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们是一个班的,经常一起凑合着美团拼饭,吃饱饭足后,偶尔用随身携带的猫粮喂喂学校的流浪猫。
我大学那会,有个关系很好的同学,叫陈佳佳。
我们是一个班的,经常一起凑合着美团拼饭,吃饱饭足后,偶尔用随身携带的猫粮喂喂学校的流浪猫。
由于经常一块玩,又一起打打原神玩玩乙游啥的,那帮人之中我和她走得最近,知道她来自G省的一个偏远山区,是那边少见的独女。
那会我还带着羡慕的语气打趣她,说:“佳佳,你好咯,家里宝贝一个,都不用担心什么。”
她总是有点沾沾自喜的朝我笑笑,然后又有些复杂地说道:“有好有不好吧,管的严,没自由。”
我总是瘪瘪嘴,我们这种极品廉价劳动力居然谈自由?
我笑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和她不同,我没来自那么偏远的地方,我家在G省一个二线城市,有个弟弟比我小两岁。
打小那会我就知道,家里的锅碗瓢盆,都是我弟的。
虽然我不知道锅碗瓢盆值多少?
我老妈总穿着她那油渍围裙,边炒菜边吱呼着旁边剁菜的我:“我和你那么大的时候,厨房老早我一个人包了。”
“你看看你,菜剁得跟狗啃似的!”
“李梅!你怎么连泥都没洗掉!”
客厅外的电视声夹杂着她震耳欲聋的大嗓子闹得我脑子嗡嗡作响。
真是的,那么大个人了,做饭还吵吵闹闹。
把我骂走了,她以为还有谁能给她打个下手?
大佛吗?
年纪小会,我还会质问她凭什么我和她要包揽一切,外面那两大爷啥也不用干。
吃过太多巴掌后,我学乖了,沉默了,直接成为聋哑人,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和一个认为着一切理所应当的女人掰扯这些做什么?
徒增烦恼罢了。
所以我贼羡慕陈佳佳。
独女。
多么稀罕的物种。
不是独子,是独女啊!
我这破宿舍一共八个人,我和我上铺家有一个弟弟,其余有哥哥姐姐的同时,也有个弟弟,只有1号床那个客家妹家里是两个女儿。
怨这些是没啥用的,我老早习惯了这世界。
与其掂量着不属于自己的,不如趁早去卖奶茶。
说笑了,我毕业后没去卖奶茶。
我面试了几百家公司,要么人要211,985。要么盯着我这个专业皱眉头。
还有几个人问我啥时候结婚。
每个都说:回去等通知吧。
最后在G市找了个老破小的“公司”,全公司加起来也就十个人。
开了四千一个月,单休。
行吧,我还能赖活着。
就这样过了两年。
我和大学的同学没有联系了,人一毕业就各奔东西,人之常情,我小学到高中的同学都这样。
网络还给这种起了个有意思的名字——阶段性友谊。
我以为我和陈佳佳的关系也就到此为止了。
那天周日我睡到日上三竿,习惯睁眼第一时间拿手机。
往常除了联通给我发消息也没人理我,但人就是这样,就是喜欢看手机。
今天我打开微信点掉置顶微信支付发来的记账日报,发现还有一个红标1。
我快速点了一下红标,一下就定位到了那个聊天框,是陈佳佳。
上面显示着一条简短的话语。
我要结婚了。
发于凌晨2:02
有点懵,我强撑开朦胧的双眼,确定了几次她真的没发错。
我点开她的头像,她的头像那个乙游男主的Q版图闪烁了一下,变换成了一张纯红图片。
我觉得有点瘆得慌。
大早上怪吓人的。
我又点开她的朋友圈,设置了三天可见。
啥也看不出来。
什么情况,怎么突然要结婚了?
我退出来,在聊天框问她:怎么要结婚了?
我上班后也没啥社交,现在难得有个关系好的人聊天,我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那男的怎么样呀?怎么不声不响的偷偷谈恋爱!
毕竟我们那帮人都没啥恋爱的想法,母胎solo,我和她那会沉迷乙游,一致认为不如抱着纸片人过一辈子。
微信很久没响应。
我就跑去洗漱了,回来后看见她的回复。
对面还是很简短,一点都不像她那会跳脱的性格,可能人长大了,走沉稳路线。
陈佳佳:我要结婚了,想请你来参加我的婚礼。
过了一会对面又弹了一个消息过来。
陈佳佳:你来吗?
我思索了一下,我现在忙工作那么久,已经化身一个合格的打工妹,已经没有当初和她一起通宵海底捞的精力了。
参加婚礼可是要消耗宝贵的假期。
开始有点不情愿,后来转念一想,她好像是咱们当中第一个给她发消息说结婚的。
这可是第一次有人名正言顺请我去吃席诶!
我心底一思索,打字问她:啥时间?发个地址呗!
陈佳佳很快发了一个地址。
什么镇什么村多少号?
有点子离谱啊?
真爱,绝对是真爱!
我内心感慨面上又皱眉,像个傻子。
我又问她:“兰子她们去吗?”
都是大学一块玩的,她估计都发了。
叮咚对面弹出消息。
陈佳佳:“没有,她们忙。”
也是,估摸也就包个小红包意思意思得了。
像我这样闲的没多少。
有点怅然。
没一会又笑自己矫情,都答应了去就去呗。
听说陈佳佳是少数民族来着,应该能吃到点地方美食,也算开开眼了。
2
我特地向主管要了两调休假,买了票去参加我第一次宴席。
我开始想着一个省份,很快就到了。
上了车我发现这个破地方简直没完没了!
路修的好,倒是不颠簸,但是它绕啊!
我恨不得打开网抑郁拔掉耳机在大巴上大放特放山路十八弯!
这首歌走得写实派!我李梅认证了!
大巴上像我这样的年轻人少得可怜,都是外出打工的中年人,男性居多,少数一家三口,小孩闹得慌搁哪叫半天不带停。
他们又操着方言叽里咕噜说一大堆,听也听不懂。
太折磨人了。
坐了近乎四小时的车,我终于到了这个小城镇。
规划地挺好的,很多地方翻新改造,看起来也不是老破小的地方。
建筑带着当地民族的特色文化,我觉得挺新奇,用手机拍了几张。
就是太偏了点,往远处看去,没什么高楼,全是山,山外还是大山。
算了,空气清新。
我就在外面欣赏了一会,转头又跑回去问车站的人,给售卖员看地址。
售卖员在我想杀人的目光下指了指电子屏显示的大巴出发时间,告诉我要去这个什么村还要再搭一个车。
???
牛!
我佩服你陈佳佳,你最好是什么特色大帅哥,不然怎么对得起你的老同学。
老钟人向来讲究一个亘古不变的传统:来都来了。
我只好又买了一张车票,坐上了一辆仿佛在90年代才出现的班车摇摇晃晃两小时终于到了村落。
这时候我已经很不安了,各种拐卖人口绑架妇女的桥段在我脑子循环播放。
没给我想拔腿往外跑的机会,村里站着的农村妇女就发现了我。
一听我是女方的大学同学,眼里跟冒了金光一样,热情似火地招呼我往离去。
进去就是一个院子,院子里是一个农村常见的自建房,两层楼,不高,外表看着还行,我偷瞄往里看,都是水泥地,全是红塑料凳子,连张像样的沙发也没有。
婚礼来的人很多,坐的地方不够,站满了院落。
民族服饰的居多,也是说着叽里咕噜的话,男人一堆坐在围桌前叭着烟,剥着花生,花生壳扔了一地,讲起兴头来还时不时拍桌,偶尔有个穿围裙的妇女笑着叫他们抬脚扫掉垃圾。
好几个挂着鼻涕小孩到处跑,几个妇女在后面赶。
自建房门口站着两对上了年纪的夫妇,和一个穿着民族婚服带着大红花的嗯看起来年轻一点的男人。
像门神杵在那。
我被人带过去问好,右边的夫妇得知我是女方同学突然变得格外热情,我把红包递过去后说着笑着就被按在一桌年轻一点的围桌上。
这桌基本都是妇女,有个七八岁的女娃一直扒拉着糖,两三个女人怀里都抱着孩子,要么哄着要么抱着和旁人聊天。
我觉得呼吸困难,不是人多空气稀薄,也不是到处的廉价二手烟。
反正就哪哪不舒服。
那种感觉就像G省冬天,明明十度左右的气温也不算很冷,但是在下雨。
延绵不断的雨,灰暗的天空,潮湿的墙面,怎么也睡不暖的被窝。
“妹呀,喝点茶呗!”
旁边抱着娃的妇女给我递了一杯水,水用廉价塑料杯装着,我接过来吹了吹,才抿了一口。
瞬时舒服多了,气也通了。
她很热情,和这里的人一样,她笑着问我:“妹呀,哪的人呀?”
口音很浓,我愣了几秒才分析出她的话。
我笑着回答她:“我是佳佳的大学同学。”
“知识分子欸,和佳佳一样!”她笑着回答我,和旁边的妇女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转头又对我说道:“佳佳说大城市的同学忙,就来了你一个。来了就当自己家哈,我们这很好客的。”
她确实对我散发着善意,我戒备心小了点,也开始和她唠家常。
她说她是男方家的大姨。
我叫她和我介绍一下男方,我说我来之前根本不知道陈佳佳谈了男朋友,没想到她结婚那么早。
门口那个新郎,不是我以貌取人,而是我知道的佳佳是不会选择这样的。
陈佳佳一米六三,我一米六,门口那个新郎还没到我眉毛。
这不是有点离谱了。
我想起那个红的滴血的纯色头像,心理的疑惑越来越大。
我不知道我哪句话刺激到了这个大姨,她突然大声朝我说道:“哪里早咯,佳佳都25了,早点结婚好。人阿表嫂(男方哥哥的老婆)还小一岁哩,抱俩啦!”
说话声很大,周围的都听见了,大嫂指着表嫂,表嫂一手抱着孩子背后还背着一个,看着我竟然还能空出一只手捂嘴笑。
我一瞬间心惊肉跳,立刻调整面部表情,装着有点尴尬的样子说道:“那他们怎么认识的?”
“相亲认识的。”
“房家(男方家)老叔公介绍的,跟陈家说合适!”
“老陈家的妹儿一开始相亲好多个,都不满意,还得是我们家哥儿,一下就看上对眼啦!”
“两工作单位近得嘞,又有照顾!”
“房家哥儿真出息,年纪轻轻就是小领导了。”
“又升了?佳佳太有福了!”
“我还得说老陈家下手快,那么好的哥儿,莫给人抢了去!”
“听说佳佳彩礼都不要,是不是真的?”
“去你的,老封建!人现在不兴这些,万把块彩礼要啥要,人小两口过好日子就行。”
她们见我说普通话,也跟着说着变调的普通话,发挥着好客的本性,热情得我冷汗直流。
我现在的脸色一定很差,随便找了个借口上厕所。
我在里面蹲了一小会,从厕所出来。
在厕所旁边,是一楼梯,直通上层。
这里人很少,前厅和厨房都不在这边,他们忙里忙外的招呼一波又一波的人,没人得空往这看。
我是外人,现在在通往楼上的通道站着。
我知道,新娘在上面。
3
我迈出有些沉重的步伐,尽量放轻脚步,一步一步往上走。
外面吵闹声好似被玻璃罩隔绝在外,我清晰地听见我的心跳和鞋底发出的摩擦声同频。
我走上了二楼。
二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客厅,只不过没有家具什么的,到处堆满了箱子和婚庆的礼物,红彤彤一片。
显得尤为喜庆。
二楼左边是阳台,洒进来一大片阳光,还有几声鸡叫,传来阵阵鸡屎味。
右手边有三间房,都粘贴了双喜。
我蹑手蹑脚走进去,突然听见中间的房门传来妇女的声音。
吓得我冷汗直冒,下意识地转进旁边的房间。
眼疾手快地掩上了门,又没有关实。
关实了一定会发出异响,引来人。
一套动作一气呵成,我感慨自己偷鸡摸狗天赋异禀。
按照传统来说,新娘子没到正点是不能见客的。
要也是一会宴席开了,才会出来敬酒。
我要是被发现了,哪怕是以探望的名义,也会被带走。
中间门里头的声音小了些,门把转了一下,有个穿着红衣服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
她面上涂着不适配的正红,配着喜气洋洋的表情,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和房里的人吆喝着:“佳佳饿了就吃一点水果,不能多吃!”
“一会就敬酒了,妈再接你下去!”
那是佳佳的妈妈。
我认出来这个中年女人是刚来那会对我格外热情的那个。
原来是女方父母。
陈佳佳大学同学就来了我一个,难怪那么热情。
我看着她有些佝偻的背影往下走,渐渐消失在楼梯口。
我长吁一口气,赶忙从门口出来,果断地推开了中间的喜房。
喜房也到处都是红彤彤的,插着很多红色羽毛,窗户关着,却因为对着一棵大树没有多少阳光透进来。
我一眼就看到了我久别重逢的同学。
她坐在洒满了桂圆红枣的床上,穿着臃肿的民族喜服,上面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线爬满了黑色的布块,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头上带着廉价的塑料珍珠,头发像是被狠狠的往后扯住,一点碎发也没跑出来,露出光洁的大额头。
她的脸上画着浓妆,白得不像话。
我差点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她的眼睛空洞无神,就坐在那,像极了我老家那尊脸部开裂的木偶,爬满蜘蛛网,好似下一秒就要跟着泥土腐烂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我又闻到了G省潮湿大雨季节特有的枯枝腐朽的气味,在空气中爆裂开来,横冲直撞地灌进我的口鼻。
要窒息了。
“佳、佳佳?”我听见我的声音干涩的不像话,声音轻轻回荡在这个小房间里。
她看着我,眼睛动了动,没说话。
我倏地冲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肩膀,压低声音止不住的颤抖:“这怎么回事?你怎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她的眼睛还是看着我,没有一丝生气。
又不回答,整的跟个泥塑一样。
我怀疑我再不来她能直接从这里跳下去!
这个念头敢冒出来,我没由来的怒火冲上大脑。
于是乎,
我狠狠地抡起我的胳膊,给了陈佳佳一巴掌。
啪!
是个好巴掌!
清脆响亮!
她头上如同蜘蛛的珍珠掉了一地,连同我们心里一些莫名的东西也被甩出去了一些。
片刻的沉默,我怔怔地看着我的手和她脸上清晰可见的巴掌印。
内心有一秒的愧疚。
她看着我的眼睛发生了变化,我看见了她眼睛里我的倒影。
陈佳佳眨了一下眼睛,豆大的眼泪掉下来。
她抽噎出声,叫着我的名字:“小梅... ...”
以前她就打趣的时候这样叫我,纯粹为了打闹犯贱。
因为我觉得小梅这个称呼恶心油腻,只要她一叫我就追着她满校园跑,骂她油腻女。
现在这声呼喊简直是仙乐!
子期的琴声都比不上。
她反抓住我的手,指甲抠进我的肉,指尖用力得泛白。
好似我是天神下凡拯救她的救命神女。
“我不想,我不想结婚。”陈佳佳边哭边哽咽,断断续续地说道:“你把我打醒了,快、快杀了我!”
她剧烈地摇晃我,我被她摇的头晕眼花。
我气结。
看样子还没醒,我手痒想给她再来一巴掌,打对称了!
我咬牙切齿:“死什么死,你要让我吃皇粮是吗?我谢谢你,余生无忧了!”
“你不想嫁,就不嫁又没人把你绑起来。走,跟我去找你妈去!”说着我自顾自的要把她扯起来,一副要去对架的姿势。
“没用的。”她失了力气,我拽不懂她,只能和她大眼瞪小眼。
陈佳佳笑得凄凉:“毕业答应考回来那会,还都依着我。没过半年,就开始催,从口头上催催,到发动别的亲戚一起催,我周末八点没醒就有催婚亲戚打电话给我。我气不过拉黑了,叫他们别那么多事情,我妈知道后,天天对着我翻白眼,也不理我。”
“有一天,她不朝我翻白眼了,她跟疯了一样,说我没良心,说她是我的千古罪人,到处都是她的尖叫声。”
“她说怎么生出我这样的女儿,当着我的面一个一个电话打去,和各个亲戚诉说她的痛苦。”
“我妥协了,我就应付着去相亲。那些人要么离过婚,要么要我三年抱两,说着要一男一女,凑个好字。”
“我哪能愿意啊?架不住闹啊,去哪里都在说,单位在说,家里也在说,过年过节全在说... ...”
“我不愿她就发疯,说她是千古罪人,说她是千古罪人我要把她逼死... ...”
陈佳佳倒苦水一样,说了一大堆又语无伦次。
我心跟着一点一点沉下去。
太恐怖了,PUA大师看了都得膜拜。
这是养闺女吗?
我严重怀疑陈佳佳可能是抱养的。
“你妥协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对吗?”我冷笑。
她点点头。
所以事态发展成这样。
这么个闹法,是个人都得疯。
“没办法。”她又笑了,脸上的粉随着她面部肌肉动作而掉落。
妈呀,丑死了!
“去他大爷的狗shi!”我这暴脾气,我忍不了。
我站起来,走到窗台旁边,刷地一下把窗户打开。
凉风一下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冲散了大半房间的脂粉味。
自建房外面很新,证明刚建不久,窗户也没来得及装防盗网。
我探了半个身子出去,伸手就能摸到树干。
这是一棵苍天大树,周围就这么一棵长得那么高,好像要冲破天际,长牙五爪遮住了窗户的半片天空。
树不在自建房的院落,是隔壁院子的。
自建房院子里的人被房子本身挡住了半片。
没人注意这里。
来的时候我注意到这边虽然偏远,但是每隔两小时有个班车能出村子去县城。
我来这呆的时间不长,顶死一个半钟头。
我心下了然。
陈佳佳目睹了我的行动,她也不傻,隐约猜到些什么,她揣揣不安地开口试图确认我的想法:“你想干嘛?”
我没回头看她,目测高度问:“你这邻居家还有人不?”
“没,都来吃席了。”
我看着窗外阳光闪耀,树叶繁茂,一瞬间我又似那个清澈愚蠢的大学生,我转身朝她笑得灿烂,用着当年下课凑她去小吃街吃饭的语气说道:“要不要和我去卖奶茶?”
“你不想结婚,就只能跟我去卖奶茶咯!”
陈佳佳呼吸一滞,眼眶红了又红,浑身跟着微微颤抖,忙不迭地点头:“好、好,我要去卖奶茶。”
她像活过来一样,瞬间打了鸡血一样开始扒身上乱七八糟的婚服。
陈佳佳发现,穿婚服的步骤繁琐得要死,这一身在今早好几个大姑给她穿了半小时。
可是脱下来的时候好简单。
一分钟都用不着。
看!
婚服就脱了下来。
她在衣柜翻出了便衣,急忙套上,拿起口罩,还不忘递给我一只。
“可以啊,这才是我的饭搭子!”我冲换好衣服的陈佳佳挑挑眉。
我叉着腰问她:“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很好,声音坚定有底气。
我又问她:“身份证手机呢?”
她从口袋掏出这出门两件宝,朝我扬了扬。
以往是三件宝:手机,身份证和钥匙。
不过现在不需要了那么多了。
年轻人都讲究极简嘛~
我一脚跨上窗沿,窗口的风很大,衣诀翻飞。
我不知道我什么心态,往下看还是很高的,掉下去估计摔个半身不遂。
可是我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那时候我还没和经理斗智斗勇,每周末都在G市到处跑,这周兼职,下周就用兼职的钱和大伙去狠狠地消费。
在海底捞通宵吃着6.9折的大餐。
在几十一小时的小型廉价ktv七八个人抢麦。
在傍晚接下大学生遛狗,几个人被哈士奇拖着狂奔。
现在超级无敌美丽的神女要去拯救被困的同学了!
我用狗爬的姿势趴在树上,往窗里的陈佳佳伸出手。
陈佳佳也坚定地奔赴我,她抓紧我的手,跨上窗沿,狼狈地学着我狗爬地姿势爬了过来。
我笑她:“好猥琐!”
她白了我一眼,“和你学的。”
能开玩笑了,证明那个陈佳佳回来了。
她挣脱了。
4
我两手脚并用地从树下爬下来,我拽着她的肩膀,往院子大门走。
大门正开着,我知道只要走出大门,往沿着山路没走几分钟那里就有个用几个木头搭成的停车站。
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下午16:21。
还有九分钟,班车就会到。
我高兴得太早,没发现门口有个大黄狗。
它趴在黄泥地里打着呼噜,前面放着一个铁盆,里面装着吃剩的骨头。
陈佳佳也看到了,她长期受到PUA,精神状态不稳定,下意识拉紧我的手,脸煞白。
我心里暗暗叫苦。
村里的狗要是一吠,那不得跟杀猪一样?
两院子挨着紧,自建房那边总有人会发现狗乱叫,就会来查看。
那时候真是插翅难飞。
事已至此,总不能前功尽弃。
我拍拍陈佳佳的肩膀,安慰她。
她深呼吸几下,冲我点点头,说道:“我没事,走吧。”
我拉着陈佳佳朝门口走去,步伐稳定踏实,每一步都深深地踩在黄泥地上。
狗是一种神奇的动物,如果你慌乱大喊大叫,还跑起来,它会认为你是小偷,撒丫子地跟着你跑。
不追上誓不罢休。
但是你只要气定神闲,稳稳地走过去,它反而追着你乱叫的几率会小。
我两手心冒汗,但谁也没放开手,就紧紧的握着。
那狗耷拉着脑袋,看样子睡得很熟。
谁知,风一吹,有片树叶落到了它头上,狗眼迷迷糊糊地睁开。
两只狗眼对上四只人眼。
很安静。
这是什么神展开???
我心里把什么上帝之类的骂了个狗血淋头。
谢邀,等会到G市一下地铁就直冲彩票店。
被狗眼盯着的陈佳佳倏地僵直了身体,握着我的手抖得跟帕金森一样。
我不敢出声安慰陈佳佳。
目前最重要的是狗别乱叫。
我屏住呼吸,盯着大黄狗,机械地继续向前走。
心跳,砰砰砰地震着我的耳膜。
大黄狗用狗爪子扫了一下脑袋,又把狗头转得跟电扇一样,叶子掉下来飞向天空,它转头去抓那片跟着风飞扬的叶子。
我见状撒开丫子地跑,带起一片尘土飞扬。
后面如同恶鬼索命般,我真的头也不敢回。
一口气飞出去老远,本来七八分钟的路程,我两三分钟就冲到了。
老娘当年体测八百都没那么能跑!
村子没什么人,我们畅通无阻。
跑出村子,刚好远远看见那个90年代的老古董停在路边。
我原谅你了上帝。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我们跟在几个人身后,匆匆交了车票钱,坐到了车的末尾。
车子发动了,陈佳佳靠着我看着窗外。
我两谁也没说话,安静了好一会。
窗外是延绵不断的大山,树木枝繁叶茂,风吹过,惊起一片飞鸟,根本望不到头。
我来那会晕的要死要活的,压根没兴趣注意到这些。
班车穿梭在树林蜿蜒的车道上,一段路要过了很久才能见到另一个村落。
村落像刻进大山,与这里浑然一体,早已无法分离。
就像这里的人一样。
车颠簸得有点厉害,我又开始头晕目眩。
我侧头想和陈佳佳说些什么,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我也安稳的闭上了眼睛。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城镇。
一下车,陈佳佳就把所有钱转到支x宝,注销了微信,顺带把电话卡用耳环针挑出来,掰成两段扔到了垃圾桶。
我问她后悔吗?
她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有点怕,也有点后悔。”
“但是再给我一次选择,我会站在这里,要和你去卖奶茶。”
又买了车票,沿着我来的路途返程。
只不过比来时多了一个人罢了。
我开始感慨,第一次吃席还把新娘拐走了。
我可真行!
回G市的路还是山路十八弯,我翻出网抑郁直接开放这首歌。
陈佳佳抢走我一只耳机,听着这歌,还哈哈大笑。
车窗外下暴雨,白茫茫一片。
我蹙眉:“好大雨啊,我来的时候没下雨啊。”
“G省的天真的说变就变。”
陈佳佳一直都情绪高涨,她对着我说:“这是春雨,下得大很正常,一会就停了。”
也是,瓢泼大雨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小山城被我们狠狠地甩在身后,我没回头看,也叮嘱陈佳佳到G 市前不准回头看。
她笑我封建迷信。
离G市越来越近了,雨开始变小。
不知道什么原因,真正下雨了我反而没闻到那种腐烂的味道。
我一会就把这个怪念头抛掷脑后了。
管他呢,反正我们要去卖奶茶了。
(全文完)
以下是番外。
陈佳佳番外
我叫陈佳佳。
我生活在G省x市xx县城,是G省少见的独生女。
我的妈妈是一位初中语文老师,我的爸爸是某个单位的员工。
那个年代,我们县城抓得很紧,要响应晚婚晚育,所以为了保住饭碗,我爸妈只生了我一个。
后来二胎开放后,我妈上了年纪,加上身体不好,也没再要。
我的妈妈,她是家中大姐,下面有个弟弟。
她很爱她的妈妈,三头两天往娘家跑,教导我要孝顺我的外婆。
我妈妈的弟弟,就是我舅舅,对我很好。
他因为工作性质很忙碌,我很少见到他。
所以大部分外婆的琐事,都是我妈一手操办的。
外婆是一个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是一个很“争气”的人,样样都要到位,要对得起别人。
我妈早年不理解她,也老和外婆吵架。
有次我和她在桌上吃饭,她忽然和我说:“你外婆就知道对儿子好,也不知道谁忙前忙后的,天天气我。”
我也不理解我的妈妈,我问她:“那你少管她。”
“那怎么行?”她一下子横眉竖眼的,“她是我妈,没办法。”
没办法。
我厌恶这个词。
好景不长,我很快也会体会到没办法的滋味了。
大学临近毕业,大家马上要各奔东西。
有次我们那帮人聊起来到底能干啥。
兰子嘴里的菜都没吃完就说:“我去后街摆个摊子卖炒河粉,旁边再贴几张纸,加上承包建模/原画/动作。”
我们笑得前仰后合。
李梅乘胜追击:“那我在你旁边支个摊子卖奶茶!一条龙服务,连吃带喝。”
“我两给李总兰总当保洁怎么样?”刘小丽见状对我开玩笑说道。
我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李梅凑过来,说道:“打住打住,人佳佳要考回家享福的!”
那段时间,考试公告下发,我爸妈第一时间就打印了我专业相关的岗位,拍照上传给我发过来。
机构老师都不带那么紧张的。
我妈我爸附上千字小作文,无论如何都要我报家里附近。
他们说:工资好福利好,去了外面上哪找那么好的工作?
他们说:哪怕去村里也不怕,几年就调出来了。
他们说:与在外面的工厂或公司打工有很大的不同,在外面工资不一定高,工作也不一定稳定,年轻时要你,过了30多岁以后很多厂或公司都不要了,到时再去找工会相当困难,希望你慎重考虑好好的利用好应届毕业生的机会。任何的爸爸妈妈都是不会害自己的孩子的,只会为了自己的孩子好。
最后附上对我的真诚祝福:相信你是最棒的,争取在这次考试里一举考上岸,祝你成功。
我曾经觉得我是一个非常独立,有选择的人。
我十六岁,就考出县城,去到X市读书。
十九岁为了大学到处奔走,一个人租房,一个人在大城市上学,后来辗转各地去不同城市考试。
被人刁难,行李丢失,从不会坐公交到一个人半夜去乘坐飞机。
我以为我是一个有得选择的人。
选择太过于奢侈。
普通人活下去都很困难了,我居然痴心妄想想要选择。
我不是没吵过,我大吵特吵没什么用。
我的爸妈不是对我不好,相反有时候对我挺好的,至少吃穿用度真的没委屈过我。
所以我才更难挣脱。
我听话的考到了大山,脱去大学生的外壳,回到原本属于我的阶层。
迎接我的是无休止的催婚。
那天,在我妈歇斯底里的叫喊下,我沉默了很久。
我问她,记不记得有一年,我和她去我们那一处有名的景点山上玩,我和她站在围栏上看着围栏外山峦重叠。
那会我的妈妈笑着对我说,她说她小时候因为不满要一个人洗全家人的衣服,和外婆吵架,就跑出去,她跑了很久很久想试试去看一眼上外面是什么。
我问她看到了吗?
我记不清我妈妈那时候的表情了,只记得她摇了摇头,她接下去说她走不出去,山外面还是大山,于是回了家里。
我不理解我的妈妈。
我又问她,为什么你打工的时候不真的离开呢?为什么要回来?
我的妈妈老是这样笑着回答我,她说那会我外婆催她催的紧,村里没有女人29岁还不成婚的,她拗不过发疯的母亲回到了这里。
与这里融为一体。
现在催婚的变成了我的妈妈,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说了这一大堆。
最后对我冷笑。
我听见她说,
“我不记得了。”
我缓缓闭上双眼,那一刻如坠冰窖。
来源:温暖夏日红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