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上世纪1971年1月至5月，在上海海军医学研究所（现改名为海军军医大学特色医学中心），14名来自常规潜艇部队的年轻士兵，奉命执行了一项挑战人体极限的秘密任务《模拟120天核潜艇远航人员耐受力试验》。他们不顾个人安危，以身许国，用自己的身体圆满完成中国核潜艇发展

编者按：上世纪1971年1月至5月，在上海海军医学研究所（现改名为海军军医大学特色医学中心），14名来自常规潜艇部队的年轻士兵，奉命执行了一项挑战人体极限的秘密任务《模拟120天核潜艇远航人员耐受力试验》。他们不顾个人安危，以身许国，用自己的身体圆满完成中国核潜艇发展史上的一次重大试验，为确定我国核潜艇海上实际最大自给力试验提供了宝贵的科学依据。

两位作者都曾在潜艇二支队服役，14位年轻士兵和他们是同期入伍的战友。2019年，两位作者查阅档案，寻访了当年参加模拟试验的12位参试员，2位已过世。在中国现代出版社2000年5月出版了纪实性史料《不要忘记他们》一书。曾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403核潜艇90昼夜长航时任艇长的孙建国海军上将在该书序言中指出：“新时代历史条件下，从事核潜艇工作的人更应做到：坚持理想信念，坚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坚持无私奉献的崇高境界。”

今年6月19日是人民海军潜艇部队成立71周年纪念日，为了赓续红色基因，发扬核潜艇精神，两位作者撰写此文以作纪念。文中模拟试验的照片来自存档资料。

上海海军医学研究所的剪影

1970年10月26日，我国自行设计建造的第一艘攻击型核潜艇胜利下水，1974年8月1日正式入列海军；1981年4月30日，我国自行设计建造的第一艘弹道导弹核潜艇胜利下水，1983年8月服役。1988年9月水下发射潜射弹道导弹试验成功。我国核潜艇、特别是战略弹道导弹核潜艇入列海军，标志着我国从此拥有了海基核反击能力，完成了三位一体全方位的核打击体系。

早在1966年前后，围绕核潜艇自给力问题，在北京召开的一次全国性会议上，六机部7院、719所提出：从核潜艇长远建设考虑和总体设计的需要，应模拟试验核潜艇远航人员耐受力。719所具体提出：在指定条件下，模拟120天核潜艇远航人员耐受力试验，为核潜艇自给力设计提供可靠的科学依据。海上的实际环境比陆上更复杂、更恶劣。如果陆上模拟120天核潜艇远航人员耐受力试验能获得成功，那么海上一次性远航90昼夜以上自给力也应是可行的。

直接用人来《模拟120天核潜艇远航人员耐受力试验》（简称模拟试验），这无疑是核潜艇发展史上的一次重大试验。军委、总部把此项试验任务交给海军来完成，海军又把具体组织实施试验的任务下达给了上海海军医学研究所（简称海医所）。

一、模拟试验的准备（1970.8.5-1971.1.11）

当时海军科研装备条件有限，海医所没有潜艇模拟舱。中科院上海植物研究所有科研用全封闭的人工气候舱，中科院上海生理研究所对人体研究的水平和测试设备当时在国内属一流。另外还有上海体育学院、上海食品研究所等单位，也都被海军召集到海医所一起参与此次重大试验。

1970年8月5日在海医所召开了模拟试验协调会。海军舰艇研究院（七院）719所、中科院上海植物研究所、中科院上海生理研究所和海医所等单位的领导同志及科研人员参加了协调会。与会同志一致认为：试验模拟是直接落实毛主席有关核潜艇工程批示的重要政治任务，对设计新型核潜艇，保证核潜艇远航人员身体健康、提高部队战斗力、建设强大海军具有重大实际意义。参加协调会人员表示坚决遵照海军首长“大力协同，做好这项工作”的指示，群策群力，排除万难，保证圆满完成任务，为伟大祖国争光。

协调会上明确了四项具体工作：

（1）商定了《模拟120天核潜艇远航人员耐受力研究》（模拟试验）的试验计划。719所认为该试验计划模拟的环境和工作试验条件，基本与实际相符，对今后核潜艇设计自给力有重要价值。

（2）成立了试验领导小组。领导小组有7人组成，海军医学研究所2人；中科院上海植物研究所2人；生理研究所2人，锻炼员1人。领导小组召集人为海军医学研究所的胡正元、史丽烈，719所的刘庚申同志负责经常性的联系协助工作。当时为了保密，确定进入模拟舱参加试验的人员称锻炼员。现已解密，下文中称参试员。

胡正元教授（罗岚摄）

（3）明确了分工。为保证试验顺利进行，明确分工了各单位的具体工作。

719所负责制定模拟试验的模拟环境和条件具体数据、模拟的工作负荷条件。在试验过程中保持不间断联系，协助试验正常进行，直到完成试验。

海医所抓好政治思想和行政管理工作，负责具体的试验项目。包括参试员的申请、参试员在试验中的医务保障、去外地现场测录主机噪音、心血管系统体温调节和血液化学的指标准备与测定、应激状态下内分泌激素测定、吸入空气阴离子对核潜艇远航人员疲劳恢复的作用，完成试验设计、模拟条件下的营养试验。

上海生理研究所负责制定模拟试验计划、模拟工作负荷条件的设计、中枢神经系统功能、脑电图、脑血流图、视觉、听觉功能、神经肌肉系统功能指标的准备与测定。

上海植物研究所负责各人工气候室舱室与走廊的分隔、保温和参试员住舱三层床的制作安装等。

（4）拟定了试验进度和时间。1970年12月至1971年4月初为模拟试验的时间。1970年12月下旬，开始相关对照试验，与试验同时穿插进行。恢复观察期时间预计1.5至2个月，观察参试员生理变化，争取于1971年6月前完成整个试验。参试员申请报告经海军批准后，到上海的报到时间为1970年11月25日。

协调会结束后，各单位按照分工抓紧准备。其中最主要的准备工作是模拟舱，上海植物研究所加班加点改造人工气候舱，使其满足模拟试验的需要。模拟舱与外面相通的有两道密封门，过了密封门是一条走廊，走廊两侧有7个舱室，分别为1个住舱、4个人体检测舱、1个锻炼舱和1个会议室。住舱内上下三层床尺寸与核潜艇上的实际尺寸基本一致。走廊的尽头便是工作舱，走廊与工作舱连接处还有一道密封门。在模拟舱的壳体上有一观察窗，舱外科研人员能随时观察到舱内的试验情况。

模拟舱平面示意图

海医所数名科研人员去四川909基地测试录音陆上核反应堆噪音，录制的真实噪音作为模拟试验工作舱的噪音源。海医所科研人员到北海舰队潜艇二支队遴选参试员，从多艘潜艇上遴选出的朱亚安、杨利平、杨卫东、姜龙宝、孙忠平、马绍臣、黄付才、邱殿华、王春明、赵长安、陈素平、李贤作、吴邦强、吴茂杰14名年轻战士，于1970年11月25日从青岛出发前往上海枫林路300号上海植物研究所报到。海医所科研人员蒋阳寿作为带队干部和14名参试员一起进舱。

海医所对15名参试员首先传达模拟试验计划，政治动员，号召参试员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接受生死考验，坚决完成党和人民交给的任务。并严格地检查测试每个参试战士的身体状况，各项生理指标测定正常值达到连续3次正常才算合格。最后经试验领导小组认真严密的逐项检查，确认各项准备工作达到了计划要求，决定模拟试验于1971年1月12日正式开始。

二、模拟试验

1.参试员进入模拟舱试验至结束（1971.1.12-5.12）

1971年1月12日上午10点，15名参试员模拟舱前举行了庄严的宣誓仪式后，依次进入模拟舱，按照各自分工全部就位，模拟试验正式开始。

核潜艇模拟舱内部设定的环境条件：

工作舱温度设定为35℃±0.5℃，实际温度最高35.9℃，最低34℃。在120天内的平均温度为34.8℃。相对湿度设定为55%±5%。噪声设定105分贝，实际噪声最高110分贝，最低95分贝。

住舱温度设定在25℃±0.5℃，实际温度最高25.9℃，最低23.5℃，平均温度为24.8℃。相对湿度设定为55%±6%。噪声设定75分贝，实际噪声为75-80分贝。通风机启动时噪声要高一些。

在实际试验过程中，14名参试战士中分成高噪声组和低噪声组两个试验组，高噪声组10人，低噪声组4人。为了测试人体生理在不同的环境条件下数据的变化，高噪声组10人又分成锻炼组6人和不锻炼组4人。

模拟舱内制定了两种作息时间和每天的主要工作安排内容。

值更。每天进工作舱值更两次，每次4小时，每天累计值更8小时。值更期间的主要工作安排是练习收发报、译报文、练习打灯光信号、检修仪器仪表等。

早操与早读。早操10分钟，主要做潜艇广播操。每天的早读学习和读报时间共1个小时。

锻炼。在模拟舱体育锻炼区体育锻炼1小时，锻炼区内有哑铃、拉力器等锻炼器材。

睡眠。每天的睡眠时间累计9小时，试验中因出现失眠等各种不适应症状，实际睡眠远远达不到规定的时间。

参试员在值更时练习收发报

参试员在值更时检修仪器仪表

模拟舱内体育锻炼情景

就餐。在模拟舱内的每天就餐时间共1小时35分钟，除早、中、晚3餐外，夜间安排1次夜餐。参试员的饮食由上海益民食品厂按照海医所的潜艇远航食品要求配制。

测指标。测量身体各项生理指标每天持续时间为2小时30分，其中有些测量项目与睡眠和体育锻炼时间有重叠。每天的测量项目繁多，主要有：脑电变化、脑电阻变化、听觉功能变化、视觉系统功能变化、体温调节变化、工作负荷对体能的影响、尿—17羟的测定、人体血象变化及人工紫外线照射对机体免疫功能影响的初步观察、营养试验、几种水溶性维生素B1、B2、B6、烟酸、抗坏血酸排出量、心血管功能变化、大、小便称重化验，汗液化验等等。

试验中测定的指数表明：在模拟条件下，人体的各项生理指标发生变化，其中比较明显的是听力下降，眼的调节功能减退，视、听觉分辨能力降低，脑血流量减少，负荷后脉率和血压的恢复时间延长，尿中17-羟皮质类固醇排出量增高，尿中某些水溶性维生素和机体免疫功能（白血球吞噬指数）记忆力等都有下降。前20昼夜身体都没有出现不良反应。20昼夜以后，有一半以上参试员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失眠、头痛、便秘、疲乏、记忆力下降等不适。到了60昼夜以后生理、心理变化最大，90昼夜以后，参试员的各项测试指标达到峰值。其中，参试员马绍臣因转氨酶、血压升高，收缩压有时达200mmHg，舒张压140mmHg左右，经科研人员反复讨论后决定他退出试验。

在模拟舱内测试参试员生理机能

在模拟舱内参试员接收紫外线照射

在模拟舱内测试参试员功能负荷

在模拟舱内测试参试员脑电

在模拟舱内测试参试员视觉运动反映指标

在模拟舱外保障模拟试验的近50名科研医务人员和警卫人员。轮流24小时值班，不间断测试人体生理指标数据，全方位医务保障、生活保障。每个参试员的细微变化，均在他们的观察掌握之中。10天、20天、60天……80天、100天、120天，模拟舱内的15人，含带队干部1人，凭着坚定信念、坚强意志、顽强坚持，克服了高温、高噪声等常人无法想象的艰难困苦，经历了人体最大耐受力的考验。除1名战士因病中途退出外，13名参试战士全部达到模拟试验要求。于1971年5月12日圆满地完成了试验任务。

2.参试员出模拟舱恢复体能（1971.5.12-6.20）

1971年5月12日晚上8点左右，在模拟舱内度过了120昼夜的14位参试员，每人用黑布蒙住眼睛，在科研人员的帮助搀扶下一一跨出舱门，把他们送到了专门为他们准备的恢复体能的住处。住处的房间里拉着黑色的窗帘，密不透光，科研人员反复嘱咐参试员10天内不能见阳光。当10天后参试人员见到阳光后，被阳光刺眼流泪，眼前发黑，还有疼痛感。参试员个个毫无力气，走路好像踩在棉花上，发飘、发软，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要摔倒一样。当户外活动时，护理人员让他们拿个篮球去投篮，结果参试员使出了浑身力气连投数次，篮球都未碰到篮板，证明了试验过程中对体力的消耗极大。

参试员杨利平在恢复期间锻炼的留影（杨利平提供）

海医所科学合理地安排了14位参试员出舱后的休养恢复，休养恢复期间持续不断测试各种体能。经过1个多月的休养，参试员的各项身体指标均恢复到了基本正常水平，海医所给每个参试员写了鉴定书,1971年6月20日，组织此次模拟试验的领导小组宣布试验获得圆满成功，海医所赠送每个参试员一个日记本。所有参加试验任务的人员解散归队。

参试员的鉴定书

李贤作日记本

模拟试验项目的结论：在高温、高噪声环境下，模拟密闭舱内120天的生活、工作过程，参试员的总体健康状况是良好的，可以基本满足在密闭空间生活工作120天的要求。其各项生理功能的变化除听力下降较显著外，其他生理功能指标基本上都在正常范围内波动。参试员出舱后经过20-30天的身体恢复期，各项生理指标基本可恢复到正常范围。试验结果的所有数据，为我海军核潜艇设计建造部门确定核潜艇最大自给力、为以后核潜艇实际海上自给力试验，提供了完整宝贵的人体耐受力科学数据和各种资料。

模拟试验任务后的1986年2月18日，我国海军403号核潜艇完成了海上连续90昼夜的最大自持力试验胜利返航。此次90昼夜长航，打破了美国核潜艇创造的连续远航84昼夜的世界纪录，成为我海军潜艇史上的一个历史性创举！

三、被采访参试员的现状和模拟试验的感受

2019年4月12日至11月15日，我们赴江苏、上海、天津、河南、辽宁等省市，找到当年参加模拟试验的12名参试员，吴邦强、吴茂杰两位参试员患癌症病逝。我们采访12名参试员，目睹了他们的现状，记录了他们的简历，留存了参试当年和采访时部分照片。我们合影留念。虽然参试员的现状令人揪心，但他们的感怀又令人感动。

（1）吴邦强（1949.12-2012.2）江苏南京人。1968年3月入伍，海军潜艇第二支队124号潜艇轮机兵。完成试验任务后回到原潜艇部队。1973年3月退伍，退伍后分到南京晶体管厂工作，1979年晶体管厂并入南京半导体器件总厂，1997年因南京半导体器件总厂倒闭而下岗，2009年12月退休，2012年2月因患结肠癌63岁病逝。

（2）吴茂杰（1949-）辽宁金县人（现大连金州区）。1969年1月入伍，1972年1月入党。海军潜艇二支队56-110潜艇的轮机兵。完成试验任务后回到原潜艇部队。1973年2月退伍，退伍后到了远洋公司外轮工作，因患癌症去世，去世时间不详。

（3）朱亚安（1946.10-）江苏盐城大丰人，1969年1月入伍，1970年11月入党。海军潜艇二支队130（后改为207）号潜艇的舵信兵。完成参试任务后回到原部队潜艇上。于1973年退伍回到家乡当了5年农民，1978年被招工到大丰县新丰镇交通管理所内河船队当驾驶员，1985年又从船队调到新丰镇纸箱厂工作，几年后因工厂倒闭而失业。现患有听力障碍、高血压、心脏供血不足等疾病。

回忆模拟试验朱亚安说：“从进入模拟舱30多天以后身体出现不适。最初是失眠，后来出现了便秘、口腔溃疡等，以后又感觉特烦躁。约60天以后，整个人觉得无精打采，连话都懒得说。”“参加模拟120天核潜艇远航人员耐受力试验已经过去半个世纪了，但在我的人生中是永远抹不去的一段记忆，我无怨无悔”。

2019年朱亚安

（4）杨利平（1952.1—）江苏扬州江都人，1969年1月入伍，1974年7月入党，海军潜艇二支队117艇（160、211）、215号潜艇舵信兵。完成试验任务后回到原潜艇部队。1977年退伍后在江苏江都水利枢纽管理处当电工，2012年退休。由于参加试验，44岁时患上了慢阻肺病，随着年龄增大，病情越来越严重，稍微一动就喘不上气，得吸上氧气才能缓解，出门靠轮椅。目前的生活起居全靠老伴照顾。

回忆当年参加的试验杨利平说：“试验中感到最难熬的日子是第60天到90天之间，成天昏昏沉沉的，傻呆呆的不说话，耐受力到了极限。”“参加试验是组织上交给的任务，作为军人只要还有口气，就必须坚持到底，完成任务。能把自己的青春年华献给祖国，献给海军核潜艇事业，我感到光荣和自豪，能为我国的核潜艇发展做出点贡献，值！”

病中的杨利平

（5）杨卫东（1950.4-）江苏扬州高邮县人（现为高邮市）。1968年入伍，1972年入党，海军潜艇二支队121号潜艇舰务兵。完成试验任务后回到原潜艇部队。1972年退伍回原籍，退伍后先后在高邮市芦苇厂、高邮市财政局工作，2011年退休。杨卫东退伍后不到40岁时得了急性肝炎，不久又得了肾结石、肺气肿、脊椎管狭窄、高血压等病，再后来查出前列腺恶性肿瘤动了手术。不管生活有多难，杨卫东依旧坦然面对。

杨卫东回忆当年参加试验时，如是说：“感到最难受的是第80天到100天这个时间段，精神上有一种恐惧的感觉。”“当年参加试验，我和参试的战友们一样，始终没打退堂鼓，顽强地坚持了下来。模拟120天核潜艇远航人员耐受力试验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一件事。”

病中的杨卫东

（6）姜龙宝（1952.5-）上海市人，1969年2月入伍，1973年1月入党。1970年10月从北海舰队航空兵部队调入潜艇第二支队127（155、210）号潜艇任雷达兵,完成试验任务后回到原潜艇部队。1973年退伍后在上海航天工业局工作，2009年退休。姜龙宝因为当年参加试验落下了耳聋、耳鸣、神经衰弱、失眠、心脏供血不足、肺气肿、肛瘘手术后遗症、痔疮等病症。所以提前办了退休手续。

说到当年参加试验，面带笑容的姜龙宝说：“因为参加试验前我调到潜艇上的时间还不到1个月，在这1个月中我只随潜艇出过3天海，因此在参试战友中我是最先感到身体不适的，前60天主要是睡眠不好，后来是听力急剧下降，耳鸣、神经衰弱、便秘，期间又得了肛瘘病，疼痛难忍。”“当年参加试验时，由于我刚调到潜艇上不到1个月，所以我参加试验比别的战友吃的苦要多，能够坚持下来，靠的是坚强意志。”

2019年姜龙宝

(7)孙忠平（1947.5-）山东乳山人，1968年3月入伍，1970年入党。北海舰队潜艇二支队117（160、211）潜艇电工兵，完成试验任务后回到原潜艇部队。1972年7月退伍到天津大港油田石油管理局工作，2007年退休。孙忠平退休后在原单位干清洁工，一干又是10多年，后来胃里长了瘤，手术后，就在家休养了。前两年又得了中风至今卧床不起，幸亏有老伴照顾。

回忆当年参加的试验，孙忠平说：“在模拟舱里20多天以后开始失眠，然后是吃不下饭，再后来是口腔溃疡、便秘，成天萎靡不振、无精打采。”“我是山东兵，特别能吃苦，试验时想着只要活着，就必须坚持住，坚持到底我就算完成任务了。海军有这么多潜艇兵，就我们被选上参加这样的人体试验，机会难得，很荣幸！”

2019年孙忠平

(8)马绍臣（1950.6-）辽宁省大连市金州区（原金县）人。1969年入伍，1970年11月入党，海军潜艇二支队127潜艇轮机兵。完成试验任务后回到原潜艇部队。1973年3月退伍后回到原籍，曾先后在金县亮甲店公社机关、金顶牙口屯村委会和亮甲店供销社工作，2010年退休。马绍臣的身体因当年参加试验受到损伤是最大的一个，直到今天，他的身体依然较差，高血压、心脏病、腰腿疼、膀胱结石、听力障碍等多种疾病缠身。常年靠吃药维持生命。

采访时，马绍臣说：“在模拟舱里过了30天以后，身体状况明显变差，体力下降很快。过了60天以后，自己的身体了出现异常，两腿发软，头重脚轻，浑身无力，走路摇晃，脑袋发胀，耳朵嗡嗡作响，眼睛看东西模糊，身上出虚汗。心理压力很大，值更时感到单调、孤独、枯燥，好像随时要崩溃或发疯，有时还感到有点恐怖。试验进入到60多天后，由于我体内转氨酶急剧升高，血压升高，连吃几天药也降不下来。考虑到如果继续坚持下去可能有生命危险，最后试验领导小组决定我提前中止了试验。”“当年参加模拟120天的核潜艇远航人员耐受力试验在核潜艇发展史上意义重大。我们参加试验的人吃了太多的苦，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但为了核潜艇事业的发展，我们的付出很值得！”

2019年马绍臣

(9)黄付才（1953.10—）河南省商丘市梁园区孙付集朱大楼村（原商丘县）人。1969年12月入伍，1973年10月入党。海军潜艇二支队新127、121、218潜艇轮机兵。完成试验任务后回到原潜艇部队。1977年3月退伍，退伍后回到原籍务农至今。当年参试时落下早搏的病现在更重了，同时还伴有心律失常，心肌缺血，糖尿病和脑血栓，天天吃药。由于当年参试时舱室噪音大影响到了听力，造成了后来的听力障碍，耳朵旁总觉得好像有知了叫的声音。

回忆起当年的试验，黄付才说：“在长时间的高温高噪音环境里感觉特别烦躁，时不时地出现要冲出去的念头，睡觉躺下后蒙着毯子偷偷地哭。后来时间长了就麻木了，体力也几乎耗尽了，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参加模拟120天核潜艇远航人员耐受力试验是我一生中最有意义、也是吃苦最多的一件事。挑战人体耐受力极限试验我都过来了，如今还有什么困难能够难得倒我？”。

2019年黄付才

(10)邱殿华（1950.9-）河南省永城市（原永城县）人。1969年12月入伍，1974年3月入党。海军潜艇二支队127号潜艇舰务兵。完成试验任务后回到原潜艇部队。1975年3月退伍，退伍后先后在永城市水利局、永城市高庄镇工作。在55岁时做完胆结石手术后提前退休了，目前患有手脚麻木，听力障碍等多种疾病。

回忆当年参加120天试验，老邱说：“进入模拟舱20多天以后，我身体出现的最大的不适是便秘，曾经最长记录是15天才拉出一次大便。再就是失眠严重，另外在高噪音环境里特别烦躁，偶尔有想往舱壁上撞的念头。”“我们当年执行的是09工程任务，09工程是毛主席亲自批准的，毛主席说：‘核潜艇，一万年也要搞出来！’如果我们完成不好试验任务，那就辜负了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期望，那个时候我们对毛主席的忠心真是没说的，这也是我们在试验中最重要的精神支柱，没有这一条，很难坚持到最后。”

2009年6月22日，杨长松、邱殿华、杨军合影

(11)王春明（1951.10-）河南省开封市人。1969年12月入伍，1972年2月11日入党。海军潜艇二支队121、130号潜艇舵信兵。完成试验任务后回到原潜艇部队。1978年3月退伍，退伍后分到青岛远洋公司外轮上工作，2005年退休。王春明多年的高血压病控制不好，患有肾囊肿、双腿关节炎等疾病，一到阴雨天腿疼的迈不动步。

被采访的王春明豁达乐观地说：“在模拟舱内由于每天的工作环境温度和噪音基本不变，值班时所干的几项工作也是简单重复。到了六、七十天以后，情绪开始发生变化，不愿意跟人说话。心理上又觉得有点恐惧，睡觉老做噩梦。”“当年参加120天模拟耐受力试验每个人，在那么恶劣、艰苦的环境中，没有一个人表示出坚持不下去的半点意思，现在不是说军人要有血性吗？我们那个时候真是有血性，真的是不怕死，一个人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是什么力量支撑着我们坚持下来的呢？是信念！拿现在的话来说这是我们的初心，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是我们坚持下来的一种信念。”

2019年王春明

（12）赵长安（1949.6-）河南省长葛市（原长葛县）官亭乡官亭村人。1969年12月入伍，1973年入党。海军潜艇二支队新130、117号潜艇无线电兵，完成试验任务后回到原潜艇部队。1976年3月退伍，在村里当了一辈子农民，早年在部队时得过肝炎，如今一只眼睛患白内障已基本失明，因参加试验落下听力障碍、高血压、高血脂、腿关节炎、肩周炎等疾病。在农村看不起病，一般情况下只能挺着。

回忆当年模拟试验，老赵说：“最难以忍受的是高噪音，一进入工作舱听到这噪音就心烦意乱，好像随时就要发疯了一样。失眠、食欲减退、懒得动、不想说话、心神不定、便秘等等几乎是我们每一个参试者先后出现的症状。”“我能参加毛主席批准的09工程配套项目是我的荣幸。那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是毛主席批准的工程，哪怕豁出命我也要去完成。”

2019年6月24日，杨长松、赵长安、杨军合影

（13）陈素平（1951.1-）江苏南通人。1969年1月入伍，1971年1月入党。海军潜艇二支队56-110潜艇的舰务兵。完成试验任务后回到原潜艇部队。1976年3月退伍，退伍后分到广州远洋公司外轮工作，2006年1月退休。老陈当年参加试验时落下了听力障碍、关节炎等疾病，早年在外轮上工作时因胆囊炎发作动手术切除了胆囊。近年来又患有高血压、糖尿病、神经衰弱等病。

被采访时老陈说：“模拟舱内高温高噪音、高湿度，一进去就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1个月以后感觉时间越过越慢，三个多月时各种不适应达到极点，不想吃饭，便秘、口腔溃疡反复出现。”“当年参加120天模拟耐受力试验，虽然过去几十年了，但终身难忘。我们当年冒死去参加这样一个试验，说明我们这一代人是有理想、有信念、最能忍耐、最能吃苦的一代人啊！”

2019年陈素平

（14）李贤作（1948.11-）辽宁瓦房店老虎屯镇马圈子村人（原辽宁复县）。1968年1月入伍，1972年1月入党。海军潜艇第二支队“56-110”潜艇鱼雷兵。完成试验任务后回到原潜艇部队。1973年2月退伍，退伍后先后在大连航务三处、复县老虎屯镇水果站、食品站工作，1990年失业下岗，2008年11月办理退休。当年参加试验时落下的高血压、滑膜炎病比较严重，走路一拐一拐的，还患有甲亢，冠心病等疾病。

被采访时老李说：“由于模拟舱内噪声没有高低变化，在每次进工作舱到值完更的4个小时里，基本是同一个分贝的噪声，这噪声有一种把人给逼疯了的感觉。试验到90天以后感到浑身无力，不想说话，不想吃饭，失眠严重。”“几十年前我们参加模拟120天核潜艇远航人员耐受力试验，那时一个月只有几块钱的津贴。为了核潜艇事业，我们不计报酬可以豁出命，那是真正的无私奉献啊！”

71岁的李贤作

采访时，杨利平提供了1971年5月完成试验后，领导、科研人员和参试人员合影：

1971年5月，领导、科研人员和参试人员合影，前排左2起：邱殿华、姜龙宝、陈素平、杨利平、赵长安、孙忠平、吴茂杰、XXX、王春明、朱亚安、吴邦强、第二排左2起：李贤作、蒋阳寿、黄付才。（注：杨卫东、马绍臣未参加）

1971年5月，领导、科研人员和参试人员合影，前排左起：邱殿华、黄付才、李贤作、陈素平、杨利平、XXX、吴邦强、吴茂杰、孙忠平、王春明、赵长安、姜龙宝，后排右1：蒋阳寿。（注：杨卫东、朱亚安、马绍臣未参加）

四、作者感言

参加模拟核潜艇远航人员耐受力试验的15位参试员，是海军核潜艇海上实际自持力试验的先行者、奠基人。他们为国家、军队特别是为海军核潜艇部队的建设与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他们是中国核潜艇研制过程中的功臣、军队的骄傲。核潜艇部队不会忘记他们，海军不会忘记他们，国家和人民不会忘记他们。在他们身上所表现出的坚定理想信念和舍生忘死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及无私奉献精神，将永远激励后人为国家、军队、海军特别是潜艇部队的现代化建设去奋斗、去奉献！

他们的名字，必将载入中国核潜艇发展的史册！

参考文献：

[1]杨军杨长松著.不要忘记他们[M].中国现代出版社，2000.5.

来源：红色文化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