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提及魏晋时期,“魏晋风流”“魏晋风度”常成为文化讨论的核心议题。为何魏晋名士能跨越时空,引发后世的广泛关注?他们特立独行的言行举止背后,蕴藏着怎样独特的性格特质与价值观念?这些问题,值得我们展开深入探讨。
提及魏晋时期,“魏晋风流”“魏晋风度”常成为文化讨论的核心议题。为何魏晋名士能跨越时空,引发后世的广泛关注?他们特立独行的言行举止背后,蕴藏着怎样独特的性格特质与价值观念?这些问题,值得我们展开深入探讨。
一、魏晋名士与《世说新语》
《世说新语》一书,可视为魏晋时期名士轶事的汇编,更是一部具有经典地位的著作。该书是由南朝宋的刘义庆编撰的,名字以汉代《世说》为基础,并冠以“新语”二字。梁朝的刘孝标为该书添加了详尽的注释,广泛引用了三百至四百种文献资料,显著提升了该书的史料价值及文学内涵。因此,刘孝标的注释亦被后世誉为“四大名注”之一。我们对魏晋名士的了解,主要源自该书,可谓研究魏晋名士不可或缺的环节。该书共分为36门,收录了1130则短小精悍的故事。书中记载的核心人物约有两三百位,若将注释中提及的人物计算在内,涉及的人物数量可能达到上千。
《言语篇》主要讲的是善于言谈应对。钟毓和钟会兄弟二人自幼便受到人们的赞誉,名声传至魏文帝曹丕耳中。曹丕听闻,便产生了亲自接见的想法。于是某日,两位少年被召至朝中,面见君王。面对皇帝,两位少年自然感到紧张。其中,兄长钟毓汗流浃背,被魏文帝询问其原因时回答道:“战战兢兢,汗出如浆。”弟弟钟会却未见汗迹,魏文帝询问其为何未出汗,钟会则回答:“战战栗栗,汗不敢出。”其言辞之巧妙,显然更胜一筹。
《政事篇》主要阐述了政治家们的治国才能。例如,王导是东晋时期最为显赫的大臣之一,曾担任东晋丞相。然而,在其任期末期,他逐渐疏于政务,许多事务不再过问。对此,一些人表达了不满,认为丞相年事已高,昏聩无能,未能恪尽职守。王导则回应称:“人言我愦愦,后人当思此愦愦。”意即众人皆言我糊涂,但未来之人必将怀念这段时光。果不其然,继任者庾亮与王导风格迥异,勤勉至极,制定了一系列严苛的规章制度,导致人们苦不堪言,从而怀念起王导的治理。
《雅量篇》所描述的,是一个人具有宽广的胸怀,即便泰山崩塌于眼前,亦能处变不惊,正如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以正始年间的名士夏侯玄为例,他曾在家中倚柱挥毫,适逢暴雨倾盆,一声惊雷竟将柱子引燃,火势蔓延至其衣衫,而夏侯玄却泰然自若,依旧笔耕不辍,即“书亦如故”。目睹此景的旁人无不惊恐万分,纷纷夺门而出。
《识鉴篇》论述了某些人具备洞察他人潜能的才能。例如,有人仅凭一面之缘便能判断出对方的品性,或者通过观察一个孩童,便能预见其未来可能达到的成就与地位。该篇章亦详细探讨了诸多事例,如曹操幼时拜访乔玄。乔玄初见曹操便断言其非凡,称其为“乱世之英雄,治世之奸贼”,意指他在动荡时期将是英雄,在太平盛世则可能成为奸诈之人。
《赏誉篇》旨在赞颂个人,其中所赞誉的内容繁多,包括某人的清谈才能。所谓清谈,类似于我们当代的辩论赛,主要探讨哲学议题。在这些人物中,郭象以其清谈能力著称,他的言辞流畅如瀑布,又如悬河之水,滔滔不绝。
《品藻篇》涉及对某两位人物的全面评价,旨在探讨谁更为杰出、卓越。例如,晋明帝曾向谢鲲提问,询问他与继王导之后担任丞相的庾亮相比如何。谢鲲自认在官场上不及庾亮,“端委庙堂,使百僚准则,臣不如亮”,意即在朝堂之上,引导百官,自己不如庾亮。然而,他亦自信地表示,“一丘一壑,自谓过之”,即在对山林自然之美的热爱上,他认为自己胜过庾亮。因此,顾恺之在为谢鲲画像时,选择将他描绘于山林之中,四周环绕着岩石与丘壑。谢鲲的这种表述实际上暗示了他相较于庾亮更胜一筹。原因在于,在魏晋时期,人们普遍崇尚隐逸生活,并以此为荣。对自然的热爱以及玄学价值观的体现,是魏晋风流的一个重要方面。
《规箴篇》乃是对个人进行劝诫之文。以吴国末代君主孙休为例,他酷爱射雉,即射猎野鸡,终日沉溺于狩猎活动,对朝政事务不闻不问。对此,群臣进言劝阻,指出应将猎物转向更为凶猛的狼虫虎豹,而非仅限于微不足道的野鸡。他们进谏,“此为小物,何足甚耽”,意即沉迷于此类琐事实无必要。然而,孙休回应道,“虽为小物,耿介过人,朕所以好之”,表明其情有独钟,难以被劝说改变。
《容止篇》主要探讨了人物外貌的相关议题。在探讨魏晋名士时,我们通过《容止篇》了解到他们的形象特征。该篇幅被广泛阅读,与之相提并论的还有《赏誉篇》等。《容止篇》提及竹林七贤之一的刘伶,其身高被描述为“六尺”,约1.5米。文中还提到他“貌甚丑悴”,即身材矮小且外貌不扬。然而,刘伶表现出一种“悠悠忽忽,土木形骸”的态度,即他显得超然物外,不因自己的外貌而感到自卑或困扰,反而流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气质,因此赢得了人们的赞赏。
《企羡篇》所表达的,乃是对他人的羡慕之情。例如,王羲之被誉为书法大家,其作品《兰亭集序》被誉为天下第一行书。当王羲之听闻有人将他的《兰亭集序》与石崇的《金谷诗序》相提并论时,他感到无比欣慰。
《伤逝篇》乃是对逝者表达哀思之篇章,当亲友辞世时,人们会依此进行悼念。例如,建安七子之一的文学家——王粲逝世之际,魏文帝曹丕率众臣前往送葬。魏文帝回忆王粲生前喜好驴鸣,遂提议众人模仿驴叫以示哀悼,于是众人皆效仿之。《伤逝篇》中亦记载了其他类似之独特习俗,展现了送葬仪式的非凡特色。
《假谲篇》所描述的,实为欺诈之行。成语“望梅止渴”即源于此,讲述了曹操如何以言辞哄骗其部下,声称前方有大片梅林,以缓解士兵们的干渴之苦。结果,众人听闻此言,竟信以为真,以至于口中生津。
《俭啬篇》描述了生活极为吝啬的人。例如,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对李子情有独钟,自幼便能辨识路边李子的味道。当其他孩童纷纷争抢摘取时,他却选择不为所动,认为若李子甜美,必早已被人摘尽。成年后,王戎拥有了广阔的庄园,并种植了众多李子树,发展成为一项产业。他的李子品种优良,但在卖的时候会刻意破坏李子的核,以防他人拿去种植。
《汰侈篇》与《俭啬篇》形成鲜明对比,揭示了某些人生活中的极度奢侈。西晋大臣何曾日费万金,却仍抱怨食物难以下咽,这正是奢侈生活的写照。此类风气在西晋时期尤为盛行,晋武帝晚年亦沉溺于奢侈之中。这一风气的形成,晋武帝难辞其咎。
《纰漏篇》主要描述了一些轻微的过失。例如,出身琅琊王氏的杰出武将——王敦,其文化修养并不深厚。他在迎娶公主并进入皇宫时,发现皇宫中的厕所与民间不同,旁边放置了一个装有干枣的箱子。王敦误以为这些干枣是供食用的,便将它们都吃掉了。实际上,这些干枣是用来塞鼻孔以遮掩异味的。
二、魏晋名士的社会基础
(一)世族的发展
要深入理解魏晋名士,有几个关键点至关重要。首先,需审视其时的社会结构。在魏晋时期,社会结构中占据主导地位的群体是所谓的世族。这里的“世”,既可写作“势”,意为拥有权势;也可写作“士”,表明他们是具有文化修养的贵族,也被称为华族。我们欲深入理解魏晋时期诸多社会现象,包括学术与文化层面,世族背景实为关键。
世族不仅在政治上拥有显赫地位,同时在经济领域也占据着重要位置,即他们既富有又拥有权力,且世代为官,体现着高贵的出身。此外,世族还代表着深厚的文化底蕴,而文化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所谓“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即世族若要实现真正的长久不衰,其核心在于文化的传承。文化、政治、经济三者相辅相成,共同构成了世族的稳固基石。
世族的传承依托于深厚的文化底蕴。自汉代起,儒家学说的地位便已确立。人们普遍学习五经,即《诗》《书》《礼》《易》《春秋》。每一部经典都有其专门的传承者,如《今文尚书》的传承便由伏生及其家族负责,《古文尚书》则为孔子家族。因此,世族因掌握学术资源而成为政治上的重要力量。因此,钱穆先生曾指出:“学问与书本,却变成了一种变相的资本。”“世代经学,便可世代跑进政治圈子,但无异一封建传袭的贵族了。”例如,“王与马,共天下”,即琅琊王氏与东晋的开国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正是由于琅琊王氏的支持,晋元帝司马睿得以在南京建立东晋。
世族之间通过联姻结成了一个共同体,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然而,这些世族在权力和地位上又呈现出此消彼长的竞争态势。本质上,他们之间存在着竞争关系,而这种竞争往往体现在文化层面。
(二)“有文化”的特征
据相关史料记载,若说魏晋时期的某人有文化,那一定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博学。此人须具备广博的知识储备,尤其精通经学领域的知识。所谓经史子集,他必须对经部和史部中的经典著作有深入研读。二是好《庄》《老》,能清谈。此人仅阅读经、史是不足够的,还应深入研读《庄子》《老子》《周易》,并且要培养出卓越的口才,能够如郭象般流畅地阐述自己的理论,以压倒性的论点征服他人。在魏晋时期,玄学成为主导意识形态,清谈活动亦是当时名士们所热衷的,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然而,要想在清谈中表现卓越并非易事,必须对《庄子》《老子》《周易》有深刻理解,包括其中阐述的内容、历代注家的解读等。此人不仅要反应敏捷、口才出众,还要声音悦耳动听。三是擅写文章。此人要有文学才华,能够创作诗歌、赋文以及理论性著作。四是精于音乐、书法或绘画。五是精于其他技艺,如围棋、射御、医学、历算。琴棋书画之文化形态肇始于魏晋时期,彼时之士人多沉醉于围棋之竞技、古琴之音韵,书法与绘画亦成为其不可或缺之文化修养。
实际上,这些素养所彰显的,是一个人的才华。才华横溢,固然有天赋的成分,但更多依赖于后天的培养。才华的高低,往往能够反映世族的底蕴。因此,魏晋时期的文学家与艺术家,往往以世族的形式出现。这也解释了为何魏晋时期文学与艺术如此繁荣,因为二者已成为他们不可或缺的文化素养。作为世族子弟,若要成为有学识的人,必须掌握这些知识。因此,在中国文学史上,魏晋时期被视为文学自觉与艺术自觉的时期。
(三)世族间的审美竞争
《世说新语》中记载了一个故事,生动展现了世族间审美竞争的特征。王羲之年轻时,其书法并未显得格外突出。颍川庾氏的庾翼、庾亮均为书法名家,庾翼与王羲之齐名。至中年及晚年,王羲之博采众长,其书法声誉日隆,最终超越众人,获得了广泛的认可。庾氏家族的后辈亦纷纷效仿王羲之的书法。庾翼因此感到不平,以“小儿辈贱家鸡爱野雉,皆学逸少书”,表达了对年轻一代偏爱外人书法的不满。他决心出山,与王羲之一较高下。然而,当亲眼见到王羲之的书法作品时,庾翼心悦诚服,承认王羲之的书法确实技高一筹。
(四)世族是理解魏晋美学的基础
世族的根本,是魏晋时期乃至汉代的人才选拔制度,包括汉代的察举制与征辟制、魏晋时期的九品中正制。其影响力直至晚唐时期才遭受破坏,并最终淡出历史舞台。科举制是在隋唐时期才开始兴起的。尽管唐朝实施了科举制,但相关数据显示,绝大多数高级别官员仍出自世族家庭,如崔、卢、李、郑等。直至晚唐、五代的大动荡、大变革时期,世族才逐渐消散。到了宋代,布衣出身的高级官员开始崭露头角,如范仲淹等杰出人物都是通过科举制获得了显赫的政治地位。
三、魏晋名士的独特性
(一)魏晋美男子
魏晋时期出现了一个奇特现象,那就是众多美男子的涌现。实际上,无论在哪个时代或地域,俊男美女总是存在的。然而,这一时期的特点在于,人们开始有了发现、欣赏和评价美男子的风气。这种现象与当时的人才选拔制度——九品中正制——有着紧密的联系。《世说新语》中的《言语篇》和《容止篇》详细记载了众多容貌俊美、风姿绰约的人物。
潘安,是一位具有美型特征且极具代表性的人物。我们常以“貌比潘安”或“有潘安之貌”来形容某人外貌出众。潘安本名潘岳,字安仁,其容貌俊美,广为人知。据传,潘安幼时外出游玩,乘坐小车时,众多女性“粉丝”见之,便纷纷围拢并投掷鲜花,以至于他归家时,车内满载着鲜花。
(二)魏晋名士有四类
1.玉人型名士
《世说新语》中记载了众多可以用玉来比喻的人物。例如,夏侯玄,这位因在柱旁著书而遭雷击、衣物被烧的人物,以其英俊的外貌著称,魏明帝的妻弟与他同坐时,旁人便以“蒹葭倚玉树”来形容,意指芦苇依傍着玉树。李丰则被描述为“颓唐如玉山之将崩”,潘岳与夏侯谌并称“连璧”,裴楷被誉为“玉人”,王济亦以俊美闻名。他的外甥卫玠,更是风姿绰约,王济初见卫玠便感叹“珠玉在侧,觉我形秽”,自感相形见绌。可见,卫玠因英俊而被人看死,是有道理的。
此批玉人型的名士,他们之所以被冠以帅哥之名,实有其特定的标准:一是身高,如嵇康身高七尺八寸,也就是约1.85米;二是体瘦,如卫玠瘦弱至体不胜衣;三是肤白,如曹操养子何晏,自幼生长于皇宫,肤色白皙至极,魏明帝甚至怀疑其是否涂了粉;四是明眸,如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眼烂烂如岩下电”;五是容丽,即一种“美丽”的感觉,如王献之的书法,曾一度成为人们学习的对象,认可度超过王羲之,就是因为王献之“字画秀媚”,而王羲之的书法地位则是在后世逐渐确立的。
2.放达型名士
放达型名士以竹林七贤为代表。其中,山涛年岁最长,王戎最幼,两人年龄相差约三十岁。在七贤之中,嵇康与阮籍尤为著名。他们与“正始名士”生活在同一时代,正值魏晋交替之际,司马家族逐渐取代曹魏家族,政治格局发生重大变化。在这一历史背景下,各世家子弟面临选择,是支持司马氏还是支持曹魏。七贤起初采取了一种避世的态度,隐居山林,但不久便分崩离析。例如,山涛最终加入了司马集团;嵇康坚定站在曹魏一边,对司马氏持有敌对立场;阮籍则处于两者之间,既未坚决抵抗,亦未真心归顺。
七贤皆才华横溢,嵇康尤甚。嵇康乃一全才,精通古琴、书法,亦能绘画,且理论造诣深厚,堪称大学者。其著作颇丰,如《声无哀乐论》《养生论》等,均为魏晋时期清谈之重要议题。七贤亦开始探讨《庄子》,此书之所以备受瞩目,实因汉代鲜有人论及《庄子》,包括何晏、王弼等“正始名士”亦未多加关注。七贤对《庄子》的关注,特别是向秀等人的《庄子注》广受认可,影响深远。他们不仅讨论《庄子》,更在生活方式上大开放达之风,主张“崇尚虚无,轻蔑礼法”,即摒弃传统儒家教条与繁文缛节,故有“纵酒昏酣,遗落世事”之说。
嵇康曾宣称,“非汤武而薄周孔,越名教而任自然”,在当时被视为极具颠覆性的言论,特别是对于司马氏这样一个重视孝道并尊崇周公、孔子的儒学家族而言。“非汤武而薄周孔”,即是对周公和孔子的直接质疑,因此他的立场显得极为激进。七贤中年长的山涛后来投靠了司马氏,由于与司马氏的远亲关系,加之非常的政治智慧,他判断出司马氏将取代曹魏,因此选择站在司马氏一边,并最终官至三公。山涛在官职晋升后,推荐嵇康接替自己担任吏部郎官,但嵇康对此感到愤怒,遂撰写《与山巨源绝交书》。嵇康与钟会之间也存在长期的矛盾,最初钟会曾撰写《才性四本论》一文,希望得到学术权威的指导,却担心嵇康不予理睬,便将论文扔进嵇康家中后匆匆离去,不敢当面求教。后来,钟会地位显赫,带领随从前往嵇康处,恰逢嵇康正在打铁,钟会看了半天便要离去。嵇康问他,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回答,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实际上,两个人的矛盾已经非常深了。嵇康后来也因此而死,“临刑东市,神气不变”,临终弹奏《广陵散》并感叹——“广陵散于今绝矣”。
竹林七贤的行为在社会上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尽管他们中的一些人并未担任要职或官职较低,但由于嵇康、阮籍等人的显赫名声,他们的放达举止被许多贵族子弟广泛效仿。比如,西晋时期就出现了一批七贤的追随者,认为放达的行径很好学,只需豪饮并脱去衣衫即可。对此,戴逵曾言,“竹林之放,有疾而为颦者也”,意指竹林七贤虽看似放浪形骸,饮酒服药,不拘礼法,实则内心饱受煎熬。以嵇康为例,他在临刑之际,为年仅六七岁的儿子留下遗书,字里行间充满殷切的教诲,详尽地指导孩子如何面对官场,如何行事。他亦提及山涛,相信有其在,孩子不会孤苦无依。山涛后来的确对嵇康之子嵇绍照顾有加,而嵇绍亦成为西晋的忠臣,最终为救晋惠帝而死。戴逵也指出,西晋之人模仿竹林七贤的行为,实为“无德而折巾”,不过是东施效颦。
3.自然型名士
五胡乱华,东晋迁都至南京。迁都后,江浙地区成为其重要据点。江南地区风景如画,东晋王朝在此地存续了长达一个世纪,期间相对稳定,民众生活亦较为安逸。尽管如此,部分人士依旧保持着放达的生活态度。例如,王羲之的第五子——王徽之,其行为颇为放达,所谓“卓荦不羁,欲为傲达,放肆声色”。他特别钟情于竹子,曾借宿于他人家中,见院中无竹,便命人速种。他人质疑仅借住两日,何必急于种竹?他则回应称,“何可一日无此君”,意即他一日不可无竹。又有一次,在冬夜飘雪之际,他忽然思念戴逵,遂命仆人连夜摇船前往。至戴逵家门时,天已破晓,他却未敲门而返,仆人不解其意。他解释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表明已心满意足,无须实际会面。
我们能够注意到,无论是《容止篇》还是《赏誉篇》,在描述这些人时,相较于以往将他们誉为玉人或赞赏其放达之风,更倾向于用“神仙中人”或“天际真人”来形容。这无疑表明,这些人在生命境界上已经超越了尘世。基于这些人的观念,中国文化中对自然之美的欣赏可谓由来已久。至少自东晋始,人们自觉地认为自然界的美丽值得赞赏,并通过欣赏山水之美来获得精神上的愉悦。
他们对于人物的欣赏,与对自然美的欣赏,实际上有着紧密的内在联系。东晋时期所推崇的名士,展现出一种风度翩翩、清高脱俗、真诚直率、温文尔雅的个性特质。他们既保持了个性的通达,又不失节制与适度,与竹林七贤的放纵不羁形成鲜明对比。这种既通达又节制的特质,使得他们的人格中蕴含着从容与优雅,同时带有玄学的超然色彩和艺术精神。可以说,中国的艺术精神与东晋名士的关联最为紧密,东晋时期的文学、艺术亦是相当繁荣的。
4.英雄
东汉时有一部名为《人物志》的著作,其作者为刘劭。该书专注于人才选拔领域,并对人的不同才能进行了分类。书中特别设立了一个类别,名为“英雄”。在古汉语中,“英”原指“草木之精华”,即生长得尤为出众的草;“雄”则指在野兽中显得格外出色、突出的个体。因此,“英”与“雄”分别代表了文才与武略的卓越。据此,在汉以前的历代人物中,能被誉为英雄的,当属刘邦与项羽。
三国时期,天下大乱,正值英雄辈出之际,众人皆以英雄自居。据《世说新语》所载,有所谓的“月旦评”,即许劭兄弟常在每月初一发表的对当代人物或诗文字画等的品评、褒贬。很多人因期望得到他们的评价前来,而一旦获得评语,其声望便随之提升。曹操,众所周知,其出身并不显赫,其父曹嵩乃是宦官的养子,地位并不尊崇。曹操曾携重礼拜访许劭,恳求一评。许劭起初不愿理会,曹操便以性命相威胁,声称若不获评价,便将加害于他。最后,许劭评之——“君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而曹操听后满意而去。
(三)重“神”观念
上述几类魏晋名士,共同体现了一个显著特征,即对精神气质的重视。所谓的玉人型名士,实际上强调的是形神兼重,而不仅是外貌俊美、身材高挑、肤色白皙。因为在当时,仅是外表美丽并不会得到推崇。例如,王导之子王敬豫虽外貌出众,但王导却曾轻拍其肩,惋惜其才华不足。再如,杜乂与卫玠并论时,人们往往会对二人进行比较,杜乂被评价为“肤清”,而卫玠却被誉为“奕奕神令”。
李泽厚先生曾指出,魏晋时期人们所推崇的,“不是一般的、世俗的、表面的、外在的,而是要表达出某种内在的、本质的、特殊的、超脱的风貌姿容,才成为人们所欣赏、所评价、所议论、所鼓吹的对象”。因此,形与神的关系实际上是中国美学、艺术与文化中的核心议题,体现了中国文化重精神而轻形式的特点。养生、书法、绘画等都强调以神为先,如“太上养神”,“神清意平,百节皆宁”。
言意关系亦是魏晋时期玄学探讨之议题。魏晋时期之清谈,常论及言能否尽意,且普遍认为“意”更为重要。得意忘言,见月忘指,我们所讨论的意境、气韵生动,皆是重视事物之本质,即重视其精神层面。然而,精神层面有时难以捉摸,故而我们主张言不尽意,通过设立象征以表达意旨,借助一些具有相似性的意象。因此,形容某人“轩轩如朝霞举”、“如沐春风”,皆是运用意象之表述,旨在言简意赅、言尽意长,引人深思。
(四)玄学
玄学是魏晋名士所倡导的,其在中国历史上备受瞩目。他们在文学、艺术方面的卓越成就,究其原因,就与他们所坚持的价值观念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第一,玄学为魏晋士人提供了一颗“玄心”。此“玄心”乃玄远之心,富有超越性。超越了某些社会性的规范和限制,便使得人的精神更加自由、升华。实际上,这种“玄心”在内在精神上与美学、艺术相契合,而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艺术也由此得以蓬勃发展。
第二,玄学成为魏晋南北朝士人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使其立身行事独特突出,迥异于前。中国艺术精神的形成与拓展始于魏晋时期,其核心思想强调情感的重要性、个体价值以及自由选择。玄学成为士人价值观的一部分后,他们的行为举止实际上是在追求一种独特的表达方式,注重个性的展现和个人情感的流露。
第三,玄学对魏晋士人之立身行事的影响,除放达任诞,还有清贵简约。这一人格,更具美学精神。魏晋名士们崇尚虚无,并展现出放纵不羁、随心所欲的生活态度,很大程度上也是受到了玄学人生观的影响。
来源:宣讲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