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雨珠子顺着民政局的玻璃门往下淌，像串断了线的水晶帘。我捏着B超单站在离婚登记处，塑料封皮还带着医院的冷意，消毒水味混着雨水气往鼻子里钻。

雨珠子顺着民政局的玻璃门往下淌，像串断了线的水晶帘。我捏着B超单站在离婚登记处，塑料封皮还带着医院的冷意，消毒水味混着雨水气往鼻子里钻。

周延站在我对面，西装笔挺得像是要去谈什么大项目。他指尖捏着户口本，睫毛上挂着的雨珠被他眨了两下眼睛，啪嗒砸在西装领口。

"周总，"我吸了吸鼻子，喉咙发紧，"我怀孕五个月了。"

他喉结动了动，户口本"啪"地砸在大理石地面上，惊得旁边的工作人员抬头看过来。

三个月前那个闷热的午后，我扶着卫生间的门框，胃里翻涌的酸水烧得喉咙发疼。手机屏幕亮着医院的检查报告——两道红杠刺得眼睛生疼。而他在书房，钢笔尖戳在财报上，听我说完"离婚"两个字，头都没抬："周末去办手续"。

那时我望着他的后脑勺想，这七年婚姻像株养在水晶瓶里的绿萝。他给足了阳光和水，可根须早就泡烂在日复一日的"我在开会""我在出差""我在谈项目"里。

"林小姐？"工作人员敲了敲柜台，"资料带齐了吗？"

周延弯腰捡户口本，西装下摆蹭过我的裤脚，带起一阵熟悉的雪松香水味。他直起身后，指尖轻轻碰了碰B超单上那个月牙似的小团，声音发哑："医生说...健康吗？"

我想起上周在超市，蹲在零食区挑酸梅干时腿麻得站不起来。余光瞥见他拎着咖啡走过来，脚步顿了顿，却只扫了我一眼就擦肩而过。那天晚上我蜷在沙发上哭，手机屏亮着他的消息："今晚不回，公司有事。"

"健康。"我把B超单收进包里，"只是觉得，总得让你知道。我没打算拿孩子绑你。"

他突然攥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生疼："上个月你说胃不舒服，发烧39度..."

我愣了愣。那天我给他发消息说烧得迷糊，他回："让张姨煮点粥，我在上海谈并购。"后来是邻居王姐送我去的医院，护士问家属呢，我盯着输液管说："离婚了。"

"是孕吐。"我抽回手，"前三个月反应大。"

周延的喉结又滚了滚，西装领口的纽扣松了一颗。我这才看清他眼下的乌青，像块没擦干净的墨渍，比平时重了好几圈。从前他总说自己是铁打的，现在倒像被抽走了主心骨，整个人往下塌着。

"小满，"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打在遮阳棚上噼啪响。七年前领证那天也是这样的雨，他举着伞把我护在怀里，自己右肩全湿了，说："以后换我给你遮雨。"

"机会？"我笑了笑，眼泪却先滚了下来，"你上次陪我吃顿饭是什么时候？去年我生日，你说在深圳签合同，结果我在餐厅看见你和客户的照片——就在隔壁桌。"

他突然从西装内袋掏出个丝绒盒子，打开是枚小桃花钻戒。我盯着那枚戒指发怔——大学时在周大福橱窗盯了十分钟的款式，标价一万八，我摸了摸就拉着他走了。

"上个月清仓库翻到你大学日记。"他指尖抵着戒面，"你写'要是能戴上小桃花戒指，就算每天吃泡面也开心'。"

我脑子"嗡"地一声。那本日记我大二冬天在图书馆丢的，找了半个月没找到，原来在他这儿。

他又摸出张皱巴巴的便利贴，是我去年贴在冰箱上的："周延，我想吃你煮的番茄鸡蛋面"。"我学了三个晚上，汤总是太咸。"他说。

我想起上周收拾衣柜，在他西装口袋摸到包酸梅干。当时以为是给客户的，现在才明白——那天在超市，他其实看见我蹲在零食区了。我从前最讨厌酸，怀孕后却抱着酸梅干啃，他大概不敢认。

"公司上市那三个月，我每天只睡三小时。"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我以为给你最好的生活就是爱，可你要的...是番茄鸡蛋面，是生日那顿饭，是孕吐时有人拍背。"

雨停了。阳光漏下来照在他脸上，我这才注意到他眼角的细纹。七年前他在我宿舍楼下等了三小时送炒栗子，手冻得通红却笑着说不冷。后来创业，我们吃了三年泡面，他说等赚了钱要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我。

"小满，"他突然单膝跪地，周围人发出低呼，"孩子需要爸爸，我也需要你。"

我摸着肚子里轻轻动了一下的小生命，喉咙像塞了团棉花。上周产检时医生说宝宝很活泼，踢得厉害。我当时摸着肚子想，要是有个爸爸，他会不会像周延当年等炒栗子那样，在产房外急得转圈？

"起来。"我弯腰拉他，"这儿是民政局，不是求婚现场。"

他却抓着我的手不放，指腹的薄茧还是当年写代码留下的。"我每天早上给你煮番茄面，周末陪你产检，孩子出生后推掉所有出差..."

"周总，"我抽回手，"公司上市成功了吗？"

他愣了："上周五敲的钟。"

"所以现在有时间了？"我笑，眼泪却止不住，"早干嘛去了？"

他突然红了眼："我以为你永远不会离开。你以前说'周延，我在这儿，哪儿都不去'。"

我鼻子一酸。去年冬天他出差半个月，我发烧38度缩在被窝里发消息："我在这儿，哪儿都不去。"他回了个"好"，然后三天没再联系。

"可我也是人，"我轻声说，"会冷，会怕，会等不到人就想走。"

工作人员把离婚协议推过来："两位考虑清楚了吗？"

周延抓起笔，笔尖悬在签名栏上方，突然"刺啦"一声撕了那张纸。"不办了。"他转身把我往怀里带，下巴抵着我发顶，"小满，我们回家。"

我没挣扎。他怀里还是熟悉的雪松味，和七年前一样。楼下他的车后备箱里，应该还放着我上周故意留下的孕妇装——当时想，就算离了婚，总不能让孩子出生连件小衣服都没有。

"周延，"我仰头看他，"要是我今天没说怀孕呢？"

他沉默了会儿，低头吻我的额头："那我明天就去你住的公寓楼下，举着番茄鸡蛋面等你，直到你肯跟我回家。"

雨又下起来了，细细的像春天的毛毛雨。我摸着肚子，宝宝又踢了一下。周延的手覆上来轻轻揉着，像在哄什么最珍贵的宝贝。

出民政局时，他撑着伞，这次把伞全倾向我这边。我的右肩干干爽爽，他的左肩却湿了一片。

后来我们没再提离婚。日子也没突然变好——他还是会加班到十点，偶尔忘记煮面；我还是会因为他漏接电话掉眼泪，只是现在他会连夜从外地赶回来，带着凉透的面和红着眼眶的"对不起"。

上周末去产检，医生说宝宝是个小姑娘。周延盯着B超单笑出了声，手机屏保换成了那张照片，备注是"周小桃"——他说要把当年那枚小桃花戒指，戴在我和女儿手上。

只是偶尔我还会想，如果那天我没带B超单去民政局，故事是不是会不一样？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