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拎着掉漆的保温杯，慢悠悠从档案架后头晃出来，破天荒穿了件熨得笔挺的白衬衫。财务科的小赵憋着笑捅我胳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李主任居然没穿那件灰扑扑的中山装！”

老李头退休前最后一天，办公室里安静得像考场。

他拎着掉漆的保温杯，慢悠悠从档案架后头晃出来，破天荒穿了件熨得笔挺的白衬衫。财务科的小赵憋着笑捅我胳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李主任居然没穿那件灰扑扑的中山装！”

我没接茬。老李头这人吧，活像台老式打印机——死板、较真，但关键时刻绝对不掉链子。三年前我刚调来办公室，因为写报告漏了个数据，被他堵在走廊骂了半小时，唾沫星子喷得我眼镜片都糊了。可后来项目被审计出问题，全科室就我那份报告干干净净，连查账的都说：“这数据扎实得能盖房！”

退休仪式上，领导念完“光荣退休”的套话，老李头接过纪念品——一个印着单位logo的搪瓷缸子，手指头摩挲着杯沿，突然蹦出一句：“三楼档案室B柜第三层的防汛预案，记得每月翻出来晒晒，别让耗子啃了。”底下人哄笑，我却看见他转身时偷偷抹了把眼角。

接任办公室主任那天，我在抽屉里翻出本泛黄的笔记。

扉页上龙飞凤舞写着“工作日志1998-2023”，里头密密麻麻记着：某年某月某日，东侧水管爆裂应急方案；某领导口味禁忌（香菜过敏）；甚至还有单位绿植浇水周期表。我捏着本子哭笑不得，这老头是把单位当自家菜园子伺候了。

周末去人才市场调研，远远瞧见个穿格子衬衫的男生，抱着简历在招聘摊位前打转。那人侧脸一转，我手里的咖啡差点泼出去——这不是老李头儿子李小川吗？年前单位聚餐，老李头喝了两口黄酒，红着眼眶念叨：“我家那小子，985毕业愣是找不着工作，天天蹲家里打游戏……”

我猫着腰绕到展板后头偷瞄。李小川递简历时手指头直哆嗦，说话声比蚊子哼还小：“我、我会做PPT……”对面HR皮笑肉不笑：“现在扫地阿姨都会做PPT。”

当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床头柜上摆着老李头留下的搪瓷缸，月光照得“光荣退休”四个金字直晃眼。摸出手机搜“李小川”，LinkedIn主页跳出来——某985高校计算机系，简历干净得像张白纸：无实习、无项目、无社团经历。

“这哪是找工作，简直是送人头啊！”“咱合作的那个IT培训营，能不能塞个人？”老刘秒回：“关系户？”我咬着后槽牙打字：“算我欠你个人情。”

三天后，李小川收到封邮件：“恭喜获得免费IT技能培训名额”，落款是某知名互联网大厂联合项目。我躲在办公室百叶窗后头，看他攥着手机在走廊蹦跶，活像中彩票的兔子。

培训营搞了个线上成果展，我匿名点进直播间。

前几个学员讲得昏昏欲睡，轮到李小川时，画面突然蹦出个《流浪地球》特效片头。这小子戴着黑框眼镜，手舞足蹈讲“用Python预测北京雾霾”，连外卖员送餐路线优化都能扯上大数据。评论区炸了：“这哥们儿是被代码耽误的相声演员吧？”

我截屏发给老刘：“怎么样？”他回了个大拇指：“明天来公司面试！”

入职那天，我假装路过前台。李小川正给门禁卡贴卡通贴纸，看见我时“唰”地立正：“周、周主任好！”我憋着笑点头，心想老李头要是看见儿子这身程序员标配格子衫，准得骂“穿得像麻将桌布”。

清明扫墓碰上老李头，他蹲在巷口豆浆摊啃油条。

“小周啊，听说你把我那破本子当宝贝供着呢？”他呷了口豆浆，突然压低声音：“我家小川找到工作了，说是遇着贵人……”我喉咙里的糍粑团差点噎住。

“您知道是哪位贵人吗？”

他抹了抹嘴上的油花：“管他是谁！总算没给我老李家丢脸！”起身拍拍裤子要走，又扭头补了句：“三楼档案室的防汛预案，晒了吗？”

我望着他微驼的背影，突然想起培训营结业时，李小川在直播间说的那句：“感谢不知名的田螺姑娘，虽然你可能是个秃头程序员大叔……”

PS：

职场像条河，有人明着给你搭桥，有人暗里给你掌灯。老李头教我“数据要经得起晒”，我教他儿子“本事要经得起晒”。这大概就是最体面的传承——不必知道谁递的桨，只管把船划出漂亮的水花。

来源：老李说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