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回家过年的年轻人,选择去数字游民社区

B站影视 2025-01-23 14:12 2

摘要:蛇年春节临近,江苏、四川等省及三亚、深圳等市的一些数字游民社区都在社交媒体上发出“过年搭子”的邀请,用一起做年夜饭、徒步、品酒、讨论共创等活动,吸引不想或不能回家的年轻群体。“想去”“有意思”,邀请也得到网友积极反馈。

文/黄玉璐

春运上的归家路越来越挤,却有年轻人“反向”离家,选择在远方与陌生人过年。

蛇年春节临近,江苏、四川等省及三亚、深圳等市的一些数字游民社区都在社交媒体上发出“过年搭子”的邀请,用一起做年夜饭、徒步、品酒、讨论共创等活动,吸引不想或不能回家的年轻群体。“想去”“有意思”,邀请也得到网友积极反馈。

社交网络上的数字游民社区春节活动招募。来源:截图自小红书

近年来,数字游民社区在全国各地的城郊与乡野涌现,还有学者估计,截至2023年年底,中国大陆地区的数字游民和潜在数字游民大约有7000万到1亿人。

庞大人群与社区涌出的背后,讨论与问题也浮现:到底什么是数字游民?这些年轻人为什么放弃稳定的生活工作,“逐社区而居”?“数字游牧”的经历与现象带来了什么?

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与传播研究所视听新闻与传播研究室副主任、副研究员曾昕长期研究青年文化现象。过去一年,她与所在课题组及同样关注数字游民现象的学者们深入多地,与超过6位社区主理人及10余位游民进行访谈。

曾昕尤为关心数字游民经历对青年个体发展的影响。在调研中,她看到独具“中国特色”的游民群体与山野乡村的奇妙碰撞,努力了解这群远离亲故又渴望连接的年轻人,并尝试理解他们心中的爱与惑。

以下是曾昕的观察与讲述——

中国特色数字游民

中国和西方的数字游民区别特别大。

西方的数字游民有一定精英视角,多是程序员或者远程工作的白领,可能收入不低、全球旅居,通常找一个环境好、生活成本低廉的地方,扎下根工作。

而国内的数字游民没有精英化属性,甚至没有太多职业属性,而是更具体验性。在中国语境下,数字游民也不见得会成为西方语境里的职业生活,而更多是青年人平衡数字生活和职业发展的方式。从职业或者个体发展的角度来说,数字游民在国内不一定具有可持续性。

我们接触到的游民,在社区待个一两周比较常见,待一个月就算长了。他们大部分是大学生,整体学历在本科及研究生以上。

我们和处在以下几种情况的数字游民打过交道:

首先是处于间隔年的年轻人。比如大学毕业了,正在等国外学校的录取,或者还在找工作,又没遇到特别理想的工作。在这个空窗期,年轻人会寻找其他生活方式,由此来到游民社区。

其次还有些在读大学生,到了大三大四寒暑假想找一个地方旅游,相对而言,数字游民社区的性价比比较高,也比较安全,相处的基本是同龄人或者青年,做“数字游民”则成为旅游的替代性选择。

还有一些年轻人出于好奇而来。他们可能在网上看到某个游民基地,被自然风光吸引,而且价格低廉,就来体验。或者是被基地设置的活动吸引过来,像河南光山的社区有蜡染项目和“创意换宿”。

另外也有创业目的很强的年轻人,到处分享自己的创业想法,或者想和不同的人碰撞,找找合作,因为现在比较大的游民基地都会有共创空间。

当然有一些例外,比如大理有一个艺术公寓,住宿条件比较好,是一个有点小资的游民社区,有很多常住游民,特别是艺术家,有些会住三个月。用主理人的话说,很多住客不参与任何活动,甚至不见人影,就安安静静地搞创作,最后交完房租,把钥匙留在门口离开,带着很封闭、很完整的自我来来去去。

大部分游民的流动性很强,有经验、住得久会成为很重要的谈资和社会资本。

在游民基地,有高学历、担任要职这类过往经验,不意味着这个人就能受欢迎,也不代表社区能很快接纳他。反而是那些在某一个社区住了很久、或在很多地方当过数字游民的人往往会成为中心性人物,获得很多认可。

哪里好吃、哪里好玩,长期旅居的游民会有更多在地经验,对在地生活非常熟悉,往往会很受欢迎。

这也体现出很多年轻人对于数字游民身份的好奇与探索。游民经历可能会给年轻人带来世界观上的启蒙,促进他们的社会化。

对青年来说,传统社会化有很明确的阶段和场景,例如学校、家庭和工作场景。而数字游民基地是一个去权威化的环境,没有绝对的家长、单位领导或者老师去管他们,年轻人可以和来自五湖四海、有各种各样职业背景的人碰撞,他们会觉得生活还有很多种可能。

没有三亲六戚的“附近”

来自五湖四海、背景经历不同的人,生活习惯肯定有很大的差异。

一位社区主理人说,社区每天都处在吵架的状态,每天都会有各种各样的人吵架,因为有6人间、4人间,也有单人间。

浙江安吉DNA和DN余村的主理人许崧说,在基地他只有两条规矩:第一,违法的事不能干;第二,影响他人自由边界的事不能干。除了这两条之外,你什么都能干。

这也会引申出一些问题,比如在公共场合,把音响开得特别大,这算不算侵犯别人?有一位游民说,因为这事还引发了比比谁更大声的“战争”。

争吵发生后,基地基本不会介入。因为游民处于流动状态,每个人对规则的认知是不一样的,所以很难有一个既定的规则。

很多规则都是在大家的触碰中产生的,比如宿舍大概几点钟关门,说话声音可不可以大,可不可以公放你的音乐或者电影。游民们在融合中试探边界感。

大部分的游民边界感都很强,内向的“i人”很多,很多游民觉得跟我们不熟,“为什么要把我的很多事情告诉你”。

在基地,年轻人们从“二次元”来到真实的“三次元”社会,但往往秉持着网络交往习惯。

有些人住了一两个月,都没有透露过自己的真实姓名。小伙伴们不知道他们真名叫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之前的生活经历。这种人与人的连接过程很像网络连接,保持着网络交往的虚拟性,而并不是真正的深度连接。

但年轻人愿意去到一个真实的地方,暂时从二次元的世界中跳脱出来,说明他们有与真实的人产生连接的需要。

就像人类学者项飙老师说,当代年轻人很沉迷于二次元,不是因为二次元世界有多吸引人,而是在三次元太苦了。他们也面对如何从二次元再回到三次元的问题。

在城市,会有很多所谓的公共空间,电影院、音乐会,但这种空间只形成人的聚集,并没有人的融合。就是大家聚在一起,但没有任何交集,最后自然就会离开,很难产生社区感。

根据项飙老师对“附近”的论述,你可以通过具体的实践去接触在你附近的人,在自然的碰撞中形成大家共同生活的可能性。

许崧就说,青年人需要“附近”,但他们不需要一个熟悉的“附近”,而是没有三亲六戚的“附近”。

所以游民基地是一个远方的“附近”,弹性空间也很大。可以完全不跟别人产生连接,或者没有什么共创的想法,但愿意提供公共服务也很好。

在大理,有一位游民很会调酒,来到社区之后就经常会帮大家调酒、做饭,时间长了,他就会变成一个在基地很受欢迎的人。如果一个游民长期不参加公共活动,虽然是很安全,但慢慢会被社区淡忘和“淘汰”。

在城市中,我们习惯用货币去交换,在游民社区,这种商品化的生活习惯被打破了,回到一种人与人之间自然的交往,去交换服务、以物换物。日积月累,会形成公共服务的传递,这也是很打动人的地方。

有一个女孩来的时候谁都不想接触,非常“i人”,但慢慢地,她从寻求帮助开始,产生了公共服务的意识和行为。有一次,她想去某个地方玩,不会订票,这时候社区中就有比较热心的人帮她订。受到这种氛围的感染,她开始提供力所能及的公共服务,哪怕买菜的时候也会多买一份公共酱油。

基地也会鼓励游民住得更长,比如住得越长单价越低,鼓励人与人或人与地方产生深度连接。

有些游民带着技能来到基地。有一个音乐专业的女孩,是一个音乐疗愈师,安吉的基地就有了集体性音乐疗愈活动。大理的青年社区,吸引了一批身怀奇门艺术的年轻人。

所以有主理人说,很多青年离开基地后会很留恋那里人跟人之间的氛围,这也成就了基地的社区感。社区还会发起扔飞盘、爬山等活动,通过“趣缘”形成连接,也不涉及更深层的隐私交流,这很符合当代青年人“浅缘社交”的习惯,同时让青年们在共享共创中产生情感连接。

在地连接多方碰撞

数字游民之间产生连接的同时,年轻人与乡村也出现联系。

游民社区多处于乡村或者城乡之间,一些基地有政府支持,有乡村振兴的属性,比如河南光山数字游民基地,一些活动都会牵引到乡村振兴的脉络上。

一些青年可能本身没有乡村振兴的意识,但到了基地会迅速转变,对自己的数字游民身份有完全不同的感受。

有一位大学生游民说,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过乡村振兴会跟自己扯上关系,这就是一个出现在试卷中的考题,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能参与到乡村振兴的很多活动中。

光山有一位做椅子的老人,好多天才能做成一把纯手工木椅子,只卖几十块钱。有一位在游民社区的青年很擅长拍短视频,就把老人手工制作椅子的过程和乡村原生态的景观发到网上,一下吸引了很多人,帮老人把椅子卖了出去。

从消费而言,数字游民未必对乡村有很大贡献,但青年们会把新的业态引进乡村。当地卖不动的农产品,青年们会设计包装,会给村长出主意,还会帮他们挂到网店上,实现农产品的全新销售渠道。

基地还会邀请返乡的青年创客和村干部,甚至邀请村民,大家坐下来一起谈,让社区的乡村属性越来越明显。基地有蜡染等活动,也会发布乡村创业项目,很多青年带着好奇和“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机会”这样的心态去到社区。

在大理,当地村民如果手机坏了,会想到去数字游民社区找个大学生帮忙修一下。

乡村的环境也为年轻人提供城市所不具有的疗愈功能。

在光山基地的游民举了个例子,他感到前途迷茫,原生家庭也出现了一些问题,父母离异。他到游民基地就是为了放空自己。基地后面有一片很大的森林,基本上没有人,他会在那里大吼大叫,疯狂地跑一段路,还把手机支在旁边,把过程录下来发到网上。

当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城市极大饱和,包括“内卷”的环境,让很多青年人想要逃离城市,同时乡村的生活水平和基础设施已经在慢慢提升,甚至在逐渐接近城市标准。

所以当一些在城市生活过的年轻人去乡村,或者经历了城市生活后再回到乡村,不会像从前那样,有过大的文化落差。

安吉游民社区的创业属性和共创氛围更强。基地会有玻璃房子,每天都会聚集着各种各样的年轻人,也有各种来“挖人”的人。当地有很多茶老板,会不时到社区来,看看有没有会做电商的,有没有会做设计的。

安吉基地的投资方还派了个副总,时不时到游民社区住上一段时间。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普通游民,但他是去观察这些来来往往的年轻人中有哪些是可以挖掘的人才,发现有用之才就直接“拉走”。

安吉基地从成立到现在,有20多家公司都是通过游民聊天的方式产生创意,在当地落地生根。

所以我们会看到,当游民基地跟资本相碰撞的时候,会产生很多不一样的化学反应。

而游民基地的发展可能会取决于它与当地文旅的结合程度。如果一个基地的业态被当地文旅“拖欠”,相对孤立,并且没有遇到一个好的主理人,可能就很难维持。

不像安吉和光山把数字游民基地植入到当地的模式,大理的基地是自然生长起来的。这样非常具有开放性和包容性的强大文化生态,与大理很多年前就有一大拨青年亚文化的入驻有关,而且本身当地的旅游已经相当发达。

在大理,夜里12点之后会有一批青年涌现出来,有给人算命的、玩塔罗牌的,甚至就是支一个小摊,往夜市上一坐,写着“街头聊天室”,很随机地将很多人连接起来。

总体上,游民社区起到了桥接作用,把一些有创业精神的青年人桥接到当地的企业,把一批身怀奇门艺术的年轻人衔接到大理夜市。

当地也好,年轻人也好,他们需要这样一个社区,一个另类的舞台。也许在很多地方,他们的一身绝技无处施展,但是在社区,他们可以展现得淋漓尽致。

来源:中国经营报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