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妈，我想年底和小倩办事。＂儿子周立强坐在我对面，眼里闪着光彩，那是我这些年来从未见过的神采。

碗筷背后的考量

＂妈，我想年底和小倩办事。＂儿子周立强坐在我对面，眼里闪着光彩，那是我这些年来从未见过的神采。

我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抬头瞧了瞧他，心里一阵欢喜，却又不敢完全放心。

我叫张秀芬，今年五十有二，在省轻纺厂做了三十年的绣花女工，手上的老茧比脸上的皱纹还多。

那是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我们这些纺织女工每天起早贪黑，为的就是多拿些工分，好换来一家人的口粮。

丈夫周大明是钢铁厂的炉前工人，常年高温作业落下了一身病，四年前因肺病走得早，儿子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如今儿子都快三十的人了，能有个安稳的归宿，我自然高兴。

可这个叫李小倩的姑娘，我却有些拿不准。

记得第一次见小倩，是去年秋天的事。那天立强突然说要带个同事回家吃饭，我一听就知道不简单，赶紧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家里那台＂飞跃＂牌黑白电视机是厂里发的福利，已经用了十多年，有时候还会跳闪，我特意擦了又擦，生怕被人看轻了去。

小倩进门时，我一眼就觉得这姑娘不错。

模样周正，大学毕业，在市图书馆工作，文质彬彬的，说话轻声细语，见人有礼貌。

当时我做了四菜一汤，虽然简单，但都是儿子爱吃的家常菜。

吃饭时，小倩夹菜很有分寸，不像有些年轻姑娘那样娇气挑食，这点我很满意。

可每次来我家，饭后她都坐在那里看电视，从不主动帮我收拾碗筷。

这在我们这一辈人眼里，是个大忌讳。

都说＂看媳妇先看娘，娶媳妇要看娘家饭＂，我虽然没见过小倩的母亲，但从小倩这不动手的习惯上，我心里打了个问号。

我们那个吃糠咽菜的年代养成的习惯，看重的就是勤快。

＂秀芬，听说你儿子谈对象了？那姑娘咋样啊？＂厂里的王师傅趁休息时间，拉着我打听。

＂模样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过日子。＂我实话实说。

＂过日子不是过浪漫，是过苦日子。＂我常对儿子这么说，＂女人能不能持家，光看洗碗方式就知道七八分。＂

立强不耐烦地说：＂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您还讲究这个。八十年代末了，人家小倩是大学生，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姑娘。＂

我心里不痛快，却也无话可说。

那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蛙鸣，夏夜的风挟着丝丝暑气从纱窗钻进来。

我想起了和老周刚成家那会儿，家徒四壁，饭碗都是借来的。

那时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和老周两个人，一个在钢铁厂，一个在纺织厂，早出晚归，累得腰酸背痛。

但再苦，我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家务活全包了，老周回来总有热腾腾的饭菜。

如今的年轻人，生活条件好了，眼界也高了，可这过日子的本事，我却担心他们不及我们这一辈。

这不，我心生一计。

八月十五，我六十大寿。

我特意让立强把小倩请来家里吃饭。

一大早，我就张罗着做了一桌子菜：红烧肉、清蒸鱼、炖鸡汤，还有立强爱吃的蒜蓉茄子。

＂哎呀，老张家今天这么热闹啊？＂隔壁的李大妈闻香而来，手里还提着一袋刚摘的茄子，＂给你送点新鲜的，地里刚摘的。＂

＂今儿我过生日，来尝尝吧。＂我笑着招呼她。

李大妈是个热心肠，孩子们都在外地工作，就她和老伴两人在家，闲来无事就喜欢串门子。

＂听说立强找对象了？今天来不？＂李大妈压低声音问我。

我点点头：＂嗯，一会儿就来。＂

＂那我就不打扰了，你忙你的。＂李大妈识趣地离开了。

中午时分，立强和小倩准时到了。

小倩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衬得她更加清秀。

她手里还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笑着对我说：＂阿姨生日快乐，这是我给您准备的小礼物。＂

我接过来，是一条淡紫色的围巾，看样子是手工编织的。

＂谢谢，谢谢。＂我嘴上说着感谢，心里却想：这姑娘会织毛衣，这点倒是不错。

饭桌上，我借故多添了几个硬菜，使了个心眼，连平时舍不得用的景德镇瓷碗都拿出来了。

那套瓷碗是老周当年厂里发的奖品，一直珍藏着，平时舍不得用。

＂小倩啊，听立强说你在图书馆工作？那工作清闲吧？＂我一边给他们夹菜，一边随口问道。

＂还行，就是有时候要加班整理书籍，比较琐碎。＂小倩回答得落落大方。

＂那你平时在家也帮你妈做家务吧？＂我试探着问。

立强投来一个不满的眼神，小倩却笑着说：＂会做一些，不过妈妈总说我做得不够好，宁愿自己来。＂

这话听着有点道理，我家立强小时候也是，帮倒忙的时候多。

席间，我们聊了许多，气氛还算融洽。

吃完饭，我故意说：＂小倩啊，你看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这么多碗筷，收拾起来怪费劲的。＂

我装作不经意地抱怨着，暗中观察她的反应。

立强赶紧说：＂妈，我来帮您收拾。＂

＂你坐着，我是说给小倩听的。＂我直言不讳。

立强脸色一变，有些尴尬。

小倩倒是很大方，笑着说：＂阿姨，我来帮您收拾。＂

饭后，厨房里堆满了油腻的碗盘。

我故意磨蹭，心想：这回看你躲不躲。

没想到小倩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进了厨房。

我躲在门后，看她麻利地刮油、分类、洗涤，动作熟练得很。

更让我惊讶的是，她洗碗时，先放一盆水，不像现在年轻人那样哗哗流水冲。

她小心地把碗筷上的剩菜刮到泔水桶里，然后才开始清洗。

这个细节，让我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

那会儿物资匮乏，我们都习惯了节约每一滴水、每一粒米。

＂阿姨，您别躲着了，进来坐。＂小倩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

我讪讪地走进厨房，她手上忙活着，却轻声说：＂小时候家里穷，自来水要计量收费，妈妈教我洗碗要节约。习惯了，改不了。＂

一句话，说得我脸上发烫。

我想起那些年，我也是这样洗碗的。

＂其实，我一直想帮您干活，可是第一次来您家，您把我赶出厨房，说客人不能做事。后来我觉得，也许您喜欢一个人安静地收拾。＂

我愣住了，记忆中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太紧张，怕她看不上我们家的条件，硬是把她当贵客款待，不让她动手。

想到这里，我有些愧疚，原来是我误会了这孩子。

＂你妈妈教你的？＂我想起她刚才提到的母亲。

＂嗯，我妈以前是小学老师，很节俭的一个人。＂小倩一边擦拭着碗边说，＂她总说，勤俭持家是中国女人的传统美德。＂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有这样的婆婆教导出来的姑娘，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你妈妈一定是个好人。＂我由衷地说。

＂她是，就是有点固执。＂小倩笑了笑，＂她总怕我嫁到别人家会吃亏，所以教我什么都要会一点。＂

我点点头，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我当年嫁给老周时，我娘也是这么叮嘱我的。

＂阿姨，这个盘子放哪里？＂小倩问我。

＂放在上面那个柜子里。＂我指了指。

她踮起脚尖，却够不着。

＂我来吧。＂我接过盘子，却发现柜子上落了一层灰，有些不好意思，＂平时我一个人，懒得收拾那么高的地方。＂

＂我理解，我妈一个人住时也是这样。＂小倩体贴地说。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小倩不再是个陌生的姑娘，而是有着和我相似经历的女子。

洗完碗，我们回到客厅，立强正在看电视，见我们出来，紧张的表情才缓和下来。

＂妈，小倩，喝点水吧。＂他赶紧给我们倒水。

＂立强说你们是在图书馆认识的？＂我坐下来，问小倩。

＂嗯，他常来借书，我们就认识了。＂小倩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我儿子从小就爱看书，他爸总说他是个书呆子。＂我笑着说，心里想起老周生前总爱逗立强的样子。

＂立强很有才华，写的文章我都很喜欢。＂小倩的眼神里满是欣赏。

我知道立强一直喜欢写点东西，但没想到会被人这么赏识。

＂是吗？他从来不给我看他写的东西。＂我有些酸溜溜地说。

＂妈，那都是些没营养的东西。＂立强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的，阿姨。立强写的散文在市报上发表过好几篇，我都剪下来收藏着呢。＂小倩认真地说。

我惊讶地看着儿子：＂你怎么不告诉我？＂

＂怕您说我不务正业。＂立强低着头。

我一时语塞，确实，我总担心他的工作，很少关心他的兴趣爱好。

＂改天你带来给我看看。＂我对小倩说。

她爽快地答应了。

傍晚，立强送小倩回去，我坐在沙发上发呆。

老一辈的规矩，新一代的体谅，哪个更重要？

我忽然明白，考验不该是设置障碍，而是敞开心扉去理解。

电视里正播着八点档连续剧，是个婆媳关系的故事，我却没了心思看下去。

想起小倩今天的表现，我心里对她的评价不知不觉高了许多。

门铃响了，是立强回来了。

＂妈，您觉得小倩怎么样？＂他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问。

我故意板着脸：＂一般般吧。＂

立强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哪里不好了？我觉得她挺好的啊。＂

＂太文弱了，不知道能不能吃苦。＂我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心里的担忧。

＂妈，现在不比您那个年代了，日子越来越好过，她不需要吃太多苦。再说了，我会心疼她的。＂立强认真地说。

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我忽然想起了当年老周对我说的话：＂秀芬，跟我过日子可能会苦点，但我一定会对你好。＂

几十年过去了，我和老周确实吃了不少苦，但也有说不完的甜。

＂妈，您到底满不满意啊？＂立强见我不说话，有些着急。

＂小倩这姑娘，挺好的。＂我终于说出了实话。

他一下子笑了：＂妈，您终于看出来了。我就知道您会喜欢她。＂

我点点头。

这世上的好，不止一种模样；这人间的情，也有千般表达。

我们跨越年代的隔阂，其实需要的不过是一颗愿意理解的心。

＂妈，我明天想带小倩回来住一晚，行吗？＂立强小心翼翼地问。

在我们那个年代，未婚男女住在一起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但我看着儿子期待的眼神，想了想说：＂行，我把你房间收拾出来，你睡沙发。＂

立强一愣，随即笑了：＂好嘞。＂

那晚，我躺在床上，翻出了老周的照片。

照片里，他穿着厂服，站在炼钢炉前，黝黑的脸上带着自豪的笑容。

＂老周啊，你儿子要成家了，找了个不错的姑娘。＂我轻声说，仿佛他就在我身边。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起来，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中午，立强带着小倩来了，还买了不少菜。

＂阿姨，这是我妈包的饺子，让我带来给您尝尝。＂小倩递给我一个保温盒。

我打开一看，整整齐齐的饺子，褶子捏得很漂亮。

＂你妈妈手艺真好。＂我由衷地赞叹。

＂她说想找个时间来拜访您，不知道您方便吗？＂小倩小心地问。

我点点头：＂当然方便，随时欢迎。＂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一起包饺子、聊天，气氛融洽得像一家人。

看着小倩利落的手法，我心里的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

这姑娘不仅有文化，还懂生活，是个能过日子的好姑娘。

一个月后，我亲自上门，提了亲。

小倩的父母比我想象中要热情许多，尤其是她母亲，和我一见如故，似乎找到了知己。

＂我一直担心小倩嫁到别人家会受委屈，现在见到您，我就放心了。＂小倩的母亲拉着我的手说。

＂您放心，我会把小倩当女儿看待的。＂我真心实意地说。

回家的路上，立强问我：＂妈，您真的喜欢小倩吗？＂

我笑了：＂喜欢，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喜欢。＂

＂那您当初为什么非要考验她洗碗呢？＂立强还是有些不解。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因为我怕她不能适应我们家的生活，怕她会嫌弃我们家条件差。＂

立强摇摇头：＂妈，您多虑了。小倩从小家里条件也不好，她比您想象的要坚强得多。＂

我这才知道，小倩的父亲早年是个下岗工人，全靠她母亲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一家人。

小倩从小就懂事，不仅学习好，还帮着分担家务。

大学毕业后，她主动选择留在这个小城市工作，就是为了能照顾父母。

听完这些，我心里更加愧疚了。

原来，我一直在用自己的偏见去评判一个我并不了解的人。

年底，立强和小倩的婚礼如期举行。

那天，我穿上了小倩送我的那条紫色围巾，站在台下看着他们交换戒指。

小倩穿着洁白的婚纱，明媚的笑容像冬日里的阳光，温暖而耀眼。

我忽然想起那天她在厨房洗碗的背影，那么自然，那么熟悉，仿佛她本就是这个家的一部分。

婚后，小倩和立强暂时住在我家，等着新房装修好。

每天早晨，我都能闻到厨房传来的香气，是小倩在做早餐。

她总是起得比我还早，悄悄地准备好一切，然后才来叫我起床。

＂妈，吃早饭了。＂她的声音轻柔，却充满了温情。

这一声＂妈＂，叫得我心里暖融融的。

我这才明白，爱的表达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按照我们那个年代的标准来衡量。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处事方式，只要心里装着彼此，生活就会充满阳光。

如今，小倩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每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坐在一起，讨论着未来孩子的名字，畅想着他将来的模样。

那套景德镇的瓷碗，我已经郑重地交给了小倩，作为传家宝。

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收好，我忽然觉得，这碗筷背后，承载的不仅是一个家庭的记忆，更是一代代人的情感传承。

＂妈，您说我们是不是该换个大点的房子？等孩子出生了，这里可能会有点挤。＂立强有天晚上提出来。

我摇摇头：＂不用，我住隔壁李大妈家去，她一个人住那么大房子，早就邀请我过去做伴了。＂

＂不行，妈，您必须和我们住在一起。＂小倩坚决地说，＂孩子出生后，还需要您帮忙呢。＂

看着他们关切的眼神，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这大概就是幸福吧，不是轰轰烈烈的承诺，而是柴米油盐中的相互理解与包容。

那天洗碗时的考验，如今想来竟是那么可笑。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哪里需要那么多试探和猜疑？

坦诚相待，互相尊重，才是家庭和睦的根本。

窗外，春天的阳光正好，照在那套被擦拭得锃亮的碗筷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就像我们的生活，虽然平凡，却因为有爱而熠熠生辉。

来源：梦幻新娘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