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姐,你看老赵多好的人啊!一个人养老艰难,两个人的养老金能买个小洋楼了!"李大妈冲我挤眉弄眼,周围的几个大姐跟着点头。
独处的馨香
"大姐,你看老赵多好的人啊!一个人养老艰难,两个人的养老金能买个小洋楼了!"李大妈冲我挤眉弄眼,周围的几个大姐跟着点头。
我抬头看了看天,晨练的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
十月的阳光透过银杏树叶洒在地上,碎成一片金黄。
我默默收拾好随身物品,对着众人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她们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我加快脚步,像是要甩掉什么似的。
我叫刘秀芝,今年五十六岁,曾是北方这座工业城市一家国营纺织厂的女工。
厂子在九十年代末倒闭了,我成了下岗工人。
日子像是被剪断的经线,曾经以为会织就一生的图案,突然就散了。
那时候,我挎着装满小百货的蓝布包,走街串巷地叫卖,一天下来,嗓子哑了,脚也肿了,却只挣个碗里的。
儿子小军在深圳一家电子公司上班,每月视频几次。
前夫在我下岗那年就跟着厂里的会计跑了,留下我和十五岁的儿子。
那时候,我咬着牙把儿子拉扯大,供他上了大学。
记得那年冬天特别冷,我省下暖气费,只开小军房间的一个小太阳,自己裹着厚棉袄缝纫活计到深夜。
小军知道后红了眼眶,我却笑着说:"妈不冷,妈这是锻炼呢!"
如今,我住在单位分的老楼房里,日子过得规整,像我曾经织过的布,朴素但结实。
我常在阳台上摆弄几盆花草,小小的天地,却是我最自在的去处。
加入小区的晨练队是儿子的主意。
"妈,您一个人整天闷在家里不行,得出去活动活动。"电话那头,小军的声音里带着关切。
我本不习惯和一群人凑在一起,但渐渐地,我也融入了这个由退休老人组成的小团体。
每天早晨六点,我们在小区的广场上做操,然后一起沿着河堤散步。
天不亮时,街灯还亮着,四处静悄悄的,只有我们这群"朝阳人"在忙活。
老赵是退休小学教师,比我大三岁,为人和善。
他常穿一件藏青色的夹克,干净整洁,看得出是个讲究人。
有一次下雨,他默默把伞递给我;小区门口的台阶修缮时,他总是提前告诉我绕行的路;我带的老花镜摔坏了,他二话不说帮我配了一副新的。
这些小事,我都记在心里,却从未开口道谢。
心里有一道坎,迈不过去,就是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
人到了这个年纪,心里的褶皱比脸上的还多。
我和前夫的婚姻像一锅煮不熟的饭,隔着生分,怎么熬都不对味。
那段经历在我心里埋下了不信任的种子,生了根,长了芽,如今枝繁叶茂。
我还记得那天,前夫李建国拎着行李站在门口,眼神躲闪。
"秀芝,咱俩过不下去了,我..."他支支吾吾地说。
我只问了一句:"是会计室那个小张吧?"
他沉默了,算是默认。
我没哭,也没闹,只觉得心里的那盏灯,忽地就灭了。
"去吧,孩子我会照顾好。"我平静地说,然后关上了门。
那晚,我坐在黑暗中,自己缝的旧棉袄散发着樟脑丸的气息,让我想起了娘家的老柜子。
隔壁的收音机放着老歌《甜蜜蜜》,我却听出了一丝嘲讽。
从那以后,我把所有心思都用在了小军身上。
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从不让我操心。
高考那年,他考上了南方一所重点大学。
送他去火车站那天,我强忍着泪,笑着说:"娃,走好,到了给妈打个电话。"
火车开动时,我的泪才夺眶而出。
那一刻,我知道,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一半。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渐渐习惯了独居的生活。
早起做早饭,收拾屋子,去菜市场买菜,和邻居闲聊几句,晚上看看电视,这就是我平常的生活。
虽然简单,却也安稳。
直到李大妈他们开始撮合我和老赵。
"秀芝啊,老赵人品好,退休教师,每月有两千多退休金呢!"李大妈神秘兮兮地对我说。
"是啊,你一个人多孤单啊,有个伴多好。"王阿姨也跟着劝。
我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再说老赵,他是个话不多的人。
每次大家聊天,他都是静静地听,偶尔插上一句,却总是一针见血。
我注意到,他的眼神很干净,没有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打量。
他总是坐在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像是怕打扰我,又像是在默默守护。
晨练队的人开始有意无意地给我们俩创造独处的机会。
一次,大家约好去郊外的果园摘苹果,我和老赵"恰巧"被安排在一辆车上。
车上,老赵递给我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几颗话梅糖。
"听说您路上容易晕,这个管用。"他轻声说。
我愣了一下,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车窗外,秋天的田野一望无际,金黄的稻田像铺了一层绒毯。
我含着话梅糖,酸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心里不知怎的,有点发软。
果园里,大家三三两两散开去摘苹果。
老赵默默地跟在我身后,替我提篮子,摘高处的苹果。
李大妈他们故意走远了,还不时回头偷笑。
我装作没看见,专心挑选着苹果。
"刘老师,我..."老赵突然叫我。
我回过头,看见他手里捧着一个特别大的红苹果。
"您看,这个多好,又大又圓。"他笑着说。
阳光下,他的笑容很温暖,眼角的皱纹像扇面一样展开。
那一刻,我心里漾起一丝微妙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回去的路上,我的篮子里装满了苹果,心里却装满了疑问。
我到底需不需要一个伴侣?五十多岁了,再开始一段感情,值得吗?
夜深人静时,我对着镜子端详自己。
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的皱纹也越来越多。
曾经挺拔的身材,如今也有些佝偻。
岁月在我身上刻下了痕迹,却也让我学会了坚强。
我打开抽屉,拿出一条已经泛黄的花手帕。
这是我二十岁那年,自己绣的。
彼时,我还满怀憧憬,以为婚姻会像手帕上的花朵一样美丽。
现实却给了我一记重拳。
我把手帕小心地放回抽屉,关上了灯。
夜色中,窗外的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恍惚间,我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那个充满希望的纺织女工。
那年,我刚进厂不久,师傅夸我手巧,说我织出的布匀整结实。
我笑着说:"我要织最好的布,做最漂亮的衣裳!"
那时的我,多么天真啊。
拒绝了晨练队的撮合后,他们渐渐和我疏远了。
早晨见面,打个招呼就各自散开,不再有那种嘻嘻哈哈的氛围。
我又成了那个独来独往的刘秀芝。
冬天来了,小区的树叶落光了,我的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每天早晨,我依然准时去广场晨练,只是不再跟大家一起了。
老赵似乎也不来了,据说是感冒卧床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微微一颤,却又强迫自己不去多想。
一个週末,我在家收拾旧物,翻出了年轻时织的一条围巾。
深蓝色的底,点缀着雪花图案,做工精细。
我抚摸着这条围巾,突然有了灵感。
闲着没事,我拿出年轻时学会的编织手艺,做了几条围巾。
一条红色的,一条米黄色的,还有一条橄榄绿的。
编织时,我仿佛又回到了工厂的日子,手指在经线纬线间穿梭,心里也渐渐平静下来。
小区里的张阿姨看见了我的作品,非要买一条送给孙女。
"秀芝啊,你这手艺真是绝了!比商场里卖的还好看!"张阿姨啧啧称赞。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哪里哪里,就是闲着没事儿打发時間。"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来找我定做,我的编织手艺意外成了我生活的新色彩。
我把钱攒起来,打算春节时给小军买件好衣裳。
他虽然工资不低,但我知道大城市的花销大,他一定省吃俭用。
有一天,物业经理刘主任找到我,问我愿不愿意在社区活动室办个小讲座,教大家编织。
"大家都说您手艺好,能不能教教我们这些笨手笨脚的?"刘主任笑着说。
我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毕竟闲着也是闲着,能帮助别人,何乐不为呢?
活动室比我想象的热闹。
二十多个人,大多是退休的大妈大婶,中间还夹杂着几个年轻妈妈,都拿着毛线和织针,等着我教他们。
"各位街坊邻居,我不是什么老师,就是厂里出来的工人,咱们一起学习,有啥不懂的,互相请教。"我有些紧张地说。
"秀芝姐就是谦虚!"李大妈笑着说,"我们都是来学本事的,您就放心大胆地教吧!"
就这样,我的編織讲座开始了。
每周六下午,我都会在活动室教大家编织不同的花样。
从最简单的平针,到复杂的麻花,再到各种图案,大家学得很认真。
看着他们从笨手笨脚到渐渐熟练,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这种感觉,比当年在厂里完成生产指标还要满足。
因为这次,我不是在完成任务,而是在传递快樂。
讲座渐渐打出了名气,连附近小区的人也来参加。
一个周六的下午,讲座结束后,我正在收拾毛线,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老赵站在那里,手里捧着一盆兰花。
他好像瘦了一些,但精神看起来不错。
"我院子里种的,开了两年了,今年花特别好。"他把花递给我,"秀芝,我尊重你的选择。朋友可以吗?"
我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眼神很真诚,没有一丝勉强。
我接过花,闻到一股清幽的香气。
那一刻,我们之间的沉默不再尴尬,反而饱含了理解。
"谢谢你,老赵。"我轻声说,"朋友,当然可以。"
他笑了,眼睛弯成月牙状,点点头,转身离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安定。
回家路上,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天边的云彩染成了金红色,美得不像话。
我想起年轻时读过的一首诗:"我獨自一人生活,并因此而完整。"
是啊,独处也是一种幸福,生活的价值不必依附他人。
走到小区门口,我遇见了李大妈和王阿姨。
她们正在议论谁家的儿媳妇不孝顺,见了我却立刻噤声。
我笑了笑,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我知道,在她们眼里,我是个"可怜"的人——年纪大了,没有伴侣,儿子又在远方。
但她们不知道的是,我内心很充实。
回到家,我把兰花放在窗台上,阳光正好能照到的地方。
我打开收音机,里面正播放着《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我哼着歌,开始准备晚饭。
今天是周六,我要和小军视频。
我做了他爱吃的糖醋排骨和蒜蓉茼蒿,虽然他隔着屏幕吃不到,但我知道他能感受到我的心意。
"妈,您看起来气色真好!"视频里,小军笑着说。
我看着屏幕里的儿子,皮肤晒黑了,但眼睛很有神,是那种有奔头的样子。
"妈好着呢!对了,你看我干啥了?"我拿起编织好的围巾给他看。
"哇,妈,您手艺还是这么好!"小军惊讶地说。
"我现在在社区教人编织呢,可受欢迎了!"我得意地说,然后把最近的事情告诉了他。
"妈,您现在比我还忙呢!"小军笑着说,眼神里满是骄傲。
我们聊了很久,他说公司要升他做主管了,还说明年春节一定回来陪我。
结束视频后,我看着窗台上的兰花,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五十六岁,我的生活正在以另一种方式绽放。
我轻轻抚摸着花瓣,心里踏实又安宁。
第二天一早,我像往常一样去晨练。
广场上,老赵正在慢跑。
看见我,他停下来,点头示意。
我也微微一笑,然后各自开始了锻炼。
没有尴尬,没有刻意,一切都很自然。
李大妈他们看见我们这样,有些失望,但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流淌着,像我家乡那条小河,不急不缓,潺潺前行。
冬去春来,我的编织班越办越好。
我甚至接到了市里文化馆的邀请,去给更多的人教授编织技艺。
老赵有时候会来听课,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时不时地点点头。
课后,他会帮我收拾教室,然后我们一起走回小区,路上聊聊天。
我了解到,他的妻子十年前因病去世,留下他一个人。
他有一个女儿在加拿大,常年不回来。
"孩子有自己的生活,我们老人就不要拖累他们了。"他说这话时,神情很平静。
我点点头,深有同感。
春天到了,小区里的花儿都开了。
老赵送我的兰花也长出了新芽,看起来生机勃勃。
"这花和您一样,坚强又美丽。"一次,老赵看着窗台上的兰花这样说。
我没有回应,只是笑了笑。
但心里却暖暖的,像喝了一口热茶。
独处并不意味着孤独。
相反,当你学会和自己相处,世界会以另一种方式向你敞开。
我开始尝试新事物——学会了用智能手机,下载了各种应用,跟小军视频时不再需要他教我怎么操作了。
我参加了社区的阅读小组,每周和大家一起讨论一本书。
我甚至开始学习剪纸,想在编织之外再掌握一项手艺。
老赵总是默默地支持我,有时候会送我一本书,有时候会给我带一些剪纸的材料。
"退休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生活的开始。"他常这样说。
夏天的一个晚上,小区组织露天电影。
大家搬着小板凳坐在广场上,看着白色幕布上放映的《秋菊打官司》。
我和老赵坐在后排,周围的人都专注地看着电影。
银幕上的光影映在每个人脸上,像流动的时光。
"秀芝,"老赵突然小声说,"谢谢你让我陪在你身边。"
我转过头,看见他眼里闪烁的光芒。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友情和爱情之间的界限,有时候并不那么清晰。
但无论是哪一种情感,只要真诚,都值得珍惜。
"谢谢你的兰花,它长得很好。"我轻声回答。
我们又回过头,继续看电影,肩膀偶尔碰到一起,却并不觉得尴尬。
秋天又到了,小区广场上的银杏树叶子黄了,落在地上像一层金色的地毯。
我的编织课依然在继续,学员们已经能做出很漂亮的作品了。
我们决定在年底举办一个小展览,展示大家的成果。
老赵主动提出帮忙布置场地,还说可以联系一下当地报社,做一个小报道。
"让更多人看到咱们社区的活力!"他兴奋地说。
我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议,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晚上,我给小军打电话,告诉他这个消息。
"妈,太棒了!我一定回来参加展览!"小军高兴地说。
挂了电话,我站在阳台上,望着满天星辰。
夜风轻拂,兰花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独处的日子,也可以这样充实而美好。
我想起多年前,当我站在厂门口,拿着遣散费,不知道未来在哪里的那一刻。
谁能想到,命运会带我走到今天这一步?
从一个默默无闻的下岗工人,到如今社区里受人尊敬的编织老师。
从一个被抛弃的妻子,到如今内心充盈的独立女性。
这条路,既漫长又短暂,既艰难又美好。
独处,是我选择的姿态;而活出自我的光彩,才是对生命最好的回应。
明天,我会继续我的晨练,继续我的编织课,继续我平凡而充实的生活。
或许,我会允许老赵走进我的生活多一点,或许不会。
但无论如何,我都会坚持做自己。
因为我明白,无论年龄多大,未来都是可以自己书写的。
就像编织一样,一针一线,慢慢来,总能织出美丽的图案。
来源:那一刻的思绪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