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血战四平——陈明仁漫无目的的在废墟上走走停停

摘要：没有了木仓鸣炮响,没有了尖嘶啸叫,天地顿时变得瘆人的死寂,像装着死尸的棺材,终于落进了墓坑。

没有了木仓鸣炮响,没有了尖嘶啸叫,天地顿时变得瘆人的死寂,像装着死尸的棺材,终于落进了墓坑。

如血残阳,在天地间这座城市余火残烟未尽的废墟上,胡乱涂抹着腥红惨淡的光影。

光影中,滞留着不散的血腥,尸臭和硝烟炸药味,还弥漫着浓浓的土灰、煤屑、烟尘混合的窒人的灰蒙蒙的雾。

地堡旁、堑壕里、大楼下横七竖八铺满了士兵的尸体!

路旁越堆越高的是正在清理的市民的尸体。

大雨刚过。

雨水把已凝结的血又冲开化淡成血水,从四面八方流出，汇集到低凹处,坑坑洼洼里,变成浓浓的紫黑。

石堆里,砖块下,常常有闷声响起,闷声响起就有恶臭冲出,就有成群苍蝇哄飞起。那是日晒雨淋后的尸体,在发胀爆裂。

专程从沈阳飞来四平采访的中外记者团,无法忍受这战后的四平,竟突然改变日程,当天到当天返回,而原定是要第二天采访守城官兵。

陈明仁设宴欢迎记者团,席上,没有一位记者动筷子,没有咀嚼声,只有不停地干呕声。

陈明仁也没动筷子,虽然他早已饥肠辘辘,虽然他已习以为常,完全嗅不出一点臭味,但他还是没动筷子。

送走了记者团,他就漫无目的的在废墟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沉甸甸硕大的青天白日勋章已挂在他胸前,这是国民党政权对有功者的最高等级奖赏,最高荣誉。

戴上去后,他就把它取下来。

他早就梦想能得到它,但此时他不知为什么却一点不想戴。

没戴勋章,他却把蒋介石的特别慰勉电报随身带着,他已经读了不下五遍:

熊主任，杜长官转四平街陈军长刘主席并转向陈两副军长,马参谋长,政治部吴主任,宋、彭、赵、宋各师长,各副师长、参谋长,各师政治部主任,各团、营、连、排长及各作战官员均鉴:

各同志九死一生为党国、为主义忠勇壮烈激战十八昼夜发挥黄埔革命精神。不惜牺牲到底,保卫疆土,誓共存亡,碧血丹心,足以泣鬼神而动天地。乃邀上第保佑,卒能使我四平转危为安,我总理先烈,阵亡将士之灵,亦有慰籍矣!顷闻解围捷报,不胜悲欢交集,未知我死伤官兵实数几何,希速查报,以便抚恤,并将各部有功官兵,切实查复,俾将得速颁奖赏,表彰殊勋,并望详报地方人民损失、与死伤情形为要。

蒋中正六·三十·晚十一时

他已不知道,为什么要把电报随身带着,一遍遍读。

雾中,那条马蹄形的堑壕旁有个幽灵似的人影在尸堆中晃动。

这是一个士兵,在搬尸体。

尸体一具具搬开,露出被血浸润染色的黑土。

陈明仁走近,发现这士兵只有一只手,另一手,已齐腕断去。断处,缠着绷带。绷带上渗出血渍。

士兵用那只好手在堑壕旁扒着,扒开被打坏的各种武器碎块,扒开长一截短一截的断胳膊断腿。扒开被炸得松软又掺着子弹头、弹片的泥。

士兵的五指已血淋淋,仍在扒,不停地扒。

突然,士兵发出一声惊叫。

他那血淋淋的仅有的一只手,举起了一样东西,举到残阳下,细细看,细细瞅。

那是一只断手,一只齐腕断下的手。

断手已肿胀得几乎大了一倍,火药把它薰黑了,已看不出肉色,还有几根牙白色的筋,长长短短在腕口处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