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5月28日,阿来首家授权《文化艺术报》连载2025年新书《大河源》。即日起,本报连载茅盾文学奖得主、中国作协副主席、著名作家阿来的全新长篇非虚构力作《大河源》。《大河源》是阿来为母亲河作的深情传记。《大河源》以《黄河源传》为题首发于《十月》杂志2025年第1期
编者按:5月28日,阿来首家授权《文化艺术报》连载2025年新书《大河源》。即日起,本报连载茅盾文学奖得主、中国作协副主席、著名作家阿来的全新长篇非虚构力作《大河源》。《大河源》是阿来为母亲河作的深情传记。《大河源》以《黄河源传》为题首发于《十月》杂志2025年第1期,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时更名为《大河源》。阿来一路追溯黄河源头,行走在高原,也行走在历史和地质变幻的深处,为这片土地和我们的文明唤醒记忆、接续血脉。黄河,我们的母亲河,在阿来笔下,我们再次看到她青春的样貌,重新感知她的体温和心跳。作品以地理地质层面国家重大考察的科学资料作参考,用诗性语言记述了黄河源区的自然景观、地质变迁,探究了这片大地的文化记忆,呈现出自然与人文辉映的壮美景观。
《旧唐书·吐谷浑传》对此战有详实记载:“贞观九年,诏特进李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兵部尚书侯君集为积石道行军总管,任城王道宗为鄯州道行军总管。”征讨伏允,“靖等进到赤海,遇其天柱三部落,击大破之。遂历于河源。”
此一战,侯君集与李道宗率领的是南路军,“趣南路,登汉哭山,饮马乌海,获其名王梁屈忽,经途二千余里空虚之地,盛夏降霜,多积雪,其地乏水草,将士啖冰,马皆食雪,又达于柏梁,北望积石山,观河源之所出焉。”
那一战的结果,是伏允自杀,吐谷浑国力大伤。新国王承认唐为宗主国,并娶了唐朝的弘化公主,这一回,松赞干布娶了文成公主,三国便成了亲戚关系。大唐身份高,是舅,吐谷浑与吐蕃则对唐“执子婿之礼”。
那时的迎亲滩上,湖上波绿,湖边草青,大唐与吐蕃欢会时,一定也有吐谷浑人参与欢庆。
因为那时,柏海与河源还是他们的地盘。
4.扎陵湖口
乡里的百姓和干部聚向帐篷集镇的中心广场,参加或观看演出。
我们和他们告别,继续上路。
鄂陵湖消失在身后。又见到了河流,在起伏并不剧烈的峡谷中迂回穿行。
我们进山了。山有名字,巴颜朗玛。如此命名,代表当地人认知中,这山也是巴颜喀拉的一个部分。
这些山在造山运动中刚刚崛起时,也曾经是高耸峭拔的吧。
同是喜玛拉雅造山运动在青藏高原造成的巴颜喀拉山脉,在其东段,山显得年轻,花岗岩的群峰高耸,峡谷动辄深切两三千米。但在这里,同一条山脉的西端,经历了长期的风化与剥蚀,大多低矮浑圆。通常只比平均海拔高出两三百米。即便如此,依然阻挡了流水,形成了鄂陵湖。还有我们正在前往的西边的扎陵湖。在更早的久远年代,湖水是不相通的。
但水的使命就是要贯通大地。
河流的形成,和一般的理解有所不同。不止是上面的水向下冲刷,反而是下游的水向上,一点点掏空土与石,一点点向上侵袭。当然,上游潴积的水也会向下开掘通道。上面的水和下面的水相向而行,久久为功,日积月累,终于打破了山的阻碍,开辟出一段段峡谷,形成河道。
下流的水,其实有过漫长的上溯。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千多年前诗人的歌唱,有意无意间竟包含了河流形成的道理。
“黄河之水天上来”,一千多年前的诗人更是写出了黄河下行的辽远与壮观。
我们沿着峡谷曲折西行。
峡谷忽宽忽窄。宽阔处,有另外的河水前来汇聚。28公里的流程中,没有打听名字的众多小溪不算,叫得出名字、颇有规模的河有纳多曲和承勒那曲。
然后,高地下沉,形成一个广阔的盆地。地质学上叫做构造凹地。盆地盛满浩渺无际的水。这就是扎陵湖。
站在一个浑圆的、绿草稀疏的丘岗顶上俯瞰,只看见湖的东部。
湖水不是一个狭窄的出口,而是从湖岸东边随处溢出,河道散乱如发辫,编织出一张水网。在藏语中,把这水网形容成孔雀开屏。玛,就是孔雀。源头的黄河,在藏语里的意思就是孔雀河。
扎陵湖呈不对称的菱形,东西长35公里,南北宽21.6公里,面积526平方公里,平均水深8.9米,蓄水量达46.7亿立方米。湖的东北部较深,最大水深13.1米;西部较浅,水深一般只有1~2米,最浅处只有几十厘米。底部铺展的正是那些来自曾经高峻山峰上的岩石变成的砂砾。
车停在高处,人下往湖边。
一点点靠近,一步步靠近,有点庄重的意味。
我站在了最大的那个出水口上。是一道略高于湖面的矮桥。桥下是一排直径约一米的水泥管道,桥上是砂砾铺成的路面。
湖岸上也是砂石。没有树木,哪怕是低矮的灌丛。砂砾间生出一些草。低矮的乌头,高挺的针茅,成团匍匐的黄蓍和棘豆。这些植物都有发达的根系,耐得住瘠薄。能够在岁岁的荣枯中不断积累有机质,如果没有外力破坏,有一天,它们会把砂砾变成富含有机质的黑土。这是自然演进之功。这高海拔的草甸与湿地,都是由这些顽强的植物所造就。但现在,因为人类活动增多加剧,这个过程正在反转,多少万年才得以形成的草场正在退化,植被减少,黑土裸露,被风雨剥蚀,重新变回裸露砂砾的荒漠。
沿着湖岸西行。湖水一波波拍向湖岸,在细碎的砂粒上留下道道长长的弧线。天又变了,阴着,灰色云雾把天空和水面混同一体。望不见西边的岸线。
这行走是象征性的。心里有冲动,想徒步绕湖一周。同时又知道这不可能,事先没有准备,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只是面对广阔大地,浩茫水天时一种希望深入的冲动罢了。
心里这么想着,却已经回身走到了那道矮桥上。
这一回,下了垫高的桥基,沿着河流下泄的方向。走不多久,河流就分开了,面前是一个又一个岔口。每一岔口处,都露出一面形状各异的沙洲。许多水鸟在其间起落。有鹭,有雁,有鸭。认出两种鸭,绿头鸭和凤头潜鸭。棕头鸥张开翅膀悬浮在空中。水中游鱼无数,这些水禽食物充足。这里那里的砾石间,有吃剩成半条、小半条的鱼,露出白色的脊椎骨,和空洞的眼窝,已经风干。
棕头鸥鸣叫,赤麻鸭懒洋洋地卧在沙坑中间。
(未完待续)
来源:国学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