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妈,我和小峰商量好了,您来上海住,得立三条家规。"电话那头儿媳阿兰的声音很坚定。
立规矩的背后
"妈,我和小峰商量好了,您来上海住,得立三条家规。"电话那头儿媳阿兰的声音很坚定。
我握着话筒的手微微发抖,心里咯噔一下。
老伴儿走得突然,那年他刚退休不到三个月,说是去钓鱼,结果被查出肝硬化晚期,没挺过半年就走了。
这一走,就是五年光景,我一个人在东北的小城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
每天早起晚睡,洗衣做饭,和院子里的老姐妹们唠嗑,日子过得也算充实,就是想儿子的时候心里空落落的。
去年冬天,儿子小峰打来电话,说阿兰怀了二胎,家里忙不过来,问我能不能去上海帮衬一段时间。
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毕竟儿子那边只有阿兰一个女人,还要上班,大孙子才上小学二年级,如今又添了小的,确实需要人手。
没想到临行前,阿兰又来这么一出"立规矩",听着就让人心里打鼓。
我收拾行李的手停了下来,看着那件穿了十几年的灰色毛衣,犹豫着要不要带上。
"带着吧,别嫌我老土。"我自言自语道,最终还是把毛衣塞进了箱子最底层。
這一路上,我的心情就像东北的天气,阴晴不定。
火车上,我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思绪回到儿子小峰小时候。
那时候正赶上国企改革,我和老伴都下了岗,日子过得紧巴。
为了供小峰上学,我白天在市场摆小摊卖馄饨,晚上还接些手工活回来做。
老伴则去建筑工地当小工,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披星戴月回来。
冬天的工地冰冷刺骨,老伴的手上冻出了一道道龟裂的口子,像是地里干涸的土地。
就是在那样的日子里,我省吃俭用也要给小峰买最好的学习用品。
记得有一次,他放学回来说老师要求每个学生买一本新出版的《新华字典》,要十二块钱。
那会儿十二块能买十斤猪肉了,可我二话没说就把钱给了他。
后来他考上了上海的大学,我和老伴高兴得一晚上没合眼,老伴儿偷偷抹眼泪,说:"咱儿子有出息,以后有奔头了。"
我们把积攒的钱都给了小峰,让他安心在大城市读书,不要担心家里。
大学毕业后,他留在了上海,遇到了阿兰,成家立业,在大城市扎了根。
这几年,我们偶尔通电话,他总说工作忙,没时间回来看我们。
每年过年,他们夫妻俩轮流回婆家和娘家,有时能在我这儿待上三五天,有时只待一两天就匆匆离开。
如今他们要给我立规矩,莫非是嫌我粗人一个,怕我在上海给他们丢人?
火车进站时,我看见小峰和阿兰抱着小外孙站在站台上。
一家三口穿着整齐,阿兰还特意化了淡妆,看起来精神十足。
见了面,阿兰主动接过我的行李,小峰领着我往外走。
"妈,您这一路辛苦了。"小峰接过我手中的编织袋,里面装着我亲手做的猪肉酸菜水饺和几罐老李家的秘制辣椒酱。
"哪能啊,妈一点都不累。"我笑着说,心里却在盘算着那三条家规会是什么。
坐上出租车,阿兰问我路上吃了什么,要不要先去饭店吃点东西。
我摆摆手说:"在火车上吃了盒饭,不饿,咱直接回家吧。"
到了他们家,是个不大不小的三室一厅,装修得很简洁,但处处透着温馨。
阿兰给我倒了杯热茶,坐在我对面,神情严肃。
"妈,现在说说那三条家规。"阿兰清了清嗓子,表情严肃得像个小学老师。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的茶杯也握得更紧了。
"第一,每天九点半必须休息,不许熬夜;第二,每半年必须体检一次,有病早治;第三,必须有自己的爱好,不能整天围着孙子转。"
我愣住了,这哪是什么规矩,分明是在关心我。
"您看,妈,我们知道您一个人在老家,没人管着,可能会不注意休息。"阿兰解释道,"来了上海,您肯定想帮我们带孩子,但您也得保重自己啊。"
小峰在一旁点头附和:"是啊,妈,您要是累坏了,我们可真的要内疚死了。"
我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妈,您看看您的房间。"阿兰拉着我的手,领我走进一个朝南的房间。
屋里摆设简洁,床头柜上放着老花镜和收音机,窗边有张藤椅,墙上挂着几幅字画,还有一张我和老伴的合影,是小峰大学毕业那年拍的。
阿兰指着床边的扶手和浴室里的防滑垫说:"这些都是我们特意准备的,您年纪大了,安全第一。"
我看着这些细节,心里暖融融的,想起老伴还在时常说的话:"咱儿子有心,只是太忙了。"
那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想起小峰小时候,每到夏天,我都要用蒲扇给他扇风驱蚊,直到他睡熟。
那时候家里条件差,没有电扇,更别说空调了,我就一遍遍地摇着扇子,盯着他那张小脸,心满意足。
如今,轮到儿女来照顾我了,这种角色的转换让我有些不适应,却也感到一丝欣慰。
第二天清晨,我起得很早,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想给他们做顿家乡味的早饭。
冰箱里贴着便条:妈,冰箱里有现成的,您别忙活。
我笑了笑,还是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葱,打算做个葱花鸡蛋饼。
刚把面粉倒进盆里,阿兰就来了,她穿着睡衣,头发有些凌乱,看样子是刚起床。
"妈,您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不用您做,我来就行。"阿兰说着就要接过我手中的活。
"我闲不住,让我做点事吧,不然浑身不自在。"我笑着回答。
阿兰看了我一眼,点点头:"那行,您做早饭,我去叫小峰和铮铮起床。"
铮铮是我大孙子的小名,今年八岁,正是淘气的时候。
早饭做好后,全家人围坐在餐桌前,铮铮兴奋地喊着:"奶奶做的葱花饼真好吃!"
小峰和阿兰也连连称赞,我心里美滋滋的。
饭后,阿兰开始收拾餐桌,我主动说要帮忙洗碗。
"妈,洗碗机会洗,您去陪铮铮吧,他可想您了。"阿兰微笑着说。
我有些不习惯,在老家,家务活都是我一个人干,现在反倒成了"大爷"似的。
铮铮拉着我的手,带我去他的房间看他的小汽车收藏,我一边应和着,一边偷瞄厨房里忙碌的阿兰。
后来阿兰告诉我,她的父母早年去世,她是独生女,父亲因为心梗错过最佳治疗时间,母亲则在照顾邻居家的孩子时累出了一身病,没等到她大学毕业就相继离世。
"我爸妈那会儿退休后,被我大伯家硬拉去帮忙带孩子,说是一家人,哪有不帮衬的道理。"阿兰红着眼圈说,"可谁知道我爸有心脏病,他自己都不在意,我大伯家更不会注意,等发作了才送医院,晚了。"
听着阿兰的经历,我的眼泪也不禁流了下来。
"我不能让这样的悲剧在您身上重演,"阿兰握着我的手说,"孩子是我们的,您的责任是保重身体,享受晚年。"
我点点头,心里五味杂陈。
在东北老家,院子里的老姐妹们大多都在帮子女带孙辈,有的甚至带着孙子孙女过日子,子女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次。
我原以为这就是正常的,老人不就该为子女付出吗?
可阿兰的话让我意识到,原来还可以有另一种活法。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慢慢适应了上海的生活节奏。
白天帮着带带小孙子,阿兰工作忙,小峰更是经常加班,我就负责照顾刚满月的小孙子。
晚上看看电视,有时候和小区里的老太太们一起打打太极或者跳广场舞。
渐渐地,我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期待每天傍晚的那一个小时。
小区的老年活动中心有个老太太叫王奶奶,是上海本地人,说话那股子"阿拉上海宁"的腔调听着就喜庆。
她教我们跳一种叫"海派秧歌"的舞,融合了上海本地特色和北方秧歌的元素,跳起来既有节奏感又不失优雅。
"老姐妹,你这扭胯的动作忒生硬了,要柔和点,像水一样流动。"王奶奶常这么纠正我,我也乐在其中。
阿兰虽然工作忙,每天还是坚持回来给小孙子喂奶。
有一次,我看到她在卧室里一边挤奶一边回工作邮件,眼睛都熬红了,心疼得不行。
"阿兰,你歇会儿吧,别这么拼命。"我端了杯红糖水给她。
"妈,我没事,就是这个季度业绩考核,不能松懈。"阿兰接过杯子,笑了笑。
"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知道保重身体。"我叹了口气,"当年我和你公公也是这样,一门心思想着挣钱,顾不上身体,结果他这么早就走了。"
阿兰愣了一下,随后放下手中的工作,认真地看着我:"妈,您说得对,我会注意的。"
我忽然意识到,这不正是阿兰所说的"家规"吗?
关心别人的同时,也要学会爱自己。
小峰的工作更是忙碌,他在一家外企做管理,经常加班到深夜。
有时候回来时,全家人都已经睡了,他就在厨房随便吃点东西就去休息。
我心疼他,就开始每天给他留一份热菜,放在保温盒里。
"妈,您别忙活了,我随便对付一口就行。"小峰说。
"吃口热乎饭怎么了,就你这身子骨,哪受得了天天外卖?"我嗔怪道。
小峰不再推辞,每天回家后都会把我留的菜吃得干干净净,还会在微信上发个大拇指给我。
这个小动作,让我心里美滋滋的。
一天晚上,我在阳台上晾衣服,看到小区花园里有个老人在教几个孩子画画。
"那是胡爷爷,退休前是美术老师,现在免费教小区的孩子画画。"阿兰站在我身后说。
"真好啊,有一门手艺。"我由衷地赞叹。
阿兰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妈,您年轻时有什么爱好吗?"
我愣了一下,思绪回到了很久以前:"我年轻时挺喜欢弹琴的,在厂里文艺队弹过手风琴,后来工作忙,又要照顾家庭,就放下了。"
阿兰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转眼到了三月,上海的春天比东北来得早,小区里的玉兰花已经开了。
我每天带着小孙子在小区里溜达,看花看草,日子过得挺惬意。
邻居们都夸我精神好,说我一点不像六十岁的人,倒像是五十出头。
我知道,这是因为有儿女的关心,心情好了,人自然也年轻了。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理解阿兰的"家规"。
有一次,小区里的李大妈和我聊天,知道我是来帮儿子儿媳带孩子的,却要遵守"家规",当场就撇了撇嘴。
"你说你,大老远从东北来,不就是来帮忙的吗?还给你立规矩,这儿媳妇也太不懂事了吧?"
我连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是为我好。"
李大妈一脸不信:"为你好?那怎么不让你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呢?"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回家后,我把这事告诉了阿兰,她笑了笑:"妈,您别管别人怎么说,只要您自己舒服就行。"
小峰则更直接:"那个李大妈自己退休后天天被儿子叫去带孙子,羡慕咱们家呢。"
听了他们的话,我心里释然了不少。
在我六十岁生日那天,儿子儿媳给了我一个惊喜——一架电子钢琴。
"妈,我记得您年轻时很想学钢琴,但为了我的学费放弃了。"小峰说,"现在该您圆梦了。"
阿兰则拿出一张纸:"这是我给您报的社区老年大学钢琴班,每周两次课,就在咱们小区活动中心。"
我抚摸着黑白琴键,眼泪不由得流了下来。
这架钢琴不算贵重,但对我来说,却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
"来,妈,许个愿吧。"小峰把蛋糕推到我面前。
我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许下心愿:希望一家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吹灭蜡烛后,阿兰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妈,这是我和小峰一起给您挑的。"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女式手表,款式简约大方,正是我喜欢的风格。
"这是给您的计时工具,提醒您按时休息,按时锻炼,按时做自己喜欢的事。"阿兰说。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所谓家规,不过是爱的另一种表达方式。
在儿女心中,我不是保姆,不是工具,而是需要被尊重、被关爱的母亲。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我已经能弹一首完整的《送别》了。
每当我坐在钢琴前,双手放在琴键上,仿佛回到了青春岁月,那些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的日子,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
小孙子已经会翻身了,天天咿咿呀呀地叫,看到我就咧嘴笑。
铮铮也特别黏我,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我房间,给我讲学校里发生的趣事。
我教他包饺子,他笑我包的像"猪耳朵",我也不恼,捏着他的小脸说:"你奶奶我可是东北饺子大王,你这小兔崽子懂什么?"
有一天,阿兰下班回来,看到我们祖孙俩在厨房里忙活,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妈,您看起来比刚来的时候年轻多了。"阿兰由衷地说。
我摸摸自己的脸,确实感觉皮肤比以前有弹性了,可能是心情好的缘故。
"都是你们照顾得好。"我笑着回答。
阿兰摇摇头:"不,是您自己,您学会了照顾自己,也学会了享受生活。"
听了这话,我忽然想起了老伴儿。
如果他还在,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欣慰吧。
他生前总说,等孩子成家立业了,我们就去旅游,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惜,这个愿望永远无法实现了。
但我知道,我可以替他完成这个愿望,替我们两个人好好活着。
晚上,阿兰和小峰带着孩子们出去吃饭了,说是让我好好休息一晚上。
我坐在钢琴前,轻轻按下琴键,弹起了《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窗外,上海的霓虹灯依然闪烁,而我的心,却前所未有地安定。
人生的下半场,我终于明白,爱不仅仅是付出和牺牲,也是学会接受和珍惜。
三条家规,看似是约束,实则是解放。
它让我从传统的"老人就该为子女付出"的观念中解脱出来,找回了自我,找回了那个爱笑爱唱的年轻时的我。
钢琴声在房间里回荡,我的指尖轻触琴键,一如当年轻触儿子的小脸。
时光荏苒,角色转换,但爱,永远都在。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