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是2018年的初夏，北方的风还带着丝丝凉意，杨絮在空中飘舞，像无数漂浮的心事。

退休差距

那天，晚霞如火，母亲却在餐桌前扔下一句冰冷的话：＂我要和你爸离婚。＂

父亲的筷子顿在半空，我手中的碗差点掉在地上。

母亲眼神坚定：＂他一个月七千，我才两千八，凭什么我这辈子处处不如他？＂

这是2018年的初夏，北方的风还带着丝丝凉意，杨絮在空中飘舞，像无数漂浮的心事。

我的父亲是原西郊电机厂的技术骨干，1978年恢复高考后考上了工学院，毕业分配到国企，一干就是三十多年，退休前是高级工程师。

母亲则是一名普通的小学语文老师，教了一辈子书，桃李满天下，却只换来了退休后的清贫日子。

＂这日子过了大半辈子，现在谈钱多伤感情。＂父亲放下碗筷，语气里满是疲惫和无奈。

＂就是因为过了大半辈子，我才不想这样将就下去！＂母亲的声音忽然拔高，眼角有些泛红。

父亲默默擦了擦嘴，起身朝阳台走去，他的背影比我记忆中更加佝偻，岁月刻下的痕迹如同树皮上的年轮，深深浅浅地镌刻着他们的婚姻故事。

我叹了口气，望向窗外，小区里的老榆树抽出新芽，就像我突然冒出的想法——让母亲体验没有父亲的生活。

＂妈，你真想离婚？那先试试分居吧。＂我尝试着打破僵局。

母亲抬头看我，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又坚定下来：＂试就试，反正这日子我早就过够了。＂

父亲在阳台上抽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庞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他微微颤抖的手。

我在小区附近租了套一居室，陪母亲住了进去，说是要让她适应＂新生活＂。

第一天，母亲兴致勃勃地上街买菜，回来做了一大桌菜，却在摆碗筷时愣住了——她习惯性地拿出了三副。

＂习惯了做三人份，＂她尴尬地笑笑，眼里却闪过一丝迷茫，＂你爸那老头子，最爱吃我做的红烧肉了，每次都要夹两块。＂

我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红烧肉，肥而不腻，色泽红亮，正是父亲喜欢的样子。

＂妈，你这么多年了，还记得爸喜欢吃什么？＂我试探性地问道。

＂那可不，四十年了，他爱吃啥不爱吃啥，我闭着眼睛都知道。＂母亲边说边把多余的碗筷收起来，动作却有些生硬。

那顿饭，我们都吃得很沉默，母亲时不时看向门口，似乎在等待那个永远不会推门而入的人。

第二天，母亲打扫房间时，在电视柜上摆了一个小闹钟，那是她和父亲结婚时父亲送她的礼物，古铜色的表盘已经有些发黄，但依然走得准时。

＂这老古董，你还留着呢？＂我有些惊讶。

＂当年你爸花了两个月工资买的，说是要提醒我们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钟。＂母亲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想起小时候，每当这个闹钟响起，父亲总会笑着说：＂听，又是我们在一起的一天。＂母亲则会佯装嗔怪，但嘴角总是上扬的。

第三天，热水器突然罢工，冷水哗啦啦地淋了母亲一身。

以往这些事都是父亲处理，他对家里每个角落的电线管道都了如指掌。

母亲拿着说明书皱眉半天，嘴里嘟囔着：＂这破玩意儿，偏这时候坏。＂

最终，她还是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声音忽然变得轻柔：＂老王，那个……热水器坏了，你能不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父亲熟悉的声音：＂我这就来。＂

不到二十分钟，父亲就赶到了，手里还提着工具箱，那是他珍藏多年的宝贝，里面的工具擦得锃亮。

他二话不说就钻进了卫生间，捣鼓了将近两小时，满头大汗地出来，脸上却带着胜利的微笑：＂好了，是水垢太多，我顺便把水管也清理了一下。＂

母亲递上一杯热茶，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父亲接过茶，却只是抿了一口，放下杯子：＂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母亲的手僵在半空，最终垂了下来：＂哦，那你慢走。＂

关门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心上。

母亲站在窗前，目送父亲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转身。

我看见她的肩膀微微颤抖，但她很快就擦了擦眼角，转身忙起家务来。

第四天，母亲提议去菜场买菜，却在路上遇见了小区里的张大妈。

＂哟，这不是王老师吗？听说你搬出来住了？和老王闹别扭啦？＂张大妈的声音特别洪亮，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母亲的脸刷地红了：＂没有的事，就是想换个环境住住。＂

＂咱老年人啊，就别折腾了，大家哪家没个磕磕绊绊的。你们俩在单位那会儿，可是人人羡慕的一对儿，听说是你嫌人家退休金比你高？＂张大妈八卦起来毫不留情。

＂谁说的？我——＂母亲急得脸都白了。

＂前些日子老王在棋牌室喝多了，哭哭啼啼地说你嫌弃他了，大伙儿都劝他呢。＂张大妈边说边摇头，＂这年头，真是钱闹的，人心都变了。＂

母亲的手紧紧攥着菜篮子，指节发白。

我赶紧打圆场：＂张大妈，您误会了，我妈这是——＂

＂算了，＂母亲打断我，声音低沉，＂不用解释。＂

回去的路上，母亲一言不发，脚步沉重，像是背负着看不见的重担。

进门后，她坐在沙发上发了很久的呆，然后突然问我：＂你爸真的在外面哭了？＂

我不知如何作答，只能点点头。

母亲的眼睛湿润了：＂那老头子，在家从来不掉眼泪的。＂

这句话里包含了太多不为人知的往事，像是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匣子。

第五天，隔壁单元传来李大爷的剧烈咳嗽声。

李大爷是小区里有名的＂孤寡老人＂，去年和老伴闹离婚，如今独居，生病了也没人照料。

＂听这咳嗽，准是又犯了支气管炎。＂母亲皱着眉头，二话不说端了碗热粥过去。

回来后，母亲的脸色很不好看：＂李大爷那屋子，乱得像个垃圾堆，到处是脏衣服和外卖盒子，药瓶子七零八落的，也不知道哪个是哪个。＂

她叹了口气：＂老两口分开住，图个啥呢？晚年了，互相有个照应不好吗？＂

我看着母亲，轻声问：＂那妈您图的又是什么呢？＂

母亲愣住了，久久没有回答。

那天晚上，我无意中翻到父亲钱包里的存折，上面记录着每月定期存入的五百元——从1998年持续至今，二十年从未间断。

存折名字赫然写着＂给老太太养老＂，那是父亲对母亲的专属昵称。

我的心猛地一颤，翻开存折仔细查看，发现最早的存款日期正是我上大学那年。

那时家里并不宽裕，我的学费生活费已经是不小的负担，父亲却还悄悄存了这笔钱。

记忆中，那段时间父亲总是很晚才回家，说是厂里加班，母亲劝他别太累，他却笑着说：＂多干点活，多挣点钱，不寒碜。＂

原来，他是在拼命工作，为母亲攒退休后的养老钱。

第六天，我决定告诉母亲这个秘密。

＂爸其实一直有在厂里加夜班补贴家用，＂我拿出那本存折，递给母亲，＂那时你忙着照顾我和奶奶，他怕你担心，从没提过。＂

母亲接过存折，手微微发抖，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傻老头子，＂她哽咽着说，＂我当年还埋怨他不关心家里，原来他……＂

她的话没能说完，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

我悄悄退出房间，给她一些独处的空间。

晚上，我回到家中，发现父亲正坐在沙发上发呆，面前放着一张老照片，是他和母亲年轻时的合影。

＂爸，你想妈了吧？＂我轻声问道。

父亲抬头，眼里有掩不住的疲惫和思念：＂习惯了几十年有人唠叨，突然没了声音，反倒不习惯了。＂

他摩挲着照片的边缘，缓缓开口：＂那年你妈刚参加工作，我们去海边度蜜月，连住宿费都是挤出来的，但那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

他苦笑一下：＂现在条件好了，反倒患得患失起来。＂

＂爸，您有没有想过，妈妈为什么突然要离婚？＂我试探性地问。

父亲沉思片刻：＂可能是我太忙了，退休前那几年，总是埋头工作，忽略了她的感受。＂

他叹了口气：＂我们那一代人，不善表达，觉得养家就是爱的表现，却忘了女人需要的不只是面包，还有玫瑰。＂

听到这句话，我有些惊讶，没想到父亲这样朴实的人，能说出这么富有哲理的话来。

＂你别误会，＂父亲看出我的惊讶，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是前段时间在社區大學的心理课上学的。退休后，我一直在上课充电，想给你妈一个惊喜。＂

这一刻，我才恍然大悟——父亲的转变和成长，母亲却完全不知情。

第七天，我回到母亲租住的公寓，发现她正在整理行李。

＂妈，您这是……＂我有些惊讶。

＂回家。＂母亲简短地回答，眼神却格外坚定。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电影票：＂你知道吗？我和你爸的第一次约会，就是看的《牧马人》，当时他工资不高，却买了最好的座位。＂

母亲轻抚着那张珍藏多年的电影票，眼神柔和：＂那时候，你爸说这辈子就认准我一个，无论贫穷富贵，都要一起走到最后。＂

她收起票根，继续收拾东西：＂现在我明白了，婚姻不是算计，而是患难与共。＂

我悄悄退出房间，看见挂在墙上的日历，父母结婚纪念日被母亲用红笔圈了起来，旁边写着＂买他爱吃的糖醋排骨＂和一个小小的红心。

回家的路上，母亲意外地健谈，她告诉我很多我不知道的往事。

＂你知道吗？你爸当年追我的时候，每天早上都会骑自行車送我一朵野花，说是路边摘的，其实我后来才知道，他是专门早起去郊外找的。＂

她笑着说，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仿佛回到了青春岁月。

＂那时候，他工资比我低，但从不让我多花钱，自己省吃俭用，却舍得给我买漂亮衣服。＂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后来你出生了，家里开支大了，他就开始拼命工作，慢慢地，我们之间的话就少了。＂

我从未听母亲这样说起过去，原来他们的爱情有这么多美好的故事，只是被岁月和柴米油盐的生活掩埋了。

＂你爸是个实在人，不会甜言蜜语，但他的爱都藏在行动里。＂母亲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些年，是我太计较得失了。＂

一周后，我们回到家时，父亲正在厨房忙活。

他听见开门声，探出头来，愣在了原地，眼里满是惊喜和不敢相信。

母亲走向厨房，轻轻抚平他衣领上的褶皱：＂老头子，算我认输。＂

父亲眼圈微红，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点点头，然后紧紧拥抱了母亲。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他们不再是退休金悬殊的老夫妻，而是当年那对携手走过风雨的恋人。

晚饭时，母亲拿出珍藏多年的茅台，给父亲倒了一小杯：＂这是咱们结婚时剩下的，一直舍不得喝，今天算是……重新开始吧。＂

父亲接过酒杯，手有些发抖：＂老太太，谢谢你不离不弃。＂

母亲假装嗔怪：＂谁说不离不弃了？我这不是刚想离你吗？＂

父亲哈哈大笑：＂那我得抓紧时间表现，争取这一百年内不再让你想离婚。＂

母亲也笑了，眼角的皱纹如同绽放的花朵。

那晚，我听见厨房传来父母的窃窃私语和低声笑语，久违的和谐气氛重新笼罩了这个家。

月光洒在老旧的沙发上，照亮了墙上他们年轻时的合影，两个人面带笑容，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几天后，我收拾行李准备回自己的城市，母亲送我到门口，欲言又止。

＂妈，有话就说吧。＂我鼓励道。

＂谢谢你，＂母亲轻声说，＂如果不是你让我体验那一周，我可能真的会做出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她看向正在阳台上浇花的父亲，眼神温柔：＂我明白了，有些东西，不是用退休金能衡量的。＂

我点点头：＂那是四十年风雨同舟的情分，是习惯了有彼此的日子。＂

＂在这柴米油盐的平凡生活里，爱情最终沉淀成了相互理解和无言陪伴。＂母亲感慨道，＂当年结婚，啥也没有，住筒子楼，出门就得排队用公共厨房。现在日子好了，反倒忘了最初为什么在一起。＂

我看着母亲脸上舒展的笑容，知道她找回了内心的平静。

临行前，我去小区的长椅上坐了会儿，遇见了正在遛弯的张大妈。

＂听说你妈回家了？这闹的哪出啊，前脚搬出去，后脚又回来。＂张大妈好奇地问道。

我笑了笑：＂有些事情，只有经历过才明白其中的珍贵。＂

张大妈若有所思：＂你说得对啊，咱们这一辈子，到头来，不就是个＇舍得＇吗？舍得放下的智慧，得到珍惜的能力。＂

回去的路上，我路过一家老照相馆，橱窗里展示着父母那一代人的婚纱照——朴素的背景，简单的服装，却洋溢着真挚的笑容。

那种笑容，是历经沧桑后依然相守的承诺，是平凡生活中最珍贵的财富。

回到家，我给父母打了个电话，父亲接的，背景音里传来母亲做饭的声音和愉快的哼唱。

＂爸，你们还好吗？＂我问道。

＂好着呢，＂父亲的声音充满活力，＂你妈今天做了我最爱吃的糖醋排骨，还说要教我跳广场舞呢！＂

我笑了：＂那您老人家可有的受了。＂

＂值得，值得，＂父亲笑着说，＂只要她开心，我学啥都行。＂

放下电话，我走到窗前，看着远处的晚霞。

窗外，城市的灯光渐次亮起，如同无数个家庭点燃的希望。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人生最大的财富，不是银行账户上的数字，而是有人愿意与你白首偕老，共度余生。

退休金的差距，抵不过四十年的深情厚谊；一时的计较，换不来一世的相守。

在这个浮躁的时代，能够坚守初心，不忘相濡以沫的誓言，才是最珍贵的幸福。

窗外，小区的老榆树依然挺立。

它见证过无数春秋，也见证着平凡人家的悲欢离合。

新的花苞正在枝头悄然绽放，就像父母重焕生机的感情，在岁月的长河中焕发出新的光彩。

来源：恋过的美丽风景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