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黄昏的天,灰蒙蒙的,风卷着麦秸的味道从田地那边吹过来。我和他坐在村口的大槐树下,脚边是一堆刚割完的麦秆。他没看我,盯着脚尖,双手交叠着搓来搓去。我也没看他,只是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围巾。
“你真的会忘了我吗?”他的声音低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我却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像被一根刺扎了一下。
黄昏的天,灰蒙蒙的,风卷着麦秸的味道从田地那边吹过来。我和他坐在村口的大槐树下,脚边是一堆刚割完的麦秆。他没看我,盯着脚尖,双手交叠着搓来搓去。我也没看他,只是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围巾。
“建国,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嘴唇动了动,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
他猛地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个笑,却比哭还难看:“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考上了大学,能离开这儿,是好事儿。”
那年是1977年,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像一颗石子砸进了平静的湖水里,把我的生活彻底搅乱了。
我叫周玉芬,今年24岁,是村小学的一名民办老师。五年前,我从城里来到这个叫双河村的小地方插队,当时的我心高气傲,觉得自己不过是来“镀层金”,迟早是要回城的。可谁知道,五年过去了,知青点的伙伴一个接一个离开,我却始终没能等到机会回去。
村里人都说我命苦,可我自己心里清楚,能留下来教书,总比下地干活强。我也曾想过,既然回不去城里,那就在这儿扎根吧。刘建国,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走进了我的生活。
他是村里拖拉机队的队长,比我大三岁,憨厚老实,干活特别要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地头,那时候我和村里的妇女们一起给地里施肥,挑着粪桶走得跌跌撞撞,差点摔倒,是他一把扶住了我。
“哎,你这肩膀别挑坏了,老师的肩膀可金贵着呢。”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没说话,低头看着他沾满泥巴的手,心里却觉得有点发热。后来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出现在我身边,帮我挑水,替我劈柴,甚至连我教室里坏掉的桌椅都是他修好的。村里人都看得出来他的心思,有事没事就拿我们开玩笑。
“建国啊,你这拖拉机开的,不如把人家玉芬也‘开’回家吧。”
他听了只是憨憨地笑,一句话也不说。
慢慢的,我也习惯了他的存在。每次放学后,总能看到他在村口等我,有时候还带着一些咸菜疙瘩或者煮熟的红薯,说是给我改善伙食。他不善言辞,但他的好,我都看在眼里,也记在了心里。
1977年夏天,村里人开始催我们定亲。这事儿传到我妈耳朵里,她特意写信过来,让我回趟家。那次回家,我妈拉着我的手,话里话外都在劝我别在农村扎根,说城里的日子再苦也比乡下强。可我爸却说:“姑娘啊,日子是你自己的,别让别人替你做决定。”
我回到村里,心里七上八下的。建国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也没再提定亲的事儿,只是更勤快地帮我干活,让我觉得自己更加亏欠他。
就在这个时候,恢复高考的消息来了。
那天我刚从学校回来,村里的广播劈里啪啦响起来,说国家要恢复高考了,知青也可以报考。我当时愣在原地,手里的教科书掉到地上都没捡起来。
“玉芬,玉芬!”建国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骑着拖拉机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脸上带着兴奋,“快去报名啊,这可是个机会!”
我看着他满脸的喜悦,心里却五味杂陈。
“建国,咱们的事……”
“咱们的事不急。”他打断我,语气里透着一股坚定,“先考上大学再说。我帮你复习,咱不怕。”
那段时间,我白天教书,晚上复习,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建国除了下地干活,剩下的时间全用来陪着我。他把家里唯一的煤油灯拿来知青点,说是让我晚上看书用。他还找村里的老乡给我借书,甚至跑到镇上买了一本《数理化复习资料》。后来我问他哪来的钱,他憨憨一笑:“卖了两只鸡,咱家还能养得起。”
村里人都说他傻,为了一个知青姑娘把自己家搞得一团糟。可他不在乎,依旧每天守在知青点门口,等着我下课回家。
考试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那天一大早,建国骑着自行车送我去镇上的考场。路上风很大,他骑得很慢,生怕我摔着。他没说什么,只是在下车的时候把一块干粮塞到我手里:“饿了就吃,别累着。”
我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酸酸的。
考试结束后,我的心就像被吊在半空中,怎么也落不下来。建国却显得很平静,照常干活,照常陪着我。他虽然嘴上不说,可我知道,他比我还紧张。
成绩下来的那天,我考上了省城的师范学院。
村里人都跑来祝贺,说我有出息了。只有建国没说话,他站在人群外面,笑得勉强。我挤出人群走到他跟前,他低着头,半天才憋出一句话:“玉芬,恭喜你。”
那天晚上,他约我到村口的大槐树下,说有话要跟我说。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可还是去了。
“玉芬,你考上了大学,是好事儿。”他盯着地面,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可是咱们的事儿,算了吧。”
“建国,我不是……”
“我知道。”他抬起头,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你是城里人,咱俩不是一路人。我不能拖累你,也不想耽误你。”
“可我……”我一句话没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伸手想拍我的肩膀,又缩了回去:“别哭,这是好事儿。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以后……好好过。”
说完他转身走了,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我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
几天后,我离开了双河村。村里人都来送我,建国也来了。他帮我把行李搬上车,最后一次咧嘴冲我笑:“玉芬,好好读书,别让自己后悔。”
车开动了,我透过车窗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五年。
毕业后,我分配到省城的一所中学教书,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双河村,想起那个总是带着傻笑的刘建国。
后来听人说,他结婚了,娶的是村里的一个姑娘,日子过得还不错。我心里松了口气,也有些失落。
2022年,我特意回了一趟双河村。
村子变化不大,大槐树还在,只是老了许多。村里人见了我,都说我变了,说我变成了城里的“周老师”。只有建国,还是那个憨厚的样子。
他看见我,笑了笑:“玉芬,你回来了。”
“嗯,回来看看。”我点点头,心里却堵得慌。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站在原地,目送我离开。
回到省城后,我常常会想,如果没有那场高考,我和建国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可人生没有如果,只有选择。
建国教会了我,爱一个人,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这些年,我过得很好,可他,永远是我心里的一道光。
来源:禅悟闲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