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年来,随着户外风潮的兴起,萤火虫也受到了许多关注。周末的时候,热门观萤地点总是热闹非凡。这样的景象常让我感到心情矛盾:我当然希望有更多的人能感受到大自然的魅力,但人群的不文明行为也会威胁到萤火虫的生存。
近年来,随着户外风潮的兴起,萤火虫也受到了许多关注。周末的时候,热门观萤地点总是热闹非凡。这样的景象常让我感到心情矛盾:我当然希望有更多的人能感受到大自然的魅力,但 人群的不文明行为也会威胁到萤火虫的生存 。
常有人拿着明亮的白光手电筒在林下扫射,还有一些家长带着孩子、捕捉许多萤火虫装在罐子里。在同样的地点,周末看到的萤火虫数量还不到工作日的十分之一。
在林下活动的黄宽缘萤 | 小鸽
许多看过萤火虫的人都说, 现在的萤火虫没有以前多了,无论数量还是种类 。自然折叠团队从2023年开始对广州及周边区域的萤火虫种群进行自发调查,统计到约20种萤火虫。但今年我花了两周时间,跟随他们前往市区5个地点进行多次调查,计数中超过90%都是同一种,即黄宽缘萤( Asymmetricata circumdata )。
记忆中的萤火虫,都到哪里去了?
体验的灭绝
如果你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萤火虫,或者从来没有见过,那么你就经历了“ 体验的灭绝 ”。这一概念由美国昆虫学家罗伯特·M.派尔(Robert M Pyle)于1993年提出 [1] 。当时派尔就观察到,过去常见的自然景观正在变得罕见,与自然亲密互动的体验也变得稀缺。
要想看到萤火虫,首先要找到一片植被浓密、没有路灯的区域。成虫依靠光照进行求偶和交流,因此, 城市光污染、明亮的路灯、手电筒都会影响它们的活动 。对北美一种常见萤火虫的研究发现,存在人造光源时,雄虫发光的频率下降了一半,而雌虫几乎不再发光,其中又以接近萤火虫发光频率的橙黄色灯光干扰最为显著 [2] 。发光的穹宇萤 | 小鸽
并且,作为成虫活跃的时间只占萤火虫整个生命周期的一小部分。萤火虫蜕变为成虫之后,会花上1~2周时间求偶,产下后代,然后死去。接下来,卵孵化成幼虫,经历长达一到两年的蛰伏之后,才会在某个夏夜闪亮登场。 在这漫长的幼虫期里,栖息地的扰动就可能威胁到它们的生存。
根据对栖息地的需求,萤火虫可以大致分为 水栖、半水栖和陆栖 三种类型。穹宇萤( Pygoluciola qingyu )就属于半水栖萤火虫,它的幼虫生活在山涧溪流周围,捕食蚂蚁等昆虫 [3] 。 河道硬化 会导致这样的半水栖和水栖萤火虫难以捕获猎物、难以找到合适的地方化蛹; 水污染 也会影响它们的生存。穹宇萤幼虫捕食蜉蝣 | 小鸽
陆栖萤火虫的幼虫则以蜗牛、马陆、蚯蚓等小生物为食,它们需要丰富的土壤有机质,以获取食物和安全越冬。而在城市里,出于防火安全或维持整洁的需求,许多公园会将绿化带中的落叶、杂草清理得干干净净。这样的过度维护导致了 土壤有机质减少 ,令萤火虫幼虫和它们捕食的猎物都失去了栖身之地。
另外,广东萤火虫保育协会发起人、萤火虫保育专家许松指出,在农村地区, 耕作方式的改变也对萤火虫造成了威胁 。在传统的耕作方式下,稻田及周边环境比较潮湿,腐烂的稻草、粪便堆肥不仅滋生了多种昆虫和软体动物,为萤火虫幼虫提供了食物,还能将湿度和温度维持在一定范围,帮助萤火虫幼虫安全越冬、越夏。而当耕作方式改变,腐草及堆肥的减少、农药化肥的大量使用,以及亮化工程、施工建设等因素,都对农村地区的萤火虫生存构成了威胁。
但同时,我也发现,如果有机会学习正确的观察方法,不少人会愿意改变自己的行为,以保护萤火虫。例如, 观察萤火虫的时候,应该在黑暗中观察它们的发光模式,仅在必要时使用红光手电筒照路确保安全 。你也可以将红色塑料袋折叠多层,用橡皮筋固定在手电筒上,自制简易红光手电筒。
寻找萤火虫
很难说清楚萤火虫到底减少了多少。要想得出明确的数据,需要对一个区域进行 长期的追踪调查 。这项工作十分费时费力,通常只有珍稀濒危物种才能得到这样的关注。
不过,基于整个昆虫种群的调查能够揭露整体上的变化趋势。2024年发表于《自然》期刊的一项研究显示,最近60多年来, 陆生昆虫的丰度每年下降约1.5% ,其中最为常见的昆虫的下降幅度达到每年8% [4] 。研究作者指出, 生物多样性的丧失不仅是罕见物种走向灭绝,也是一度常见的物种走向罕见的过程 。
保护的前提是了解,而近年来各地公民科学的发展有望填补监测数据的空白。今年,我跟着自然折叠团队进行了几次萤火虫调查,他们受千禾基金会“小微气候行动”项目资助,面向公众收集广州城市公园里的萤火虫观察记录,然后通过实地调查统计种类和数量。
黄宽缘萤 | 小鸽
自然折叠核心成员小鸽告诉我,可以通过参照黄宽缘萤的发光颜色和频率,用对比的方法识别其他的常见萤火虫:金边窗萤( Pyrocoelia analis )会发出长亮的绿光,宽胸熠萤( Luciola laticollis )发光的节奏更急促,而穹宇萤的光最为明亮。
雨后的夜晚,林间湿度常常超过90%,我的眼镜反复起雾。期待的心情也加强了错觉。植物上残留的雨水折射出的光芒,或是枝叶间隙中透出的点点灯光,都在吸引我的视线。有一次,我们看见草丛里有一个长亮的光点,略带橙色,细看原来是游客乱扔的矿泉水瓶子在反光。
找得快魔怔了!
其实很多时候,物种观察的关键在于找到合适的生境。在广州的火炉山,我们在茂密的林下看到了不少宽胸熠萤,它的体型比黄宽缘萤要小得多,模样像瓜子,发光的节奏更急促。穹宇萤三三两两趴在溪流边的植被上歇息,发出几乎不间断的明亮闪光,为阴云密布的夜晚带来了星座。四只一组的像北斗七星的“勺子”,三只排成一条线,就是猎户座的“腰带”。
溪边的穹宇萤 | 小鸽
一次次行走在林间时,我切身感受到调查工作的费时费力。湿度的增加提升了体感温度,例如在温度28℃、湿度94%时,体感温度就达到了33 ℃ 。而且,为了防止蚊虫叮咬,我们都 穿着长袖长裤,尽量避免使用驱蚊液 。两小时的调查结束之后,用来擦汗的大方巾几乎能拧出水来。但身体上的疲劳总会很快消散,而留在记忆中的是一个又一个新鲜的体验,是感受到与自然亲密连结的瞬间。
即便是随处可见的黄宽缘萤,也常常能带来惊喜。当环境中有足够数量的黄宽缘萤,有时候能看见它们几只、十几只地同步闪烁,彼此呼应,好像成串的花园彩灯,然后又很快回归各自的节律。
一个世纪前,科学家曾对萤火虫的同步闪光现象是否存在展开激烈辩论,反对者怀疑那不过是观察者心理上的错觉,或眼睑霎动的结果。 但只要亲眼见过一次,你就会同时接受它的真实可感与不可思议。 小鸽将它比作嘈杂的人群突然安静的时刻, 而我觉得它更像是体育场看台上的掌声自发地合上了拍子。
如何保护萤火虫
如果不是参与萤火虫调查, 我大概很难亲眼目睹这些奇妙的现象。 而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各种 萤火虫观赏活动,是 我们最容易接触萤火虫的途径。不过,在参与这些活动时,除了 文明赏萤 ,还需要 先 对活动进行辨别 ,不参与任何含有采集、放飞及打着“养殖萤火虫”旗号的活动。
赏萤活动:少干扰
使用红光手电筒,以减少光线对萤火虫的干扰。
穿上长裤长袖,物理防蚊,不要在萤火虫聚集的区域喷洒驱蚊液。
参加有组织的赏萤活动时,注意考察机构资质和活动设计,不参加包含萤火虫采集、“生态瓶”手工制作、萤火虫放飞的课程和活动。
“养殖”萤火虫:不购买
萤火虫很难实现大规模商业养殖。萤火虫的幼虫期长达9-10个月,萤火虫幼虫期长,成虫活跃期短,且无法做到同步大量羽化。这些特性意味着萤火虫养殖成本高,供货期短暂且不稳定,难以满足商业的需求。
市面上的“养殖”萤火虫主要来自野采 ,这对萤火虫野外种群造成了严重的伤害。考虑运输过程中的损耗,以及野采过程对生境的干扰,消费者拿到的每一只活体萤火虫背后都有许多同类的尸体。
放飞活动:不参与
萤火虫放飞无法弥补野采对野外种群的伤害。 由于萤火虫的不同物种分布在不同的地理区域,对生境的需求也各不相同,被随意放飞的萤火虫很难留下后代、延续种群。
一些放飞活动甚至打着自然教育、科普研学的旗号,传播着错误的科学知识和环境理念,对小朋友造成了极坏的影响。
各种萤火虫罐、萤火虫放飞活动,对野外种群造成了伤害 | 某app截图
如果一个生境合适的地方没有萤火虫,要做的不是购买萤火虫举办放飞活动,而应该 思考是环境出了什么问题 。自然折叠计划基于萤火虫种群调查,为广州城市公园管理提供方案建议。而许松关注萤火虫的生境营造,近期在深圳的笔架山等地开展栖息地修复工作。这样的努力还会惠及更多同样脆弱的物种,让我们在城市中与自然共同栖居。
来源:科技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