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住了两年,总不能白住,一年按七万算,二七十四万,麻烦一起打到我账户里。」
我不是一个会让自己吃亏的人。
即使分手,账也要算清楚。
男人贱,可以给她,但钱,我一分也不能少!
我冲过去,撕开相拥的两人,一巴掌扇在覃川脸上。
「你敢拿我的钱帮她!」
9.
覃川被打懵了,一时没缓过神。
「不许打阿川。」
沈知薇气势汹汹地冲过来,镶了钻的长指甲挠在我脸上。
火辣辣地疼。
血直往脑袋上冲,我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抡足劲扇了她两耳光。
【啪!啪!】
沈知薇摔倒在地,脸上浮现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我一脚踩住她的脖子,使劲碾了几下。
「差点忘了还有你。」
沈知薇脸憋得青紫,发出尖锐爆鸣,双手拼命捶打我的小腿。
我弯腰揪住她的头发,抡足了劲又要打。
手却被覃川抓住。
「你闹够了没?」
「没有。」
我反手把这一巴掌赏给了他。
沈知薇歇斯底里尖叫,爬起来寻求覃川抱抱。
走廊的人窃窃私语。
「出去说。」
覃川阴沉着脸,拽着我的胳膊往外走。
楼顶上。
他疲惫地抹了把脸:
「那些都是什么人你也知道,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知薇…」
「和我有关系吗?」
我讽刺地看着他:
「她是生是死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拿我的钱帮她!」
覃川沉下脸,大声呵斥。
「姜杭,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多年的朋友。」
「知薇说的对,你就是斤斤计较,不可理喻。」
我笑了笑,抬头冷然对上他。
「她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你少道德绑架我。」
「我限你立刻马上,把钱还给我。」
「否则…」
我一字一句:
「你和她昨晚在车里的视频,将会出现在你领导的邮箱。」
10
覃川不可置信,恼羞成怒。
「你跟踪我?」
我大方承认。
「是。」
「你居然跟踪我,你太无耻…」
我咬牙冷笑。
「我不止跟踪你,我还能毁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身败名裂。」
单位上对男女作风一向抓得很严。
沈知薇没离婚,视频一旦曝光,必然彻查。
轻则降职,重则开除。
覃川死死盯着我,点了根烟。
终于妥协了。
「能不能宽限几天?」
「不行!」
他烦躁地在天台走来走去。
「……可我现在到哪弄这么多钱去。」
「这我不管。」
「你去偷去抢去借高利贷,反正我今天一定要看到钱。」
「对了,还有房租。」
「你住了两年,总不能白住,一年按七万算,二七十四万,麻烦一起打到我账户里。」
他拢紧眉头。
「你这是与我划清界限了?」
「是。」
「为了这点小事,至于吗?你不想结婚了?」
我认真想了想。
「想。」
「但不会和你。」
覃川咬了咬牙,豁出去似的。
「我和你结婚,行了吧,钱给沈知薇,我娶你。」
我怀疑他听不懂人话。
轻蔑地笑了。
「那我还要谢谢你了?」
「不过覃川,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要你不要钱。」
覃川僵住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
「因为我喜欢你吗?」
「我承认我想过和你一辈子,但从昨晚开始,我放下了。」
「你不值得。」
覃川终于死心,转身到旁边打电话去了。
没一会儿,我手机收到入账的短信提醒。
确认过余额后,我转身就走。
他从后面叫我。
「姜杭…」
我当没听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10.
【咚!咚!咚】
「请进。」
「张院长,您找我?」
「小姜来了,快坐。」
头发花白的老院长坐在办公桌后面,递给我一份文件。
「看看这个。」
是最新海上科考的研究成果和照片。
科考人员布防设备,检测海底通信光缆和管道。
于万米俯冲地带发现海底活火山;
在低温无光的海沟,收集珍贵的微生物和地质样本。
……
老院长乐呵呵的。
「早就想让你加入科考队了,喏,终于实现了。」
「这次的挑战前所未有,抓住机会。」
我亦回报他一个微笑。
「潜入万米深渊,听起来很酷,我想试试。」
老院长眼里泪光闪烁。
一连说了几个「好!好!好!」。
11
还有七天登船,张院长给我放了假。
我打算第二天回去看看外公。
却在楼下看到覃川。
他神情颓废,下巴一圈青色胡渣。
看到我,他可怜兮兮地迎上来,像一只被抛弃的大狗。
「姜杭,你把我拉黑了?」
「是。」
「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该去找沈知薇。」
他很烦躁。
「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我和知薇真没什么。」
「我承认以前喜欢过她。」
「但那都过去了,我现在喜欢的人是你。」
我冷漠道,「可我不喜欢你。」
覃川拉下脸。
「姜杭,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再这样,我真生气了。」
「可我真不喜欢你了啊。」
他按住我的行李箱。
「我不信!」
「我们在一起十年了,这也是你最好的十年。」
「我不相信你舍得。」
原来,他也知道这是我最好的十年啊!
所以。
有些男人他不是不懂,是装不懂。
我长久地与他对视,很轻地笑了。
「曾经我也以为自己舍不得,但真分开了,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起来,还要感谢你。」
「谢谢你给的失望,我才有转身离开的勇气。」
覃川看着我,好像终于意识到什么,眼圈渐渐红了。
正好出租车来了,我坐进车,冲他摆摆手手。
车轮启动的瞬间,我听到他在后面大喊。
「姜杭,我不会放弃的。」
12.
外公住在一栋带院子的两层小楼。
他地质院退休,极其自律。
我回来的第二天,他就拉我去公园跑步。
分手的事,我没有瞒他。
公园有个相亲角,他拿着我的照片和学历上前凑热闹。
我哭笑不得。
他却显得心事重重。
「我老了,陪你的时间不多了,总得找个人照顾你。」
我说:「我不需要人照顾,我马上就要上船了。」
外公罕见的沉默了。
晚上。
他把我叫到书房,拿出一个木匣子。
里面有两张烈士证、一个银镯子、和一沓照片。
尘封的记忆扑面而来。
对于父母,我其实没有太多印象。
只知道他们很忙,很久不回一次家。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深海科考队的成员。
那晚。
海上浓雾笼罩。
一艘外籍巨轮悄无声息地靠近。
科考船被拦腰撞断,船上的救生艇大部分都被破坏。
外籍轮逼他们交出研究成果。
否则拒绝施救。
此次科考属于国家机密,价值巨大,成果一旦落入对方手里,损失不可估量。
没有人屈服。
大家互相搀扶着,静静地等待命运的宣判。
海水迅速漫上小腿。
腰部。
肩膀。
雄壮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在海面上回荡。
最终,
包括我爸妈在内的十三名科研人员永远沉睡在海底。
外公问:「你确定要去吗?」
我坐在地板上,脸贴在外公膝盖。
「确定!」
「我想去看看,那片海到底有什么魔力,值得他们把青春和生命留在那儿。」
外公中年丧妻,老年丧女,我是他的主心骨,也是寄托。
但他又是懂我的。
所以才会在我报考海洋大学时没有阻止。
他慈祥地摸着我的头。
「你本就不是困囿于家庭的鸟雀,你是雨燕,是苍鹰,你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去追逐,去体验,迎着风,去完成他们未竟的事业。」
13.
登船那天。
我看到一个身影。
迷彩飞行员夹克,黑色长皮靴。
硬朗挺拔。
我问旁边经过的人。
「他是谁?」
「空军海上救援队队长,裴清樾。」
这次深海考察极为重要。
项目部不但配了医疗队、消防队和打捞队。
还额外增添了空中救援。
甲板上停着一架军用战机。
检视过设备。
裴清樾领着两名助手走下甲板。
他比旁边两人稍高一些,胳膊下夹着头盔,目视前方。
错身而过的瞬间。
我确定。
这个男人,我见过。
那是我回家的第三天,覃川追来了。
那天,外公约了好友在家下棋。
我怕打扰他们,便拉着覃川到外面理论。
出门前,一辆黑色越野车缓缓停在小院门口。
我大步往外走。
覃川从后面拉住我的手。
「姜杭,我想清楚了。」
「等你回去,咱们就去看房子,就上次你说的那套,按你喜欢的风格装Ťű̂₂修。」
「对了,我们再养一只狗,你不是喜欢德牧吗?我们就养德牧,还能下楼帮你拿快递。」
他兴致勃勃地憧憬未来。
我却感到无语至极。
他怎么就不明白。
有些东西我一旦不要了,他再多的深情,都变得毫无意义。
那天,打发走覃川,一个人在公园里坐了很久。
回去时,客人已经走了。
但我记得车里那张脸。
剑眉星目,下颚线紧绷。
和面前这张脸完美重合。
就是他!
14.
『方舟一号』缓缓驶向太平洋。
海上天气瞬息万变。
上一刻还碧空万里,下一刻就黑云压顶。
热带风暴卷起十几米高的巨浪拍在甲板上。
此时正是回收时间。
我迎着风浪走上甲板,被人从后面抓住胳膊。
「你不要命了。」
「生物箱里的东西必须尽快处理。」
受环境影响,这些回收上来的样本如果不及时分析,很快就会死掉。
甚至连 DNA 都不剩。
届时。
科研人员几天的心血就都全白费了。
裴清樾被风旋袭击得站都站不稳。
却沉声叮嘱我。
「等着。」
我抓住他的手:「危险!」
「你去就不危险了?」
我摇摇头。
「这不一样,这不属于你的救援范围。」
又一个浪头打下来,科考船剧烈颠簸。
「小心。」
裴清樾转身把我护在怀里,用后背挡住十几米高的浪墙。
然后紧了紧我的手,飞奔进潜器。
样本被及时送进实验室。
他也被涌浪拍击,摔在甲板上。
15.
处理完样本。
我从医疗队拿了药,去看裴清樾。
舱室干净、整洁,配备单人床。
上完药,我低头整理药瓶。
「这次谢谢你。」
他肩膀的擦伤泛着血丝。
「份内之事。」
不同于覃川的清俊。
他眉宇间透着一股凛然正气。
腰腹劲瘦,垒块分明。
裴清樾拿起架子上的衣服穿上。
「你们搞科研的这么拼吗?」
「命都可以不要。」
我想说,为了捍卫国家的尊严和利益。
已经有十三名科学家永远地沉睡在海底。
他们无声无息。
却蕴含巨大的威力。
但最后,我什么都没说。
只是问:
「如果有敌机入侵我国领空,你会怎么做?」
裴清樾眼神坚毅。
「起飞拦截,必要时击落。」
「是了。」
我笑了。
「在中国,有许许多多这样的人,为了国家的利益和尊严,默默奉献,
「无怨无悔。」
「我做的,只是份内事而已。」
任何一个时代都需要英雄。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和担当。
最好的时代,迎来了最好的我们。
我相信,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
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终将实现。
16
我们渐渐习惯了摇晃的海上生活。
风浪再大,也会飞奔着进行采样。
每当这时。
感受到的不是辛苦和恐惧。
而是肩负的科研责任和使命。
那个夜晚。
我和小伙伴正在灯下分析样本。
【嘭】一声巨响。
船身剧烈晃动。
一艘外籍巨轮正疯狂撞击母船。
巨轮上载有八万吨汽油,一旦起火,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非常愤怒,当即要求外籍轮驶离。
没想到却换来对方恶意辱骂。
仿佛往事重现,我握紧拳头,大声控诉。
「你们没有资格同中国这样讲话!」
那些白人不干不净地骂着,眼底是赤裸裸的蔑视和挑衅。
眼看外籍轮又要撞来。
关键时刻,数枚导弹从空中发射而来。
外籍轮甲板被炸穿,不得不冒着浓浓滚烟驶远。
我热泪盈眶。
从蓄意挑衅闹事,到狼狈逃离。
这条路。
我们走了整整二十五年。
如今的我们,再也不会任人欺凌。
弱国没有话说权,只有强大,才能捍卫公平。
裴清樾从飞机上下来,径直走到我面前。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隔着眼泪,与他深深对视。
「…裴清樾,谢谢你。」
17
为了节省流量。
上船之初,我们就关闭了所有 APP。
只留一个微信和家人沟通。
就这,往往几天都搜不到信号。
端午节,船正好行驶到一个基站附近。
久违的Ŧŭ₁信号终于出现。
小伙伴高兴坏了,纷纷给家人打电话报平安。
我给外公打视频,却意外看到覃川。
他憔悴得厉害,眼底布满红血丝。
看到我,他一把夺过手机。
「姜杭,你…」
他哽咽了。
「你还知道打电话?」
「你知道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电话打不通,信息也不回。」
我很平静。
「你把手机给外公。」
信号宝贵,我不想浪费在没用的人身上。
「我不,除非你原谅我。」
我很无奈。
「覃川,我们已经结束了,你能别无理取闹吗?」
「没有结束。」他突然大吼,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谁说结束了,我不允许。」
「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最后我守住了。」
「姜杭,这样对我不公平。」
我默了许久,讽刺地笑了,
「覃川,你不会以为,只有睡了才算对不起我吧?」
「什么时候人的道德底线变得这么低了?」
「你说你最后守住了,我没有感动,只觉得很恶心。」
18
挂断视频,我一个人走上甲板。
海风湿咸,吹得眼睛酸涩。
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裴清樾和我并排趴在栏杆上。
「心情不好?」
我低头不语,他又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男朋友?」
「嗯。」
想了想,又摇头。
「前男友,已经分了。」
他眼神落在我身上,又看向大海。
「哦。」
久违的弹幕集体疯狂。
【快看快看,男主的嘴角要压不住了。】
【我有个大胆的猜想,男主申请来救援队,不会是…】
【女主你看看他呗,上交国家的人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我像是窥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看向他。
裴清樾转过头。
「怎么了?」
「你怎么会来救援队?」
「休假回来接到上面通知。」
他神情自然,转身靠在栏杆上。
半晌,他问。
「你呢。」
「什么?」
「为什么分手?」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覃川本来就是我人生路上的一步错棋。
从小,我就渴望一个温暖的家。
同学骂我是没有爸妈的孩子时。
我会发自内心的难过。
虽然他们很了不起。
是烈士。
但在一个孩子眼里,烈士远没有一个温暖的拥抱重要。
所以,在遇到覃川时,我才会对他有所期待。
他智商情商双高,外貌品性俱佳,是做丈夫的最佳人选。
我劝自己,就这样吧,平平淡淡一辈子,也挺好。
然而。
期待落空的那天。
心中深埋的种子终是破土发了芽,轰轰烈烈地长成参天大树。
我要走父母走过的路,把这一生都献给科学考察。
献给我深爱的这片大海。
19
航行第 47 天的时候,我开始下潜。
那种探索未知的新奇,得到验证后的欣喜与满足。
是任何感情都比不了的。
我关于深海狮子鱼的研究通过答辩。
作为代表,我在台上侃侃而言。
下来后,老院长欣慰地拍拍我的肩:
「我就知道没有看错你,颇有当年你爸爸的风采。」
「你认识我爸?」
「他是我大学师兄,我们曾经共事过一段时间。」
我粲然而笑。
教我成长的人,我身上自然有他的影子。
裴清樾换了便装。
事实上,除了第一天见他,他穿着飞行服,后面一直是便装。
眉间少了点凛冽,多了几分柔和。
「恭喜你,事业又迈向了一个新高度。」
我弯弯眼睛。
「这其中也有你一份功劳呀。」
我指得是那次他冒险帮我取样本的事。
他笑了,正要说什么。
我短信进来两条消息。
【姜杭,我买了房子。】
【我会等你回来!】
我这才意识到。
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覃川了。
原来,人在专注做一件事的时候,真的可以忘掉许多烦恼。
覃川说他会等我。
可我已经走远了啊,不会再回头看他一眼了。
裴清樾看我脸色不对,随口问了一句。
「谁啊?」
「无关紧要的人。」
我删了陌生号码。
同事在甲板上惊呼,招呼我们快过去看。
一头蓝鲸正浮出水面求救。
它全身长满藤壶,痛苦不堪。
蛙人下水把绳子固定在它身上,裴清樾启动飞机。
蓝鲸被拉上甲板。
随行医生帮它清理伤口,又喷上消毒药水。
在蓝鲸的鳍上,我们发现一个藏蓝色的帆布包。
近年来,海洋环境频频遭到破坏。
深海动物的生存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工作人员把帆布包取下来。
「快看,里面有一张照片。」
包里的东西大部分都被泡坏,除了一个眼镜盒,一块手表。
还有一张照片。
在那张塑封极好的全家福背后,印着一行黑字:
拍摄于 1998 年 1 月 27 日。
20
1998 年 1 月 27 日,是除夕。
外面下着很大的雪。
烟花在天边炸开,又像流星一样倾泻而下。
赵忠祥和倪萍亲切的声音传遍千家万户: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春节好。」
端上热腾腾的饺子,妈妈招呼我:
「航航,快过来拍照。」
小小的我坐在外公腿上。
爸爸妈妈站在后面。
【咔嚓!】
照片永远定格在那一瞬间。
此后二十七年,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我摩挲着照片,视线模糊。
「他们一定在这附近。」
「张院长,我要把他们找回来。」
老院长坐在桌子后面,面色凝重。
「姜杭,有个事儿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这次航行不仅是为科学考察,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
「寻找失踪的十三名科考人员。」
「我知道,你爸妈也在其中。」
我心跳如雷,流着泪问。
「你们找到他们了对不对?」
老院长点点头。
「当年技术有限,沉船又是在夜里,信号丧失。」
「这些年,上面一直没有放弃他们。」
「三个月前,海底雷达捕捉到沉船的位置。」
「上面下了硬规定,务必把他们完整无缺地带回去!」
他用了一个【完整无缺】!
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老院长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
「唉,他们曾经也是我并肩作战的伙伴啊!」
「我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他们回来。」
「我们已经锁定了大概位置,一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
21
回到舱室。
我昏沉沉地睡了一觉。
晚上。
我在灯下分析样本,听到裴清樾在外面叫我。
「姜杭。」
夜空中繁星闪耀。
我走上甲板时,他细细端详我一会儿。
「还不算太糟糕。」
我轻声说:「你懂什么。」
裴清樾轻笑了一声。
喃喃自语道。
「我怎么会不懂?!」
「七岁生日,我爸原本打算陪我一起过的,他平时很忙,忙着训练,忙着指挥。」
「那天,我求了他很久,他才答应抽出半天时间。」
「可是,我等了很久,等到都睡着了,他还没有回来。」
我默默在他身边坐下,问:
「那后来呢?他去哪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指挥驾驶的战斗机和美军侦察机相撞。」
「触山,爆炸。」
我不知道说什么,沉默着。
周围很静,只有浪花拍击船板的声音。
「从小我就特别崇拜我爸,觉得他很威风,但那天,我发誓,我永远不要像他一样。」
「我妈家族经营很大的生意,她安排我出国留学。」
「如果不出意外,我会像很多人一样,顺遂、滋润地过完这一生。」
我不解地问。
「那为什么又…」
「因为信仰。」
他平静地笑笑,像在说别人的事。
「高二那年,学校招飞,宣传片里,我看到了我爸。」
「他的一生很短。」
「短到只有 36 岁,却又很长,长到可以永远活在一些人心里。」
「我在他身上看到了生命的意义。」
22
我忍住眼泪,拍拍他的肩膀。
「其实你爸很爱你。」
「他只是把家国大义放在了第一位。」
他仰头靠在栏杆上。
「我知道。我已经不难过了。」
「说起来挺幼稚的,小时候,我想爸爸了,他们就会骗我说爸爸变成星星飞到天上了。」
他转头看我,眼睛很亮。
「现在,我仍然相信,他就是万千星辰中的一颗。」
「他守护着我。」
「也守护着我们这个国家。」
他握着我的手,掌心托起两颗星星。
「姜杭,你看。」
「你的爸妈也没离开,他们在你很近很近的地方。」
「近到你一伸手就能碰到他们。」
我知道他在安慰我。
用如此笨拙又幼稚的语言。
泪水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直到一双手抹去我脸上的泪痕,把我拥进怀里。
「别难过了,姜杭,我会陪着你。」
我抬起头,微微睁大眼睛。
他无比认真地看着我。
「姜杭,原谅我的冒犯。」
「我不想趁虚而入。」
「但活了三十年,你是唯一一个让我心动的人。」
「我迫切想与把你融进我的生命,想与你分享我的一切。」
我瞬间清醒。
刚张张口,他打断我。
「别急着拒绝好吗?」
「我知道这对你有点突然,但我可以等。」
我推开他,坐远一点。
「对不起。」
「我现在还不想谈感情。」
「把数据研究好,把那十三名科研人员找到ṭųₗ,带回去,才是我目前最该做的事。」
「至于其它的,暂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
他收回手,笑了笑。
如沐春风。
「至少你不是因为不喜欢我才拒绝的。」
「所以我还是有机会了的,对吗!」
他望着我,眼底似有无数星辰闪耀。。
我恍了一下,愣愣地看着他。
他笑了。
站起来,对我伸出手。
「没拒绝就代表默认了,正式认识一下,我叫裴清樾。」
「我可以等,姜小姐。」
「等你什么时候想起我了。」
23
我成立一个科研小组,把实验室搬进潜器内。
透过舱窗,我看到成群的钩虾和水母游动。
心急如焚,却又强迫自己稳住。
直到那天,老院长告诉我。
找到了!
他们就在我的脚下。
距离我七千多米的地方。
眼眶再次灼热,我拼命压抑着情绪。
开口声音却颤抖了。
「我想亲自把他们带上来。」
二十多年了。
从来没有哪一刻,我离他们如此近。
我守在仪器前。
看潜水机器人发来的高清录像。
钢铁巨兽静静地躺在海底。
锈迹斑斑的船身被厚厚的海苔和海藻缠绕。
像一个经年不见天日的老者。
悲壮又破败。
24
机器人走进了舱室。
历经二十多年,这里俨然成了海底生物的家。
光影浮动。
被海水腐蚀过的仪器和架子床。
无一不在低语曾经的辉煌和沧桑。
小伙伴们彼此鼓励,并肩作战。
……
突然,舱室内白影闪过。
我的手痉挛了一下。
裴清樾迅速把我的脸按进怀里。
「姜杭,别看!」
我趴在他胸前。
泪水浸透他的衣服。
是他们!
是他们啊!
他们沉睡在这无尽的黑暗,没有光芒万丈,没有功勋加身。
却托起了整个民族的脊梁。
曾经我不明白,有什么比活着更珍贵?
现在我好像懂了,是尊严,是气节,是家国责任。
是民族的脊梁不被再次践踏。
在这个明星和网红泛滥的年代,他们,才是我们最该追的星啊!
机械臂轻柔地抓握,拣拾。
每一个骨节,哪怕细小的指骨,我也要拣起来。
我要把他们完整无缺地带回家!
一具。
两具。
三具。
……
五具。
七具。
……
十一具。
……
我的眼泪没有停过。
裴清樾倒杯温水递过来。
「休息一下吧,你的嘴唇很干。」
我闭上眼,摇摇头。
眼睛肿得像核桃,很疼。
嗓子也疼。
可是。
我还没有把他们全部带上来啊。
我怎么能休息呢。
25
十三具骸骨被安置在一个巨大的楠木箱子里。
上面覆盖五星红旗。
船上全体人员肃穆,连脚步都放得很轻。
生怕惊扰了烈士休息。
两天后。
我们开始返航。
却在半个月后的夜里,突遇空袭。
当时,两架外籍飞机疯狂往水里投射导弹。
船身被冲击得剧烈晃动。
警铃长鸣,我们慌忙跑上甲板。
裴清樾迅速联系空军救援中心。
然后戴好头盔,奔向战斗机。
我意识到什么,急忙追上去。
「裴清樾。」
他转过身,四目相对。
这一刻,千言万语都梗在喉间。
裴清樾深深地看着我。
眼里有眷恋,也有义无反顾的决心。
「姜杭,你曾经问过我,如果敌机侵袭,我怎么做?」
「现在,我来告诉你!」
他眷恋地抚上我的脸颊。
「原谅我不能把你放在第一位。」
「但只要我活着,我的心永远为你跳动。」
我看懂他眼里的决心,情绪在胸腔蔓延。
另外两名飞行员跑过来。
「队长,让我去,我和他们拼了。」
裴清樾面色沉重,摇摇头。
「你们作战经验少,不足以抵抗两架飞机。」
「这一趟,必须我去!」
他望着甲板上几十双眼睛。
他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敌方有备而来,装备先进,他别无选择。
我知道这是他的使命。
可我就是忍不住难过,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揪紧。
又一枚导弹投射下来,船板被击破,海水疯狂涌进。
老院长急忙指挥人员采取应急措施。
裴清樾抹去我脸上的泪水,从口袋ťü₎掏出一个东西。
然后用力抱了抱我。
「别哭姜杭。」
「你要好好活着!」
26
借着月光,我看清了手上的东西。
圆润的足银手镯,缀着两颗小铃铛。
那年。
爷爷和昔日的老战友重聚。
院里的葡萄架下。
小男孩远远地看着我刨沙坑。
我递给他一把小铲子。
「过来我们一起玩吧。」
「嗯。」
我刨到一个海螺,高兴地欢呼。
「我挖到海螺了,这是爸爸送给我的,他在海底工作,能捡到很多美丽的海螺。」
小男孩很羡慕,又骄傲地说。
「我爸爸在天上工作,他会开飞机,我长大了也要像他一样。」
然后他好奇地看着我的手腕。
「你有两个镯子欸。」
「你没有吗?」
「没有。」
我想了想,取下一个戴到他手上。
「这样我们就一人一个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外公在屋里喊:
「航航,清樾,过来吃西瓜了。」
记忆穿越时光重现,他的脸渐渐清晰。
是他。
当年的小男孩。
原来他早就认出我了。
难怪他会说「我会等,等你想起我。」
战斗机直插云霄,很快被敌机左右夹击。
我抬起头,眼眶灼热,视线模糊了又清晰。
敌机蓄意挑衅,对裴清樾连续发射导弹。
却误射自己另一架战机。
一声巨响,浓烟滚滚,火光照亮半个上空。
裴清樾乘胜追击,向对方发射导弹。
却被敌机的螺旋桨扫中机翼。
战机尾翼着火,如果这时候弃机跳伞,有很大的生存希望。
27
但裴清樾却驾着冒火的战斗机,义无反顾地向敌机撞去。
【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两团火光极速坠落。
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机枪内弹射出降落伞。
两名飞行员激动地奔到船头,疯狂大喊。
「是队长。」
「队长,这儿呢。」
然而徒劳无功,降落伞失灵,朝着不可控的方向飞去。
转眼消失不见。
我连滚带爬地要冲下船,被老院长拉住。
「小姜,你不能去,危险。」
我全身冷汗直冒,抓紧老院长。
语无伦次。
「院长,裴清樾掉下去了,他是为了救我们才掉下去的,你快去派人救他,你快去啊,求你了。」
老院长安慰我。
「你别急,我已经安排人下去了,他不会有事的。」
好几只救生艇被下放到水里。
无数人跳上去,往降落伞的方向追去。
但是,
裴清樾不见了……
28
礼兵举着五星红旗领路。
国歌激荡雄壮。
十三个骨灰盒被缓缓安葬在烈士陵园。
很多人自发赶来,默默敬献花篮。
外交部就空袭事件展开强烈谴责,并要求涉事国家立刻道歉。
那晚。
无数人在海上呼喊,数架救援飞机低空盘旋。
但是,
裴清樾就像一场烟花ṱŭₛ。
在那个深夜盛放,又悄无声息地湮灭了。
……
我回了一趟家,陪外公去看望他的老战友。
老爷子叹了口气。
「清樾从小就有主见, 当年招飞,我们都不同意他去。」
「唉……都是天意啊!」
外公摘下老花镜, 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裴清樾的房间, 打扫得很干净。
招飞录取后, 他以 659 的高分进入航空大学学习。
此后以训练为主, 与飞机为伍。
书架上放着几架飞机模型, 和一些奖章奖牌。
我细细地摩挲着它们, 在心里描绘一个意气风发的,我从未见过的裴清樾。
29
覃川来找过我几次。
他说。
「姜杭, 你想要什么样的装修风格?」
「高级灰怎么样?朴素简洁, 或者新中式,既有现代感又有传统文化底蕴。」
他不死心地跟着我。
「你倒是说句话啊?」
「你也不小了,离了我,不一定找不到一个比我更好的了。」
我默了很久,蓦地笑了。
「谁说我一定要找了?」
覃川注视着我, 半晌艰涩开口:
「难道你要单身一辈子?姜杭,你要过正常人的生活。」
「怎么不正常了?我早决定把这一生献给深海科考,献给我热爱的这份事业。」
「除了科研,其它都是累赘。」
「包括你!」
之后。
我一个人上班, 一个人下班,偶然从共同朋友那里得知覃川的事。
从我这离开后,他意志消沉, 工作屡次出现失误。
沈知薇趁机嘘寒问暖, 两人在一次醉酒后走到一起。
覃川没有骗我, 他之前的确没有和沈知薇发生过关系。
我的【绝情】, 导致他开始破罐子破摔。
不久, 失踪大半年的陆垚回来了。
他从不善良。
据说事情闹得很大。
至于后果是什么, 我并不想知道。
30
两个月后。
当年的科研数据被修复,成果发表在国内权威期刊上。
整个科考界为之震颤。
深海软体动物高压适应的难题终于被破解。
之后。
科研所和海洋大学联合推出一个讲座。
老院长推荐我当主讲人。
交代ẗú⁹我务必把科研的点点滴滴带回校园。
我站在台上。
讲大海的瑰丽与豪迈。
讲深海生物的生存与进化。
讲海洋污染对海底生物的影响,倡导海洋环境保护。
最后,我讲到科研人的责任和使命。
有学生举手问我:
「老师, 你在海上遇到风暴和人身威胁时,你怕吗?」
我说:「怕!」
我望着台下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
「但是同学们,不能因为怕,我们就不去做!我们不是生活在一个和平、安全的年代, 而是生活在一个富强、和平、安全的国家!
「我们的祖国日益强大, 是一代又一代人努力托举的结果。
「现在,轮到我们了。
「未来的深海探索,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是一条充满荆棘,且没有历史记录可以借鉴的路, 我们必须亲自蹚,亲自摸索。
「过程可能会很枯燥,很艰辛,甚至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但是, 同学们。
「这是我们的使命!」
31
半年后, 新的科考任务下来了。
我连夜提交申请。
这次考察方向依然是西南的太平洋深处。
我挑了几名优秀的学生一起登船。
他们青春活力, 朝气蓬勃。
我们一起头脑风暴,共同探索未知领域。
有他们在身边叽叽喳喳,时间仿佛也没那么难捱了。
只是。
夜深人静时, 我会一个人走上甲板。
看月光的清辉洒满波涛粼粼的大海。
恍惚中。
我仿佛看到裴清樾。
他踏浪而来,走到我面前。
笑意盈盈说。
「姜杭,我回来了!」
-完-
来源:葡萄很甜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