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李相之女李氏若羽,禀性贞纯,夙娴礼教,深明大义,献药有功。册封李氏若羽为贤德郡主,赐食邑八千户。钦此!」
7
就在我冷着脸陷入回忆中时,一顶青衣小轿忽然停在我的院门前。
下来的人,正是宫里陛下跟前最红的高公公。
「哟!汝阳侯也在啊!巧了,省得咱家再跑一趟。」
他凉凉瞥了吕宣奉一眼,而后笑着掏出圣旨看向我。
「李若羽接旨。」
我想起昨日送入相府的「龙血清毒丸」,心头一动,急忙跪下接旨。
「臣女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李相之女李氏若羽,禀性贞纯,夙娴礼教,深明大义,献药有功。册封李氏若羽为贤德郡主,赐食邑八千户。钦此!」
高公公念完之后,把圣旨放在我手里。
站在一旁的吕宣奉面色一变,目光死死盯着我手里的圣旨,眼底的神色甚是阴沉。
「献药有功,你献的什么药?献给了谁?」
我收好圣旨,目光淡淡。Ŧū¹
「自然是世上仅此一颗的『龙血清毒丸』。所献之人,自然是需要解毒的人。」
一个,本来死在这个月月底的尊贵之人。
高公公微微扯了扯嘴角,眼神凉凉地扫过面色忽然难看的吕宣奉。
「吕侯爷,陛下前些日子不爽利,昏迷多日,御医们都查不出症结。可昨日李相匆匆入宫,将解毒丹送上,陛下终于醒来,正在回想中毒时,都接触过谁。」
他目光冷冷地看着吕宣奉。
「吕老侯爷于咱家有恩,今日便斗胆提点您一句。陛下才四十有二,言尽于此,您自己掂量吧!」
说着便钻回青衣小轿,慢悠悠地回宫复命去了。
目送高公公的轿子离去后,吕宣奉看着我咬了咬牙。
「陛下中毒昏迷一事,朝廷里都没几个人知道,本侯倒是一直小看你了。」
随即,他嘴边勾起一抹极为恶劣的笑,俯在我耳边轻声道:
「这么说来,你早就知道,本侯当初会被你救起,以此请陛下赐婚,是三皇子的计策。如此,你还能将计就计,必是早就思慕本侯多年了吧!」
说着,他竟伸手欲要揽我入怀,我只觉恶心得不行,急忙避开。
他轻笑。
「矫情什么?昨日是本侯不好,一时气急才生了和离的心思。恰巧那纸和离书还未承到府衙登记,本侯今日心情不错,一会儿便回去撕了罢!」
我冷冷地看着他。
「已经登记了,昨日献药的请求,不是什么郡主头衔,而是和你的和离书。」
随后,我便从圣旨里拿出一张烫金红纸,上面御赐和离四个字,格外明显。
附带的,还有一张砚池同吕家断亲的文书。
瞧见这两张东西,吕宣奉的面色瞬间黑沉无比,伸手就要抢过去撕毁。
却被一把菜刀抵住了腰。
他一阵错愕,转眼便见不知何时冲出来的砚池,拿着菜刀凶狠地瞪着他。
「吕砚池……」
看着这个自己疼爱过,也厌恶过的嫡子,吕宣奉面色极为复杂。
冷冷看了我一眼后,便转身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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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走进侯府后,砚池才松了口气,回头担忧地看着我。
「娘,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
「没事!」
回院时,砚池忽然问我。
「娘,您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这样厉害了,不但知道宫里的陛下中毒了,还知道『龙血清毒丸』能解。」
说着,他挠了挠头。
「不知道是不是记忆混乱了,我记得小时候,好像吃过『龙血清毒丸』,大概三岁左右我被一条溜进后院的蝮蛇咬了…Ṭū⁹…也许我记混了吧!」
我闻言微愣,随后苦笑着摇摇头。
砚池是能在前世那样的逆境中,考上状元的人。
记忆力本就非一般人能及,他对三岁左右的事情还有印象,也是正常的。
「砚池……你知道你曾外祖父是谁么?」
我静静看着准备回书房的砚池。
「他是上一届的太医院院正,郑黎。」
「郑黎?」
砚池瞪大了眼。
「那个为了救治瘟疫,被活活烧死在瘟疫村子里的郑黎……」
我点点头。
「『龙血清毒丸』就是他研究出来的,随着他的死亡,便断了传承。」
曾经那个总爱拿着戒尺打我手心的老头,有着这天底下最软的心,在该颐养天年的时候,闯进被封锁的瘟疫村子,想要救下染病的村民。
最后,却被朝廷的官兵,连同那些村民一起,烧成了灰烬。
老头活着的时候,总是唉声叹气,说自己生的几个孩子,没有一个能够继承衣钵,将来死也不瞑目。
眼下,他可以瞑目了。
9
日子平平淡淡过了三日,听说相府的封禁解除之后,我本打算带着砚池回去看看。
不想,京城忽然戒严,百姓们被官兵勒令不得出门。
入了夜,便响起了滔天的喊杀声。
我给砚池的耳朵塞上棉花,把他哄睡后,便搬了一张躺椅到院子里。
月光如水银泻地,静静地流淌在庭院里,给青石ťũₓ板复上了一层清冷的薄纱。
椅子边上,放着一盘时兴的瓜果。
我悠闲地躺着,一边吃瓜,一边听着侯府那边兵器交接的「铿锵」声,女眷和孩童的惨叫声。
不久后,一切尘埃落定,成群的马蹄声、脚步声离去。
我吃完了瓜果,又泡了壶清茶。
夜色如墨,庭院寂然。
只有檐角的风铃在微风中发出细碎清响,仿若前半夜的喧哗都是幻听。
「砰」
沉闷的重物落地声,伴随着几声粗喘,在我身侧响起。
我侧脸看去。
月色下,容貌怡丽的男子,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喘息着靠在靠在廊柱上。
转眼,静静看向我。
「滴答!」
「滴答!」
是鲜血落地的声响。
「为什么?」
他痴痴地看着我。
眼若深潭映月,长睫低垂时,便投下一片忧郁的阴翳。
为什么?
为什么要送药入宫,救下本该在月底死去的陛下。
为什么……背叛他……
我站在廊下,借着月光看着这个曾经让我辗转反侧,爱得忘记廉耻的男人。
他的模样,还是如过去一般醉人。
是所有皇子中,最好看的。
「赵靖安,你千不该,万不该对我家老头出手Ţű₆。」
「可是,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孩子的未来。」
他委屈地看着我。
「只要我成功登基,便会偷偷将你接入宫中,封你为后。至于相爷,我也会洗清他的冤屈,让他重回朝堂……」
「呵……」
我嘲讽地瞧着他。
若没有前世那些经历,说不定,我又要被他骗了。
「你说的这些,你自己信吗?」
陛下一共有八位皇子。
除了宫女生的三皇子,每一位皇子的背后都实力雄厚。
当年我在茶楼和三皇子赵靖安偶遇,被他的才情吸引的那一刻起,我就掉入了他精心布置的陷阱里。
因为,我是爹唯一的孩子。
几乎所有皇子都以为,抓住我,等抓住了我爹。
毕竟,我爹当年为救掉入冰窟的娘,失去了孕育后代的能力。
他不可能再有别的孩子了。
可能是因为娘亲去得早,没人教我如何分辨男人的真心假意。
我很快就入了赵靖安的圈套。
他跟我说,他爱我如命,想不顾一切和我在一起。
但是,我父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若我和他明目张胆地在一起,一定会让陛下起疑心。
于是,我便傻傻地只和他私会,除了父亲之外,不告诉任何外人我与他早已私定终身。
父亲多次和我谈心,说三皇子不是良配。
他没有我想的简单。
可我都置若罔闻。
直到,我快错过适婚年龄时,忽然一时心软救起倒在路边的吕宣奉。
哪里知道,这也是一场早就设计好的戏码,就等着我傻傻上钩。
赐婚甚至送到家时,我气得差点砸了闺房。
痛不欲生之际,便偷偷溜出去找赵靖安,想让他带我远走高飞。
他说过,为了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吗?
呸!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去找他时,他正和被吕宣奉退婚的将军府姑娘谈笑风生。
我没忍住心里的嫉妒,躲在暗处偷听。
「呵……李相那女儿,蠢得要命,但怪好用的。前段时日,本殿用她的小命威胁李相,让他对本殿私吞江南赈灾银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他竟傻傻的变卖家业,用自己的银子去填这个空缺。不愧是能生出小蠢货的大蠢货……」
「既然好用,为何不直接收了?」
那将军府的小姐倚在他怀里轻笑。
「相爷的势力,不小吧!」
他嗤笑。
「太蠢了,留在身边,怕被传染。」
那日之后,我的心彻底死了。
对吕宣奉也不再抗拒,甚至渐渐被他的热热情感动,渐渐动了真心。,枕感动
可到底还是太蠢,没想过吕宣奉其实也是赵靖安的人。
我自始至终,都在他编织的网里。
被他像提线木偶一样控制,最后输的一塌糊涂。
而父亲也被我连累,知道他太多的秘密,早就在他想要毁灭的名单里。
待他一遭得势,第一个要处置的就是父亲。
10
赵靖安靠在廊柱下,捂着血流不止的胸口,静静审视着我。
片刻后,自嘲地笑了声。
「呵……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哪里想到,最后,本殿谋划十数年, 竟然栽在你这小蠢货手里。区区一枚药丸……呵……」
是啊!
破一场夺嫡谋局,竟然只需要一枚药丸。
其实不是。
需要的是我前世那愚钝悲苦的一生。
我是真的不聪明。
花了一辈子,拥有前世所有的记忆。
在那二十三年里,日日夜夜都想着,如果能重生, 我该怎么做, 才能用最简单有效的法子, 将他们践踏成泥。
能分析到从老陛下入手,我反复琢磨了十几年呢!
「呵……」
他忽然一个箭步闪到我身边,一把掐住我的脖子。
目光病态地盯着我。
「当年,羽儿可是说好了, 要与本殿同生共死的, 眼下,是兑现诺言的时候……额……」
他甩了甩头, 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些。
可转眼țṻ⁼便「砰」的一下, 跌在地上昏死过去。
同时,院门口的屋檐阴影下, 也倒了一个。
我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喝着茶, 抬眼看着天上的明月。
「好圆, 今天是十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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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谋反失败, 同他结党营私的将军府和汝阳侯府,都受到了牵连,尽数流放充军。
陛下此番在鬼门关走一遭, 又被儿子逼宫谋反了一次,实在有些心有余悸。
直接让位给太子,当了太上皇。
而我那总嫌闺女太蠢的父亲,去过我家的地窖后,只觉心力交瘁。
次日便告老还乡,辞官回去给我娘亲守墓去了。
临走前,指着我的脑门,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唉!罢了罢了!」
12
这次谋反的主角,三皇子和吕宣奉并没有被官兵搜捕到。
他们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往后的数十年,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12
五年后,我儿砚池高中状元, 县试舞弊的事情又再次被翻了出来。
可这一回, 书院的先生和同窗都积极出面,给他澄清当年之事。
惹得世人纷纷同情他的遭遇。
他打马游街时,我风风光光地去城郊的贫民区摆了三日流水宴。
后又在这里设立善堂,收留一些被休弃的妇人和一些无人要的孩子。
善堂里专门设立各种手工作坊,可以让她们自力更生。
让她们有银钱进账,有片瓦遮身,有寒衣蔽体,有暖食果腹。
还有专门教手艺的学堂。
让这里的孩子长大后能有一门手艺,可以养家糊口。
其中,医术一门,除了会教导善堂里的孩子,还会广收门徒。
待我垂垂老矣, 医徒已遍布天下。
区区「龙血清毒丸」,已是普通药店必备之物。
天下医者纷纷敬我为药主。
我带着一壶好酒在外祖父墓前,慢慢地撒。
「呐……不许再说后继无人了啊!」
夫君新纳的小妾采了筐蘑菇炖汤。
我好心相劝:「山里的蘑菇不一定都能吃。」
她当即柔弱地依偎在夫君怀里垂泪。
「妾出生山野,自小以它充饥,怎不知它能不能吃?」
「姐姐家世高贵,瞧不上这低贱野味,便不许旁人吃了吗?」
夫君冷眼瞧着我嗤笑。
「出生高贵又如何,而今不过是个惹人生厌的妒妇,生的孩子也是个挟私舞弊的蠢货。」
随后,我和县试作弊的儿子便被他扫地出门,成了人人耻笑的侯门弃妇。
1
我牵着儿子砚池,走出汝阳侯府时。
一向心软的婆婆,追着我苦苦相劝。
「若羽,如今你母家相府被圣上查处,虽未定罪,却也封了府,你哪里还有去处?」
「砚池也还年幼,不如去给宣奉认个错,往后你还是侯门主母。」
我看着婆婆轻轻摇了摇头。
她不知。
我前世,便是如她说的那般,跪求夫君原谅。
夫君确实有那么一瞬的心软,留下了我,也没处置砚池。
可自那以后,侯府里的妾室庶子踩到我们娘俩头上来。
夫君不仅不管,还以此为乐,与小妾们赌我能忍到何时。
为了砚池,我咬牙忍耐。
可半年后,他听闻我父亲李相因贪污受贿被判流放,后又病死在流放途中。
便在寒冬腊月里将我休弃,把我和年仅十岁的砚池驱逐出门。
不仅扣留了我的嫁妆,连我亲自给砚池缝的寒衣,都被剥了去。
我和砚池流落街头,身无分文,又冷又饿。
只能在城外的窑洞寄居,靠着给郊区贫苦百姓写信缝补谋生。
整整二十三年。
二十三年里,砚池一边抄书写信补贴家用,一边用微薄的收入去买书自学,去私塾外偷听。
终于在三十三岁生辰时,高中状元。
可他身披锦绣官袍,骑着捆着大红花的白马,兴高采烈地来窑洞接我去新居时。
我已因过度操劳,病得只剩一口气了。
临死前,能看到儿子如此出息,也觉得瞑目了。
可我没有想到……
再次醒来,我竟又回到了侯府。
回到了儿子砚池被夫君的庶子污蔑县试舞弊的那一日。
这一世,我没有替儿子辩解,而是借由小妾的那一筐蘑菇,提早惹夫君生厌,被驱逐出府。
因是在气头上,我父亲又只是被停职查办,没有被正式定罪。
夫君思虑再三,并不敢如前世那般,昧下我的嫁妆,用一纸休书打发我。
而是念及我父亲和兄长如今还好端端地待在相府里,只说性格不合,写下了一封和离书。
默许我带走嫁妆。
可这些年,我为了处处是漏洞的侯府,早已将嫁妆补贴了大半。
好在剩下的一半,也不至于让我和儿子过苦日子。
想到此处,我对婆婆摇了摇头。
「我并不想像您一样,对着公公那一屋子的妾室庶出,忍气吞声一辈子。」
婆婆愣了愣,下意识地说:「谁家不是这样的?而且砚池终归还小,还离不开父亲……」
不想,砚池却看了一眼高高的侯府牌匾,冷哼了一声。
「父不爱我,我不怨,家不容我,我自立。」
婆婆当即心疼得红了眼,出了一会儿神后,苦笑着摇摇头。
「唉!罢了……怪不得你,怨不得你……走吧走吧……」
2
离开前,我到底心软,嘱咐了婆婆一句。
「把小叔给您的药停了吧!是药三分毒……」
前些日子,她得了一场风寒,在外面跑商的小叔子寻来一帖奇药,不仅三日便治好了婆婆,还让婆婆萎靡的精神好了许多。
说是一位神医开的药,每日吃一帖,能够延年益寿。
前世,婆婆只吃了两个月,便一命呜呼了。
若非如此,以婆婆对砚池的心疼,不至于叫我们娘俩在那窑洞待了整整二十三年。
「那药,吃着挺好的呀?」
婆婆有些疑惑,此时她绝不会相信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会害她。
我摇了摇头没说话。
只拉着砚池爬进雇来的马车,去牙行买了个小院,带着他住了进去。
这院子距离侯府,只隔了一条街,不过三十来丈的距离。
站在门口屋檐下,便能瞧见侯府朱红鎏金的大门。
搬进小院时,砚池见我站在檐下,悄摸往侯府的大门观望。
脸色有些不好看。
「娘,你既如此不舍,为何不听阿奶说的,去求父亲原谅?」
「您只是言语惹他不快,好言几句他定会心软。不似我……叫他面上蒙羞。」
我闻言回头,用指腹轻轻点了点他的眉心。
「你被庶兄陷害,只能说你防备不足,哪里叫他面上蒙羞了?分明是他御子无方。」
他顿时僵在檐下,红着眼,水雾迷蒙瞪着我。
「娘亲……你既信我是被陷害的,为何先前不为我同父亲辩解?我以为您……」
「以为我也不信你吗?」
我在他身前蹲下,平视他。
「砚池,娘亲这么做自有道理,你且好好等着。」
砚池静静回望着我,他想从我的眼睛里读出我的心思。
我以为他不过十岁,必然是猜不透的。
不想片刻之后,他猛然瞪大了眼。
「蘑菇……」
「嘘!」
我按住了他的嘴。
「乖乖回去温习课文,明日还要去书院上学呢!」
看着他一步三回头地走进新布置的书房,想着前世他在寒窑里披着茅草,哆哆嗦嗦地用树枝在泥土上写下文章,我心里便一抽一抽地疼。
我的儿子,合该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啊!
3
后半夜时,侯府那边灯火通明。
下人们慌乱嘈杂的声音,隔了一条街道,都还能听得清清楚楚。
汝阳侯府乱了。
4
我听到动静,便躺在床上静静候着。
半个时辰后,果然有人急急忙忙敲响我的院门。
「夫人!开门!」
我慢腾腾地取来衣服穿上,寒着脸打开院门。
「大半夜的,闹什么?我已经不是你们侯府的夫人了……」
敲门的是侯府管家,在他身后,还站着黑着脸的吕宣奉。
管家讨好地看着我。
「夫人,和不和离还不是侯爷一句话的事,再说砚池少爷始终是侯爷的嫡子,侯爷一直颇为重视,这回只是气狠了,所以才罚得重了些……」
我冷眼睨着他身后的吕宣奉,冷笑。
「你们侯爷若当真重视砚池,怎会不知砚池在书院里次次名列前茅ƭùₚ,根本无需作弊。」
「反倒是他的庶长子吕晓,满腹草包,自己考不好便嫉妒砚池,污蔑砚池舞弊已不只一次。」
在书院里,老师和山长都知道砚池的真实水平,自不会有人听信吕晓的鬼话。
可前日的县试是不同的,县里的考官也不认识砚池,自不知他的能耐。
考官们又极其厌恶舞弊之事,吕晓一举报,他们立即上纲上线,觉得不会空穴来风,一笔勾去砚池的名次,并贴红纸通报,往后不得科举。
「这……」
管家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夫人,侯爷也是气狠了,这事儿之后一定会查明。只是眼下府里的小姐公子们都中了毒,急需……」
我翻了个白眼。
「中毒就去请御医,找我做什么?我又不会治病解毒。」
管家愣了愣,还想继续说,却被不耐烦的吕宣奉一把扯开。
「孩子们吃了毒菌子熬的鸡汤,御医开的药方里有一味『龙血清毒丸』,本候记得,那药正是您的嫁妆之一……」
呵!
我目露嘲讽地看着他。
「那药能做嫁妆,自是稀罕物。侯爷包庇吕晓,对砚池不管不顾,还将我们母子扫地出门了,凭什么觉得我会把药给你?」
吕宣奉拧着眉,盯着我越发厌恶。
「李若羽,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冷血,眼里只有你自己生的儿子,府里十几个孩子的命,就不是命吗?」
我气笑了。
我冷血?
我要是冷血,当初就不会救起倒在路边的他,不会成就这么一段孽缘。
那时,他和将军家的小姐早有婚约,醒后见到我,便非要退亲娶我。
为此他被罚跪祠堂三日,领鞭五十。
而我本也与曾经的三皇子,后来的玄和帝两情相悦,正打算告诉老陛下。
可他却横插一杠,让老侯爷用军功和兵符换和我的赐婚圣旨。
陛下正担忧收不回兵符,当日便给我和吕宣奉赐了婚。
我被迫嫁于吕宣奉。
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只笑着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说他把自己许给我,是这世间最浪漫之事。
真浪漫啊。
区区十二年,后院便有数十房姬妾。
宠妾灭妻,任由庶子欺凌陷害嫡子。
我嗤笑,向他摊了摊手。
「想要药可以,两万两,概不还价。」
吕宣奉气极反笑:「你怎么不去抢?」
我翻了个白眼,反手关门。
我不信他不知道这味药本来就价值万金。
见我关了门,管家就急了,悄声劝吕宣奉。
「爷,这大晚上的,还能上哪去找药?御医可说了,少爷小姐们是急症,拖延不得。」
我站在门内,心下冷然。
前世,我瞧着那筐菌子中有好些白毒伞,便亲自提前挑出。
剩下的食用菌不够,又让下人去菜市买了些松茸、竹荪和虫草,配着两只老母鸡炖了一锅鸡汤。
那鸡汤鲜美可口,家里的那群庶出子女个个吃得满嘴流油,一个劲地夸小柳氏人美心善,捡个菌子都那么好吃。
这一世,我都被和离了,自然没机会管这些。
那些养不熟的白眼狼们个个中招,倒也是意料之中。
不过吕宣奉怎么没中?
那小柳氏的菌子,不是特意为他采的吗?
前世,那鸡汤他也喝了好些……
我心里暗道可惜时,门外传来吕宣奉冷沉压抑的声音。
「李若羽,你把药给本候,本候就立即撕毁和离书,你以后还是侯府的主母。」
「谁稀罕!嫁入侯府十二年,我的嫁妆和体己钱填进去大半。花我的钱,养你的几十房小妾和庶子庶女,这种事,我这辈子不会再干。」
这句话我喊得响亮。
在夜里尤其突兀。
这条街道周围大部分都是达官贵人,吕宣奉但凡要点脸,就不会想听我说下去。
「李若羽,快开门,两万两本候给你便是。」
5
管家取来两万两的银票时,吕宣奉脸色黑得都能滴水了。
我把药给他们后,嘱咐了一句。
「配合大黄,效果更佳。」
我拿了两万两银票,送走吕宣奉。
关上院门回身时,便见砚池不知何时已站在院子里。
他静静地看着我,眸色有些复杂。
「娘,那药……」
「嘘!」
我一把将他扯回屋里ƭùₔ。
「别嚷嚷啊!」
回到屋里后,砚池一脸便秘色。
「娘,你刚刚给出去的,是下午用院里的杂草烤制的那个吧!龙血清毒丸,你明明离开侯府就托人送回相府了……」
「行了,睡觉,大人的事,你少管。而且我那药,对症。」
我揣好银票后,把他按回床上盖好被子。
「真的?」
砚池到底年幼,心性又正直,哪怕对侯府颇有怨言,也不会想害他们。
「真的,放心睡。等你睡醒,便知道答案了。」
6
次日清晨,砚池起来早读时,特意趴在院门口伸头张望。
侯府那边灯火燃了一夜,此时,门口的家丁打着哈欠,神色虽然疲惫,但难掩笑意。
我站在院子里抖了抖刚洗出来的衣服。
「愣在那做什么?快温书去。」
砚池摸摸鼻子点点头,从餐桌上扯了一张饼,便进去温书了。
他进去不久,院外便又响起了敲门声。
我打开门,便见吕宣奉黑着脸站在外面,手里紧紧捏着我昨夜给他的药瓶子。
「李若羽,你竟然敢讹本侯,你这瓶子里装的根本不是『龙血清毒丸』,只是一些普通草药做的药丸子。」
我懒懒地斜眼看他。
「是不是『龙血清毒丸』重要吗?」
「两万两,你用几颗只要几文钱的草丸子,讹了本侯两万两,谁给你的胆子?」
他死死瞪着我。
捏着那只我随意买来装药的小瓷瓶,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一片惨白,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小瓷瓶碾成齑粉。
显然,高高在上的他,习惯了对别人的予取予求。
或者说,习惯了我的付出。
从来没想过,有一日还能被我坑了。
我丝毫不怂地冷眼看他。
「你就说,你府里那些养不熟的小白眼狼们,是不是都留住小命了吧!『龙血清毒丸』可只有一颗,我就算卖给你,也只能救一个人。这笔买卖,哪里不合算了?」
他被我问得微微一愣。
幽深的眸子盯着我审视了许久。
若是前世刚刚离开侯府的我,必然会被他的眼神威慑到。
可如今的我,是经历了二十三年艰辛,历尽千帆的我。
自然不会怂他。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后,幽幽道:「想来眼下这副锋芒毕露的模样,才是你真正的样子。嫁入侯府的这些年,你都伪装得很好啊!特别是这医术……」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我。
「昨夜宫里的太医来了三位,没有一位能制出解药。你还真是深藏不露,早知如此,还真不该和你和离。」
我看着他。
他可能不知道,其实二十八岁之前的我,是真的不会医术。
而如今这手医术,也是拜他所赐。
前世,被他休弃后,我想做女红补贴家用,却处处碰壁。
哪怕是最差的绣坊,也不愿意收我的绣品。
明明,我的手艺是宫里最受用的绣女教的,绣品价值千金。
可那些绣坊都收了贵人的打点,不能同我来往。
是以,哪怕我有金刚钻,也没有办法揽到瓷器活。
生活越发窘迫,有一段日子,闹得三餐不继。
砚池饿昏头,在山上瞒着我采菌子烤着吃。
被打柴的樵夫瞧见时,已中毒致幻,脱光衣服在树林里到处翻,说自己在水里捞珍珠。
他要采珠卖钱,给我做冬衣,给我买花戴。
他傻兮兮地说,别人的娘有的,他的娘亲也要有。
樵夫和我相熟,将人送到窑洞时,砚池已面如金纸,口吐白沫,双眼都迷离了。
瞧见他这般,我急得不行,到处去求大夫。
普通的大夫,这种毒症根本治不了。
厉害的大夫,却因我拿不出足够的诊费碰壁而归。
最后只能忍着恶心,舔着脸去汝阳侯府,求吕宣奉帮忙。
「侯爷,砚池快不行了。只要五两银子,您只要给我五两银子给砚池请大夫,我这辈子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答您。」
他当时抱着新帝赐下的美人,坐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俯视我,面上满是嘲讽。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恶毒,为了回侯府,为了引起本侯的注意,连自己的儿子都诅咒。」
说完便吩咐马车去往城南的销金窟,据说那里的红袖招,一杯美酒就要上百两。
我眼睁睁看着马车逐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心死如灰。
偏偏老天也嘲笑我,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绝望地在街头游荡,不知怎的,竟走到了被抄家查封的相府。
看到相府破落门头的那一刹那,我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幼时,身为太医院院正的外祖父逼我背医书,我觉得深奥难懂,偷偷把书藏在床榻后的暗格里……
病急乱投医的我,急忙找到相府后院的狗洞,扒拉了几下爬进去。
好在,我做姑娘时睡的那张床还在,暗格里的医书也还在。
我临时抱佛脚,找到了解毒的法子,将砚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从那以后,我把那本医书视为珍宝,日日翻看。
我资质不好,记性也不佳,那本医书我翻了一辈子,却没真正给ŧṻ₌外人看过病。
只是砚池若病了,再不用去寻医问药,自己便能琢磨着医好他。
只是寒窑太苦,我终究是医者不自医,等砚池终于振翅高飞时,我也油尽灯枯了。
7
「李若羽接旨。」
「臣女接旨。」
我收好圣旨,目光淡淡。Ŧū¹
他目光冷冷地看着吕宣奉。
他轻笑。
我冷冷地看着他。
却被一把菜刀抵住了腰。
「吕砚池……」
8
「娘,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
「没事!」
回院时,砚池忽然问我。
说着,他挠了挠头。
我闻言微愣,随后苦笑着摇摇头。
我静静看着准备回书房的砚池。
「郑黎?」
砚池瞪大了眼。
我点点头。
眼下,他可以瞑目了。
9
入了夜,便响起了滔天的喊杀声。
椅子边上,放着一盘时兴的瓜果。
我吃完了瓜果,又泡了壶清茶。
夜色如墨,庭院寂然。
「砰」
我侧脸看去。
转眼,静静看向我。
「滴答!」
「滴答!」
是鲜血落地的声响。
「为什么?」
他痴痴地看着我。
为什么?
为什么……背叛他……
他的模样,还是如过去一般醉人。
是所有皇子中,最好看的。
他委屈地看着我。
「呵……」
我嘲讽地瞧着他。
「你说的这些,你自己信吗?」
陛下一共有八位皇子。
因为,我是爹唯一的孩子。
他不可能再有别的孩子了。
我很快就入了赵靖安的圈套。
他没有我想的简单。
可我都置若罔闻。
呸!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既然好用,为何不直接收了?」
那将军府的小姐倚在他怀里轻笑。
「相爷的势力,不小吧!」
他嗤笑。
那日之后,我的心彻底死了。
我自始至终,都在他编织的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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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自嘲地笑了声。
是啊!
其实不是。
我是真的不聪明。
「呵……」
目光病态地盯着我。
「好圆, 今天是十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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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让位给太子,当了太上皇。
「你……你……唉!罢了罢了!」
12
他们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12
惹得世人纷纷同情他的遭遇。
还有专门教手艺的学堂。
天下医者纷纷敬我为药主。
-完-
来源:一颗小白菜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