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饭桌上,王建国看着三个无所事事的儿子,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我看你们是要等到我进棺材!"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妈,空调又坏了,这破房子还能不能住人了?"
"那你倒是挣钱换新的啊。"
"我这不是在等机会吗?"
"等机会?你都等了三年了!"
饭桌上,王建国看着三个无所事事的儿子,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我看你们是要等到我进棺材!"
01
2021年夏天,南方小城最热的季节。
下午两点钟,整个城市都像被放进了蒸笼里 ,老旧的幸福小区六楼,王家。
这是一套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没有电梯,墙皮斑驳脱落,楼道里总有一股说不清的霉味。但就是这样一套老房子,却是王建国和李春花大半辈子的心血。
客厅里,三十二岁的王明光着膀子躺在那张掉了漆的老沙发上,,他肚子上堆着一层厚厚的肥肉,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油腻的脸上,时不时传出一两声咒骂。
"妈的,这破空调又不行了,热死人了!"他烦躁地抬脚踢了踢茶几,上面的外卖盒子哗啦啦滚到地上,引来几只苍蝇嗡嗡乱飞。
地板上到处都是垃圾——吃剩的方便面盒子、喝空的饮料瓶、揉成团的纸巾,还有不知道多少天前的臭袜子。整个客厅弥漫着一股酸臭味。
李春花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围裙,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从厨房探出头来:"明儿,上午那个面试咋样?人家要你了吗?"
王明翻了个白眼,头都没抬:"别提了妈,一个破公司,才给八千块钱工资,还要996,当我傻子啊?"
"八千块已经不少了。"李春花一边说一边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油渍,"你看人家小区的小刘,去年才六千块起步,现在都当小组长了。"
"妈你能不能别老拿我跟别人比?"王明突然坐起来,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小刘他爸是公司老板,能一样吗?我要是有他那条件,早就飞黄腾达了!"
"那你说说,你到底想干啥?"李春花叹了口气。
"我要创业!做大事!"王明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妈你不知道,现在做直播带货有多赚钱!人家一晚上光打赏就十几万,卖个货就是几百万的销售额!我就差一个机会,等我找到机会,分分钟就能起飞!"
正说着,二儿子王亮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一阵怒吼:"草!又输了!这什么垃圾队友!能不能会玩啊!"紧接着是键盘被狠狠敲击的声音,"啪啪啪"的,像是要把键盘砸烂。
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王亮穿着一条皱巴巴的大裤衩就出来了,他三十岁,头发乱成鸟窝,眼睛布满血丝,一看就是熬夜打游戏熬的。
"妈,冰箱里有啥吃的?我饿了。"他打着哈欠,揉着眼睛。
"锅里有剩饭,自己热热。"李春花回答。
王亮打开冰箱门看了一眼,立马露出嫌弃的表情:"又是剩饭?天天吃剩饭,能不能做点好的?人家都是大鱼大肉,咱家天天剩饭剩菜。"
"有得吃就不错了。"李春花也有点来气,"你要是能挣钱,想吃啥妈给你做啥。"
这时候,老三王伟也从房间里出来了,他二十八岁,是三兄弟里最小的,也是最不着调的。只见他捧着手机,脸上露出痴汉般的笑容。
"妈,给我转五百块钱呗。"他凑到李春花面前。
"五百?要这么多钱干啥?"
"给主播刷礼物啊,马上就要PK了,我不能让我的女神输!"王伟一脸认真。
"刷礼物?"李春花瞪大了眼睛,"你上个月要的两千块还没着落呢,哪来的钱?"
"哎呀妈,这主播对我可好了,每次直播都会念我的名字,说我是她最重要的家人!"王伟撅着嘴撒娇。
"念你名字?"王明在旁边冷笑,"人家念你名字能当饭吃?老三,你是不是傻?人家看上的是你的钱,不是你的人。"
"你懂个屁!"王伟急了,"这是真感情!她昨天还私信我了,说我是她最特别的粉丝!"
"私信?"王亮嘴里塞着冷饭,含糊不清地说,"群发的吧?这种套路我见多了。"
"才不是群发!是单独发给我的!"王伟涨红了脸。
"哈哈哈,老三你可真天真。"王明笑得前仰后合,"人家一个月收入几十万,能看上你?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你们就是嫉妒!"王伟气呼呼地说,"等我当了她的经纪人,带她走向人生巅峰,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三兄弟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大哥王明,大学毕业后就没找过正经工作,天天研究什么"财富密码",嘴里念叨着各种商业理论,什么"风口"、"赛道"、"流量变现",说得头头是道,但就是不愿意脚踏实地干活。
二哥王亮,号称游戏天才,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打游戏,说什么要当职业选手,等有了好装备就能月入百万。可是打了三年,连个业余比赛都没参加过。
老三王伟最离谱,迷恋网络主播迷得神魂颠倒,每个月的生活费都用来刷礼物,还做着当经纪人的美梦,三个人年龄加起来快一百岁了,却还像三个巨婴一样,成天靠着父母养活。
正吵得热闹,楼道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你爸回来了。"李春花小声提醒,三兄弟立马安静下来,各自缩回沙发上。
门"吱呀"一声开了,王建国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来。,
五十四岁的他在建筑工地干了一天活,浑身都是土,脸被晒得黑红黑红的,额头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深,汗水混着灰尘,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他站在门口,看着客厅里的景象,眉头越皱越紧。
地上到处是垃圾,茶几上堆满了外卖盒,三个儿子歪七扭八地躺着,一个玩手机,一个打游戏,一个刷视频,谁也不像个正经样子。
"都几点了?还躺着!"王建国的火气腾一下就上来了,"看看这个家像什么样子!猪窝都比这干净!"
王明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爸,你小声点,我正看直播学习呢。"
"学习?"王建国冷笑一声,"学了三年了,学出什么鸟来了?人家跟你一般大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呢?三十多岁的人了,连自己都养不活!"
"爸,创业需要时间懂不懂?"王明坐起来,一脸不服气,"马云还失败了好几次呢!比尔盖茨也是大学退学的!成功都是要经历挫折的!"
"马云?比尔盖茨?"王建国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王明的鼻子,"你也配跟人家比?人家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在拼命创业了!你呢?就知道躺在家里做白日梦!"
"爸你就是思想老旧!"王亮也插嘴了,"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不是你们那个年代了。现在讲究的是智慧,不是蛮力。体力活谁都能干,但脑力活才值钱!"
"智慧?脑力活?"王建国指着王亮,"你特么打游戏打出智慧来了?眼睛都快瞎了,还在那装什么高深!"
"我这是电竞!电竞懂吗?"王亮脖子一梗,"现在电竞选手年薪百万的比比皆是!我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战队而已!"
"那你倒是挣一个百万给我看看啊!"王建国吼道,"三年了!整整三年了!你挣了一分钱吗?"
"我...我这是在积累经验!"王亮底气不足。
"积累个屁!"王建国转向王伟,"还有你!天天拿钱给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主播刷礼物,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爸,那不是不三不四的女主播!"王伟不满地说,"她是正经做直播的,唱歌跳舞都很厉害的!"
"厉害?厉害能当饭吃?"王建国气得手都在抖,"我看你们三个就是废物!彻头彻尾的废物!"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李春花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建国,你先去洗洗,一身的汗。"
王建国冷哼一声,"我看他们根本没把这当家!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要爹妈养着,丢不丢人?"
"爸,我们也在努力找机会啊。"王伟委屈地说,"现在工作不好找,工资又低..."
"工资低?"王建国一拍桌子,桌上的杯子都跳了起来,"那是因为你们眼高手低!当年我二十岁出来打工,一个月才几百块钱,还不是一步步熬过来的?现在给你们八千一万的,还嫌少?"
"爸,时代不同了。"王明撇撇嘴,"以前几百块能在城里买套房,现在八千块连个厕所都买不起,钱不值钱了,你明白吗?"
"那你倒是去挣钱买房啊!"王建国咆哮道,"天天躺在家里,房子能从天上掉下来?我看你们就是懒!就是不想干活!"
"我们不是懒,是在等待机会!"王明辩解。
"机会?狗屁的机会!"王建国气得脸都紫了,"机会是等来的吗?是干出来的!你们看看自己,哪个像个男人的样子?"这一架一直吵到晚上九点多。
王建国气得饭都没吃,直接甩门进了卧室,李春花默默收拾着碗筷,眼圈有些发红。
三个儿子各回各屋,客厅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电视机还开着,播放着无聊的综艺节目。
卧室里,老两口对坐在床沿上,谁都没说话。
那张大床已经用了二十多年,床板有些松动,坐上去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墙上贴着泛黄的墙纸,角落里还有些发霉的痕迹。
过了好一会儿,李春花才开口:"建国,这么下去真的不行啊。"
王建国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我知道,可是能咋办?都是咱们惯的,现在说啥都晚了。"
"要不..."李春花犹豫了一下,"咱们出去一段时间?"
王建国转过头看着她:"你是说..."
"嗯。"李春花点点头,眼神坚定起来,"让他们自己过日子试试,兴许能逼他们一把。"
"咱们都五十多了,出去能干啥?"王建国有些犹豫。
"总比在家看着他们糟蹋强。"李春花说,"再说了,咱们身体还行,出去打工挣点钱,也能减轻点负担。"王建国沉默了。
他看着窗外的夜色,想起自己年轻时候,那时候家里穷,十几岁就出去打工,什么苦都吃过。现在条件好了,反倒把孩子们惯坏了。
"春花,你真的想好了?"他问。
"想好了。"李春花握住他的手,"这是最后的办法了,再不逼他们,这个家就真的完了。"
王建国狠狠吸了口烟,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捻灭:"行!就这么定了!"
"什么时候走?"
"尽快。"王建国站起来,"明天就跟他们说,看他们什么反应。"那一夜,老两口都没怎么睡,他们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游戏声、视频声,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家,住了二十多年了。每一个角落都有他们的回忆,每一件家具都是他们亲手添置的。现在要离开,心里还真舍不得。
但是不走不行了。三个儿子这样下去,这个家迟早要散。与其眼睁睁看着他们堕落,不如狠下心来,逼他们一把。
"但愿这次,能让他们醒醒吧。"李春花轻轻叹了口气,王建国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第二天一早,李春花特意做了一桌子菜。有鱼有肉,还炖了排骨汤,这是很久没有过的事了。
三个儿子倒是吃得香,全然没注意到父母的异样。
王明一边啃着排骨一边说:"妈,这汤真香,好久没喝过了。"
"是啊,妈今天怎么做这么多菜?"王亮也觉得奇怪。
"有啥好事吗?"王伟问。
李春花勉强笑了笑:"没啥,就是想给你们做顿好的。"
吃到一半,王建国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吃完饭,有件事要跟你们说。"
三个儿子抬起头,嘴里还嚼着东西。
"啥事啊爸?"王明满不在乎地问。
"我和你妈,要出去打工了。"
"噗——"
王亮一口汤差点喷出来:"啥?爸你开什么玩笑?"
"不是玩笑。"王建国的表情很严肃,"我们已经决定了,过两天就走。"
"不行!"王明第一个跳起来,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绝对不行!你们都多大岁数了?五十多了还出去打工?让街坊邻居怎么看?!"
"就是!"王亮也站起来,"爸妈,你们这是干啥?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出去受罪?"
"爸妈,你们这是不信任我们!"王明急了,"我马上就能赚大钱了,真的!我找到一个特别好的项目,就差点启动资金..."
"够了!"王建国一拍桌子,"这种话我听了三年了!三年!你们哪个赚到钱了?"
"爸,这次是真的..."
"我不想听!"王建国站起来,"就这么定了!这次谁说都没用!"
"妈,你劝劝爸啊!"王伟拉着李春花的胳膊,"你们走了谁给我们做饭?谁洗衣服?我们还需要你们照顾呢!"
李春花看着三个儿子焦急的样子,心一下子就软了:"要不..."
"不行!"王建国斩钉截铁,"春花,你别心软!这次说什么都要走!"
"可是爸,我们真的在努力啊。"王明放软了语气,"你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就一点时间..."
"时间?"王建国冷笑,"我给你们的时间还少吗?大学毕业到现在,整整十年了!王明,你三十二了!还要我养到什么时候?"接下来的两天,家里就像炸开了锅。
三个儿子轮番上阵,软的硬的都用上了。
王明搬出各种大道理,说什么"家和万事兴"、"父母在不远游",引经据典,口若悬河。
王亮则是装可怜,说自己马上就要成功了,就差临门一脚,父母这时候离开就是不相信他。
王伟更绝,直接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父母要是走了他就活不下去了。
但这次,王建国是铁了心。任凭他们怎么闹,就是不松口。
最后一天晚上,王建国把三个儿子叫到客厅,茶几上放着一个信封。
"这是家里最后的两万块。"王建国指着信封说,"是我和你妈的养老钱,现在给你们了。"三个儿子面面相觑,谁都没敢伸手去拿。
"爸,你这是..."王明试探着问。
"省着点花,一个月最多六千。"王建国继续说,"水电费、物业费、生活费,都在里面了。房贷我们会按时打回来,其他的,你们自己想办法。"
"爸,真的要走?"王明的声音有些颤抖。
"走。"王建国站起来,"你们都三十多了,该学会自己生活了。我和你妈不能养你们一辈子。"
"可是爸..."
"没有可是。"王建国摆摆手,"男人就要像个男人的样子,自己的路,自己走。"说完,他转身回了卧室。
李春花看着三个儿子呆愣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楚。
"妈也是为你们好。"她红着眼圈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可是朋友也不能靠一辈子啊。早点学会独立,对你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妈,你们到底去哪?"王亮问。
"你们不用管。"李春花摇摇头,"好好过日子就行。"
02
2021年8月15日,农历七月初八,这个日子,王建国和李春花记了一辈子。因为这一天,他们离开了住了二十多年的家。
凌晨五点,天还没亮,老两口轻手轻脚地起床收拾行李。他们不想吵醒儿子们,想悄悄地走。
两个旧皮箱,装了几件换洗衣服,几包常用药,再没别的了。李春花还偷偷塞了张全家福照片,那是十年前照的,那时候三个儿子都还在读书。
收拾完东西,李春花又去了趟厨房。
她包了三大包饺子放进冰箱,又炖了一大锅肉,还煮了些鸡蛋。冰箱里塞得满满当当的。
临走前,她在餐桌上留了张纸条:"饺子在冷冻室,要吃的时候煮十五分钟。肉在保鲜室,记得热透再吃。鸡蛋煮好了,当早餐,冰箱里还有些青菜,别放坏了。洗衣机用完记得断电,煤气用完记得关阀门。晚上睡觉记得锁门。天凉了记得加衣服。"写到最后,她的眼泪掉在纸上,晕开一片水渍。
"走吧。"王建国拉着她的手。
两人拎着行李,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家。
客厅里还是老样子,沙发上堆着儿子们的衣服,茶几上放着吃剩的零食。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三个儿子的房门都关着,里面静悄悄的。
"走吧。"王建国又说了一遍,下楼的时候,李春花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了。
每下一层楼,她都要回头看看,这楼梯,她爬了二十多年,闭着眼睛都能走。可是今天,每一步都走得特别艰难。
出了小区,天边泛起鱼肚白,清晨的街道上,只有几个环卫工人在扫地,老两口拖着行李箱,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单薄。
他们不知道的是,三楼的窗户后面,王明正站在那里。
他一夜没睡,听到父母收拾东西的声音就起来了。透过窗帘的缝隙,他看着父母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爸妈,你们真的走了..."他喃喃自语,想追出去,又拉不下面子。就这么站着,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火车站里人山人海。老两口买了最便宜的硬座票,去深圳,那是南方最大的城市,听说工作机会多,工资也高。
候车大厅里,到处都是外出打工的人。年轻的小伙子背着大包小包,中年人拎着编织袋,还有像他们这样的老夫妻,脸上都写着对未来的迷茫。
"建国,你说咱们这把年纪了,出去还能找到活干吗?"李春花小声问。
"能。"王建国握了握她的手,虽然手心都是汗,"咱们身体还硬朗,总有活儿干的。"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五十多岁了,谁会要他们呢?但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火车开动了。
"哐当哐当"的声音一路向南。老两口坐在硬邦邦的座位上,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有的在打瞌睡,有的在吃泡面,还有的在大声打电话。
二十个小时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李春花靠在王建国肩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梦里,她回到了三十年前,那时候她和王建国刚结婚,住在一间小平房里。虽然穷,但是很幸福。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到哪了?"她揉揉眼睛。
"快到了。"王建国说,"再有两个小时。"
窗外的景色已经完全变了。没有了熟悉的山山水水,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平原和密集的楼房。越往南走,楼越高,灯越亮。
终于,火车进站了。
"深圳站到了,请下车的旅客带好行李..."
走出车站,扑面而来的是南方特有的湿热空气,虽然已经是晚上,但还是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深圳,这个他们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城市,现在真真切切地展现在眼前。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霓虹灯闪烁不停。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步履匆匆。和他们那个小城市比起来,这里就像另一个世界。
"先找个地方住下。"王建国拎着行李。
他们不敢住宾馆,太贵了。在火车站附近转了一圈,最后在一个城中村找到一家小旅社。
"大通铺,十五块一晚。"老板娘打量着他们。
"行。"王建国掏出钱。
推开房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
屋里摆着八张上下铺的铁架床,床单看着就不干净,已经住了五六个人,都是外来打工的,有的在抽烟,有的在打牌,吵吵嚷嚷的。
"就这儿吧。"王建国放下行李。
李春花皱了皱眉头,但没说什么。总比睡大街强。
晚上,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和说梦话的声音,李春花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起家里那张软和的大床,想起三个儿子,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了。
"别哭了。"王建国拍拍她的肩膀,"会好起来的。"
"我就是担心他们。"李春花抽泣着,"也不知道吃饭了没有。"
"放心吧,饿不死的。"王建国说,"该让他们吃吃苦了。"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出门找工作了。
深圳的人才市场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偌大的招聘大厅里,人头攒动,各种招聘广告贴得到处都是。
"招工!电子厂普工,月薪4000-6000!"
"餐厅服务员,包吃住,3500起!"
"建筑工地,日薪200-300!"
他们挨个看招聘信息,可是大部分都要求"35岁以下"。偶尔有不限年龄的,一问工资,低得可怜,转了一上午,两人又累又渴,一份工作都没找到。
"歇会儿吧。"王建国找了个角落坐下。
李春花从包里掏出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吃点东西。"这是他们的午饭。为了省钱,早上在路边摊买的,两个馒头一块钱。
"下午再找找看。"王建国啃着干巴巴的馒头。
下午,他们降低了要求,专门找那些脏活累活。
"大叔,你多大了?"一个建筑公司的招聘员问。
"五十四。"王建国如实回答。
"五十四?"招聘员皱起眉头,"太大了吧。我们这可是重体力活,你行吗?"
"行!肯定行!"王建国拍着胸脯,"我身体好得很,有的是力气!"
"这样吧,你去工地试试。"招聘员想了想,"日薪两百,管一顿午饭。干得好就留下,干不好就走人。"
"行!谢谢!"王建国连连点头。
李春花也找到了活儿。一家快餐店招洗碗工,月薪三千,包吃不包住。
"阿姨,你能吃苦吗?"年轻的经理上下打量她。
"能!什么苦我都吃过!"李春花赶紧说。
"那行,明天来上班。"晚上回到旅社,两人都很兴奋。
"虽然钱不多,但总算有个开始。"王建国说。
"是啊。"李春花笑了,"明天就能挣钱了。"他们不知道,真正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
03
第二天一早,王建国就去工地报到了,工头姓刘,四十来岁,皮肤晒得黝黑,一看就是在工地混了很多年的。
"老王是吧?"刘工头递给他一顶黄色安全帽,"今天你的活儿就是搬水泥,从楼下搬到三楼,一袋五十斤,慢慢来,别着急。"王建国点点头,戴上安全帽,撸起袖子就干。
第一袋水泥扛在肩上,他还觉得挺轻松。毕竟年轻时候也是干过体力活的,这点重量不算什么。可是爬楼梯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工地的楼梯又陡又窄,没有扶手。五十斤的水泥压在肩上,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才爬了两层,他就开始喘粗气了。
"老头,你行不行啊?"旁边一个年轻工人从他身边轻松走过。
王建国咬咬牙,继续往上爬。
好不容易把第一袋送上去,他已经汗流浃背了,回头一看,楼下还有几十袋等着呢。
"老王,别硬撑。"工友小刘提醒他,"悠着点,别把腰闪了。"
南方的夏天,工地上更是像个大蒸笼。
气温直逼四十度,阳光毒辣辣地照着,地面被晒得滚烫。王建国的工服很快就湿透了,汗水像水一样往下流。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累得连筷子都拿不稳。
工地的伙食很简单,一荤一素一汤,肉是肥肉片,菜是烂白菜,汤就是清水飘着几片菜叶。即便这样,王建国还是吃得很香。干了一上午活,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老王,第一天还适应吗?"刘工头过来问。
"适应,挺好的。"王建国赶紧说。
"那就好。下午继续,还有三十袋。"
下午的活儿更累。
太阳最毒的时候,楼梯被晒得像火炉,王建国每爬一趟,都要在阴凉处歇一会儿。腰酸背痛不说,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
终于,在搬第二十袋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他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倒去。五十斤的水泥袋子重重地砸在他身上,右腿传来钻心的疼痛。
"老王!"小刘第一个冲过来。
"哎呦..."王建国疼得脸都白了。
工友们七手八脚把他扶到阴凉处,刘工头也赶过来了。
"老王,你咋样?伤着哪了?"
"腿...右腿疼。"王建国试着动了动,疼得直抽冷气。
"要不要去医院?"刘工头皱着眉头。
王建国心里咯噔一下,去医院就意味着要花钱,还要耽误工作,他不能休息,家里还等着钱用呢。
"不用,歇会儿就好。"他咬着牙说。
"别硬撑了。"小刘劝道,"万一伤着骨头就麻烦了。"
"真没事。"王建国挣扎着站起来,"我还能干活。"刘工头看他坚持,也就没再说什么。工地上的人都不容易,谁不是为了生活在拼命?
接下来的日子,王建国就是拖着伤腿在干活。
每天早上起来,右腿都肿得老高,一碰就疼,他偷偷在旅社抹点红花油,然后一瘸一拐地去工地。工友们都看在眼里,但谁也没说破,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的,太了解那种心情了。
李春花那边也不好过。
快餐店的洗碗工作看似简单,其实累得要命。
每天早上七点就要到岗,一直干到晚上十点,中间只有半小时吃饭时间,其余时间都要站在水池边洗碗。
店里生意好,客人络绎不绝。用过的碗筷像小山一样堆积,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洗干净,不然就会影响上菜。
刚开始几天,她的手就被泡得发白起皱。洗洁精刺激皮肤,手上很快就有了裂口,碰到水就钻心地疼。
更难受的是,店里的年轻员工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阿姨,快点洗,客人等着用呢!"服务员小陈尖着嗓子喊。
"阿姨,这个盘子还有油,重洗!"
"阿姨,你动作太慢了,跟不上我们的节奏!"
李春花默默忍着,手上的动作更快了。她知道自己年纪大了,不如年轻人麻利,只能更加卖力地干,可是越急越容易出错。
这天中午,店里特别忙。李春花手忙脚乱地洗着碗,一个不小心,手一滑,一摞盘子"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完了完了!"小陈幸灾乐祸地喊,"经理,李阿姨又摔盘子了!"
经理黑着脸过来,看着地上的碎片,脸色更难看了。
"李阿姨,这个月第几次了?"
"对不起经理,我不是故意的..."李春花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是故意的?"经理冷哼一声,"那就是你手脚不利索!一个盘子十块钱,从你工资里扣!"
"是,对不起。"李春花连连道歉。
"再有下次,你就别来了!"经理甩下这句话就走了。
晚上下班后,李春花一个人躲在卫生间里哭了很久。
五十多岁的人了,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呼来喝去,心里那个委屈劲儿,真是有苦说不出。
要是在家里,她是三个儿子的妈,是一家之主。谁敢这么对她?可是在外面,她就是个洗碗的老太太,谁都能踩一脚。
为了那一个月三千块钱,她必须忍气吞声,必须低声下气。回到旅社,看到王建国一瘸一拐的样子,她又把眼泪咽了回去。
"你的腿怎么样了?"她关切地问。
"没事,好多了。"王建国强笑着说。
其实他的腿一点都没好,反而越来越肿了。但他不能说,说了春花会担心。
"我给你抹点药。"李春花拿出红花油。
看着丈夫肿得发紫的小腿,她的眼泪又忍不住了。
"哭什么?"王建国安慰她,"这点小伤算什么。"
"建国,咱们这是图什么啊?"李春花哽咽着说。
"为了孩子们。"王建国握着她满是裂口的手,"为了让他们知道,钱不是那么好挣的。"
正说着,手机响了。是大儿子王明。
"妈,给我打五万块钱。"王明开门见山。
"五万?"李春花吓了一跳,"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投资!我找到一个特别好的项目,区块链,你们不懂!反正特别赚钱,就是需要本金。"王建国接过电话:"什么项目要五万?"
"爸,是个数字货币项目,现在最火的!我朋友已经赚了几十万了,就是进场晚了点。爸,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不给。"王建国毫不犹豫。
"爸!你怎么这么固执!这是投资未来!"
"你要投资,自己挣钱去。"
"爸..."
王建国直接挂了电话。
没过十分钟,二儿子王亮的电话又来了。
"爸,我要买个新电脑,学编程用。"
"多少钱?"
"一万多吧,配置要好点的。"
"一万?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
"爸,这是投资自己啊!学会编程,工资能翻倍!"
"那等你工资翻倍了再买!"
接着是老三:"爸妈,再给我点钱吧,我女朋友要过生日了..."
三个电话打完,老两口身心俱疲。
"这三个混小子,真是要钱不要命。"王建国叹气。
尽管儿子们不断要钱,但必要的开支还是要给的。
房贷、水电费这些硬性支出,王建国都按时打回去,可是没过多久,更大的打击来了。
这天,邻居老张突然打来电话。
"建国啊,你们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怎么了?"王建国心里一紧。
"今天我看见有人在你家门上贴纸条,好像是催债的。我拍了照片,你看看。"
很快,照片发过来了,王建国放大一看,脸色瞬间变了,李春花凑过来,也愣住了。
那是一张催款通知书,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房屋抵押贷款逾期,限三日内还清贷款本息共计三十万元,否则将通过法律途径收回抵押房产。"
"抵押贷款?"李春花的声音都在颤抖,"我们的房子怎么会..."
王建国的手抖着拨通了王明的电话。
"你给我说清楚,房子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王明支支吾吾:"那个...爸,我能解释..."
"解释什么?你把房子抵押了?"
"不是抵押,是...是暂时借了点钱。"
"借了多少?"
"三...三十万。"
"三十万?!"
王建国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李春花扶住他,自己也站不稳了。
"明儿,你怎么能这样?"李春花哭着说,"那是我们的房子啊!住了二十多年的家啊!"
"妈,我也是没办法。那个投资项目特别好,我想着赚了钱就还上..."
"赚钱?你赚了吗?"王建国吼道。
"暂时...暂时还没有..."
"混账东西!"王建国气得浑身发抖,"那是我们一辈子的心血!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啊?"
"爸,你别急,我一定想办法还钱..."
"还?你拿什么还?"王建国的声音都嘶哑了,"三十万!你知道要干多少年才能挣这么多吗?"挂了电话,王建国瘫坐在床上,整个人像被抽空了。
李春花抱着他痛哭。房子没了,他们回去住哪?那可是他们的根啊!
"建国,要不我们回去吧?"李春花哽咽道。
"不能回。"王建国红着眼睛,"回去能怎么样?房子已经抵押了,回去也救不了。"
"可是..."
"没有可是!"王建国握紧拳头,"从今天起,一分钱都不给他们了!除了房贷,什么都不给!"
"那他们..."
"让他们自己想办法!"王建国站起来,"他们敢把房子抵押,还有什么不敢的?必须断了他们的念想!"那一夜,老两口抱头痛哭。
三十万的债务像一座大山压在心头。按照他们现在的收入,不吃不喝也要好几年才能还清,可是不还不行,那是他们的家啊!
第二天开始,王建国和李春花更加拼命地工作。
王建国拖着伤腿,每天在工地上干十二个小时。累了就靠墙歇一会儿,疼了就咬牙忍着。
李春花在快餐店,主动要求加班。别人下班了,她还在洗碗,手上的裂口越来越多,但她连手套都舍不得买。
他们把每一分钱都存起来,一点一点地还债。
儿子们的电话还在不断打来,各种理由要钱。但这次,老两口铁了心,除了必要的房贷,一分钱都不给。
"爸,就一千块,买个手机..."
"不给。"
"妈,我生病了,要看医生..."
"自己想办法。"
渐渐地,电话少了,从一天几个,到几天一个,再到一周一个,最后几乎听不到了。
李春花有时候会担心:"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不用管。"王建国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其实他心里也惦记,但不能表现出来,这个时候心软,前功尽弃。
04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又是半年。
这年冬天,南方难得地下了雪。湿冷的空气钻进骨头缝里,比北方的干冷更难受。
王建国的伤腿一直没好利索,天一冷就疼得厉害。但他还是坚持上工,一天都不敢休息。
这天,刘工头把他叫到一边。
"老王,有件事得跟你说一下。"王建国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上面下通知了,工地要精简人员。"刘工头为难地说,"你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太好..."
"工头,我能干活!"王建国急了。
"我知道你能干。"刘工头叹了口气,"但这是公司规定,五十五岁以上的都不能留。我也没办法。"王建国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五十五岁,就这样被判了死刑。在这个年纪被辞退,意味着很难再找到工作了。
"这个月干完就走吧。"刘工头拍拍他的肩膀,"工资一分不少给你。"那天晚上,王建国坐在旅社的床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李春花看出他情绪不对:"怎么了?"
"工地...不要我了。"
李春花也愣住了。两人相对无言,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没事,再找找看。"李春花强作镇定,"总会有要人的地方。"
现实很残酷。接下来的一个月,王建国跑遍了周边所有的工地,得到的答复都一样——年纪太大,不要。
有的工头说得直白:"老哥,不是我不想要你,实在是风险太大。万一在工地出点事,谁都担不起。"
王建国能理解,但理解归理解,没工作就是没收入。正发愁的时候,旅社的老板娘给他介绍了个活儿。
"有家小饭馆要洗碗工,工资不高,两千块,你去不去?"
两千块,还不到以前的一半。但王建国没有选择:"去!"
就这样,老两口都成了洗碗工。
白天王建国在小饭馆洗碗,晚上李春花在快餐店洗碗。两人轮班倒,一天到晚泡在水里。
小饭馆的活儿一点不比工地轻松。每天要洗几百个盘子碗筷,还要负责打扫卫生。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特别挑剔。
"老王,这个锅没刷干净,重新刷!"
"老王,地板上有油,再拖一遍!"
"老王,动作快点,客人等着用碗呢!"
王建国默默地重新洗锅拖地,一句怨言都没有。他需要这份工作,哪怕工资再低,也比没有强,夫妻两个人的手都泡烂了。
原本就有裂口的手,在洗洁精和热水的刺激下,伤口越来越深。十个手指头都缠着胶布,但还是会渗血,每天晚上,他们都要给对方的手上药。看着彼此满是伤痕的手,心里都不是滋味。
"建国,要不咱们回去吧?"李春花说,"这样下去,身体都要垮了。"
"不能回。"王建国摇头,"债还没还清呢。"是的,那三十万的债务,像一座山压在他们心头。
这大半年,他们省吃俭用,除了基本生活费,每一分钱都存起来还债。可是杯水车薪,三十万对他们来说,是个天文数字,更让他们担心的是,儿子们彻底没了音信。
电话不打了,微信不发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李春花有时候会偷偷哭,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
"要不...打个电话问问?"她试探着问。
"不打。"王建国很坚决,"是他们先断了联系的。"
其实他也想儿子,做梦都会梦到。但他不能心软,一心软就前功尽弃。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洗碗,存钱,还债。机械而单调的生活,但老两口都坚持着。
他们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王建国的腰越来越弯,走路都直不起来。李春花的手关节开始变形,一到阴天就疼。
但他们不敢去医院,不敢请假,更不敢停下来。因为停下来,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就还不了债。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
老两口的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但他们的眼神依然坚定,因为他们知道,总有一天会看到曙光的。
这天,银行的短信来了。
"您尾号8856的账户收到转账50000元,余额52365元。"
李春花看着短信,眼泪夺眶而出。两年了,他们终于攒够了一半的钱。
"再有一年,就能还清了。"王建国也红了眼圈。
那天晚上,他们破天荒地买了二两肉,炒了个青椒肉丝。就着白米饭,两人吃得特别香。
"等债还清了,咱们就回家。"李春花说。
"嗯,回家。"王建国点头。
他们不知道,家里会变成什么样。但那毕竟是家,是根。
05
2024年8月,又是一个炎热的夏天。
这天早上,王建国像往常一样准备去饭馆洗碗,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春花,你算算,咱们出来多久了?"
李春花正在收拾东西,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三年零两个月了。怎么了?"
王建国看着手机里的银行余额,沉默了一会儿:"债还得差不多了。"
"是啊,还有最后五万。"李春花走过来,"再有两三个月就能还清了。"
"我想...该回去了。"
李春花看着他:"现在?"
"嗯。"王建国点点头,"三年了,也不知道家里变成啥样了,孩子们...总得回去看看。"
其实他没说的是,这些日子他总是做梦。梦见三个儿子,有时候梦见他们在街头要饭,有时候梦见他们饿得皮包骨头。醒来后,心里空落落的。
李春花明白他的心思。其实她也一样,哪个做父母的不想孩子?
"那就回去吧。"她说,"是该回去了。"
两人开始收拾行李。
三年前来的时候,带了两个皮箱的东西。现在要走了,东西反而更少了。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一本存折,一张全家福,再没别的。
"跟老板说一声吧。"李春花说。
"嗯,这就去。"
辞工很顺利,老板们都理解,给他们结清了工资,还多给了几百块。
"老王,老李,这三年辛苦你们了。"小饭馆老板说,"难得碰到你们这么勤快的人。"
"谢谢老板。"老两口连连道谢。
离开深圳的那天,天气很好。
站在火车站广场上,看着这个生活了三年的城市,老两口心情复杂。这里有他们的汗水,有他们的眼泪,也有他们的坚持。
"走吧。"王建国说。
还是硬座,还是二十个小时的路程,不同的是,这次是回家。
火车上,李春花靠在王建国肩上。
"建国,你说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王建国看着窗外飞驰的风景,"希望...希望能有点出息吧。"
"万一还是老样子呢?"
王建国沉默了。这个问题,他不敢想。如果三年的分离,一点作用都没有,那他们的牺牲就太不值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握了握李春花的手,越接近家乡,两人的心跳得越快。
熟悉的山,熟悉的水,熟悉的城市轮廓,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只是他们老了,老了很多。
下午三点,火车到站了。
走出车站,扑面而来的是故乡的气息。虽然只离开三年,但感觉像过了半辈子。
"打车还是坐公交?"李春花问。
"打车吧。"王建国说,"都到家门口了。"
出租车在熟悉的街道上穿行。每一条路,每一栋楼,都勾起他们的回忆。
"师傅,去幸福小区。"
"幸福小区啊。"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那个老小区现在没什么人住了,都搬走了。"王建国和李春花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忐忑。
很快,那栋熟悉的老楼出现在眼前。
六层,没电梯,外墙比三年前更破旧了。但就是这栋楼,装着他们半辈子的记忆。
"就这儿吧。"王建国付了车钱。
两人拎着简单的行李,站在楼下,都没急着上去。
"要不...先坐会儿?"李春花提议。他们在楼下的花坛边坐下,看着这栋熟悉又陌生的楼。
"还记得搬来的时候吗?"李春花说,"明儿才两岁,亮儿还在肚子里。"
"记得。"王建国点点头,"一晃三十年了。"
坐了一会儿,两人起身上楼。
爬楼梯的时候,他们发现自己已经不如从前了。才爬两层,就气喘吁吁。三年的劳累,让他们的身体大不如前。
二楼,老张家的门上还贴着"此房出租"。
三楼,小刘家好像也没人住。
四楼,五楼...
终于到六楼了。站在自家门口,王建国掏出钥匙,手有些发抖。三年没用的钥匙,不知道还能不能打开这扇门。
"等等。"李春花拉住他,"听听里面有没有声音。"两人把耳朵贴在门上,屏住呼吸。
隐约传来说话声,好像还有...炒菜声?
"有人!"李春花激动地说。
王建国深吸一口气,把钥匙插进锁眼。
"咔哒"一声,锁开了。他缓缓推开门,那一瞬间,老两口都愣住了,眼前的景象,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客厅窗明几净,地板擦得能照见人影。那张破旧的沙发不见了,换成了一套新的布艺沙发。茶几上摆着一瓶鲜花,墙上挂着几幅装裱精美的字画。
最让他们吃惊的是,客厅的一角摆着一个办公桌,上面放着电脑,墙上贴着一些表格和计划。
这还是他们的家吗?
"爸?妈?"
一个声音响起,王明从厨房走出来。
他穿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和三年前相比,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但精神面貌完全不同了。头发理得整整齐齐,脸上没有了油腻,眼神也变得有神采。
"明儿?"李春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爸妈!你们回来了!"王明扔下锅铲跑过来,眼圈一下子红了,"你们终于回来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建国还没回过神来。
"爸妈,快进来,快进来!"王明拉着他们进屋,"小雪,快出来,爸妈回来了!"
一个年轻姑娘从厨房出来,长得清秀文静,看着有些腼腆。
"叔叔阿姨好。"她礼貌地打招呼。
"这是..."李春花愣了。
"这是我女朋友,小雪。"王明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准备下个月结婚。"
"结婚?"老两口更懵了。
正说着,门开了,王亮回来了。
"哥,晚饭做好了吗?我饿死了...爸妈?!"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打着领带,手里拎着公文包,哪还有当年游戏宅的影子。
"爸妈!"王亮扔下包就扑过来,紧紧抱住李春花,"妈,我想死你了!"
"老二,你这是..."
"我在一家互联网公司上班,今天刚升了项目经理。"王亮笑着说,"工资虽然不算太高,但是够养活自己了。"
"够养活自己?你...你真的工作了?"李春花不敢相信。
"是啊,工作两年多了。"王亮挠挠头,"刚开始很难,但是坚持下来了。"
这时,王伟也回来了。
"爸妈!"他一进门就激动地喊。
和以前判若两人。皮肤晒得黑黑的,一看就是经常在外面跑。穿着印有物流公司标志的工作服,整个人看着特别精神。
"老三,你..."
"我在顺通物流上班,现在是营业部副经理。"王伟骄傲地说,"上个月拿了全市业绩第二名,奖金就有一万多!"
看着三个儿子的变化,老两口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
"你们...你们都变了..."李春花哽咽着说。
"坐下说,坐下说。"王明招呼着,"小雪,快给爸妈倒茶。"
一家人围坐在沙发上,王明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这三年的经历。
"爸妈,说实话,你们刚走的时候,我们确实恨过你们。"他低着头,"觉得你们太狠心,太绝情。"
"头几个月,我们还抱着侥幸心理,觉得你们很快就会回来。"王亮接过话,"可是后来,钱越来越少,日子越来越难..."
"最惨的时候,我们三个一天只吃一顿饭。"王伟说,"方便面都买不起,只能啃干馒头。"
"那时候我们才明白,原来钱真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王明苦笑,"每一分钱,都要用汗水去换。"
"后来呢?"李春花问。
"后来没办法了,只能出去找工作。"王明说,"可是我们高不成低不就,好工作看不上我们,差工作我们又不愿意干。"
"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去了工地。"他看着王建国,"爸,我现在知道你当年有多不容易了。"
"第一天搬砖,我就累得爬不起来。"王明回忆着,"手上磨出血泡,腰疼得直不起来。可是想到你们在外面也是这么苦,我就咬牙坚持。"
"我去送外卖。"王伟说,"大夏天,骑着电动车在太阳底下跑,中暑晕倒在路边。醒来的时候我就在想,爸妈是不是也这么辛苦?"
"我最开始在网吧当网管。"王亮说,"一个月两千块,还要上夜班。后来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就开始自学编程。"
"那房子的事..."王建国终于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房子保住了。"王明说,"我们三个拼命工作,你一千我五百地凑。又找亲戚朋友借了些,总算把钱还上了。"
"对了,房产证。"王亮起身去房间,拿出一个红本本,"爸,给你。"
王建国接过房产证,手都在颤抖。这个本子,差点就没了。
"爸妈,这三年,我们真的知道错了。"王明红着眼圈,"谢谢你们,用这种方式,逼我们长大。"
"是啊。"王亮说,"要不是你们狠心离开,我们可能一辈子都是废物。"
"爸妈,对不起。"王伟低着头,"让你们受了这么多苦。"
看着三个儿子,老两口相视而笑。
三年的辛苦,值了。
真的值了。
晚饭很丰盛。
一家六口围坐在餐桌旁,有说有笑。王明和小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
"爸,你尝尝这个红烧肉,我新学的。"王明给父亲夹菜。
"妈,这个汤是小雪做的,可好喝了。"王亮说。
"爸妈,我敬你们一杯。"王伟举起杯子,"谢谢你们,让我们成为真正的男人。"
饭桌上,三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地讲着这三年的故事。
王明开了个小超市,虽然不大,但收入稳定。他还在筹划开网店,把生意做大。
王亮在互联网公司站稳了脚跟,正在带一个项目组。虽然很累,但很充实。
王伟在物流公司表现出色,已经被提拔为中层管理。他说,再干两年就能买车了。
"对了妈,下个月我发工资,给您买件新衣服。"王伟说,"您这衣服都洗褪色了。"
李春花摸摸自己的衣服,笑了:"不用不用,妈有衣服穿。"
"必须买!"三兄弟异口同声。
"爸,你也该换双新鞋了。"王明说,"这双都开胶了。"
王建国低头看看自己的鞋,也笑了:"行,听你们的。"
夜深了,一家人还坐在客厅聊天。
没有抱怨,没有责备,只有温暖的家常话。
"爸妈,你们辛苦了。"王明说,"从今往后,该我们照顾你们了。"
"对,这个家,我们来扛。"王亮说。
"爸妈,你们安心在家养老,我们养你们。"王伟说。
王建国和李春花相视一笑,眼里都有泪光。
这一刻,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窗外,月光如水。
这个普通的夜晚,对这个普通的家庭来说,却有着非凡的意义。
三年前,他们是三个"躺平"的啃老族。
三年后,他们是三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而这一切,都要感谢那两位"狠心"的父母。
他们用三年的分离,换来了一家人真正的团聚。
用三年的辛苦,换来了儿子们一生的成长。
月光洒在客厅里,照亮了墙上那张全家福。
照片里,一家人笑得很开心。
就像现在一样。
"爸妈,"王明说,"明天陪你们去医院检查检查身体吧。这三年,你们受苦了。"
"对,该做个全面体检了。"王亮附和。
"我开车送你们去。"王伟说。
老两口的心里暖暖的。
儿子们真的长大了。
第二天一早,阳光透过窗帘洒进客厅。
王建国醒来,看着身边的李春花,又看看熟悉的卧室,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醒了?"李春花睁开眼。
"嗯。"王建国拉着她的手,"春花,我们真的回家了。"
"是啊,回家了。"李春花笑了,眼角有细细的皱纹。
敲门声响起。
"爸妈,早饭做好了!"是王明的声音。
走出卧室,看到三个儿子都已经起床了。餐桌上摆着热乎乎的粥,还有包子和小菜。
"爸妈,快来吃饭。"王亮招呼着。
"一会儿吃完饭,我送你们去医院。"王伟说。
看着忙前忙后的儿子们,老两口的眼睛又湿润了。
这才是家的样子。
这才是幸福的样子。
窗外,新的一天开始了,阳光灿烂,未来可期。
来源:小熊软糖蹦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