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金线在眼前晃悠,沉甸甸的凤冠压得我脖颈发酸,可这些都比不上胸腔里那股子几乎要炸开的憋闷。
盖头下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红。
金线在眼前晃悠,沉甸甸的凤冠压得我脖颈发酸,可这些都比不上胸腔里那股子几乎要炸开的憋闷。
今日,是我嫁给镇国公府嫡子薛岑的日子。
一个据说连自己名字都记不全的傻子。
脑海里闪过白落蘅温文尔雅的笑,他握着我的手说:“云袖,等我金榜题名,定会八抬大轿娶你。”
可话音未落,父亲就一纸婚书,将我推给了这京城里无人不知的“薛呆子”。
理由?镇国公府势大,与我苏家联姻,于父亲的仕途大有裨益。
至于白落蘅……不过是个家徒四壁的穷书生罢了。
1
“吱呀——”
门被推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点……奇怪的拖沓。
我的心猛地一紧,指尖冰凉。
来了,我的夫君,那个传说中流着口水、喜怒无常的傻子。
喜娘们早已识趣地退了出去,偌大的喜房里,只剩下我和他。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红烛燃烧时“噼啪”的轻响,像在为我这荒唐的婚事奏乐。
他停在了我面前,我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目光并不灼热,甚至有些懵懂,像个好奇的孩子在看一件新鲜玩意儿。
我死死攥着盖头边缘的流苏,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新……新娘子?”
一个略显稚嫩,又带着点憨厚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不像我想象中那般粗嘎,反而清清爽爽,只是语气里的茫然和不确定,坐实了他“痴傻”的名头。
我没应声,只觉得一股屈辱和愤怒涌上心头。
凭什么?我苏云袖才名远播,倾心的是芝兰玉树般的白郎,如今却要委身于这样一个……
这样一个连人情世故都不懂的傻子!
他似乎见我不说话,有些着急,伸出手来,似乎想掀开我的盖头。
我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躲,却听他又喃喃道:“娘说,新娘好看……要掀盖头……”
他的手就要碰到我的盖头了,那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像烙铁一样让我反感。
我猛地偏头,躲开了他的手。
“别碰我!”我厉声喝道,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的手顿在半空中,似乎被我的呵斥吓到了,愣愣地收回手,小声嘟囔:“凶……”
我胸口起伏,盖头下的脸想必已是一片通红。不是羞的,是气的。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至少现在不能撕破脸。
可还没等我压下火气,他又有了动作。
这一次,他不再是想掀盖头,而是伸出双臂,似乎想抱我。
“娘说,娶媳妇……要抱……”他的声音里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傻气,动作却快得很,手臂径直朝我揽来。
“你做什么!”我再也忍不住了,积攒了许久的委屈、愤怒和不甘在此刻一同爆发。
几乎是出于本能,我攥紧拳头,狠狠向前——
“咚!”
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短促的痛呼。
我回头,盖头滑落了一角,视线终于清晰了些。
只见一个穿着大红喜服的男子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眉头紧紧皱着,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这就是薛岑?
与我想象中流着口水、面目可憎的傻子不同,他生得意外俊朗。
眉是眉,眼是眼,鼻梁高挺,唇色偏淡,只是此刻脸色有些发白,加上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倒真像个被欺负了的小郎君。
他抬起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受伤?
“疼……”他瘪着嘴,小声抱怨,“云袖姐姐……坏……”
云袖姐姐?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定是婚前有人教过他。
可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刚才竟然想对我动手动脚!
就算他是傻子,也不能如此无礼!
“谁让你动手动脚的!”我余怒未消,指着他,“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是你可以随便抱的玩意儿!”
他被我的气势吓得缩了缩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
他看着我,眼神里的懵懂更深了,仿佛完全不明白我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娘……娘说,媳妇……是要抱的……”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浓浓的鼻音,“像……像抱布娃娃……”
布娃娃?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在他眼里,我就是个可以随便抱的布娃娃?
“我不是布娃娃!”我提高了音量,胸口因为生气而剧烈起伏,“薛岑,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天起,你是你,我是我!你若再敢对我无礼,休怪我不客气!”
我说得声色俱厉,试图用气势压倒这个“傻子”。
可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我,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里,映出我愤怒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喜服,虽然依旧捂着肚子,但眼神里的水汽似乎散了些。
他歪着头看我,像在研究什么稀奇东西。
“云袖姐姐……生气了?”他小心翼翼地问,语气里带着试探。
我没理他,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胸口的怒气却渐渐平息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跟一个傻子置气,又有什么用呢?
红烛依旧在燃烧,映得满室通红,却照不进我冰凉的心。
我想起白落蘅,想起我们曾在月下吟诗作对,他说我是他的解语花,是他要携手一生的人。
可如今,我却成了别人的妻,还是个傻子的妻。
“姐姐……”薛岑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点讨好的意味,“岑岑,不抱了……”
我没回头,只是冷冷地说:“出去。”
“啊?”他似乎没听懂。
“我让你出去!”我转过身,盯着他,“这房间我要一个人待着,你去别的地方!”
他被我的眼神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桌上的喜糖,犹豫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走到桌边,抓起一把糖,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那,岑岑……去玩了……”他小声说,然后一步三回头地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还不忘回头看我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委屈,又有点不舍。
我皱紧了眉头,懒得再看他。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瘫坐在床边,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
刚才那一拳,我用了全力,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撞伤。
他虽然是个傻子,可毕竟是镇国公府的嫡子……
我会不会惹麻烦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压了下去。
麻烦?我如今的处境,难道还不够麻烦吗?
我抬手,终于将头上沉重的凤冠摘了下来,扔在一旁。
长发散落,我看着铜镜里那张泪痕未干的脸,曾经的明媚少女,如今只剩下满眼的疲惫和绝望。
白郎,你在哪里?
你可知,你的云袖,已经嫁给了别人?
嫁给了一个她连正眼都不想看的傻子。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咚——”,已是三更天。
红烛燃去了大半,蜡油滴落在案几上,凝结成丑陋的形状。
我吹灭了蜡烛,摸黑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黑暗中,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
这荒唐的婚事,这可笑的命运,何时才是个头?
2
翌日清晨,我是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的。
昨夜哭得太狠,此刻头痛欲裂,眼皮重得像坠了铅。
宿醉般的昏沉里,我恍惚记起自己已是镇国公府的少夫人,嫁的还是那个被我揍了一拳的傻子。
心头一阵钝痛,索性用被子蒙住头,只想躲进这片刻的黑暗里。
“少夫人,您醒了吗?” 是陪嫁丫鬟春桃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我闷闷地“嗯”了一声,她便轻手轻脚地进来,伺候我洗漱更衣。
铜镜里映出的脸苍白憔悴,眼下还有淡淡的青影。
春桃一边为我梳发,一边低声道:“少夫人,昨夜,薛小公子没为难您吧?”
她话里有话,我怎会听不出。
昨儿我那一肘闹得不小,府里怕是早就传遍了。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他就是个傻子,能怎么为难我。”
春桃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她替我簪上一支素净的白玉簪,轻声道:“国公夫人差人来说,让您梳洗好了去正厅用早膳。”
我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发怵。
要去见公婆了,还有……那个傻子。
硬着头皮来到正厅,镇国公夫妇已端坐在上首。
两人看起来都慈眉善目,尤其是国公夫人,见了我便招手让我过去,语气温和:“云袖来了?快坐下,别拘束。”
我依言坐下,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坐在下首的薛岑。
他今日换了身湖蓝色的锦袍,衬得那张俊脸愈发白皙。
此刻他正埋头扒拉着碗里的粥,吃得满脸都是,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大概是感觉到我的目光,他猛地抬起头,嘴里还含着半口粥,嘴角沾着几粒米。
看到我,他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含糊不清地喊:“云袖姐姐!”
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别开了视线。
国公夫人见状,无奈地笑了笑,递给薛岑一块帕子:“岑儿,慢慢吃,看你这模样,像什么样子。”
薛岑接过帕子,却不是用来擦嘴,而是傻乎乎地往我面前递:“姐姐……擦。”
我一怔,看着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杂质,只有纯粹的讨好。
周围的下人都忍不住低笑出声,我脸上有些发烫,摆手道:“我自己有。”
国公夫人打圆场道:“岑儿就是这样,云袖你别介意。他呀,就跟个孩子似的。”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说话。
心里却在想,何止是孩子,根本就是个没开化的傻子。
一顿早饭吃得我如坐针毡。
薛岑时不时地就往我这边看,要么是把自己碗里的糖糕推给我,要么就是指着窗外的麻雀让我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姐姐,糖糕甜”、“姐姐,鸟飞”。
我全程冷着脸,对他的示好视而不见。
直到他又一次把一块咬了一半的糖糕往我碗里送,我终于忍不住,冷声喝道:“薛岑!你能不能安分点!”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像被戳破的气球,耷拉着脑袋,小声嘟囔:“姐姐……又凶……”
那委屈的样子,倒像是我欺负了他。
国公夫人赶紧打圆场:“云袖,岑儿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
又转向薛岑,温声道:“岑儿,吃饭的时候不要闹,吓到你媳妇了。”
薛岑哦了一声,乖乖地缩回手,埋头吃饭,只是那背影看起来格外落寞。
我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但很快就压了下去。
是他自己不识趣,跟我有什么关系。
2
早膳后,国公夫人拉着我说话,无非是些府里的规矩,让我多担待薛岑之类的。
我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在院子里追着一只蝴蝶跑的薛岑。
他跑得跌跌撞撞,嘴里还发出“咯咯”的笑声,像个真正的孩童。
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竟有种说不出的干净纯粹。
“云袖?云袖?” 国公夫人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啊?母亲,您说什么?” 我连忙回过神。
国公夫人笑了笑,拍了拍我的手:“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岑儿他……确实不是良配。
“但他心地单纯,不会害人。你既然嫁进来了,就……多陪陪他吧。”
我低下头,没说话。
陪陪他?我躲他还来不及呢。
从正厅出来,春桃跟在我身后,低声道:“少夫人,您看薛小公子,其实……也挺可怜的。
“可怜?” 我冷笑一声,“他是镇国公府的嫡子,锦衣玉食,有什么可怜的?”
“可他……这儿不大好。” 春桃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听说小时候生了场大病,才变成这样的。府里的人虽然对他好,但背地里……”
她没说下去,但我懂她的意思。
无论家世多么显赫,一个痴傻的嫡子,终究是别人眼里的笑柄。
可这与我何干?
我的人生,不也成了别人的笑柄吗?
回到院子里,我正想回房歇着,却见薛岑坐在廊下的台阶上,手里攥着什么东西,正呆呆地看着。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有些怯懦地低下头,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藏。
“你藏什么呢?” 我下意识地问。
他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我好奇心起,走上前:“拿出来看看。”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慢慢把藏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
掌心里,是几颗用油纸包着的糖果,已经被他攥得有些变形了。
“这是……”
“糖……” 他小声说,把糖往我面前递,“给姐姐……甜。”
我看着他掌心里那几颗皱巴巴的糖,又看了看他那双期待的眼睛,心里某个角落似乎被轻轻撞了一下。
这是昨天喜房里的喜糖,他昨天揣了一把走,原来一直藏着,是想给我?
“你……”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见我不接,有些着急,把糖往我手里塞:“姐姐吃……甜,不生气。”
他是觉得我吃了糖就不会生气了?
看着他那副傻里傻气的样子,我心里的那点不快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几颗糖。糖纸还有他掌心的温度,微微有些发烫。
“谢谢。” 我低声道。
他见我接了,立刻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像个得到了表扬的孩子:“姐姐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 我看着他的笑脸,不由自主地也勾了勾嘴角。
这是我嫁进来之后,第一次对他露出笑容。
他似乎被我的笑容晃到了,呆呆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猛地站起身,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小石头!小石头!姐姐笑了!姐姐对我笑了!”
我回到房间,把那几颗糖小心翼翼地放在妆台上。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映得糖纸闪闪发光。
春桃跟进来,看到那几颗糖,有些惊讶:“少夫人,您……”
我摇摇头,没解释。
只是拿起一颗糖,剥开糖纸,放进了嘴里。
是很普通的麦芽糖,甜得有些发腻,却意外地,让我心里那点苦涩的味道,淡了许多。
也许,国公夫人说得对,他虽然痴傻,心地却是好的。
想到白落蘅,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我摸了摸腕上那只他送我的玉镯,冰凉的触感让我清醒。
我深吸一口气,将那点刚刚升起的异样情绪压了下去。
3
接下来的日子,我依旧对薛岑保持着距离。
他会时不时地出现在我面前,要么是送一朵他觉得好看的野花,要么是塞给我一块点心,或者只是傻呵呵地看着我笑。
我大多时候都只是冷淡地接过,或者干脆无视。
但我再也没有对他发过脾气,也没有像最初那样,对他的靠近感到极度厌恶。
直到那一天,我在后花园里看书,忽然下起了小雨。
我正想回房,却见薛岑抱着一把大伞,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姐姐!下雨!打伞!”
他跑到我面前,气喘吁吁地,把伞举在我头顶。那把伞很大,几乎遮住了我整个身子,而他自己的半边肩膀,却被雨水打湿了。
“你怎么来了?” 我看着他被雨水淋得有些狼狈的样子,忍不住问。
“看……看到姐姐在外面……下雨了……” 他傻乎乎地笑,“不能让姐姐淋湿……会生病……”
他说话时,水珠从他的发梢滴落,落在他白皙的脸颊上。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对我的担忧。
那一刻,我的心,忽然就软了。
我接过他手里的伞,往他那边挪了挪,遮住了他淋湿的肩膀:“走吧,我们一起回去。”
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巨大的笑容,用力点头:“好!跟姐姐一起回去!”
我们并肩走在雨中,一把伞下,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5
自那日后,我与薛岑之间的氛围悄然生变。
我不再刻意冷着脸,他递来野花时,我会接下插在瓶中。
他笨手笨脚想帮我研墨时,我会耐着性子教他如何握墨条。
他依旧是那个懵懂天真的模样,只是看向我的眼神愈发依赖,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犬,总巴巴地跟在我身后。
午后,春桃神色古怪地捧来一封信笺:“少夫人,门房说……是白公子差人送来的。”
我的心猛地一跳,指尖微微发颤。
白落蘅?他怎么会来信?
我几乎是抢过那信,信封上是他熟悉的清隽字迹,可入手却觉得格外沉重。
展开信纸,他的话语依旧温柔缱绻,先是问候我近况,又诉了番相思之苦,道他近日在京郊书院苦读,只盼能早日金榜题名,好风风光光将我从这“牢笼”中救出。
末了,他才似不经意地提及:“云袖,可否遣人送些细软来,权当助我求学之资,待我功成名就,定百倍还你。”
“遣人送些细软来”——我捏着信纸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那些缠绵悱恻的情话,终究是为了钱。
想起嫁入国公府前,我曾偷偷变卖过两支珠钗资助他,他那时感激涕零,如今却将这当成了理所当然。
春桃在一旁低声道:“少夫人,白公子他……”
“我知道了。”我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那些关于白落蘅的美好幻象,在这一刻寸寸碎裂。
我曾以为他是不染尘埃的君子,却原来不过是个借着情爱之名,行攀附之实的小人。
恰在此时,院门外传来薛岑憨憨的笑声:“姐姐!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他手里高举着一串糖葫芦,跑得气喘吁吁,脸颊因兴奋而泛红。
见我站在廊下,他立刻献宝似的递过来:“街上买的!甜!姐姐吃!”
那糖葫芦红彤彤的,裹着晶莹的糖霜,在阳光下晃得我眼睛发酸。
我看着薛岑纯粹的笑脸,又想起信纸上白落蘅虚伪的字句,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我曾心心念念的良人,竟不如一个痴傻小儿来得真诚。
“我不吃。”我将信纸揉成一团塞进袖中,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薛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试探着问:“姐姐……不高兴?”
“不关你的事。”我别过脸,不想让他看见我眼底的湿意。
他却不肯走,执拗地将糖葫芦举在我面前,像犯了错的孩子般小声嘟囔:“岑岑……是不是又惹姐姐生气了?”
看着他无措的样子,我心中的烦躁忽然泄了气。
我摇摇头,从他手里拿过那串糖葫芦,却没有吃,只是低声道:“你去玩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他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走到拐角处还不忘回头望我,眼里满是担忧。
我捏着那串糖葫芦,糖霜的甜腻气息萦绕鼻尖,却只觉得满口苦涩。
白落蘅的信像一根刺,扎得我生疼。
我原以为自己嫁错了人,如今才明白,是我看错了人。
那个我曾以为能托付终身的人,早已在利益的泥沼里迷失了本心。
6
一连几日我都整日魂不守舍。
白落蘅的信被我撕得粉碎,可那些字句却像梦魇般挥之不去。
我开始频繁地想起薛岑。
想起他笨手笨脚给我藏糖的样子,想起他淋雨时把伞全倾向我这边的傻气,想起他看我时毫无杂质的眼神。
我在书房整理书卷,薛岑抱着一本画册凑过来,指着上面的花鸟图案咿咿呀呀地让我讲。
我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他却忽然抓住我的手,认真地说:“姐姐,不开心。”
我一怔,看向他。
他的眼睛像清澈的泉水,倒映着我憔悴的模样。
“岑岑……不喜欢姐姐不开心。”他皱着眉头,努力组织着语言,“姐姐笑……好看。”
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我从未对任何人展露过如此脆弱的一面,却在这个痴傻的夫君面前,卸下了所有防备。
薛岑被我的眼泪吓坏了,手忙脚乱地用袖子给我擦泪,急得直打转:“姐姐别哭!岑岑……岑岑把糖都给你!”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糖纸,里面包着的糖果早已融化,黏在纸上。
可他依旧宝贝似的捧到我面前,眼神里满是焦急的讨好。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忽然破涕为笑。
这笑容来得突兀,连我自己都有些意外。
薛岑见我笑了,立刻也跟着傻笑起来,用脏兮兮的手指戳了戳我的脸颊:“姐姐笑了!像……像院子里的花!”
我任由他戳着,心里那块冰封已久的地方,竟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国公夫人说得对,薛岑虽然痴傻,却有着世间最纯粹的真心。
而我追逐了许久的所谓“良人”,不过是镜花水月。
春桃匆匆跑进来,脸色发白:“少夫人,不好了!白公子他……他在外面闹起来了!”
我心中一紧,连忙起身往外走。
薛岑不明所以,却也紧紧跟在我身后,攥着我的衣角不肯松手。
来到府门前,只见白落蘅一身青衫,正对着门房大喊大叫,引来不少路人围观。
他见到我,立刻扑上前来,神情激动:“云袖!你总算出来了!你跟我走!我知道你在这国公府受了多少委屈,跟我走!”
他的样子狼狈又疯狂,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温文尔雅。
我看着他,只觉得陌生又可笑。
“白公子,请你自重。”我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声音冰冷,“我已是薛家人,何来跟你走一说?”
白落蘅像是没听懂我的话,依旧抓着我的手腕不放:“云袖,你是不是被他们逼的?你别怕,有我在!只要你给我些银两,我马上就能疏通关系,等我做了官,一定……”
“够了!”我猛地甩开他的手,“白落蘅,你当初接近我,到底是为了我的人,还是为了我苏家的钱,你自己心里清楚!如今我嫁入国公府,你还来纠缠不休,究竟是何居心?”
我的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
他脸色煞白,指着我,声音颤抖:“云袖,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
“天地可鉴?”我冷笑,“那你告诉我,你三番五次向我索要银两,又是所为何事?”
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白落蘅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最终化为一丝怨毒:“苏云袖!你不过是嫁了个傻子,有什么了不起!你以为镇国公府能护你多久?等我得了势,看我怎么……”
“你想怎么她?”
一个略显稚嫩却带着怒意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回头,只见薛岑不知何时挡在了我身前,他攥紧了拳头,小脸涨得通红,怒视着白落蘅,眼神里竟有几分我从未见过的凶狠。
“你……你是谁?”白落蘅被他看得一怔。
“我是她夫君!”薛岑大声喊道,虽然吐字还有些不清,却异常坚定,“你不准欺负我姐姐!”
说着,他竟挥起小拳头,朝着白落蘅打去。
白落蘅下意识地一躲,薛岑扑了个空,摔倒在地上。
“薛岑!”我惊呼一声,连忙想去扶他。
却见薛岑自己爬了起来,顾不上膝盖的疼痛,又挡在我面前,对着白落蘅气呼呼地喊:“不准欺负姐姐!不然……不然我打你!”
他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配上圆润的脸蛋和清澈的眼睛,本该显得滑稽,可我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却忽然觉得无比安心。
白落蘅看着薛岑,又看看我,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苏云袖,这就是你嫁的傻子?
“哈哈哈,真是可笑!你就跟着这个傻子过一辈子吧!”
说完,他拂袖而去,留下一个狼狈却又嚣张的背影。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我蹲下身,看着薛岑膝盖上的擦伤,心里五味杂陈。
“疼吗?”我轻声问。
他摇摇头,却反过来抓住我的手,认真地说:“姐姐,不怕。岑岑保护你。”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汗珠顺着额角滑落,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我伸出手,轻轻抱住了他。
“嗯,”我低声道,“姐姐不怕,有岑岑在。”
怀里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他也小心翼翼地回抱住我,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姐姐……”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岑岑……好开心。”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心中一片安宁。
而那个曾经占据我整颗心的白落蘅,从此刻起,便彻底成了过往云烟。
7
国公府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我与薛岑之间的那层薄冰彻底消融,他依旧是那个会追着蝴蝶跑、把糖纸攒成小山的痴儿,只是我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柔软与纵容。
他会在我看书时乖乖坐在一旁玩木剑,会在我绣花时凑过来好奇地戳戳丝线,偶尔抬头冲我傻笑,眼里盛着满当当的依赖。
午后,我陪着国公夫人在花园里下棋。
她执黑子,我落白子,棋盘上黑白交错,恰似这深宅大院里的人心。
落子间,她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云袖啊,你嫁进来也有些日子了。”
我手一顿,抬眼望她。
她捻起一枚黑子,轻轻落在棋盘边角,语气温和却带着提点:“岑儿虽痴,可镇国公府总不能无后。你看他整日跟个孩子似的,这事儿……还得你多上心。”
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生孩子?
我与薛岑……至今仍是分床而眠。
他对男女之事全然不懂,每日最大的乐事不过是跟着我身后跑,或是把我给他的点心藏在枕头下。
让他行“夫妻之实”,怕是比教鸟儿说话还难。
“母亲,我……”我窘迫得不知如何接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白子。
国公夫人见状,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握住我的手,眼神里满是过来人对小辈的体谅:“我知道岑儿不懂事,委屈你了。
“可这毕竟是你的责任,也是为你自己打算,有个孩子,你在府里的地位才更稳当。”
她顿了顿,又状似随意地补充:“其实也不难,夜里……你多引导他些便是了。”
引导?怎么引导?
难道要我直接告诉那个看见姑娘家手腕都会脸红的傻子,“我们该生个孩子了”?
我越想越荒唐,脸上又是热又是痒,只得含糊应道:“母亲说得是,我……我知道了。”
从正厅回来的路上,春桃看着我通红的脸,抿着嘴偷笑:“少夫人,国公夫人是不是跟您说……生孩子的事儿了?”
“去你的!”我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
是啊,嫁为人妇,生儿育女本是天经地义,可对象是薛岑……
我望着前方花园里那个正追着一只花猫跑的身影,他笑得像个孩子,发冠都跑歪了。
晚上歇下时,我看着躺在外侧小床上的薛岑,他已经抱着我给他缝的布老虎睡着了,嘴角还挂着一丝傻笑。
烛光下,他的侧脸轮廓柔和,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
我心里七上八下,国公夫人的话在耳边回响,又想起白日里他为我挡在白落蘅身前的模样,脸颊不由得又热了起来。
“引导他……”我喃喃自语,指尖绞着被角。该怎么引导呢?
接下来的几日,我总是有意无意地观察薛岑。
他会在我换衣服时自觉地转过身去,会在我不小心碰到他手时像受惊的小鹿般缩回,分明是个不懂情爱的白纸。
让他明白“行房”是怎么回事,恐怕比登天还难。
9
夜里,我吹灭了烛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身旁的小床上,薛岑睡得正香,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黑暗中,我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我悄悄坐起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向薛岑。
他睡得四仰八叉,布老虎掉在了地上。
我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走到他的小床边。
“岑岑,”我轻声唤他,“醒醒。”
他咂了咂嘴,翻了个身,含糊地应了声:“姐姐……糖……”
我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推了推他:“别睡了,起来有事跟你说。”
他终于慢悠悠地睁开眼,睡眼惺忪地看着我,眼里满是懵懂:“姐姐……怎么了?”
“你……”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跳得更快了,“你过来,到我床上去睡。”
他愣住了,揉了揉眼睛:“为什么?岑岑的床……很舒服的。”
“让你过来就过来!”我故作严肃,心里却紧张得要命。
他见我板着脸,不敢再顶嘴,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跟着我走到我的大床前。
我掀开被子,示意他上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地钻进了被窝,像只温顺的小羊羔。
被窝里弥漫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我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
两人挨得很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姐姐……”他忽然小声开口,“为什么让岑岑过来睡?”
我咬了咬唇,决定破罐子破摔:“因为……因为我们是夫妻,夫妻……就要睡在一起。”
“夫妻?”他歪着头看我,眼里满是好奇,“像爹爹和娘亲那样?”
“嗯。”我红着脸点头,“而且……夫妻睡在一起,才能生孩子。”
“孩子?”他眼睛一亮,“像隔壁张奶奶家的小娃娃那样,会哭会笑的孩子?”
“对。”我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心里稍微放松了些,“你想不想要个孩子?”
“想!”他用力点头,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岑岑想要孩子!可以跟他一起玩!”
见他兴致勃勃,我深吸一口气,开始尝试着引导他:“那……你知道怎么生孩子吗?”
他茫然地摇头:“不知道,是姐姐生出来的吗?”
“是。”我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但是……需要两个人一起努力。”
“两个人?”他更困惑了,“怎么努力?”
我看着他纯真无邪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诱拐良家少年的坏人。
可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就是……需要你……抱我。”
“抱姐姐?”他立刻张开 手臂,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岑岑会抱!”
说着,他就笨手笨脚地抱住了我。
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孩童般的力道,紧紧地圈着我的腰。
“不是这样……”我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连忙推开他一点,“是……更亲密一点的抱。”
“更亲密?”他歪着头,完全不懂。
我咬了咬牙,心一横,主动凑上前,轻轻吻了吻他的嘴唇。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了,眼睛瞪得像铜铃,呆呆地看着我,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姐姐……你……”他结结巴巴地,眼里满是震惊和茫然,“你亲岑岑……”
“嗯。”我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心跳却快得像要跳出胸腔,“夫妻之间……就是要这样。”
他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我的嘴唇,然后像触电般缩回手,脸上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姐姐的嘴唇……软软的……”他小声嘟囔,眼里闪过一丝好奇。
见他不再抗拒,我胆子大了些,拉过他的手,放在我的腰间:“岑岑,你看,像这样……”
我引导着他的手,慢慢在我身上游走。
他的手很烫,带着微微的颤抖,每一次触碰都让我心尖发麻。
他似乎觉得很新奇,一边跟着我的动作,一边睁着大眼睛看我,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
“姐姐……这就是……生孩子吗?”他小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还不是……”我深吸一口气,决定进入正题,“生孩子……需要你这样做……”
这句话一说出口,我自己都脸红得快要滴血。
薛岑愣住了,完全无法理解我的话:“这样……要怎么做?”
我看着他懵懂的样子,知道跟他解释清楚“男女之事”无异于对牛弹琴。
罢了,事到如今,只能“实践出真知”了。
我咬了咬牙,主动褪去了身上的衣衫,露出光洁的肩膀。
薛岑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脸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结结巴巴地说:“姐姐……你……”
“别管衣服了。”我拉过他的手,放在我的胸口,“岑岑,你看……”
他的手触碰到柔软的肌肤,像被烫到一样想缩回,却被我按住了。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一丝异样的躁动。
“姐姐……”他看着我,声音带着一丝恳求,“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我教你。”我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心里的紧张渐渐被一种奇异的温柔取代。
我引导着他躺下,然后慢慢覆了上去。
他的身体紧绷得像一块石头,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
我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和不安。
“别怕,岑岑,放松。”我在他耳边轻声安抚,“跟着我……”
我握住他的手,引导着他探索我的身体。
他的动作从一开始的生涩僵硬,到后来渐渐变得大胆起来。
他会好奇地抚摸我的腰线,会低头去蹭我的脖颈,嘴里发出含糊的呢喃:“姐姐……香香……”
一阵折腾后,我疼得皱起了眉头,忍不住轻呼出声。
他立刻停了下来,紧张地看着我:“姐姐……疼?”
“没事……”我忍着不适,对他笑了笑,“继续……”
虽然他的动作生涩,毫无技巧可言,却带着一种纯粹的、不掺杂质的热情。
他会时不时地抬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询问和依赖,直到看到我点头,才会继续下去。
房间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肌肤相贴的暧昧声响。
良久,他趴在我身上,累得气喘吁吁,像只打蔫的小猫。
“姐姐……”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们……是不是要有孩子了?”
我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傻瓜,哪有那么快。”
他“哦”了一声,有些失望地垂下眼帘。
我抱住他,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不过,我们会努力的,对吗?”
他立刻又高兴起来,用力点头:“嗯!岑岑会努力!给姐姐生孩子!”
看着他傻气的样子,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温柔起来,洒在床榻上,映着我们交缠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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