花。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飘来广场舞的音乐声。我拿着日记和存单,在婆婆的房间里坐了很久。直到天完全黑了,我才起身下楼。
楼下的长椅上,张大姐还在那里。她的手里还是攥着那张老照片,就像守着最后一点希望。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张大姐,小花过得很好。”
她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泪光:“真的吗?”
“嗯,她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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