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腊月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拍打在李秀珍面前的玻璃窗上。五十岁的她正在自己的小餐馆里算着账，电视里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的预热节目。邻桌几位食客正吃着热气腾腾的砂锅，谈笑声中夹杂着对过年的期待。

腊月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拍打在李秀珍面前的玻璃窗上。五十岁的她正在自己的小餐馆里算着账，电视里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的预热节目。邻桌几位食客正吃着热气腾腾的砂锅，谈笑声中夹杂着对过年的期待。

"老板娘，您这砂锅味道真是一绝啊！"一位常客放下筷子，满意地说道。

李秀珍抬起头，挤出一丝微笑："谢谢捧场。这砂锅是我妈的老配方，熬汤的火候得掌握好，太急了味道就差了。"

提起母亲的手艺，往事如潮水般涌来。二十年前的那个腊月，她也是这样在厨房里帮母亲准备年夜饭。那时候全家还住在城郊的老宅子里，父亲、大哥、二哥，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

"秀珍啊，你这手艺跟你妈一个样，"父亲总是这样夸她，"你看你大哥二哥，一个忙着做生意，一个在单位上班，也就你最懂生活。"

记忆中的父亲是个面善的老实人，在机械厂干了一辈子钳工，虽然不善言辞，但对儿女的关爱都写在眉梢眼角。大哥李建国生性急躁，年轻时就开始做些小生意，靠着胆大心细，早早在城里买了房。二哥李建民性格随父亲，在邮局当了一辈子普通职员，安分守己。

"妈，这汤还得再炖会儿。"往事中的自己正在灶台前忙活，母亲在一旁择菜，大嫂抱着刚满周岁的侄子在院子里晒太阳，二嫂带着上小学的侄女写作业。那时的日子虽然不富裕，但温馨和睦。

李秀珍轻轻叹了口气，收起账本。马上就要过年了，女儿小雨前几天打电话说订婚的事情定在正月初六，让她别太累，多注意身体。说起女儿，她心里就泛起一阵暖意。这个从小懂事的孩子，现在也要成家了。

"要不要告诉小雨她大伯的事？"这个念头不经意间掠过脑海，又被她迅速压下。都二十年没联系了，又何必再提？那年分家时的情形，她至今记忆犹新。

父亲退休后，准备把老宅和积蓄分给三个子女。本应该是个温馨的家庭聚会，却因为分配不公演变成了一场闹剧。大哥理直气壮地要了最大的那份，还振振有词说自己是长子，要养老送终。二哥虽然不满，却也不敢多说什么。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当场指出大哥的自私和父亲的偏心，摔门而去。

"都是一家人，何必搞成这样？"母亲的哭声从背后传来，但她头也不回地走了。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踏进过那个院子，也没见过大哥一家。二十年来，她把全部心思都投入到经营餐馆和培养女儿上，努力不去想那些往事。

夜色渐深，最后一桌客人也离开了。李秀珍锁上店门，看着街上张灯结彩的年味装饰，突然觉得有些疲惫。岁月流逝，昔日的怨恨似乎已经风化，但那道看不见的隔阂，却越来越清晰地横亘在心间。

收拾完餐具，她打开手机，翻看女儿发来的订婚宴请柬样式。看着请柬上"恭请亲朋好友"的字样，她的心里泛起一丝涟漪。或许，是时候放下过去的芥蒂了？但这个念头刚起，又被多年来的习惯和固执压了回去。

腊月二十九，李秀珍早早关了店，准备去超市采购年货。路过一家金店时，她放慢了脚步。橱窗里，一对对戒指在灯光下闪烁着温暖的光芒。女儿订婚在即，该准备一份像样的礼物了。

"你看这对怎么样？"二十年前，父亲站在同样的橱窗前，指着一对金镯子问母亲。那是他刚退休不久，拿到一笔可观的退休金。"一人一只，给儿媳妇们压压惊。"

可最后，那对金镯子只有大嫂戴上了。二嫂分到的是一对银镯，而她，连银镯子都没分到。"秀珍，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父亲的解释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她的心。

推开超市的玻璃门，迎面而来的暖气驱散了些许寒意。李秀珍推着购物车，机械地往里面放着年货。那年分家的情形，就像放电影似的在脑海中回放。

"爸，这分配也太不公平了！"她还记得自己的声音在堂屋里回荡，"凭什么大哥家能分到一楼最大的两间房和院子？就因为他是老大？"

"就是因为我是老大！"大哥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我要赡养爸妈，照顾全家，这不是应该的吗？再说我做生意也需要地方啊！"

"赡养？照顾？"她冷笑着反问，"这些年，还不是妈一个人照顾爸？你除了过年过节露个面，平时人都看不着！"

二哥坐在一旁，欲言又止。他的性格一向温和，不愿意得罪人。但李秀珍看得出，他攥紧的拳头暴露了内心的不平。

"秀珍，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父亲打断她，"你大哥确实有自己的难处。再说了，这房子地契上写的可是他的名字。"

"原来您早就做好决定了。"她感觉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这些年，您让大哥写了多少房产？您以为我们不知道？"

母亲在一旁抹着眼泪："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些伤和气的话？秀珍，你大哥也是为这个家操心......""

"操心？"她再也忍不住了，"他是为自己操心！这些年，但凡有点好处，不都给他占了？爸，您就这么偏心，我真是看透了！"

大嫂抱着孩子站在门口，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二嫂低着头，假装在收拾茶几。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沉默。

"你这丫头，怎么就不明白？"父亲的声音里带着怒气，"你大哥是长子，自然要多担些责任。这些年他在外面闯荡，没让家里操心，还时常接济......"

她没等父亲说完，转身就走。身后传来母亲的哭喊和大哥的冷哼，但她头也不回。从那天起，她就搬出了老宅，再也没回过那个伤心地。

超市的广播响起："尊敬的顾客，本店将在半小时后关门......"李秀珍这才发现，购物车里已经堆满了东西。有些是她需要的，有些则完全是走神时随手拿的。

二十年了，她靠着自己的双手打拼，开了这家小餐馆，把女儿拉扯大。这些年，母亲去世，二哥偶尔会来店里坐坐，但都是独自一人来的。谁也不提大哥，仿佛这个人在他们的生命中消失了。

结账时，收银员是个和女儿差不多大的姑娘。看着她利索地扫描商品，李秀珍突然想到，自己和大哥的矛盾，会不会影响到下一代？女儿订婚在即，这个家，还能重圆吗？

拎着沉甸甸的年货，她走在寒风中。街上的红灯笼随风摇晃，映照着她清瘦的身影。二十年的倔强和怨恨，就像这寒风一样，让人透不过气来。

除夕前一天，李秀珍的小餐馆里格外热闹。女儿小雨特意请了假回来帮忙，在厨房里麻利地切着配菜。

"妈，订婚宴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就是亲戚这边......"小雨欲言又止。

李秀珍的手顿了一下："你二叔那边我会去说的，至于其他人，就不用管了。"

"可是妈，我听二叔说，大伯他......"

"别提他！"李秀珍打断了女儿的话，但看到小雨委屈的表情，又软下声音，"订婚是喜事，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

小雨放下菜刀，擦了擦手："妈，我问过二叔了。这些年，大伯他其实......"

"秀珍姐！"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二嫂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打断了母女俩的谈话。

"嫂子，这是怎么了？"李秀珍看着二嫂通红的眼圈，心里咯噔一下。

"你、你还不知道吧......"二嫂喘着粗气，"你大哥，他......他早就走了，整整十九年了......"

厨房里突然安静得可怕。油锅里的声响格外刺耳，李秀珍机械地关掉炉火，声音有些发抖："你说什么？"

"是你二哥刚才告诉我的。他瞒了这么多年，说是怕你接受不了......"二嫂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当年你大哥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他把分到的房子卖了，还是不够。后来......"

李秀珍感觉天旋地转，要不是扶着灶台，恐怕就站不住了。二十年前那个趾高气扬的大哥，那个在分家时信誓旦旦要照顾全家的大哥，居然早已离世十九年？

"大伯是怎么......"小雨颤抖着问道。

"心脏病发作，太突然了。"二嫂抹着眼泪，"那时候他正发愁债务的事情。你大嫂说，他走之前一直念叨着要找你道歉，可是......"

李秀珍浑身发冷。她想起临走那天，大哥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走了就别回来"。她当时头也不回地走了，甚至在母亲去世时，也只是在葬礼结束后才去祭拜。

"那大伯母她......"

"你大嫂带着孩子回老家了。"二嫂叹了口气，"这些年靠做些小买卖维持生活。你二哥偶尔会去看看，不过也就是过年送点东西......"

李秀珍的眼前浮现出大嫂曾经得意的笑容。那对金镯子呢？那些分到的房产呢？原来，在她拼命证明自己可以过得更好的时候，大哥一家早已经家道中落。

"妈......"小雨轻轻搂住她的肩膀。

"我没事。"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去招呼客人吧。"

等女儿走后，李秀珍瘫坐在椅子上。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儿时大哥背她上学的温暖、少年时代他让出零花钱给她买书的宽容、年轻时他在她结婚时塞给她一个大红包的疼爱......这些温情时刻，怎么就被那一次分家的怨恨完全抹杀了呢？

"你大哥其实一直很后悔。"二嫂小声说，"他生病那段时间，经常做梦说胡话，都是在喊你的名字......"

李秀珍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这二十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活得很好，可现在才发现，原来她一直活在仇恨的牢笼里，而那个她怨恨的人，却带着愧疚和思念离开了人世。

夜幕降临，餐馆里的客人渐渐散去。李秀珍坐在空荡荡的店里，看着墙上全家福的位置。那里本该挂着一张照片，却在二十年前被她摘了下来，锁在抽屉最底层。

"大哥，对不起......"她喃喃自语，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窗外，腊月的寒风依旧在呼啸，却再也吹不散那些未能说出口的话语。

大年初三，李秀珍站在一座老旧的居民楼下，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二哥给的地址就是这里，说大嫂这些年一直住在这个老小区里。

"要不要上去？"她在楼下徘徊了许久。昨晚一夜未眠，她翻出了那张尘封已久的全家福，回忆着每一个笑容背后的故事。

"妈，我陪你一起去。"小雨握住她的手。女儿特意推掉了未婚夫家的邀请，说什么都要陪她来看大嫂。

四楼的楼道口，母女俩站定了。门口的对联已经发黄，却贴得工工整整。李秀珍记得，大哥生前最爱写书法，这应该是他的笔迹。

"咚咚咚"，小雨轻轻叩门。

门很快开了。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脸上的皱纹比实际年龄还要深几分。看到李秀珍，她愣住了，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大、大嫂......"李秀珍的声音哽咽了。眼前这个憔悴的女人，哪里还有当年那个趾高气扬的大嫂的影子？

"是秀珍啊......"大嫂的声音颤抖着，一把将她搂住，"真的是你......"

简陋的客厅里，母女俩坐下后，大嫂手忙脚乱地泡茶、找糖果。李秀珍环顾四周，墙上挂着大哥的遗照，旁边是一家人的合影。她注意到，照片里的侄子已经长大成人，却与记忆中的大哥越发相像。

"孩子在外地工作，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大嫂端来茶水，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他爸走得早，这孩子从小就特别懂事。"

"大嫂，这些年......"李秀珍想说对不起，却不知从何说起。

"都过去了。"大嫂摆摆手，眼圈又红了，"你大哥生前经常念叨你。那年分家后，生意就开始走下坡路。他太要强了，借了很多钱想翻本，结果......"

大嫂说着，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旧皮箱。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几十封信。

"这是你大哥写的。"大嫂的手有些发抖，"他总说要寄给你，但又怕你不想看。后来，他就把这些信锁在箱子里，直到......"

李秀珍颤抖着接过那些发黄的信封。拆开第一封，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妹妹：

写这封信时，我正在医院输液。债主找上门来，把我打伤了。其实我不怪他们，是我太贪心。分家时，我以为自己能照顾好全家，可现在连自己都快垮了......"

泪水模糊了双眼，李秀珍几乎看不清字迹。她翻开另一封：

"秀珍：

昨天在街上远远看到你了。你的餐馆开得不错，我真为你骄傲。其实那天分家，我就知道自己太过分。爸偏心我，我也太自私。我很想当面跟你道歉，可是想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字迹到这里突然变得潦草，仿佛写信的人情绪激动到握不住笔。

"他走那天，还在说要去看你。"大嫂擦着眼泪，"说等还清债务，就去给你赔不是。可他等不及了......"

李秀珍再也控制不住，扑在大嫂怀里失声痛哭。二十年的怨恨，在这一刻化作悔恨的泪水。原来分家时那个不可一世的大哥，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原来在她刻意躲避的这些年里，大哥一直在默默地牵挂着她。

"大伯母，这些信，能给我看看吗？"小雨轻声问道。

"都拿去吧，这些信本来就是写给你们的。"大嫂抹了抹眼泪，从沙发底下又拿出一个盒子，"这里还有你大伯给你准备的见面礼。他说，等你长大了，要是能原谅他......"

盒子里是一对玉镯，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年轻的大哥抱着刚出生的小雨，脸上洋溢着慈爱的笑容。

窗外，冬日的阳光洒进来，照在那些发黄的信纸上。李秀珍感觉，心里那道坚固的冰墙，在这一刻终于融化了。

正月初六，晨光熹微。李秀珍早早起床，仔细挑选着要穿的衣服。今天是女儿订婚的日子，她却打算先带着全家去一个地方。

"都准备好了吗？"她看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镜中的自己略显疲惫，这些天她反复看着大哥的那些信，几乎每晚都哭到深夜。

楼下，二哥一家和大嫂已经等候多时。他们要一起去墓地，这是二十年来第一次全家团聚。小雨挽着未婚夫的手，默默跟在后面。

墓园里，积雪未消。李秀珍将一束白菊放在大哥的墓前，双手颤抖着擦拭墓碑上的照片。照片里的大哥正值壮年，眼神坚毅，嘴角带着她熟悉的微笑。

"大哥，对不起，我来晚了。"她跪在墓前，声音哽咽，"这些年，你一定很失望吧？妹妹太任性，太固执了......"

大嫂蹲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二哥在一旁抹着眼泪，他这些年也很内疚，明明知道大哥的事，却一直不敢告诉妹妹。

"大伯，我是小雨。"小雨上前一步，声音清亮，"今天是我订婚的日子，特意来看您。您给我准备的玉镯，我会一直戴着。"

冬日的阳光穿过云层，洒在墓碑上。李秀珍想起儿时大哥背她上学的情景，想起他在自己结婚时塞给自己厚厚的红包，想起他在分家时的倔强......原来，争吵和误会背后，是化不开的亲情。

"大哥，你放心，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她擦干眼泪，站起身来，"我会好好照顾大嫂，你的孙子满月酒，我一定要帮着操办。"

大嫂愣了一下："你、你怎么知道......"

"侄子前天给我打电话了。"李秀珍露出欣慰的笑容，"说他媳妇怀孕三个月了，想请我帮着张罗满月酒的事。"

"这孩子......"大嫂红了眼圈。

离开墓园时，天空飘起了小雪。一行人打着伞，默默前行。二十年的隔阂，在这一刻仿佛融化在雪花里。

订婚宴上，李秀珍特意给大嫂和二嫂安排了最好的位置。她站起来讲话时，声音依然有些哽咽：

"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我要特别感谢在座的每一位亲人。这些年，是我太执拗，让家人蒙受了太多痛苦。但现在，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亲情，是世界上最珍贵的财富，任何矛盾和误会，都不该成为割断亲情的理由。"

她转向大嫂："大嫂，这些年苦了您。以后，您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小雨的婚礼，还要您多费心。"

大嫂早已泪流满面："你能这么说，你大哥在天上也能安息了......"

宴席间，觥筹交错，其乐融融。小雨挽着未婚夫给长辈敬酒，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特意戴上了大哥留给她的玉镯，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晚上，李秀珍整理照片时，发现女儿悄悄放了一张新照片在相框里。照片上，全家人在墓园前合影，虽然眼圈都有些发红，但脸上都带着释怀的笑容。

她轻轻抚摸着照片，喃喃自语："大哥，你看到了吗？我们都在这里，一家人又团圆了......"

窗外，雪越下越大，但屋内充满了温暖。墙上的全家福重新挂了起来，二十年的时光仿佛只是一场久远的梦。李秀珍明白，未来的日子里，她要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团圆，用余生的温情，慢慢弥补那些错过的岁月。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梦里，她又回到了儿时的老院子，大哥还是那个疼爱妹妹的大哥，温暖的阳光洒在院子里，照亮了每个人的笑脸。

来源：往事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