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养女(完结)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6-07 20:27 2

摘要:那女子曾在多年前,和夫君做过一夜夫妻。如今更是用了不到五年时间,就夺走了夫君全部的爱。

作者:月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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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从塞外带回来一名女子。

那女子曾在多年前,和夫君做过一夜夫妻。如今更是用了不到五年时间,就夺走了夫君全部的爱。

而我被毁容禁足,只能在后院苟延残喘。

可她依旧不肯放过我,为了让我肝肠寸断,甚至不惜亲自设局,当众毁了我养女的清白。

最后,她将毒药灌到我口中,笑得恶毒:「若非得知玉郎娶妻,我也不会在悲伤之下弄丢女儿。如今,我要你的养女替她偿命!」

她说这话时,从怀里拿出半条绣着合欢花的丝帕,满眼都是对女儿的思念。

可她不知道——

我捡到养女的那天,她的怀中,有着另外半条合欢花丝帕。

1

我没来得及开口说出真相。

剧毒发作,一股腥甜涌上喉咙,我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最后缓缓倒地,死不瞑目。

我死了,又好似还活着。

灵魂从身体里抽离,我能够看见纳兰婉此时正用脚踩着我的头,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这么容易就死了,可真是便宜你了。」

她是真的恨我。

初见时,夫君自塞外将她带回府,我虽心中多有不悦,但依旧谨记身为当家主母的职责,对她未曾有过任何苛责。

可她却用五年时间,以自己的清白为赌局,用性命当作筹码。无数接踵而来的阴谋诡计,让夫君满心满眼都是她,而我在京城里名誉扫地。

最后我毁容禁足,一杯毒酒了此残身。

后宅大院的规矩我从小就知道。

拢不住夫君的心,偏偏娘家又没有什么势力,所以输给了纳兰婉,便只能说是我技不如人。

但她也实在太过于恶毒。

不仅想要我的命,竟然还想要毁掉我的养女沈嫣!

即使我死了,我对她依旧是满眼恨意,目光却怎么也忍不住落在她手中。

那方只有一半绣着合欢花的丝帕,我真的太熟悉了。

「许若清,可就算是你死了,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那个养女。」

纳兰婉看着我的尸体,终是畅快地笑出声。

自顾自说着,又将那方丝帕如同宝贝似的小心揣回怀里,然后看着我的尸体,再一次露出了恶毒的笑:「沈嫣她的确是个小可人儿。若我的女儿还在身边,应该同她一般大吧。可惜我女儿没有享受到荣华富贵,我又怎么甘心让一个冒牌货,享受本该属于她的一切呢?」

我摇头,甚至疯狂嘶吼:「不!嫣儿是你的亲生女儿。那另外半条丝帕,她日日都随身带着,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见到亲生娘亲。她不要伤害她,不要伤害我的女儿……」

可是我无论再怎么喊,纳兰婉都没办法听到我的声音。

她依旧满脸冷漠,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边走还边说:「沈嫣那小丫头,现在还不知道你死了呢。这个好消息,我自然得亲自告诉她。」

疯子,她真是疯子。

2

我的养女,沈嫣。

我捡到她时,她不过五岁孩童。因着模样不错,城东的人牙子正打算将她卖入青楼换些银钱。

我怜惜她一介幼童孤苦,便花了重金买下了她。

夫君是将军,常年征战沙场。

我同他本就是家族联姻,并没有多少情分在,更加因为聚少离多,没能够有孩子傍身。

可沈嫣乖巧,模样又好看。

我便做主让她姓了沈,单名一个嫣字。对外宣称是我的养女,就当作是我同夫君的孩子,也算是弥补我多年无子的遗憾。

沈嫣很听话,虽说只是养女,可是规矩礼仪都学得极好,比起京城里的那些世家贵女,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未及笄,求娶之人就如同过江之鲫。

我如珠如宝似的养了她五年。

可偏在这时候,夫君将塞外的纳兰婉带回了府。

那时候我才知道——

夫君沈旷在十多年之前曾随军出征,结果受了伤,化名沈玉,被附近村落一女子相救。

养伤期间,夫君竟然同那女子做了一夜夫妻。

后来大军班师回朝,两人也曾许下了一辈子的承诺。可偏沈许两家交情,沈老夫人只认我这个孙媳妇,他没法违背祖母,便只能娶了我。

纳兰婉那时已经有了身孕,独自生下了女儿,便日日痴等着沈旷来接她。谁曾想知道了我同沈旷大婚的消息,悲伤之余,竟然弄丢了女儿。

而他的这段情,我直到纳兰婉出现时才知晓。

所以,纳兰婉将全部的恨都给了我,恨我抢了她心爱的玉郎,更恨我因此让她失去了疼爱的女儿。

所以后来一切天翻地覆,我们母女二人也因此备受冷落。

而在我养女沈嫣的及笄之礼上,纳兰婉更是丧心病狂恐怖如斯,给我的嫣儿下药,把她和府中最丑陋低贱的马夫关到一块,又当众带人捉奸,毁了她所有的名声。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拼尽性命想去杀了纳兰婉,替我的嫣儿报仇。

可惜,我最后还是失败了。

所以,当纳兰婉推开沈嫣房门时,沈嫣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匕首,瞧这模样,像是想要自戕。

京城贵女,当众被毁了清白,这简直比死还要可怕。

沈嫣向来注重颜面。

如此一闹,她定是不想苟活于世的。

「想死啊?」

纳兰婉用帕子捂着嘴娇笑,一副看好戏模样,让身旁下人替她搬了把椅子,就坐在门口,冷眼瞧着沈嫣自戕。

沈嫣连一个眼神也未曾给她,只是慢慢攥紧匕首,然后放到自己的脖子上。

【不要!】

我扑过去,想要去抢她手里的匕首。可我如今只是区区一介游魂,根本没办法左右任何事,更没办法阻止她将那把匕首,慢慢割破自己的喉咙。

【沈嫣,你不许做傻事!不许!】

我如珠如宝养了十年的女儿,尽管一朝得知她是仇人之子,可曾经那些陪伴亲密、母女情分,都通通做不得假。

纳兰婉是纳兰婉。

沈嫣是沈嫣,她是我倾心教养长大的女儿。

就当我以为她快要割破自己喉咙时,冷眼旁观的纳兰婉却忽然开口:「你若今日自杀,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你名节已毁,日后怕是没有什么夫家敢要你。更别提……那个跟你相依为命的许若清,刚刚已经被我用一杯毒酒送上了西天。你们母女二人在阴曹地府相聚,也算是我宅心仁厚了。」

「什、什么?」

沈嫣手里的匕首应声掉落在地,刚才倔强着不肯落泪的小姑娘,此时眼底满是不可置信,豆大的眼珠一颗颗掉落,却还死死盯着纳兰婉:「你、你说什么?你杀了阿娘?你杀了我阿娘?」

沈嫣一字一句都在嘶吼,那双眼里此时也猩红不已,若非有婢女婆子拦着,她恐怕此时已经扑了上去。

「尸体还在柴房里呢,你现在过去瞧,应该还没凉透。」

纳兰婉越笑越癫狂,她慢慢举起右手,指尖还残留着我吐出的鲜血。她让人将沈嫣摁在地上,然后用手死死掐着她的脸:「许若清临死前都还一直念着你,口口声声都在哀求我,让我饶你一命。可是,你这么漂亮的小脸蛋,我怎么越看越讨厌呢?」

她冷哼一声,然后用尖锐的指甲,直接划破了沈嫣的脸。

鲜血顺着沈嫣的脸颊不断往下流。

哪怕此时我只是一个魂魄,可依旧也能够感到痛心。我如珠如宝养大的女儿,我也曾陪着她一起找寻亲娘的踪迹。

可到头来,她的亲娘却如此折辱她。

有那么一刻——

我甚至在庆幸,庆幸自己没有来得及将真相说出口。

否则,按照沈嫣那般倔强的性格,知道所有真相后,恐怕当真是一心求死了。

「疯子!你这个疯女人!」

沈嫣还在不断掉着泪,她满眼都是恨意。

以前,我将她娇养成深闺女子,最是温柔乖顺,从未像这般失态过。

大概,是真的恨极了。

纳兰婉还在笑着,就凑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复述着我临死前的惨状:「许若清吐了好多血,她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样子,我真是越看越想笑,越看越畅快……」

「纳兰婉,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啊!」

沈嫣太过于激动,眼里的杀意也做不得假。

两人靠得太近,沈嫣竟然直接咬上了纳兰婉的耳朵,死死咬着,很快就有鲜血顺着她嘴角流下,只是一时之间,倒是分不清这血迹是沈嫣的,还是纳兰婉的。

「啊!」

纳兰婉尖叫一声,拼尽全力甩了沈嫣一巴掌,却依旧没能让她松口:「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把这个小贱人给我拉开!」

府里的丫鬟婆子如今都十分惧怕纳兰婉,对于一个只是被收养的小姐,如今更是被毁了名声,不得将军喜爱,那便是毫无顾忌。

拉扯不开,就用拳头往她身上砸。

砸不动,就直接上脚踹。

纳兰婉身旁那个壮实的嬷嬷,提着裙摆,狠狠一脚直接踹在沈嫣的小腹上。

【不要!不要伤害嫣儿!】

我扑上去,想要抱住沈嫣,却只抱了个徒劳。

沈嫣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却怎么也不肯松口,仿佛要将她的耳朵咬下来才肯罢休。

「疯子!沈嫣,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啊啊啊!」

纳兰婉也在不断嘶吼着,几个人对我的嫣儿拳打脚踢,她却怎么也没松口,只差一点就将被打死。

沈旷在这个时候冲了过来,看见心上之人遭受如此欺负,当即怒不可遏,抬脚狠狠踹中了沈嫣心口:

「逆女!」

他一声呵斥,脚下动作干净利索。

沈嫣更是直接被他一脚踹飞,额头撞在旁边的门槛上,当即昏死了过去。

【嫣儿……】

我连忙扑上去,跪在地上仔仔细细瞧着她。

她胸口还略微有着起伏,还活着。

我忍不住松了口气,可此时,心里却更加难受。

这傻姑娘曾经想过许多次同自己亲生父母见面的场景,她曾说在自己零散的记忆里,亲生母亲是很疼爱她,即使没有父亲的印象,可大概也会很幸福。

只是造化弄人,又或者是意外走丢。

可怎么样也不该是这样——

亲生父母就在眼前,却只会对她拳打脚踢,满心满眼皆是厌恶。

我的嫣儿,不该有这样的亲生爹娘。

3

因为咬伤了纳兰婉,沈旷很生气。

即使沈嫣这个养女曾经很得他的喜欢,同府里庶出的亲女沈淑没什么区别。

可如今为了纳兰婉,沈旷却是半点情面也不顾了。

他指着已经昏迷的沈嫣,眼中皆是恼怒失望:「这逆女居然敢伤你,不需要找人替她请大夫了!」

纳兰婉柔柔弱弱地靠在沈旷怀中,用帕子抹着泪,同样将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沈嫣脸上:

「这丫头实在太可怕了,我今日只是好心来瞧她,没承想她却想要我的命,当真是和她母亲一样恶毒。」

沈旷此时愈发心疼,眼底更是结成冰霜,冷冷地对下人吩咐:「这逆女居然敢伤害婉儿,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为子女者如此狠毒,我看也不需要让人替她请大夫,就让她自生自灭算了!」

说完,沈旷直接打横抱起纳兰婉,急匆匆带她去看郎中。

独留我的嫣儿,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我没办法接触到任何人,甚至就连将她扶上床榻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我都没有办法做到。

我能做的,就是坐在沈嫣身旁,流着泪看她。

或许,当初我将她捡回来,是一个错误。

如果没有我,或许她可以被另一户人家收养,或许此时能够和纳兰婉相认。尽管这个女人再恶毒,但这些年来她对嫣儿的思念,连我也为之动容。

如果……可惜,没有如果。

【嫣儿,以前你吃了许多苦,小小年纪从塞外一路辗转来到京城,也活了下来。所以阿娘相信,你肯定能挺过这次劫难的,对不对?】

我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颊,虽然虚无的双手根本无法触碰,可此时大抵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心里好受一些。

【嫣儿,阿娘只希望你能够好好活下来。】

【你不要再和纳兰婉对着干了,如果她知道你就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会同我一样,对你如珠如宝。你想要亲生阿娘的心愿,就可以完成了。】

【嫣儿、嫣儿,睁开眼看一看阿娘,好不好?】

【……】

我说了一句又一句的话,说到最后,即使我脸上流不出一滴眼泪,可声音也依旧无比哽咽。

「阿、阿娘……」

就在此时,沈嫣虚弱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她睫毛微颤,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额头上还有着血迹,沈嫣却像是全然没有感觉到似的,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右手慢慢往上伸,不知道想触碰到些什么。

「阿娘,你放心,我不会再寻死了。」

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让我悬着的心微微放了下来。

可很快——

「纳兰婉杀了你,我要为阿娘报仇。阿爹?呵……一个色迷心窍的男人,他凭什么当我阿爹?」

沈嫣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捡起了地上的匕首,紧紧攥在手里。

她眼底的愤怒痛苦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满眼恨意:「那对狗男女,我会杀了他们,为你报仇的!」

不,不要!

这世上可以是任何人杀了他们,唯独不能是沈嫣。

不行。

弑父弑母乃是大罪。

比起毒酒,这个罪名足以让她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可无论我怎么嘶吼呼喊,沈嫣也听不到半个字。她只是撑着桌子,努力平复呼吸,然后在窗下坐了足足一晚。

4

纳兰婉不会放过她。

但我没想到,报复却会来得这么快。

她本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更别提昨天晚上沈嫣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咬伤了她的耳朵。

沈旷虽说如今满心满眼都只有纳兰婉,可后院里,到底还是有着几位姨娘的,尤其前不久,同僚还送了他一位年轻貌美的侍妾。

而纳兰婉伤了耳朵,多少对容颜都有些损伤。

沈旷虽说心疼,可到底还是男人,纳兰婉如今快过三十,早就不如年轻女子那般青春貌美。尽管是放在心尖上的女人,可他这心尖,有的也不止是一个女人。

加上侍妾有意撩拨,沈旷晚上便去了侍妾房中。

纳兰婉气到极致,摔碎了一屋子的摆设,满心怒火也就只能朝着沈嫣撒。

所以一大清早,纳兰婉便直接冲进了我院子里。

她径直去了沈嫣的房中,将此时还在床榻中养病的嫣儿从床上扯了下来:「你个小贱人,倒是比你阿娘要更加泼辣些,但这又如何呢?你爹已经允了我,让我可以随意处置你,你猜猜我要送你去什么好的地方?」

纳兰婉笑得那叫一个恶毒。

沈嫣却满脸不惧,就这么静静地盯着纳兰婉,同样报之冷笑:「你不就是想逼着我自杀?我偏不会如你所愿。无论你把我送到哪里去,我都会好好活着!」

「是吗?」纳兰婉眉眼里染上了一丝兴趣,随之只剩下冷意,「不知道从小被许若清当作亲生女儿般娇养着长大的沈嫣大小姐,去了青楼楚馆那种地儿,能不能换个花魁当当呢?」

疯子!

简直就是疯子!

我满眼震惊,怎么都没想到,纳兰婉居然会有此打算。

沈嫣虽然只是养女,但怎么说也上了沈家的族谱,是我名分上正正经经的女儿,也是我按照世家大族小姐所教养长大。

她没办法受得了这份屈辱的。

我死死盯着纳兰婉:【你会后悔的,纳兰婉。】

可惜,她听不到我的声音。

5

沈嫣被家丁扭送到了京城最大的青楼。

这里来往的宾客,有许多都是朝中大臣的官员及其子侄,甚至其中许多人,都曾见过沈嫣的模样。

如今她被送到这里,可谓是将她的自尊,死死踩在了脚底。

沈嫣到底是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

又一直被我宠着,鲜少见过世道险恶,更别提见过青楼这般肮脏不堪的地方。

青楼的老鸨,如同打量物品似的,那眼神一直在沈嫣身上打转,越看越满意。

转头恭维起了纳兰婉:「夫人从哪里寻来的如此国色?让我稍加调教,这小妮子必定能成为我这青楼花魁。」

纳兰婉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装扮,自不会让人轻易认出来,用面纱捂着脸,故意压低了嗓音:「早就听闻过醉月楼手段了得,能够让一个贞洁烈妇,经过短短数日调教,变得浪荡不堪。不知道你今日是否能让我亲眼瞧瞧呢?」

说罢,纳兰婉往老鸨怀里塞了一锭金子。

沈嫣满眼震惊,可哪怕这样,她也依旧没有说出半句求饶之话,就这么死死盯着纳兰婉,恨意几乎要将她灼烧殆尽。

老鸨收了金子,没有丝毫犹豫就点了头,然后向外招了招手,几个彪形大汉就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开始扯沈嫣的衣裳。

「所谓贞洁烈妇,无非就是经历得太少。男女情爱,让她反反复复经历上一天一夜,给点希望再让她绝望,循环往复后她就会明白此中奥妙,为了能少受些苦头,自然得乖乖听我的话了。」

老鸨说得胸有成竹。

只是刚说完,像是略有不解,转头看着纳兰婉:「不知道这小姑娘同夫人是何关系?瞧这和夫人眉眼相似,难不成是夫人娘家父亲小妾所生的幼妹?」

原来,竟是连外人也瞧出了这眉眼间的相似。

然而过去五年,我却从来没有参透过其中奥妙,更加未曾想过,沈嫣居然会是纳兰婉走丢的亲女儿。

「胡言乱语!」

纳兰婉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但并未将她这话放在心上,而是转头专心看着沈嫣。

那几个彪形大汉,手中力道很大。

他们很快就扯开了沈嫣的外衫,饶是沈嫣再坚强,也从未遇到过这般事情。

沈嫣一时之间慌了神,哭着闹着让那些彪形大汉离开,拼尽全力想守护着自己的清白:「滚,你们都给我滚啊!」

她越崩溃,纳兰婉就越开心:「上次你同马夫一夜纠缠,早就不是什么清白的女儿家了,还在这里忸怩作态干什么?」

「纳兰婉,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沈嫣字字泣血,我看着愈发心疼,拼尽全力想去抱她,可怎么也抱不到:【嫣儿,我的嫣儿……】

她不该受这个苦的。

眼前这一幕瞧得让我心口都在疼,我这般娇养着的女儿,纳兰婉凭什么如此屈辱?

是我不好,竟然护不住女儿。

刺啦一声……

沈嫣的衣服再次被人撕破,已经隐约能够看见里面的肚兜,沈嫣几乎羞愤到想死的地步。

她伸手从袖口里摸了一下,掏出了那把匕首,可还没等她有所行动,匕首就被其中一个大汉打落在地。

「别挣扎了,沈嫣。你已经过了十年的好日子,可这本该是属于我的仪儿的。今天,我就要让你全……」

纳兰婉放着狠话,甚至从袖口里拿出了一瓶药,那药上还写着催情二字。

她正准备将那瓶药直接倒进沈嫣口中。

忽然,刺啦一声。

沈嫣衣服被撕裂,那半方被藏在袖口里的绣着合欢花的丝帕,就这么落在了纳兰婉面前。

6

纳兰婉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她低着头,紧紧盯着掉落在地上的合欢花丝帕,眼神怎么都不肯挪开。

沈嫣趁机抓过纳兰婉的胳膊,然后死死咬住。

纳兰婉依旧没动,就像是不知道疼痛似的,即使胳膊上已经鲜血淋漓,却还是半跪在地上,然后死死抓着沈嫣的肩膀,红着眼眶,满眼慌张:「沈嫣、沈嫣……你、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这个帕子,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纳兰婉的声音都在发抖。

她大抵猜出来了沈嫣便是她的亲生女儿。

我忍不住闭了闭眼,从未想过有一天,嫣儿同她亲生母亲相认时,会是这般如此令人绝望的场景。

提到帕子,沈嫣也忍不住松了嘴,一把抢过被纳兰婉拿在手里的丝帕,双手交叠藏于心口,满眼警惕地盯着她:「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是的,母亲。

沈嫣以前总会亲切地唤我阿娘,对于那个已经模糊了记忆的亲生娘亲,她便用母亲来称呼。

「你母亲、你母亲不是许若清吗?」

纳兰婉此时已经泪流满面,不断摇着头,像是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不!你不是许若清的亲生女儿,那你的母亲是谁?你的亲生母亲是谁?」

这般突如其来的变故,就使旁边站着看戏的老鸨,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终究看在那一锭金子的份上,老鸨小心翼翼走过来,然后看了看沈嫣,又转头瞧了瞧纳兰婉:「夫人同这小姑娘们也如此相似,大抵是有些血缘亲情的……」

血缘亲情?

沈嫣瞪大了眼睛,同样死死盯着纳兰婉,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怀中拿出了另一半绣着合欢花的丝帕。

两方丝帕放到一块儿。

被剪开的合欢花,终于在十年后,再次相见。

沈嫣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她同样也明白了其中真相,低着头,哭了笑、笑了哭。

她死死捏着属于自己的那一方丝帕,抬眸瞧着远处的窗户,眼里是止不住的悲伤:「阿娘,这就是我心心念念想要寻找的亲情吗?」

她真的很难过。

以前在她那些模糊的记忆里,她的母亲温柔善良,即使完全想象不出模样,可终究是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可现在,却如同一把利剑插进心口。

以前那些期许和希望,在这一刻却像是一场笑话。

沈嫣低下头,眼泪一颗又一颗砸在地上,整个人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情绪,死死抓着那方丝帕。

我几近透明的手,轻轻替她擦拭眼泪。

我的嫣儿……

纳兰婉看着沈嫣的模样,心里大抵也猜出了八九分,她颤抖地冲着沈嫣伸出手,试图触碰她:「妙仪,你是我的妙仪……」

「别碰我!」可还没等到纳兰婉碰到沈嫣,她就迅速伸手推开了她,抓过被打落在地的匕首,然后指着纳兰婉,满眼恨意,「我,沈嫣,没有你这样的亲生母亲!」

7

这场闹剧的最后,沈嫣被纳兰婉带回了沈府。

而她真正的名字,原本应该是沈妙仪,一个倾注了无数疼爱和期许的名字,但现在却显得如此可笑。

沈旷得知这件事后,并没有纳兰婉那般激动,他因为纳兰婉的算计,对我只剩下满心厌恶,同样也觉得嫣儿心思深沉。

因此第一时间,便猜测这是否是我临死之前所故意设的局。

而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测,沈旷命令下人端来了一碗清水,当场滴血验亲。

那两滴鲜血融合在一起时,所有人眼中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光。

谁都未曾想到,府中这位养女,竟然当真是沈将军的亲生女儿。无论是以前记在我名下,又或是如今血缘关系亲疏,是纳兰婉的女儿,她都是将军府里唯一的嫡亲女儿。

「仪儿,我……」

纳兰婉试图靠近沈嫣,可沈嫣这五年来在她手中所遭受的折磨,恨意与恐惧交叠,让她条件反射地就轻易躲避开来。

至于沈旷,如今同样也是满眼愧疚与自责。

想要亲近沈嫣,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踌躇在原地,好一副慈父样。

纳兰婉还在哭,她抓着手里那方丝帕,连着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当年、当年娘不是有意弄丢你的,娘要真的找了你好久,仪儿,我没有想到你会被许若清那个女人收养,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沈嫣冷笑一声,她慢慢挽起了袖子,两条洁白的手臂上,全都是被折辱和鞭打的痕迹,是她这位亲生母亲所带给她的烙印,「还记得这道疤痕吗?」

沈嫣指着手臂上那道丑陋的伤疤,眼里闪着泪光,然后开口质问。

纳兰婉摇头,捂着嘴止不住地哭泣。

她,或许记得吧。

记得她自己刚入府那年,就有了心思算计我,想要拿沈嫣开刀,就诬蔑我的嫣儿偷了她的首饰,还在无人时用头上的发簪划破了嫣儿的手臂。

那道疤痕,至今都难以消除。

而嫣儿一向爱惜容貌,身上有这么一条丑陋疤痕,当初哭得几近晕厥,我日日都守在她床榻前,唯恐她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

「还记得吗?当初你口口声声污蔑我,说我阿娘教坏了我,才会去偷你的首饰,所以你要给我一个教训,让我这辈子都别忘了。」

沈嫣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接着扯开了衣领,房间里的下人纷纷都背过了身子:「我脖子上的这个牙印,你应该也很熟悉吧?你亲自挑选的马夫,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我想找大夫医治,可你和他都说我有辱门楣,不允许我医治,如今便落了这么个伤疤,这可都是你们留给我的。」

这是纳兰婉授意的,想要一次让沈嫣备受屈辱,生生世世都不能忘怀那日所发生的事。

说话间,沈嫣伸手指着沈旷。

比起面对这个多年未曾见到的亲生母亲时,眼中复杂交织的痛苦,沈旷这个当了她十年养父的男人,沈嫣也曾真切地将他当作自己的亲生父亲,可是后来的那五年,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一次又一次地偏袒。

沈嫣,再也没有喊过他爹爹。

「我、我不知道你就是我的女儿,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娘亲对不起你,仪儿,你原谅娘亲好不好?娘亲以后会好好补偿你,你所想要的一切,娘亲都会捧到你面前,你原谅我好不好……」

纳兰婉哭得瘫倒在了沈旷怀中。

对于纳兰婉的崩溃,沈旷这些年也添了一个庶女沈淑,因此情绪倒没有她那般大,只是满眼愧疚,试探地开口道:「嫣儿,爹爹没想到你一直在我身边。以后,爹爹会好好补偿你,和你娘亲一起补偿你,好吗?」

好吗?

我看了一眼自己快要变得透明的双手。

作为一个死了三天的人,魂魄苟延残喘于世,看着这一幕幕的跌宕起伏。

有那么一刻,我也希望嫣儿不要去认这一对父母。

但……我明白。

若是嫣儿就此认下,纳兰婉和沈旷这一生都会因为背负着愧疚,对嫣儿无比疼爱。

沈嫣还是摇了头。

她开口:「如果你能让我的阿娘回来,我就原谅你们,可是,你们能做到吗?」

8

试问一个死去的人,如何能够死而复生呢?

所以,这从一开始便是死局。

但纳兰婉并不想放弃,对于这个心里积攒着多年亏欠和愧疚的女儿,以前那个嚣张跋扈、心思狠辣的纳兰婉,如今放下了所有自尊和体面,只想求得沈嫣的原谅。

无数漂亮的衣裳和首饰,如同流水般都送进了沈嫣的房间。

但沈嫣,每次都让人直接丢了出去。

她把自己关在房中,不愿意去见任何人,无论纳兰婉怎么哀求,沈嫣都不肯出房门。

她不肯出来,我就在房间里陪着她。

沈嫣就坐在床榻上,看着面前挂着的那幅画像。她十二岁时,府中来了画师,她说什么也要同我一起入画,后来将这幅画小心翼翼保存至今。

「阿娘……我好想你啊。」

她起身,伸手抚摸着画像上我的脸,眼泪一颗颗砸落,看起来无比悲伤。

我也很难过。

我也,很想我的嫣儿。

第七天,沈嫣才踏着月色推开了房门。

她一直都跟我住在同一个院子,院子里有着当初收养她时,同她一起亲手栽下的合欢花树。

当初,我瞧见了她怀中那半方丝帕,便同她一起亲手种下了这棵合欢花树,说等到这棵树长大,她就能够找到亲生父母,知道自己的真实来历,不再是无根浮萍。

沈嫣靠在那棵树上,无声地淌着泪。

一朵合欢花从枝头落下,一路摇摇荡荡,最后落在她手中。

「阿娘,怎么十年过去,这棵树还没长大呢?」

她将那朵合欢花丢在地上,然后用脚碾进了泥土里,看着不染尘埃的花,一点点被泥土弄得脏污,最后与泥土融为一体。

沈嫣伸手擦干了眼角的泪,从袖口里拿出了我当初送给她的玉佩,然后轻声开口道:「如果我认回了亲生爹娘,阿娘你会生气吗?」

我就站在她身边,倒也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这个问题。

倘若沈嫣的亲生爹娘,是除了纳兰婉和沈旷之外的任何人,我或许都为她感到开心。

可偏偏造化弄人,一切就是这么阴差阳错。

我恨沈旷,恨他多年夫妻情分,却能够如此狠心。

我恨纳兰婉,恨她设局陷害,恨她伤害嫣儿,恨她毁了我们母女间的平静。

可……

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我伸手,轻抚着沈嫣的脸:【如果你能够幸福,我很开心。只是偶尔,你会想起我这个阿娘,想起当初我对你的好,想起那些年的相依为命。想起……你有我这么一个阿娘,便足够了。】

祸不及子女。

尤其这个女儿,是我一手抚养长大。

我对她倾注了所有心血,怎么也做不到一朝翻脸,然后满心恨意。

【沈嫣,阿娘从初见你时,便希望你一生幸福安康。如今,同样如此。】

我不知道沈嫣是否能够听到我的话。

她只是在这棵合欢花树下足足站了一晚上,等到天色微亮时,去了下人房间中,拿了一把斧头出来,用了全部力气,一下又一下,亲手砍断了那棵还未长成的合欢花树。

「姑娘,你在做什么?」

我的陪嫁丫头墨衣,在那棵树快要砍断时,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她试图去抢沈嫣手里的斧头,可惜并没有抢到,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看着这个院子里最后同我有一棵关联的树,轰然倒塌。

「姑娘!」

墨衣忍不住拔高了音量。

沈嫣呆呆地丢了斧头,转头看了一眼正站在院子口的纳兰婉。她一大早便带着精致可口的早膳过来,瞧见这一幕,又怕惹沈嫣生气,迟迟不敢进来。

「这棵树,十年都未曾长大,可见是无用的。」

沈嫣的声音很平静。

她转身走进了房间,接着捧出了一个匣子出来。沈嫣将匣子交给墨衣,墨衣不明所以:「这里面的首饰银钱,足够你出去置几亩田地,过完下辈子。」

「姑娘这是何意?」

墨衣皱着眉,眼睛死死盯着沈嫣。

她以前跟我一样疼爱沈嫣,可自从知道沈嫣是纳兰婉的亲生女儿后,看向她的目光,同样也是爱恨交织,复杂无比。

她的小小姐,是杀了她小姐的凶手的女儿。

「我的意思便是让你离开沈府,你是许若清身旁的贴身婢女。如今她已身死,你也就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

墨衣没有同意,亦没有拒绝,只是问:「那姑娘您呢?」

沈嫣转头看着纳兰婉,然后一步步走到她身边,亲手牵起了纳兰婉的手:「我自然是和娘亲住在一起。」

听着沈嫣的话,墨衣瞪大了眼睛,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她害死了夫人,你怎么可以原谅她?」

纳兰婉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亲手牵起了自己的手,满眼都是惊喜之色,唯恐这份亲密不在,连忙开口道:「我的女儿,有什么原不原谅我的?许若清那个贱女人,自己没本事活不下来,又让我的女儿喊了她那么多年的阿娘。如今我的女儿回到我身边,你这个小贱蹄子,竟然还敢阻止!」

说罢,纳兰婉就想让人冲上去打墨衣。

「娘亲!」沈嫣开口呵斥了一句,接着对墨衣说,「墨衣姑姑,这些年你待我很好。所以我给了你银钱,让你体面地离开沈府,若你还不知足,可要小心你家里的幼子!」

「沈嫣!夫人把你当作亲生女儿如珠如宝疼了整整十年!你现在却原谅了她的仇人,还用我的孩子来威胁我?你果然是纳兰婉的亲生女儿,注定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墨衣向来对我忠心耿耿,所以看到如此这般,根本就忍不住自己的脾气。

「白眼狼?」沈嫣轻轻笑出了声,「是啊,我就是白眼狼,那又如何呢?我只是回到自己亲生母亲身边,我又做错了什么?难不成你要让我为了一个养母,去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吗?当初你教我读的书,说的那些道理,可是字字句句都在说着孝道,如今我不过是按照你们的要求做,又凭什么反过来怪我?若你还诸多废话,莫以为我在开玩笑。墨衣姑姑,你该知道我的脾气,我没有许若清那般善良!」

「沈嫣,不,如今我该喊你沈妙仪小姐。我原本还担心您会因为夫人的死做出什么傻事,如今看来,我才是那个傻子。既然夫人没了,这偌大的沈府,我也的确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从此就祝妙仪小姐,此后一生顺遂,得嫁高门!」

墨衣冷冷地开口,说罢转身离开。

以幼子威胁,墨衣尽管就是再舍不得,但还是选择离开了沈府。

这样也好。

沈府如今已经是纳兰婉的天下,那方小小的院子,早就已经物是人非。

离开,才是最好的出路。

「仪儿,你真的能够原谅娘亲吗?」

纳兰婉似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紧紧抓着沈嫣的手,怎么也舍不得松开。

沈嫣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她伸手轻轻抱住纳兰婉:

「以前,我一直都想找到亲生母亲。虽然这五年来,你伤害了我数次,可我心里都明白,若你早知道真相,必定不会如此对我。我们再怎么说也血脉相连,就算我埋怨你这些年的欺辱,可我体内终究流淌着你的血。血脉亲情,这是天生就注定的。」

所以,我的嫣儿,要回到她真正的娘亲身边了。

9

嫣儿搬去了纳兰婉的院子。

就连她的名字也改成了沈妙仪。同我,再也没有了任何关系。

那些曾经伺候我的丫鬟婆子,她全部都找借口赶出了沈府,只说是眼不见为净,若还留在这里,会影响她同纳兰婉之间的母女情分。

沈府后院里,如今有三位姨娘。

林姨娘孕有一女,闺名沈淑,同样生得一副好容貌,颇受沈旷疼爱。

她一向就对我的位置虎视眈眈,连带着沈淑,也是各种欺负沈嫣。尤其纳兰婉来到沈府后,更是变本加厉,帮着纳兰婉陷害我。

至于何姨娘,她是沈旷好友所赠,如今不过才二八年华,比起沈嫣也未曾大上几岁。

她以前同样也没有将我放在眼中,仗着年轻貌美,不知道干了多少腌臜事。沈嫣及笄时出的那件事,她和何姨娘母女都有所参与。

最后一位雪姨娘,以前同我交好,虽然膝下无子,但同样也将沈嫣当成亲生女儿来疼爱。而后来五年,府中日子愈发艰难,沈旷宠妻灭妾,她也一直未改初心,总是暗暗接济我和沈嫣。

如果说,在这个府中,沈嫣需要报答的恩情,就必定有雪姨娘的一份。

可她,却让纳兰婉将雪姨娘赶出了沈府:

「我最讨厌你这般懦弱模样,以前我每每被沈淑欺负,你都让我忍着,说沈淑毕竟是父亲的嫡亲女儿,而我一个收养的,不能与之计较。我忍了一年又一年,结果呢?若非你这些年的教导,总是劝我忍着,我也不会在同娘亲相认之前,过得如此凄惨。所以,你还有什么资格留在这里?」

沈嫣眉眼极其冷漠,她直接派人将雪姨娘住的院子通通乱砸一通,接着收拾出了一个小包裹,连带着雪姨娘,一起赶出了府。

「沈嫣,这些年来我同样将你当作亲生女儿来对待。我让你忍,是因为你阿娘处境艰难,你父亲宠妻灭妾,唯有忍住,才能够好好活着。我没想到,你却会因此埋怨我。」

雪姨娘向来温柔良善,是我平生所见中最是心软之人。

即使这般被沈嫣指着鼻子骂,她也未曾露出半点恼怒,只是眼中染着失望,无尽的失望:「若你阿娘还活着,此时到底会心碎吧。」

她摇摇头,捡起地上的包裹,然后转身慢慢朝着远方走去,边走还边喃喃自语:「死了也好,死了也好。这沈府浑浊,主君宠妻灭妾,早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了。死了也好,总比眼睁睁看着自己多年精心教养的女儿跪伏在仇人面前承欢膝要好……」

沈嫣就站在门口,站了好久好久。

10

直到天色渐晚,纳兰婉派人来寻找沈嫣用晚膳,她才转身朝着府内走去。只是途经后花园时,撞见正在摇扇散步的沈淑。

沈淑以前总仗着自己是这个府里唯一的正经小姐,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也曾多次设计陷害过沈嫣,无论是寒冬腊月被推下池塘,又或者是故意剪碎她过冬的衣裳。

沈淑,从来不是一个良善的女子。

一如现在。

即使知道沈嫣也是沈旷的女儿,那眉眼之中依旧傲慢不逊。

甚至还故意拦在沈淑面前,以扇掩面,轻笑道开口:「以前总听别人说,沈嫣小姐是最孝顺不过的女子。日日都在母亲身边尽孝,连我都比不上呢。没想到,她不过才去世短短几天,你倒就是攀了高枝,杀母仇人也能认作母亲。」

她说到这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连带着附近在后花园里洒扫的下人们,也都忍不住侧耳旁听,个个眼神里都露出了些许异样的光。

所有人都觉得我的嫣儿是个白眼狼。

「也不知该如何说,或许是咱们夫人太过可怜了些。一辈子都没有儿女,收养了一个女儿,居然还是仇人之女。都没想着如何给自己报仇,甚至连半点隔阂都没有,亲亲热热回到了仇人怀中,喊着娘亲。 」

沈淑用扇子挑起沈嫣的下巴,脸上的笑意尽敛,眼带挑衅:「你说,许若清若是知道你原来是这种人,会不会后悔当初收养你?」

「啪」的一声。

在沈淑话音落下的同时,向来隐忍不发的沈嫣,却忽然抬手狠狠甩了沈淑一巴掌。

「你、沈嫣!你居然敢打我!」沈淑捂着脸,恨恨地看着沈嫣。

「打你便打你了,我身为嫡女又是长姐,教训一下不懂事的庶妹,本就是天经地义。沈淑,你又能奈我何呢?」

离开了我,沈嫣就不再是以前那个隐忍被欺负的小姑娘了。

她可以肆意张扬,可以不再忍让,甚至可以将那些欺负自己的人,狠狠报复回去。

我有一点……愧疚。

当初,我是不是不应该让她隐忍?

沈嫣离开前,忽然转身看向沈淑:「听娘亲说,三皇子有意娶你为妃。不过,你配吗?」

提到三皇子,沈淑就没了先前的那副从容,眼神满是毒辣,死死盯着沈嫣:「你若敢搅黄这门婚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沈嫣冷笑:「那我就等着瞧。」

11

后花园里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纳兰婉那里。

她摔碎了好几个上好的茶具,满眼气愤:「她沈淑算个什么东西?居然还敢欺负你?不过一个小小庶出之女,三皇子是何许人也?想要成为他的正妃?她沈淑,有这个资格吗?」

说罢,纳兰婉又开始絮絮叨叨骂着我:「说到底还是要怪许若清那个贱人,当年若不是她捡到了你,将你教养成如今这副模样。以前那许多年,你也不会隐忍不发,备受欺负。可见她是个无用的,又或许,许若清一早便知道你才是我的亲生女儿,所以故意收养,然后故意将你养坏,借此来报复我?」

我听着纳兰婉的话,只能无声摇头。

她自己心肠坏,便觉得世上所有的人都是坏的。

沈嫣咬着唇站在原地,像是有些不高兴,可最终什么都没说,而是慢慢伏在纳兰婉的腿上:「娘亲,我不想嫁得比沈淑差。」

闻言,向来不服输的纳兰婉,认同地点了点头:「你可是我的女儿,自然不会比那个她差,娘亲就是拼尽一切,也绝对会为你绸缪!」

说完,她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瓷瓶:「我毁了这小妮子的脸,我看她还有什么资格猖狂!」

她刚想起身,沈嫣就迅速摁住了她的手:「娘亲若是这般做,必定会引起父亲注意。到时候还会得罪三皇子,可谓得不偿失。」

纳兰婉转身看着她,满脸都是慈爱之色:「可沈淑那个小贱人,有什么资格嫁得比你好?那可是堂堂三皇子,她不过一介庶女,给你提鞋都不够,这般好姻缘应该是你的!」

她总这般,极度护短偏袒。

以前恨着我时,连带着沈嫣是各种磋磨欺辱。如今知道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后,便觉得连天上的月亮,也比不过女儿的一笑。

所以这样好姻缘,她想抢过来给沈嫣。

沈嫣此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就静静地瞧着纳兰婉:「娘亲莫不是忘了,当初我及笄礼上,是您亲自带人来捉奸,我如今名声尽毁,莫说嫁给皇子,就算是平常,人家也不敢娶我。」

是了。

沈嫣如今算是名声尽毁,寻常家世好一点的人家,都绝对不会娶她。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纳兰婉。

一听这话,纳兰婉眼里当即又露出了浓浓愧疚之色,她紧紧抓着沈嫣的手,止不住地道歉:「当初是娘亲的错,才害苦了你。但是仪儿放心,你是为娘的心头肉,你的婚姻大事怎么能够草草了之?便是只有皇家的皇子王爷,才能够配得上你。那三皇子不是喜欢沈淑那丫头吗?同样都是沈家的女儿,你模样比她更美,只要我略施小计,在沈淑出嫁那日,使计弄晕她,你趁机上了花轿拜堂。我再使些银子,让下人在三皇子的酒里下药,将新婚之夜糊弄过去。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就算三皇子不相认,也没有办法。至于沈淑,那就更好处理了。随便弄个书生,说沈淑为了一介穷酸书生逃婚,还打晕了你这个嫡姐,才造成了这场荒唐闹剧。把你摘干净,这不就成了吗? 」

纳兰婉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能够看见沈嫣的好日子了。

可……这怎么能行呢?

三皇子不是傻子,如何能够不知道这一切只是一场算计?就算是捏着鼻子认下了沈嫣,可心里埋了根刺,她终究难以幸福。

【嫣儿,莫听她胡说。】

【夫君是要自己选的,门第是一方面,可真心待你才是最要紧的。】

【莫像阿娘,不愿意忤逆家中父母,嫁了一个不爱的男人,连性命都丢了。】

我絮絮叨叨,可惜沈嫣一句话都听不见。

但我坚信,自幼由我教导的嫣儿,在婚嫁大事上,必定会有自己的主见。

纳兰婉这般荒唐的主意,她肯定不会认同的。

但我没想到,沈嫣只是略微沉思了会儿,就露出了满脸羞涩的神情:「一切,都听娘亲的吩咐。」

不,不该是这样。

我的嫣儿,怎么会同意这样荒唐的事情呢?

12

但,她的确是同意了。

甚至在三皇子来到府中提亲后,她还在后花园里拦住三皇子,故意丢掉手中的帕子,让他拾起来给自己。

只是这一幕,恰好被沈淑瞧见。

沈淑满眼都是恼怒,硬是等到三皇子离开,才开始发作:「沈嫣,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竟然会抢自己妹妹的男人?」

沈嫣瞧着手中的那方帕子,笑容得意:「有本事,就看好你的男人。」

说罢,她转身离开。

我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这个我从小护到大的女儿,已经逐渐变得让我有些不认识。

她不再温柔乖顺,不再明理坦荡。

而是各种挑衅着沈淑,还在三皇子数次来到府中找沈旷时,故意出现制造偶遇。

我的嫣儿,不该是这样的。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婚事临近前,本就年事已高的帝王,传出了重病的消息。

年初时,这位帝王就曾昏倒在了祭天大典上,一度引起百姓骚乱。而各皇子也虎视眈眈,都想争夺那把龙椅,即使早已有了太子。

就连三皇子娶沈淑,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不过是沈旷的兵权。

娶了沈淑,又或者沈嫣,那就同沈家有了姻亲关系,沈旷手握大军,尤其在这么敏感的时候,是各皇子拉拢的对象。

毕竟,若帝王不幸崩逝,传位诏书上没写着自己的名字,可凭着兵权,未必不能够坐上那把龙椅。

所以这场大婚,关系着很多人的利益。

而在大婚前,沈嫣却一反常态地不再和沈淑争吵,而是一有时间便出府,去街上那家最大的酒楼,一坐便是半天。

每次我都坐在旁边陪着她。

我如今身子逐渐变得透明,或许等到彻底消散的那一刻,就真的连一丝意识都剩不下了。

无论如何,在我爹娘病逝后,我许家已经再无挂念的亲人。如今人世间唯一值得我挂念的,就只剩下了沈嫣一人。

尽管,如今她是纳兰婉的女儿。

可以前相处的那些日夜都做不得假,尤其她还想顶替沈淑嫁入三皇子府。我真的很担心,所以撑着一口气,想想瞧一瞧这结局到底是何种。

我的嫣儿,我希望她能够得到幸福。

13

帝王病情愈加严重。

坊间传闻,这皇位终究还是要传给太子殿下。三皇子迎娶将军之女,即使得了兵权,也终究会棋差一招。

但虽这么说,可大婚还是不紧不慢地来了。

一切与纳兰婉的算计没有什么不同,她以继室嫡母的身份,需要亲自送沈淑出嫁。所以悄悄将房中给沈淑梳妆的婆子换成自己的人,这并不是一件难事。

除了……沈淑的陪嫁丫鬟。

但纳兰婉也早有计谋,她伸手端了盘碟子递给沈嫣,又冲她使了个眼神。

沈嫣点点头,将其中一块递给了沈淑的陪嫁丫头:「云儿,今日礼仪繁重。你身为妹妹的贴身丫鬟,可不能出错。这一日的规矩礼仪下来,必定滴水不沾,你先吃块点心垫垫肚子,可别到时候出了错,连累了我妹妹。」

云儿点点头,倒也没有多防备,便吃下了那块糕点。

所以,当沈淑换完嫁衣出来时,就瞧见自己的陪嫁丫鬟倒在角落。她美目微瞪,像是反应了过来似的,迅速就想往外跑,可还没等她跑出去,替她梳妆的婆子就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然后将梳妆台上的粉,挥在她脸上。

几个呼吸的工夫,沈淑就软绵绵地瘫倒在了梳妆台上。

「嫣儿,你赶快换衣服。待会儿吉时到的时候,你就戴好红盖头,千万不要露出脸。剩下一切都交给娘亲,知道了吗?」

纳兰婉招呼着丫鬟婆子替沈嫣梳妆。

很快,穿着一身新娘装扮的沈嫣,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曾经无数次都想过沈嫣嫁人时的模样。

我女儿模样那么美,穿上嫁衣,那必定是这世间最美丽的女子。

临死前,我还在惋惜自己瞧不见她嫁人时的模样。

如今这般,倒还算是圆了心愿。

【只是……嫣儿,这般手段抢来的姻缘,当真能够幸福吗?】

我是真的很担心。

担心我的嫣儿会不幸福。

但她依旧看不见,听不到,只是细细补着妆,把自己装扮成最美的新娘。

她坐在镜子前,忽然开口说:「今日这般算计,等明日父亲必定会知道。娘亲,你不怕父亲因此迁怒于你吗?」

是了。

这样子的算计,轻则会被训斥一顿,可严重一点离心也是会有的。

若是三皇子追究此事,那么纳兰婉性命都会保不住。

闻言,纳兰婉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我不怕,以前我欠你良多,如今你只有这么一个心愿,我这个当娘的,就算是舍弃所有,也必定会助你完成心愿。我同你父亲,已经琴瑟和鸣了五载,足够了。只需要剩下的日子里,我的女儿,幸福便好。」

那一刻,我瞧见了沈嫣的泪水。

其实墨衣说错了。

沈嫣其实同我很像,她是个很柔软的姑娘,心肠很软,很容易被感动,所以也很容易去原谅。

就算心里有再多隔阂,可是纳兰婉如今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她会感动,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只是话音落下的瞬间,纳兰婉话锋一转:「幸好我们母女相认了。若你还记在许若清那个贱人名下,她肯定又会跟你说什么莫争莫抢。好在我杀了她,她这样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能够当我女儿的母亲呢?今日我已让人推了她那个院子,然后在那里给你重新建个院子,然后你回娘家时住,可好?」

是了。

我之前住的院子,纳兰婉让人将里面搬空,又敲了墙,所有痕迹都毁于一旦,什么都不剩了。

沈嫣微垂着脑袋,有几滴泪砸在了她的手背上。

我此时正握着她的手,那眼泪穿过了我的手掌,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莫名感受到了一丝滚烫。

沈嫣没再说话,而是在盖上红盖头前,亲手端来了两杯酒,然后又将其中一杯递给了纳兰婉:「娘亲,以前种种便不再提了。女儿今日出嫁,日后相见的时日便没有了多少,这一杯酒,算是我向娘亲赔罪。」

说完,沈嫣仰头喝下了自己手中的那杯酒。

纳兰婉眼中含着泪,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声音有些哽咽。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然后喝下了那杯酒。

沈嫣笑了。

自从我死后,这是我第一次,看她笑得如此轻松。

14

可还是出了意外。

在沈嫣准备出房间的时候,那个倒在房间角落里昏迷不醒的丫鬟云儿,却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她一把冲开人群,然后一边跑一边呼救。

纳兰婉瞬间变了脸色,连忙让人把沈嫣送出去,而她则去追云儿。

沈嫣戴着红盖头,我瞧不起她此时脸上的表情。我就站在门口,看着她在众人的搀扶下,坐上了花轿,逐渐远去。

花轿吹吹打打,才离开沈府不久。

身穿铠甲的沈旷,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可如今已为时晚矣,而跟在后面跑来的纳兰婉,看着已经离开的人群,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沈旷,你当年负我,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但今日,你若是敢阻挡我女儿的姻缘,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纳兰婉满脸决绝。

她很爱沈旷,所以哪怕没有任何承诺,也愿意生下和他血脉相连的女儿。

可这份爱,终究抵不过对沈嫣的愧疚和疼爱。

「纳兰婉,平日你在后宅胡作非为,这些我都可以不管!但你可知今日我跟三皇子要干一件大事,你却突然换了人,是想毁了我的计划吗?」

沈旷脸色很是严肃,明明今日该是自己女儿大喜之日,却偏穿着一身铠甲,手里还拿着一柄长剑。

纳兰婉目光灼灼,丝毫不肯退让:「我才不想管你的计划,我只知道能够成为三皇子的正妃,这是天底下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这般好的姻缘,自然只有我的女儿才配得上!」

沈旷像是很着急,也没有再过多纠缠,而是急匆匆地出了府。

纳兰婉还站在门口喊着:「无论如何,你现在若是出面揭穿,那就让我们一起死!」

15

我又来到了沈嫣身旁。

无论如何,我还是想亲眼看她拜堂成亲。

这个我疼爱了多年的孩子,在今日将会成为别人的妻子,即使我已经不在人世,即使这个婚礼是费尽心思,满腔算计。

我依旧想亲眼看着她幸福。

可我没想到,传言中重病的帝王,居然来了三皇子府。

「怎么说我母妃同父皇也是青梅竹马,以多年的情分来求父皇观礼,这并不是一件什么难事。」

三皇子低着头跟沈嫣说话。

只是此时沈嫣盖着盖头,按照礼仪并不能开口,因此只是微微点了头。

帝王上座,亲眼看着这场婚礼的惊喜。

可意外还是发生了。

在准备拜堂的时候,沈嫣袖口里忽然掉出了一把匕首,按说是换了往常,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偏偏今日是大婚,还有重病的帝王在场。

刺杀?

人群中有人呼喊,在场宾客瞬间乱作一团。

沈嫣一把掀开了盖在自己头上的红盖头,满眼无措慌张,然后捡起地上的匕首,看着面前的帝王,手足无措地解释道:「我没有想刺杀陛下,这把匕首是父亲给我的,他说今日让我防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防身,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沈旷给的?

不、不可能。

这几日我明明一直都跟着沈嫣在一起,沈旷在婚礼前的数日,一直都很忙碌,家中进进出出有着许多官员,都是曾经上过战场的兄弟。

就连大婚日,沈旷也没有和沈嫣见面,又何来机会给她匕首呢?

更别提今日替嫁之事,沈旷根本就毫不知情。

嫣儿,为什么要说谎?

我不知道她究竟想干些什么,只是莫名心慌得厉害。而在场也是乱作一团,明明是喜气洋洋的大婚,可众人气氛却突然诡谲了起来,许多宾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甚至又有人直接出声道:「竟然暴露了,那就直接杀吧!」

有了第一个人开口。

就有了第二个,拔出了藏在靴子里的短刀。

「护驾、快护驾!」

帝王身边的公公嗓子很细,他一直挡在帝王面前。

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幕,无数名宾客纷纷拔出了手中的刀,开始杀戮着帝王带来的羽林军。

我就算再不聪明,也看清楚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三皇子打算在今日自己大婚的典礼上刺杀帝王,然后登基为帝。

只是沈嫣提前掏出了藏在袖口中的匕首,所以才导致先前的计划有了偏差,只能被迫提前,然后开始杀戮。

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鲜血的味道。

这一切本来就猝不及防。

帝王身旁的所有防护,几乎都死了。

可就在这时候,称病未来的太子殿下踢开了大门,带领着大军前来护驾。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于突然。

三皇子和沈旷,看样子是早有预谋。只是因为沈嫣的举动,才不得不提前暴露,所以身穿铠甲的沈旷,此时还没来得及支援。

连着那太子殿下,又为何来得如此凑巧?

除非……有人通风报信。

我迅速转头看着站在喜厅中央的沈嫣。

她就这么站在中间,笑着看向眼前发生的一切。

16

三皇子造反,太子殿下及时带兵支援。

而原本该来支援三皇子的沈旷,却提前因为埋伏被抓,根本没办法赶来。

所以,三皇子注定失败了。

当天色全都暗下来时,一切都已经成定局。三皇子府里的所有人都被控制住,可唯有沈嫣,却能够在中间行动自如。

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

沈嫣在出嫁之前日日去往酒楼,蘸着酒水在桌上写字,当时我不以为意,就只是飘在窗前,静静瞧着她的面容。

没承想,她从那么早就开始谋划了。

她慢慢走到太子面前,冲他行了个礼:「太子殿下,我想见一下他。」

没有提名字,可两人就像是心知肚明似的,仅仅一个眼神交流,就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

看起来,并不像是初次见面。

太子点了头,下面的人立马就将受伤的沈旷抓了过来。

沈旷一看见毫发无伤的沈嫣,瞬间就猜出了所有原委:「沈嫣?是你告的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只要将这场戏演下去,就可以顺利成为三皇子妃。等到今日过后,你就是这个王朝的皇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

沈旷说到最后几乎是怒吼出声。

他像是很不明白,不明白自己的嫡亲女儿,为什么会在这件事情上狠狠捅自己一刀。

为什么呢?

沈嫣脱下了身上的那袭红色罗裙,露出了里面那件纯白色的衣衫。

瞧着,像是在守孝。

为我守孝吗?

所以,这傻丫头根本就是在为我报仇。

「于公,你本就不是清正廉洁之人,这些年来不知道收受了多少好处,更不知害死了多少有功于朝廷之人。于私,你和纳兰婉联手害死了我阿娘。像你这样无情无义的人,难道不该给我阿娘偿命吗?」

「许若清?她根本就不是你的亲娘,你有什么必要为她做到这种地?」

沈旷满眼不解。

「不,她就是!」沈嫣摇头,一字一句道,「我这一生,只有一个阿娘。她将五岁的我带回了府,供我吃穿,对我悉心教导。她说这世道女子艰难,让我学会忍字,并不是一味委曲求全,而是为能够强大自身之前,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厚积薄发。我都明白这些道理,我也晓得,阿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说着,她的眼泪便颗颗掉落:「可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杀了我阿娘。她杀了我最重要的人!那天晚上,我站在合欢花树下,我想了整整一个晚上,我想不到任何两全的办法。杀人必须偿命,手上沾染了我阿娘鲜血的人,必须偿命!」

她的声音,已经几近哽咽:「何况,我什么都没干,我干了什么呢?我只是想要嫁给三皇子,只是恰好知道了三皇子要造反。天地君亲师,我们为人子女前,先是臣子百姓,江山社稷为重,这天下不需要有造反的皇子。所以我向太子报信,又有什么错呢?」

是啊,嫣儿什么都没做错。

她只是不想眼看着家人造反,不想看着生灵涂炭,不想看着血流成河,所以才会向太子告密,阻止这场惨剧的发生。

她,没有错。

沈旷却是冷笑一声,死死盯着她说:「那你可知,你今日此举即使师出有名,也必须为此偿命!」

自古以来,血脉亲情在前,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杀了沈旷和纳兰婉,但唯独不能是沈嫣,即使她是大义灭亲。

可这世道就是如此,她会被世人戳脊梁骨,骂名难消。

沈嫣伸手擦干了眼角的泪,笑着点头:「那又如何呢?我只知道,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这便够了。」

值得吗?

饶是已经变成了鬼魂的我,在这里都忍不住潸然落泪。

我的傻女儿,不值得的。

17

沈旷谋反,这样的罪名,足够让他满门抄斩。

但是沈嫣大义灭亲,且太子求情,所以不用株连九族,只要杀了沈家一门便可。

沈旷、纳兰婉、沈淑、林姨娘、何姨娘,还有……沈嫣。

抄家灭族的大罪,只需要用这些人的性命来平息帝王盛怒,已经算是很轻的惩罚了。

这是我的嫣儿所能够想到的,最大的谋划了。

用这么一盘棋,将那些曾经欺辱过我,抑或手上沾染了我鲜血的人,全都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

没有一个人,能够就此逃脱。

并且生生世世将会背负着骂名,生生世世都会是无头逆贼。

这比死亡,还要可怕。

18

沈嫣是毒发而亡的。

出嫁前,喝的那杯酒是有毒的。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着要活下去,所以那一杯毒酒,是她从一开始就决意要了断了自己。

在我得知这个真相时,即使只剩下一丝魂魄的我,也是难受到几近昏厥。

我并不值得她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我已经死了,在这个世界上就无半点痕迹,可沈嫣如今才刚及笄,有着大好的人生年华,不该因为替我报仇而葬送了自己。

傻孩子……

她还是听不见,满脸皆是泪痕。一路从三皇子府走到城楼时,许多人都议论纷纷,那些注重孝道礼仪之人,对她口出恶言,说她是天理难容的罪人。

可我的孩子,明明是这世间最心善坚韧的女子。

她就像是看不见似的,木然地登上了城楼。

我知道,她是自己不想活了。

本就被毁了清白,又去青楼走了一遭,更别提在知道所有真相之后。接连打击之下,就算沈嫣再坚强,也难以接受这一切。

而她所亲手设下的这场局,可以说是彻底毁了沈家。

可偏偏那些人同她有着血脉亲情,从小到大所读的圣贤书,一遍遍提醒着她这个事实,几乎快要将她逼疯。

作为沈家女,她同样也难苟延残喘于世。

无论是天大的孝道会压死她,还是她心里的孝会让她喘不过气。

总之,对于嫣儿而言,活着比死还难受。

所以,她才会那么毫不犹豫喝下那杯毒酒。

我就站在城墙前,笑着看她:【既然我的嫣儿决定好了,那阿娘就不拦着你了。大不了下辈子,我们再继续做母女,可好?】

临近死亡前,我不知道沈嫣是否能够听见我说的话。

只看见她笑着站到了城墙之上,然后在毒发的那一刻,张开双臂坠下了城楼:「阿娘,嫣儿来找你了……」

来源:清倾小文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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