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望着水泥路上飘落的婚庆彩带——那是上个月村东头张家娶媳妇留下的。他抽了一口烟，突然觉得那些褪成苍白的红色，像极了凝固的血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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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刚过，老家村口老槐树的叶子就落尽了。

我邻居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锅子磕在水泥地上发出闷响，惊飞了檐下打盹的麻雀。

他望着水泥路上飘落的婚庆彩带——那是上个月村东头张家娶媳妇留下的。他抽了一口烟，突然觉得那些褪成苍白的红色，像极了凝固的血痂。

文 | 索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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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腊月廿三，小年前夕。

我邻居的儿子张盘锦在镇上新烫了头，发胶抹得能滑倒苍蝇。媒人张二姑拍着胸脯保证：“这回的姑娘很水灵，城里打工回来的。”

在县城永乐商场三楼，张盘锦见到了传说中的“水灵姑娘”。女人穿着玫红色貂绒外套，睫毛刷得像两把黑漆扇子，手里牵着的女娃裹着粉色羽绒服，活脱脱商场海报里走下来的母女模特。

诡异的是，这场相亲刚开场就颠倒了乾坤——女人挽着张二姑的胳膊在前头逛专卖店，张盘锦抱着女娃的零食玩具跟在五步开外，活像旧时大户人家的跟班小厮。

“给孩子买套新春装吧？”女人停在童装区，指尖掠过标价牌。张盘锦慌忙掏出手机扫码，收款提示音在商场穹顶下格外清脆。

三千二百块，换来女人在海底捞门口摆摆手：“家里锅里还炖着汤。”

羽绒服上的狐狸毛领扫过张盘锦冻僵的脸，香水味混着火锅底料，酿出某种荒诞的酸腐气息。

2

张盘锦抡起笤帚追打张二姑那天，村头养鸡场的母鸡都在扑棱翅膀。

我邻居布满裂口的手指点着手机屏幕，愤恨地自言自语：

“第一天见面，第二天催婚，第五天就要办事，这女的是赶着投胎还是赶着出殡？”

张二姑缩在鸡笼后头喊冤：“我也是被上家媒人糊弄了！那女的说是县城幼儿园老师，谁晓得...”话没说完就被漫天鸡毛呛住。

原来所谓的“双重媒人”，不过是婚托产业链上的两枚齿轮——张二姑发展的下线在劳务市场物色女演员，按场次抽成，演技越好分红越高。

但是她说，自己也被骗了。

张盘锦蹲在墙角数烟头，忽然想起那天女娃舔着冰淇淋问他：

“叔叔，明天还能来吃炸鸡吗？”孩子眼里闪着不属于六岁孩童的精明，像极了集市上被训练接圈的猴子。

3

2024年正月初七，老家镇上的“良缘婚介所”的霓虹灯管坏了三根，剩下“良彖昏介”四个字在雪夜里忽明忽暗。

我邻居攥着收据的手直哆嗦——两千八的VIP套餐，换来的竟是张似曾相识的照片。

玻璃门推开时带进股寒气，女人裹着白色羽绒服进来，怀里婴儿的虎头鞋红得刺眼。张盘锦盯着她鼻梁上的痣，和两年前商场里那颗位置分毫不差。

这回的剧本更潦草：丧夫独居的年轻母亲，急需找个厚道人搭伙过日子。

我邻居跟我说起这些的时候，狠狠地问我，你说这不就是骗婚么？前年骗过一次，去年又来一次。

“孩子爹工伤走的，赔偿金都压在法院...”女人抹泪时，婚介所的饮水机突然轰鸣，吓得婴儿哇哇大哭。

我邻居瞥见门外停着的白色大众轿车，车牌被积雪盖住半边，隐约露出“沪”字头。他想起电视里说的“流动婚骗团伙”，忽然觉得满屋子暖气都透着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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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村西头废弃的砖窑厂，不知道什么时间改成了“相亲茶座”，墙上贴着泛黄的《会员须知》：男士入场费200元/次，女士免费。

张盘锦的妈蹲在灶台边熬大锅茶，茶叶沫子混着自来水在铝锅里翻滚，像极了这个荒诞的婚恋市场。

镇派出所公告栏的数据更加刺痛人眼：

2023年本镇婚恋诈骗报案47起，同比上升230%。

镇上的一个姓卢的民警嘬着牙花叹气：“现在骗婚的都搞起标准化培训了，怎么哭怎么笑都有教案。”

他手机里存着份“婚托话术大全”，第17条写着：“提及前任时要垂眸抿嘴，手指无意识绞动衣角。”

张盘锦的破摩托后座上绑着的新买的婴儿推车——上次见面女人说孩子缺这个。推车在乡间土路上颠簸，震得包装盒里的防伪标签簌簌作响。扫码显示该商品已被查询过9次，最新记录在陕西榆林。

5

除夕夜，张盘锦家堂屋的灯泡换了100瓦的，照得墙上的“囍”字剪纸愈发惨白。电视里春晚主持人喊着“家和万事兴”，屋外北风卷着雪粒子砸在窗玻璃上，噼啪作响。

女人最后一次发来语音是在腊月廿九：“家里老人住院，先借五千交押金。”背景音里有高铁报站声，张盘锦听得分明——“下一站，郑州东站”。

张盘锦蹲在灶膛前烧借条，火苗舔舐纸页上的“自愿赠与”四个字。他突然想起那个消失的女娃，不知道她此刻是否也在某个县城商场，吃着陌生人买的炸鸡。灶灰扬起来，迷了眼睛。

2024年正月十五，村口挂起褪色的红灯笼。婚介所老板在朋友圈发九宫格：成功牵手的男女在油菜花田里比心，滤镜厚得看不清眉眼。

我邻居刷到这条时，正给猪圈铺新稻草。老母猪哼唧着拱食槽，他突然觉得，或许该给儿子买头母牛咯——至少牲口不会带着小牛犊跑路。

镇中学退休的张老师在村委座谈会上拍桌子：“现在不是骗婚的问题，是整个婚恋生态的癌变！”他的假牙在激烈震动中飞出，落在记录本“乡村振兴”四个烫金字上。

我邻居又去了趟县城，永乐商场的海底捞换成了自助烤肉店。玻璃橱窗倒映出他过早斑白的鬓角，像极了村里老汉们烟锅里明灭的星火。

旋转门转啊转，吞进去一对对男女，吐出来满地促销传单。有张红纸飘到脚边，赫然印着：“新春特惠！二婚专场报名费五折！”

后记

我这次过年回家，我邻居气得不轻，儿子被骗婚，搞得鸡犬不宁。

他问我，这是不是骗婚。

我说是。

他说，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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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云南松果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