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静静地坐在一隅,属于那种棱角分明的男人,和他精修的发型一样不肯有一丝的苟且。桌上摆放着一杯微黄的朗姆酒,加入苏打水后,酒体更显柔和。头顶的射灯斜斜地打在中央跳动着的小小的烛火上,让他显得像在逃离这光感的一个剪影。她想,他属于职业不错,成熟稳重又有修养,还懂得
余生很贵
一
她第一次和一个爱喷香水的男人上床。下午从公安局经侦队出来直接到了酒吧,然后就遇上了这个男人。
他静静地坐在一隅,属于那种棱角分明的男人,和他精修的发型一样不肯有一丝的苟且。桌上摆放着一杯微黄的朗姆酒,加入苏打水后,酒体更显柔和。头顶的射灯斜斜地打在中央跳动着的小小的烛火上,让他显得像在逃离这光感的一个剪影。她想,他属于职业不错,成熟稳重又有修养,还懂得体贴女人的好男人形象,并暗暗给他打了个八十五的高分。她一直喜欢以貌取人,打眼看上去舒心的就愿意进一步交往,离婚两年交往了多少男人她都懒得回味儿,不管是单身的,还是已婚出来偷嘴的,不管是一夜情,还是来往过几次的。
这样想着的时候,男人的眼风正好对上了她。这样,她又从他一闪而过的深棕色眸子里轻易就看出一丝淡淡的忧伤。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一个陌生而略带喧嚣的环境,孤独的男女,你忧伤着的或许也是我的忧伤,大家都是为情所困的同一类人,对吗?
两人自然而然坐到了一起。她嗅出他耳边、后颈抹过寄情水,隽永的气味犹如兜头吹过来的海风,让人不禁想多呼吸一口,她辨得出,是芳香植物混合着恬淡的水生调的,正是她最为心仪的款式,干净清爽。那混蛋——离婚后她一直这样称呼前夫,在一次大型晚会上登台演讲,她精选了一套阿玛尼海蓝色平驳领的商务西装,搭米黄色洒浅白小圆花斑点的领带,并亲手为他抹了雨果牌的淡香水。她那会儿是多么迷恋他呀,他在聚光灯下被上千人的掌声淹没,他就是一道照亮她心底的光。可惜他底子就是个愚执的农民,香水仅此一次,顽固地再不使用。他不苟同,但不妨碍他买香水送她。有次去上海办完事儿还专门跑到陆家嘴国金中心给她买了香奈儿背提包和香水。那混蛋的眼光还真不错,包包是粉色的,甜美又不俗气,花了几万块呢,几年了她逛街还时不时背一背,回头率超高,小姑娘们眼里羡慕的雾气要是化成水,就哗哗地流出来了;香水也超棒,主调是她最喜欢的柚子味儿,清新凉爽,也可能混合了石榴或者琥珀什么的香气,第一次约会她的锋哥哥,她就抹了几滴。
男人的香气先拥抱了她,立时就让她身心倾倒。女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是一种易感动物。
酒店的大床干爽怡人,男人一直在动情地抚慰她。他无疑是懂她的。她不是那种千娇百媚的古典美人,也不是激情四射的花心靓女,而是一个珠圆玉润、凹凸有致的标准少妇,从她生完两个孩子,身材就失去了少女的婀娜,她已经不再年轻了,三十五岁的年纪,可以能算个轻熟女。她的S形丰腴的线条对成熟男人具有最大杀伤力,她妖妖冶冶行走时又是一道诱人的风景。正因为男人深谙她的韵致,所以他不骄不躁,一味地和她调情,做足了前戏,一点不像两个成年男女在暧昧的光影里做爱,而是他在戏水,她就是水;他在弹琴,她就是横卧着的瑶琴;他在欣赏这世上最动听的乐曲,而这乐曲是他拨弄着她的腔体发出的,简直是无与伦比的天作之合。
假如把她比喻为一部机器,那混蛋只知道如何无休止地磨损她、使用她,眼前的男人则知道怎么样小心翼翼地润滑她、保养她,让她全身心地开放,让她把功能最大程度发挥出来,而她的锋哥哥呢,简直是妙手无双的巨匠,他懂得如何沿着她的肌理、她的细胞、她的组织来拆解她,每一次都能把她拆卸得淋淋漓漓,却又完好无损,再重装起来,她还是那个活力满满的她,她又已不是原来的她,那是惊心动魄、脱胎换骨般难以描摹的一种美好,好上一次能记忆一万年。
零压床垫和慢回弹的枕头,还有温情的男人,这一夜她就像在细雨的江南坐着一叶小舟,安心地任男人如艄公般不歇地摇荡,舒服地不想过早被黎明打扰,但阳光终究还是透过窗帘的缝隙无情地洒进来。
她睁开眼的时候,男人正坐在床边默默地系上衣扣子,她小声问:“要走了吗?”
男人并未回头:“多少钱?”
“什么?钱?”她在片刻的吃惊后,呵呵地笑起来,又把一整张脸都埋在了枕头里,枕头里的花香是薰衣草或许还混合着木香沉醉的味儿。
她抬起头看着男人宽宽的肩头说:“一万!”有股大义凛然的决绝味道。
男人说:“我转给你。”起身进了洗手间。
她重新把头埋在枕头里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她拿不定这是不是离婚以来第一次失声痛哭,因为这两年的折磨太多了。她的确为自己感到不值,她哪一点看上去像个从事特殊职业的失足妇女?她有那么轻浮放荡吗?难道她已沦落到被人轻贱如此的地步吗?
男人问:“你哭什么?我没怎么着你呀?”犹豫着要不要走,最后还是坐了下来,在床边抚着她的秀发默无一语。她感受到他手掌温和的温度,哭得更伤心了。
就这样,他们相识了。
他叫郑卫国,四十八岁,正值壮年,高级财务总监。五年前,妻子带着他们的独生女儿到了加拿大,追寻她初恋的情人去了。他收入稳定,职业良好,而又风度翩翩,至今孑然一身,是离婚女人恨嫁的钻石王老五,自然也有不少初婚的年轻女孩倾慕于他,一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他这样介绍自己的时候,他们已坐在了星巴克。她小心翼翼地吮着金烘拿铁里绵滑细密的奶沫,又一次从他看似淡漠的表情里捕捉到了一丝忧伤,她伸出手指轻轻地碰碰他握着盖杯的手。他反过来抓住了那纤长的有点冰冷的手指。
“说一说你吧!”
他凝视着她的眼,似乎一团雾气正慢慢浮现,她动听了一夜的嗓音开始变得涩滞,空寂而辽远:“我是吴欢欢。”
“吴欢欢?就是那个……吴欢欢?我知道。”
二
是的,她就是吴欢欢。两年前,因与一个名叫李锋的副县长婚内出轨,被前夫网络公开曝光,一时轰动全城,声名大噪。据报道,李锋涉嫌受贿和不正当关系被双开,判了三年徒刑,此后再无消息。
就在同一座城市,郑卫国想说不知道也不可能。没想到今天遇到的竟是那起网络事件的女主角吴欢欢。吴欢欢的确是让人过目不忘,否则,他也不会轻易和她上床。
自此郑卫国和吴欢欢好上了,情投意合,如胶似漆,把这个春天的每个日子都过得激情四射。他们是精力正好的年纪,不是老房子着火,简直是火烧连营,是冲天的山火点燃了森林。过罢其乐融融的夜晚,又不肯浪费每一个白天,约着一起吃中午饭,看黄昏场的电影,晚上有时会买了菜一起甜甜蜜蜜地挤在厨房做饭。如果白天分开的时间长了,思念久了,想昏天黑地黏成一团,就点外卖,嘻嘻哈哈在床上吃,你扒我的碗,你扒我的碗,撩逗得起了火,又无可抑制地滚作一团。
吴欢欢刚离婚的时候,父母怕她情绪不好,把两个孩子带走了,原来开着的一个瑜伽馆也不得已关掉,没有这种种的生活牵挂,她每天都在一心一意等着郑卫国下班。
恋爱的女人心情总是极度愉悦的。间或她会去逛逛街买买衣服、鞋子、化妆品,要么就是做头发,美容,聊以打发空闲的时间。
离婚以前,她最喜欢的是约闺蜜打牌,那混蛋想控制她,经常在耳边聒噪,甚至发生过几次激烈冲突,但她就是戒不掉打牌的瘾。有人说,打牌和私聊是导致女人出轨的两条主要路径,是用感观刺激唤醒主观刺激,用持续紧张代替间歇紧张。说得颇有道理,她和李锋的故事就是从聊天开始的。
那时候最先看破她有了情人的,便是牌桌上的闺蜜。一帮女人都是情人场里浪荡惯了的,什么风月嗅不出来?约着打牌每到兴头,中间总是有一个、两个被情人接走看电影、开房、吃饭、唱K,去过二人世界。或者哪个闺蜜突然伸出手上的戒指、首饰、衣服,又或者洒了好闻的香水,故意显摆情人的礼物。这个场域下,有情人是受人羡慕的,没有的反而会让人看不起,就像官场里,以前不也是流行带情妇出场交际吗?吴欢欢和李锋好上后,她不显山不露水,从不声张,因为他毕竟是四十才出头的常务副县长,是前途光明的官员。她要为他保密,把情意暗暗藏在心底。她开始给李锋标注的微信名叫“钟爱一生”,又怕不小心被人发现,想起了她最喜欢的小说《飘》,她把他想成Rhett Butler(白瑞德),把自己想成Scarlett O’Hara(斯嘉丽),就用《飘》的英文书名Gone With The Wind缩写,给他备注GWTW。后来,她在牌桌上时不时发微信打电话,一颦一笑,尽落别人眼底,都是修行千年的狐狸哪能看不出来谁是妖呢。反而那混蛋才是最后的知情者。
而吴欢欢对郑卫国的好,一开始就带着刻意讨好的成分,所以她坚决不再打牌,闺蜜们取笑她,她也不去。这样一个绩优股太抢手了,她好容易碰上,不能不千防万防,处处小心,否则一不留神弄丢了,上哪儿去找?当初她与锋哥哥相爱,也是曲意相就的。想想真是怪哉!她经过的男人为什么只有对那个混蛋才是强横的、颐指气使的?他不许打牌,她偏偏要去,而今就为守住郑卫国,她能决然戒掉,这说明什么?是不是只有爱情才能让女人盲目地服从?难道是她从心底就没爱过那混蛋吗?明明,他在讲坛上一览众山、口若悬河时,她也曾崇拜地眼冒小星星,她们也曾有过夫唱妇随的欢乐甜蜜时光,否则怎么会走向婚姻的殿堂?何况她还为他生下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恐怕只能归罪于随着时间流逝,那些美好的记忆日渐冲淡了,磨平了,但她如此健忘,这能全怪她吗?哪个女人不希望新鲜的爱情呢?爱情对女人就像空气和水。
吴欢欢还有一件事要做,就是经常到公安局经侦队了解一笔被骗款的情况。没离婚前,家庭的财政大权都归她掌控,她的理由是,女人有了财权,才有安全感。后来,她听信一个朋友介绍,把二百多万的家底都投在了一家国有企业的分公司理财,每年能领到7%的固定利息,比银行略高,但没想到这个公司是不规范的皮包公司,法人跑路了,一大帮投资人开始了艰难的维权。离婚析产,这部分没做分配,都被她拿来了,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涉及这笔钱的立案,要用到前夫的身份证,她联系了白自力,就是她嘴里的“那混蛋”,在一个公交站见面。
一见白自力,吴欢欢吓了一跳,几个月没见,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黑眼圈,大眼袋,头发有点蓬乱,全然没了以前神采飞扬的英俊劲儿,他身上当年就是因为有一股儒雅的书卷气,才吸引了她的。由于孩子寄养在父母处,吴欢欢知道白自力常去那里看望,而他们两人之间有意不再见面,所以两年来难得一见。
来之前,吴欢欢细心地收拾利索,加上有郑卫国的滋养,整个人容光焕发,似乎比离婚前状态都好。白自力的情况呢?白自力没有说话,只是递给她身份证,转身就离开了。
望着他近一米八的个子,背影竟已开始佝偻,吴欢欢有点不安,转念间想起他的恶行,又小声提醒自己:“这是个混蛋!”。她至今不明白他为什么选择网络公开曝光,她犯了错,愿意接受任何惩罚,离婚也好,净身出户也好,她都无条件同意。而他撕破脸去曝光,让她的父母、他们的孩子无端受辱,让她成了众所不齿的“潘金莲”,而李锋和他的家庭也一并翻了车,至今她对李锋都有一种负罪感,觉得是自己让锋哥哥失去了大好前途,失去了家庭。
吴欢欢寻欢作乐之时,并不知道白自力仍没走出她背叛家庭的阴影。白自力以前的生活太顺利,脸上挂着的多半是自信的、甜蜜的笑,或者即便有什么难题毕竟年轻一抗就过去了,忧愁的表情也是浅浅的一抹,才交四十是多么宝贵的年华呀。但自从婚变,他首先是感觉老了,就像遭受了重创的仪器,内部的构造受到了不该有的剧烈震动,心理机能不知不觉老化了。平日里看着好好的,又不知道什么缘故会毫无症状地忧伤,涌上一种锥心之痛,心一颤,泪水就控制不住流下来。这时他会自觉羞耻,才抹去,又流了出来,他终于认识到,这一生的悲伤还没过去,只有等到他的心被磨砺得有了蜗牛那样的壳,大概就不会再有这样丢脸的泪水。
没有被心爱的女人背叛的经历的人,是体会不到的。挫败感就如他眼角的鱼尾纹炸裂似的疯长,想控制都做不到,唯有晚上在洗手间里对镜自叹。
在这场婚变里,他是被吴欢欢无情地推下了悬崖,吴欢欢像只蝴蝶飞走了,去寻觅她想要的生活和感情,而他不行,他要从悬崖下艰难地爬上来,回到原地,负起抚养儿女的责任,让他们不受歧视,健康地成长。因为一双儿女还小,只能暂时寄养在吴欢欢的爸妈家里,如果他能挣到足够的钱,情愿付一笔巨款,把孩子们全部赎过来,所以,他从没有这样急切地想挣钱。钱啊,钱啊!
见白自力之前,吴欢欢是存心想显摆她的幸福的,并借此刺激一下这个混蛋,这个目的应该达到了,但她并不愉快,反而心里空荡荡的,以致一晚上都提不起精神。
郑卫国多精细的一个人,看她情绪低落,问她原因,支支吾吾的,没去深究。到了床上就很活跃,想用这个办法来疏解一下她的情绪。
吴欢欢一开始没有像往常那样热烈地响应,动作就有点机械,任凭郑卫国龙腾虎跃,那种身体一下子就被点燃的感觉怎么都上不来。及至想到会不会让郑卫国产生什么误解,立即强迫自己提起精神哼哼唧唧起来。果然,郑卫国以为自己卖力地表现,发挥了作用,心情大爽。
郑卫国疲惫地睡去了。吴欢欢一个人关在浴室里,清洗了很长时间。这是她和郑卫国在一起第一次假装高潮。而在她曾有的八年婚姻里,这样的事儿却重复过无数次。离婚后,她无数次自问,为什么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八年的那一个,却不如相逢几个月的这一个?根本不要用七年之痒那样的老调子来解释。事实上是她第一次遇上了对的这一个,从心灵到肉体都是那么投契,配合得天衣无缝。她与那混蛋做了八年爱,真的是刻意在做,而和李锋相处的每一个日子都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没有半分勉强和应付,这样的人生不是最美的吗?有人说虚幻,那就在幻境中永生吧!
她发自内心在喊,我是个女人,我也有那个需求啊,现在又不是封建时代,有什么羞耻的?她看过有部外国大片叫《女性瘾者》,女主飞蛾扑火般,为了追求性高潮不惜自轻自贱。她一下子就看懂了,我不也是火烧火燎吗?而哪个女人没有过假装高潮的经历?
如果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为什么不一起去医院看看?造成肉体不满足的,并不是器质性的,心理性的是可以矫治的呀,比如做足前戏,比如制造小浪漫,比如捆绑。她想到这里的时候,自嘲地笑了笑,要能那样就好了,她也就不会出轨,但那混蛋很传统,果真告诉他,一定让他自以为是伤面子的事儿。他们的爱情就是在这样的平淡中衰减的,直到遇到李锋,她才明白她始终是一匹顽劣的马儿,需要强者来驯服的,他身体的强壮、花样百端的技巧让她欲罢不能。而他在生活里又是一名掌控大局的上位者,所到之处一呼百应,多年修炼出的气场,在举手投足间都让她沉迷,有人说,权力是男人的春药,而她又中了这权力加持者的毒。虽然一开始的接近,源于她对李锋手中权力的崇拜,但他们在一起之后反而从来没想过利用他的权力赚钱,如果那样,不就变成了一场权与色的交易吗?所以,她一直暗示自己,我不是拜金女人,我是对锋哥哥发自内心的爱慕和诚服,这是属于我们的纯洁爱情,而不是权力、金钱与肉体的交换。
三
夏天开始的时候,吴欢欢与郑卫国蜜月期一般炽烈的感情并没有随之升温,反而开始转入了平稳期。他们早已出双入对住在了一起,郑卫国整日嚷嚷着,最近的火气了不得,起口疮了,疼!他要求吴欢欢饮食清淡一些,作息上也要早睡早起。
吴欢欢媚媚地一笑,大官人,奴家可是上好的药引子呀。
郑卫国捏捏她的腮帮子哈哈大笑,到了晚上依旧并头而睡,之前总要在吴欢欢身上折腾一番才好入睡的,几乎夜夜不落空,如今却疏淡了许多。
吴欢欢没有刻意去撩逗他,但已开始悄悄上心。再好吃的饭也有吃腻的时候,男人对女人的身体何尝不是如此?必须抓住爱情的保鲜期,尽快把结婚证领了,才好放心。等到男人冷静下来,要是他变心怎么办,那不等于自己被白嫖了吗?
郑卫国不为吴欢欢的说辞所动,嗯嗯啊啊的,不作应承,解释说自己被前妻伤得厉害,对婚姻有了恐惧感。吴欢欢把他紧抱在胸口上,让他听自己的心跳,试图告诉他,这心就是在为他而跳。
吴欢欢说得多了,郑卫国强忍着不高兴说:“亲爱的,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结婚就是一个形式,哪有那么重要?”
吴欢欢说:“领了证,我们相互之间才能多一份尊重,给彼此一个保障。”
郑卫国说:“我们都在真心付出,不是吗?结婚证就是个契约,爱情不在了,随时就能毁约的,根本没有约束性。我们现在面对的就是一个缺乏契约精神的社会,房地产把房子预售出去,烂尾了,有契约管用吗?投资理财签了约的,不履行,跑路了,钱还能按合同追回来吗?哪个不是视契约如无物。就是婚姻当中,出轨不守诺言的,还少吗?”
郑卫国看着吴欢欢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恍悟过来,吴欢欢就是婚内出轨的呀,他说得顺了嘴,忘了考虑她的感受。的确,他们在原配家庭里,一个是加害方,一个是受害方,如今要重组,原来的角色所固有的思维居然换位了,吴欢欢要重新来抓弃如敝屣的“证”,而郑卫国曾想死死抓在手里的“证”,现在反而不想要了。想到这些,郑卫国搂了搂吴欢欢的肩头,在她的鼻子上轻轻一刮,这个女人一直委屈自己全心全意围着他在转,从心底就叹了口气,故作随意地取笑她:“当然,一切随你喽!你不准生气,女人一生气就成黄脸婆了。”
吴双双破颜一笑,又是曲意承欢。但接下来,连着催促郑卫国一起去打证,郑卫国总是推三阻四,找各种理由。吴双双知道,男人还是没有完全打开心结,不能逼得太急,否则会鸡飞蛋打。每想及此处,吴双双都是一阵纠结。现实不尽如人意,总是逼着她回忆起与李锋的那些美好日子。
有一次欢好后,她尖尖的指甲划着李锋不住起伏的毛绒绒的胸口问:“我是你的红玫瑰还是白玫瑰?”他粗粗地吐出一口浊气说:“你不是我的玫瑰。”她猛一惊,身子几乎要仄愣起来,两只肥大的奶子挤压在他的胸上:“那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他噗地一笑,拍拍她紧绷的面颊:“小傻瓜!花都是有保鲜期的。你不是我的什么花,你是我的巧克力,吃不到的时候天天都想着你,吃到了又怎么也吃不够。”她释然了,他的眼亮闪闪的,她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很幸福地伏在他胸口,听着他澎湃的心跳:“我也是,怎么也吃不够。”锋哥哥的每句话都能击中她柔软的内心,哪能让人不思念呢?
“五一”长假,郑卫国提出带吴双双到成都去玩。吴双双听得心里一颤,因为那里曾开启了她和李锋爱的历程,留下了许多刻骨铭心的记忆,生怕被触动,但又不能对郑卫国宣之于口,甚至连反对前往的借口都找不出来,而表面上又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忙忙碌碌地做规划,准备衣物。唯恐郑卫国察觉什么端倪。
这种不祥的预感果真跟了一路,吴欢欢在成都的几天游玩都显得心事重重,强作笑颜,幸好郑卫国情绪很好,玩得很嗨。
在青羊宫,望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吴欢欢差点落下泪来,躲到洗手间,好半天才强行抑制住几乎崩溃的情绪。她清晰记得,李锋曾拉她到三清殿前,劝她抽个签:“这里的卦据说很灵的呀!”她不肯,俏皮地说:“你是我的上上签,我已很知足了。”李锋平时很矜持的一个人,当场拥吻了她,有游客为他们鼓掌拍照,那天她羞涩的红晕久久不退。
后来到了太古里,吴欢欢非要穿一身粉色战袍和李锋挽着手拍照,拗不过,他答应了,但到旅拍店里,她却退却了,贴着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的权利已伸张过了。”他笑她古怪,“有贼心没贼胆”。她知道自己不是,只是突然不想因为自己的自私任性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已,毕竟他身份是个已婚的公职人员,有许多值得忌讳的东西。
李锋一直想让她穿情趣内衣来增加些情调,她有点羞涩,没同意,在太古里,他看中一套黑色蕾丝吊带连体衣,想买给她。看着他一脸激动,想着就满足他一次,但她拒绝让他买单,嘴里说的是:“我自己买,不是为了取悦你,而是取悦我自己。”心里想的是绝不会花他一分钱,让他看轻自己,两情相悦,她不是奔着钱来的。
从太古里出来,坐进车里,吴欢欢已经感到李锋的蠢蠢欲动,悄悄地用手肘、手背不住蹭她丰满得快要下坠的乳房。吴欢欢生下来女儿也才一年光景,身材没有回复原形,乳房正是肥硕的极致,这也是他最爱的一部分。他的脚也不老实,用他的左脚蹭她的右脚,似乎隔着皮的鞋面,也能传递他已经炽热的温度。她的身体和心都痒起来,这真是个可爱又急色的宝贝,而她何尝不是一般呢?
那晚李锋春情勃发,大展雄风,她躺在床上化成了一摊水,再好的男人也是好色的呀。因为他们急于上床没来得及拉窗帘,窗外的月亮好大好白,他咬噬着她雪白的奶子和皮肤,激动万分,他做了睡,睡了做,一晚上数不清多少次。她也很激动,却瞪着眼看了一晚上月亮。扶着被他蹂躏的乳房,曾有一瞬飘过一个念头,女儿吃过奶粉是不是正在熟睡呢,但也仅仅有这一刹那,她又吞没在他掀起的又一波欲浪里。
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吴欢欢竟把那套两人爱爱时穿过的情趣内衣带回了家,偶然被那混蛋发现了,他扯着蕾丝花边的细肩带问,怎么之前没见她穿过,她一丝慌乱,是怎么搪塞过去的记不清了。赶紧找个机会处理掉了,那上面有他们混合的体液呢,兴许就是她留恋那浓浓的荷尔蒙味儿,作为日常迷醉自己的春药吧。
陪着郑卫国从成都回来,郑卫国很满足,时不时还会提一些小细节回味一下。有一天竟然说道,拍了那么多好照片,哪天他们结婚时,选一张,婚礼照都省了。之前,她要听到郑卫国这样说,不知有多开心才是。现在她对他们的婚事已经看得越来越平淡,随遇而安吧。她在成都曾发过一条微博,配着她歪戴草帽的身影,引用了一句话:“即使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夜,清风明月下,我仍要在园中种满莲花!”
八月份的时候,吴欢欢的父亲突发了急性阑尾炎,等她得到消息,已经是送到医院的第三天,手术都做完了。她和郑卫国的关系不尴不尬的,就没有叫他同去,独自来到医院。白自力正在陪床。
吴欢欢对母亲抱怨:“爸爸病了,怎么不喊我?”
母亲没好气地说:“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能背着他来上医院呀?”
吴欢欢在走廊上找到正面对窗口抽烟的白自力,递给他一瓶纯净水。白自力正眼都没看她,甩甩手向病区走去。
吴欢欢讨了个没趣,翻了翻白眼:“混蛋!”
白自力走出去几步,回过头来,冷笑地看着她:“李峰提前出狱了,你们没在一起吗?”
吴欢欢闻言心头大震。锋哥哥出狱了吗?她并没有得到这个消息。之前她知道李锋在狱中就离婚了,孩子归了妻子,他输得已是一无所有。吴欢欢几次想去探监,又想不到以什么样的名义,什么样的身份,踌躇着,三年一晃就过去了。
这些年,她都在努力想清楚自己的感情世界,又怕想清楚了会给自己带来痛苦,所以一直在浑浑噩噩中度日子。即便想与郑卫国在一起,也不过是不想独自一人承受寂寞,她拼命想嫁给他,假如他真的同意了,那就是她最终想要的归宿吗?
她三年来一直没有变过电话,隐隐地希望李锋出狱,能第一个来找她,提出娶走她。那么李锋就是她最后的寄望吗?
她夜里做梦,时常梦到的人,从来没有李锋,只有那混蛋前夫白自力。到了白天,一想到白自力,她就避之惟恐不及,会竭力推走他,用凝聚仇恨的力量排斥他,甚至用怀念与李锋的美好时光来诋毁他,恐吓他,让他必须从自己的脑海清除出去。
如果说郑卫国像太阳耀斑,灼目又是极其迅疾地在闪过,李锋是巨大的黑洞,至今也没办法认清他,但已无可避免地被他吸引、被他吞噬,那么,白自力呢?他更像一道光,被刻意隐藏的光,一旦这光出现,照亮的就是自己的黑暗。所以,吴欢欢怕白自力,怕他的出现让自己看到生活的失败与无望。
四
时间一天天过去,九月底,吴双双终于在反复的等待中接到了李锋的电话,约她到宾馆见面。吴双双好好地梳洗一番,立即前往赴约。
坐了三年牢,李锋的头发全部花白了,虽是一脸笑意,吴欢欢还是读出了背后隐藏的酸楚。她毫不犹豫地扑进李锋的怀里,呜呜咽咽地痛哭失声。
他们上了床。李锋显得很急迫,但似乎根本进不了状态,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的双手又抓又挠,把吴欢欢揉搓得生疼火辣,体无完肤,但吴欢欢强忍着,不仅没有叫疼,反而一直用低哑的嗓音在诱惑着李锋,希望他赶紧振作起来,冲锋陷阵。
徒劳无功后,李锋苦涩地说:“哎!用进废退,荒了三年,老本行也丢光了。”
吴欢欢小声地抚慰他,鼓励他,用尽力气终于让李锋雄起了一把,虽与三年前相比,情爱质量已不可同日而语,但李锋多多少少还是恢复了一点自信。
吴双双当即就做了决定,李锋是因爱上她而丢掉了一切,既然李锋的前妻因他的背叛伤透了心,不愿意再接纳他,那她,吴双双愿意陪着李锋重新站起来,堂堂正正做人。
这一夜,他们相拥在床上,时而讲述这三年的经历,时而回忆过去相识的每一个美好瞬间,有唏嘘,也有甜蜜。吴欢欢说,那时她常常为他们感情和未来而发愁,总是没有方向感。最焦虑的是,两人既享受肉体恋爱,又建立了彼此的精神依赖,长此以往,这种关系该怎么维系呢?各自离婚重组建新的家庭固然好,但都受孩子的拖累,另一半又并无大错,私情暴露势必造成伤痕累累,而他们亦非贪玩的孩子。
有一次半夜哭醒了,是的,是的,李锋也帮她一起回忆,那晚他环抱着她,不停地吻她,然后就是疯狂地做爱,那种预感仿佛明天是地球末日。第二天他们即将告别,吴欢欢说,君生我未生,遇君今有期。夜夜以身许,愿君多珍惜。李锋也说,离别让人感伤,巴不得每个明天都在今天。吴欢欢就大笑,我们什么时候都变成了哲学家。李锋也笑,谁说恋爱会让女人变蠢呢,你就一点不蠢。吴欢欢说,我是面对纷繁复杂不知如何选择,女人是不是都有选择困难?与其说女人花痴,不如说是路痴。
吴欢欢说,锋哥哥你知道吗?那时我们在一起从不做措施,我的身心毫无保留地对你开放,我都想过,如果能为锋哥生个孩子,宁愿吃尽人间苦头,我也不放弃。李锋第一次听吴欢欢这样说,搂紧了她,让她抵在自己的肩头说:“君不负我,我必不负君”。
吴欢欢突然失踪了一夜,又莫名其妙地关掉了手机,郑卫国急得团团转,正在他犹豫要不要报警的时候,吴欢欢回来了。
吴欢欢原以为和郑卫国摊牌是件困难的事儿,不料,郑卫国表现得很轻松,只是一愣,都不到一秒钟,就拍了怕她的肩头说:“分分合合,男女间常有的事儿,我们都是过来人,你无需说的太多。你这一年对我的陪伴,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呢!”
郑卫国什么时间都不失绅士风度。吴欢欢迟疑着,不知该不该把她和李锋旧情复燃说出来。郑卫国又说:“欢欢,你有什么为难的事儿说出来,我会尽力帮你解决一个困难,放心,我郑卫国说话算数,你以后什么时候想好了找我都可以。”吴欢欢想,李锋的事儿还是不说为好,有时知道真相反而更伤人。于是,她转了话题,让郑卫国找找关系,帮她把理财被骗的那笔钱要回来一点。郑卫国很爽快地答应了。
吴欢欢走后,郑卫国从抽屉一个记事本里撕下一页,那上面密密麻麻,写的是他计划和吴欢欢举办婚礼邀请来宾的名单,他在哀叹女人不可靠的同时,又感庆幸,多亏结束得早,否则他就再一次悲剧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一年。
元旦的时候,白自力电脑合成了一张披着僧袍的新年照,并配了一句《妙色王求法偈》:“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发在朋友圈。有个共同的朋友看见了,转发给吴欢欢,吴欢欢没说什么,内心当然希望他早日走出困境,虽然他人混蛋了些,毕竟他们之间还有一双儿女羁绊。人的生生世世,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每个人会有什么样的因果呢?
白自力的醒悟事出有因。一个好朋友看他一直郁郁寡欢,知道任何劝说都苍白无力,人要真正走出来,只能靠强大的心理自愈,而摆脱苦恼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放纵。新年前夜,约他在一间酒吧喝酒,喝完酒又到酒店开了两间房,朋友帮他叫了一个出台小姐。往日白自力洁身自好,这晚却没有拒绝,也许是压抑太久了,他真的需要一次发泄。
三年了,第一次和陌生女人上床,白自力折腾了几下,就感到不妙,因为他做事的时候,满脑子浮现的,都是吴欢欢和李锋不堪入目的画面。这对gou男女!他哀叹着滚落床头,心里愤恨不已。
放不下过去,解不开心结,最终伤害的只能是自己。吴欢欢呢,做完坏事,还不是照样寻欢作乐?怀着对吴欢欢的仇恨,凌晨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又行了,这次把小姐折腾得不轻。
发泄过这一场,白自力有了脱胎换骨的感觉,似乎失去的活力又回到了身上。风吹的结果,只会让人抓紧裹体的衣服,太阳的温暖才能卸去所有的外衣。白自力放下了心结,思绪飞得更远了,他甚至连终身再不结婚都想到了,“四面都是山,你往何处去?”这一刻大概就叫顿悟吧!
郑卫国真是神通广大,年底的时候,吴欢欢就得到了好消息,那笔被骗的理财款要回来一部分,大概能给到她三十多万,这也算是意外之喜吧。转过年,吴欢欢在经侦队拿到取款通知,马上给郑卫国发了条微信,这时才发现,郑卫国不知什么时候已把她从朋友圈删除了。
这时,李锋也等来了他的好运。他曾经有个高中同学叫王一民,上学时两人是同桌同铺位的死党,王一民是农村家庭条件不太好,李锋家是县城的相对宽裕,所以,王一民时常能得到李锋的接济,两人的饭票和着用,但大部分钱是李锋出的。两人各自考上大学,毕业后又分配到同一城市,李锋发达的早,幸运地当了市委书记的秘书,而王一民只是党校一名普通教师。又是李锋出力,为他疏通关系,王一民才走上仕途,现在已是市水利局的副局长。李锋出狱后,找到王一民,希望他能给点助力,让他早日摆脱目前的困境。等了几个月,王一民今天终于给他带来一个好消息,有条通乡公路年久失修,开春要重修,他能左右其中一个标段,标的大概在五百万左右,需要承包方垫资,估算下来,差不多能赚一百多万。
李锋很高兴。和王一民喝了点小酒,兴冲冲回到家,把消息原原本本告诉了吴欢欢,因为他没什么钱,接下来筹资的事儿全靠吴欢欢呢。吴欢欢也为他感到高兴,两人决定出去庆祝一下,吃了火锅,喝了酒。
两人异常兴奋地躺倒床上。李锋搂紧吴欢欢,一点一点吮遍了她的全身,吴欢欢的身子弓起来,双手急不可耐地乱抓,他知道她已在彀中,趁着兴头说:“老婆,求求你,今夜就当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我给你开了后庭花吧?”
“胡说什么呀?变态。”
“我这不是想给你一种独特的体验吗?哪里变态?是情调,好不好。”
“不行!很脏的。好无耻。”
李锋的脸一冷,手上的、嘴里的动作都缓了下来。吴欢欢睁开眼,感到了他的不愉快,忙像条八爪鱼般缠住他,在他的耳边呵气:“生气了?你真想那样呀。”
“你的老公得到了你的第一次,你把这个第一次给我,才公平嘛。”
她犹豫道:“听人说做那个很疼的。”
他重新热烈地回抱她:“我会很小心的,让你见识一下老公对你有多温柔。”
那晚,吴欢欢不得已顺应了他。李锋满足地睡了,咻咻发着香甜的鼾声,她躺在一边强忍着下体被撕裂般的不适,抹着眼泪失眠很久。这就是痛并快乐着吗?
没想到,从那晚以后,李锋对吴欢欢身体的兴趣迅速退潮了。虽然每晚都有亲昵,但那种激情似乎一下子不在了,她的体验感也开始下降了许多。吴欢欢问他,你是不是厌倦我了?李锋说,怎么会呢?依旧热烈地拥吻她,和她做爱,但女人是那么敏感的动物,觉察出了他的敷衍。有几次,吴欢欢被李锋吊在半空不上不下,坐在便盆上,忍不住把手指伸过去想自慰一下,犹豫着终究没有。所以第二天就有些烦躁。
上午,吴欢欢接到了儿子打来的电话。儿子放了寒假,想去参加一个赴港研学的少儿冬令营,报名费要一万。吴欢欢一听就火了,这肯定是受了那混蛋的指使,知道她从经侦队取回了一些受骗的集资款,本来给儿子花一点也没啥,关键这钱是要给锋哥哥做项目用的,一分钱都不能乱花呀。吴欢欢狠狠心告诉儿子,她没钱,想去就找爸爸要去。儿子电话里哇地一声就哭了,说爸爸没钱,又说全班小朋友都去的,吴欢欢听得心里不好受,但还是硬着心肠没有答应,随即挂了电话。
吴欢欢对李锋的身体越来越担忧。每次上床前,李锋都要背着她悄悄吞服一粒小蓝药。她假装毫不知情,怕伤他的自尊,就克制自己的欲望,免得他用力过度,造成更大损伤。
晃眼间春节过去,眼看要春暖花开。李锋约老同学王一民,想谈谈项目的事儿,顺便带着吴欢欢一起吃饭。
王一民个子不高,戴副黑边眼睛,和人说话客客气气的,很有点书呆子气,但见了李锋却又不同,两人勾肩搭背,甚是亲热。李锋介绍吴欢欢,含糊地说是吴总。王一民点了点头。随即就是吃饭,因为没有其他人在场,李锋和王一民喝得很投入,也不讲客气,一人一瓶黄龙52。菜也很简单,就是三荤一素一个冷拼,外加个什锦小火锅。
吃完饭,就近找了个KTV唱歌。听他们嚎过几嗓子后吴欢欢借口上厕所,给他们腾出说话的空间。李锋拉着王一民的手,头并头仰靠在沙发上。王一民笑问:“这就是那个和你一起出名的女人?”
“嗯。”李锋弹弹手里的烟灰,一脸郁闷地说。
“怪不得你小子会陷进去,身材确实正点,脸蛋也不错。
一看就是性情很火热的那种女人,天生是块当情妇的料。”
“怎么?你老兄有兴趣?不如我介绍你和她玩玩。”李锋头也不抬,抱着手臂在抽闷烟。
“开什么玩笑?朋友妻不可欺,你的马子我可不能上。况且,我也没那恶趣味。”
“你老兄就是假正经,不记得我们上高中有一次喝醉了酒你怎么说的?人生三大快事,吃肉喝酒泡马子。”
“你倒是记得清。”
“哎!经历了这么多事儿,回头看看,酒肉也好,女人也好,都他妈没意思透了。”
“你是吃了一次亏,把红尘看破了。”
“我现在是什么都没有了!你在体制里活得滋润体会不到。我只想老老实实给老婆孩子挣点钱,钱,钱!也只有钱,能拯救我,为我赎罪了。”
“哪个老婆,这个,还是翠琴?”
李锋在烟缸里狠狠地把烟蒂摁灭,叹口气说:“我老婆只有一个,你又不是不知道!”
“翠琴不是和你离婚了吗?”
李锋没好气地说:“离了就不能再结?”
“我可是听说她又谈了一个”,王一民犹豫了一下说:“是商务局的老葛。老葛你以前见过没?快六十了,大秃瓢,人又长得萎萎缩缩,根本配不上翠琴,前几年老婆出车祸死了,不过他好像上了二巡。”
“你今天来不是喝酒的,是他妈成心给我添堵的,不行,再走一个!”李锋说着又开了两瓶百威,不待王一民反对,直接一饮而尽。
“这不就因为咱们是好哥们,我才特意说给你的吗?好心当成驴肝肺。”王一民也是举瓶而饮。
“是好哥们,你得赶紧想办法把牛栏乡那个项目给我拿下来。”
“我尽力吧!”王一民咂咂嘴:“你小子这是何苦来哉,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还把老婆孩子家都搞丢了。”
“一民兄,我是鬼迷了心窍呀。”李锋又续了一根烟:“当时被这女人迷惑的,智商都不如三岁小孩。”
“嗯。应该说,你和这个女人都被欲望蒙蔽了心智,一下子毁了两个家,听说这女人也离了,过得并不好。”
“一民兄,你这么怜香惜玉,干脆就把她收走吧!”李锋把身子探向了王一民:“真的,我现在和她就是玩玩,没有多少感情。你要找刺激想骑一骑她,我真不介意。”
“你骗鬼呢?没感情能陷那么深?网上说你和这女人都准备开夫妻店了,有一次我和翠琴闲聊,她最纠结最痛苦的问题也在这儿,说你的心早已走了。”
李锋又叹了口气:“一言难尽。老兄,我如果说这开始就是个打赌的玩笑,你信吗?”
“我和她认识是一个大学同学牵的线,当时他们想到我在的那个县做个项目,找来找去就找到了我。那天,我们都有点眼缘,但并没往心里去。我们都喝得有点高,在KTV唱歌的时候,同学悄悄问我,看你们公母眉来眼去,是不是有意思。我不置可否。同学劝我,她老公是个培训师,长得很帅,有一对儿女,两个人感情很好的,你不要乱打她的主意。我嗤笑说,我要真动心,一出手保管手到擒来。同学就开玩笑挤兑我,我就说,咱打赌,一千块,今晚我就把她拿下。其实事后想想,这都是那个王八蛋同学故意设局引诱我。这么简单的套路我都没看破。
后来,我们边唱歌,边跳舞,那么小的空间,搂搂抱抱,气氛又特暧昧。我们真就跳着跳着,跳上了床。原本我就打算随便玩玩的,反正都是成年男女,你情我愿的。谁知上床的第一晚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那种销魂的感觉是我从未有过的好,女人也是从未有过的满足。我们几乎是寸步不离在床上呆了三天,我也无心工作,偷偷吃了两片小蓝药,等到女人不得不走的时候,顶着黑眼圈,走起路来直打晃,我知道这女人在床上再也离不开我了。
果不其然,从那以后她就隔三差五背着他老公来找我,她说他和老公再也没有激情,有几次勉强做完都是假装高潮,事后在卫生间自己做出来的,有一次她和老公做完,悄悄溜到卫生间让我看她自慰。这都是真事。”
“那今天走到这一步,你怪她吗?”
“老实说,我也说不清,但我是因为她,才毁了家庭,也毁了一生的。在监狱呆了三年,我算想透了,这是一个人的宿命,怨不得人。如果真要有什么仇怨,那也是针对她老公的。妈的,让一个小石子崴了脚。”
“你给人家戴了绿帽,所以就被举报了,这也是有因有果。”
“我不甘心,对那个小子迟早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算了,别再多事儿了。”
“嘿嘿。”李锋露出一脸阴险的笑:“我已经在报复她老公了。我要让吴双双一点点变成声名在外的大泼鞋、荡妇,看他那个老公还有什么面子见人,嘿嘿,还有比这个报复更有趣的吗?”
王一民暗生戒意,看来一场牢狱之灾让李锋性情大变,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性情耿直质朴的平民子弟,做事不择手段,又毫无下限,无怪乎说底层出身的人天然就有劣根性,多年的教育只不过是暂时的掩盖罢了,一旦到了关键时刻,人的劣性暴露无遗,那么自己现在拼着前途身家帮他,会不会弄巧成拙?
“怎么样?老兄现在有兴趣了吗?她的身子还是很白很软的,人又开放,很刺激。”
王一民笑笑,没搭他的腔,起身去上厕所。正好和吴欢欢走了个对面。他看着吴欢欢姣好的面容,不禁摇了摇头,这傻女人,别人把她当玩物还不自知呢。果然纵欲者都没有好下场,做人还是守住本心本分的才好。他心里几乎判了李锋的“死刑”,决意还是拉开点距离的好。
李锋趁着王一民不在场,咬着吴欢欢的耳朵说:“老婆,我们的机会来了。”吴欢欢也有点激动,没想到他能这么快翻身。对于一个骄傲的、曾拥有无限光环和权力的男人,这第一次的成功一定能恢复他昔日的自信,那个让她飞蛾扑火般迷醉的霸道的男人就要回来了。
李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吴欢欢,看她一副兴奋的表情,又说:“你知道的,我这个同学对咱们的项目很重要,可以说决定生死也不过分。你看出来没有?嗯,他很喜欢你,那眼神骗不过我。老婆,为了咱们的项目和以后的幸福生活……”他故意停了一下:“你今晚能不能陪陪他。”
“什么?”吴欢欢她瞪圆了眼,像突然不认识他似的,涨红了脸,顷刻间眼泪已在她漂亮的杏核眼里滚动着。
李锋继续揽着她的肩头说:“老婆!我们……”
“滚蛋!我不是你老婆。”吴欢欢快速理了一下头发:“我要真是你老婆,你怎么舍得……”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气愤地抓起沙发上的皮包,向外冲去。又一次几乎与王一民撞了个满怀,吴欢欢睬都不睬,扬长而去。王一民惊愕地看着李锋:“弟妹怎么了?”
李锋若无其事地拈起一片西瓜吃着:“没怎么。女人嘛,都是情绪化的动物,情绪上来就是一阵儿,这股气儿一过去,什么都想开了。”
五
吴欢欢一口气冲出了KTV的大门。
这是个早春的夜晚,寒风料峭,还起着轻微的雾,丝丝的细雨劈面吹到脸上生疼。她走得急把围巾丢在了歌厅,不想回头再取,竖起了外衣领子来遮挡冷气的侵袭。她仿佛独自行走在一个冰雪的世界,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已没有人珍惜她。
她不由得想起,她曾经有过一个温馨的小家,一个四口之家,有老公,有儿女,但已被她亲手拆毁了。那个家不大,120多平米,就在护城河边上,离婚后一直空锁着,是准备留给儿女上学用的学区房。之后她没有回去过,那谁——这时她已不想再叫他“那混蛋”了,在他任教的机构旁边租房在住。现在,她很想回去看看那个房子,哪怕就站在楼下静静地看一眼。
她停下脚步掉头的一瞬间,听到“碰”的一声响,就此失去了知觉。
白自力接到岳父的电话时,已是吴欢欢遭遇车祸的一周后。这段时间培训机构很忙,他都没有抽出来时间去看孩子,也就不知道吴欢欢的遭遇。
他赶到医院时,吴欢欢已经转到了康复科。车祸并不严重,关键是她的头部受了伤,认知上出现了障碍。用医生的话说,她出现了选择性失忆,除了某个阶段是她内心强制自己记忆的,其他时间的人和事儿全都选择性遗忘了。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属于创伤性应急反应。如果不能及时矫治,病人只能停留在一个记忆片段里,那就等于失去了全部的生活自理能力,恐怕只能送往精神病院接受长期治疗,所以,病情初发的第一个月至为关键。而叫家属来……白自力突然插话说:“我不是她的家属,我们已经离婚了。”
医生直翻白眼。岳父抓着他的手说:“小白,我们知道双双伤得你厉害,无论如何看在我们老两口的面上,你再帮她一把。还有,你的一双儿女也离不开他们的妈妈呀。”白自力脱口而出:“不是有李锋吗?他们住在一起的。”岳父低下头默默无语,花白的头发直对着白自力。岳父联系过李峰,就在出车祸的当晚,李峰一听都送到了icu,安慰岳父别担心,但是自此就再也没接过电话,李峰不傻,他得观望一下,后面托朋友来医院观察,才道虽然身体无碍,却得了癔症,李峰觉得可能这是老天对她的惩罚。
坐在医院长椅上的白自力苦恼地直揪头发。
医生接着提出治疗方案,并请家属配合尽快唤醒吴双双的记忆,时间只有一个月,如果没有好转,只能请病人转院。白自力的任务是,回忆一下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寻找能最大程度刺激患者的往事,甜蜜的也好,痛苦的也好,相当于用往事来实施“电击”。
当年如果不是老岳父承担了两个孩子的管教,白自力根本不可能安心搞教培,那靠什么赚钱?这件事上他承了很大的情,现在是需要回报了。白自力不得不暂时停止工作,专心做这件事儿。想想扁扁的荷包,真是无奈,就当前世不修,做了孽吧!
病房里的吴欢欢还在她自己的梦中挣扎
“你是谁?不要靠近我。锋哥,锋哥呢?快来保护我呀!”
“都是我害了锋哥。”
“钱,钱,我的钱!”
病房里的吴双双满脸惊恐地喊,两只手紧紧抓住白自力不放,挣都挣不开。白自力无奈地掏出皮夹,被她一把抢过去,找到一张银行卡,又掏空了皮夹里所有的钱,才把皮夹扔还给他。
“这是我的钱。都攒起来,儿子怎么着?也不能花。我和锋哥要一起创业呢。”看着她一脸温柔的样子,白自力说不出地难受,气愤填胸也只能忍着,这要放在三年前,他说不定拿刀子能捅死她。或者一甩手就走,他已经没这个义务,岳父也不能说什么,可瞥眼间看见他白发苍苍的,露着一双祈求的目光,心不由软了。
白自力回忆起吴双双生儿子的时候,小腿肚出现了浮肿,他每天都要给她用温水泡脚,有一天,吴双双眼泪啪啪直掉,哽咽着问他:“老公,你能永远对我这么好吗?”事实上是她没有信守诺言。
也许帮她洗洗脚能唤回当初的记忆呢?当晚白自力就打了水,给她洗脚,一开始吴双双有所抗拒,但很快就安静下来。白自力蹲在地上,捏着她一双白嫩的脚丫,轻轻地揉搓,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她还是那个让他珍爱的女人。白自力一时沉浸在幻想中,假如三年前她不是出轨,而是罹患了精神病,他会不会抛弃她呢?会不会像这样温柔地对待她呢?
连续洗了几天脚,吴双双一点反应都没有。岳父急切地叫白自力再换个思路。他又想到,吴双双最爱吃西城解放路的一家酸辣米粉,有一次她感冒了,白自力跑了很远的路给她买回去,吴双双当时也感动的掉过泪。
不巧那家米粉店关门了,白自力几乎找了大半天,连换几个地方,最终才在和平路找到搬了新址的米粉店。他兴冲冲带回去的米粉,吴双双看都不看,白自力一口一口喂她,强忍着心酸,小声叫她:“双双,双双。”一点反应都没有。
医院服侍了差不多十天,白自力实在是无能为力,关键是看着吴双双既可怜又可恨的样子,心塞,这女人,脑残了,记得的还只有她的情人。他几次想一走了之,终是下不了狠心。
这天晚上,他决定过了今晚无论如何必须离开,要不工作都要黄了,还拿什么抚养儿女。哄着吴双双吃了小半碗稀饭,他也懒得再去打饭,直接就着她的碗唏哩呼噜吃了几口,略填了一下肚子,准备打水最后给她洗一次脚。
这时,窗外突然响起“轰隆”的一声,白自力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下意识地抱紧了吴双双,眼疾手快地用他的外套包住了吴双双的脑袋。吴双双是个性子泼辣的女人,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最怕打雷,只要听到雷声就会吓得瑟瑟发抖,以往碰上这样的天气,白自力都会把她搂进怀里,长的时候竟要一个时辰,雷声才能过去,但不论多长时间,他都会用一个姿势抱着她。
这是今年的第一声春雷,响了几下,再无声息。白自力慢慢解开了蒙在吴双双头上的衣服,发现她竟然在默默流泪,那泪水决了堤一般,恣肆横流。天呀,她哭了,终于有了反应,他如释重负,心里五味杂陈。
他们就那样相互看着彼此,静默了好半天。吴双双看着白自力的眼说:“你是,我老公。”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