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就是性子太软了,什么事儿都自己扛,对男人兜大底没下限可是大忌!」
1
我一个人在地板上坐了一下午,然后约了朋友。
「你就是性子太软了,什么事儿都自己扛,对男人兜大底没下限可是大忌!」
「到时候真出问题了,你再自我感动,他还能骂你一句为什么不早说。」
朋友还在持续输出,语调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顿了顿,她突然话锋一转,「你能打开他的手机锁屏不?」
我愣了下,下意识点头。
四目相对,是默契的静默。
朋友点到即止,可我却懂了她的话外之音。
恋爱十年,结婚七年。
我明明已经习惯了陈漾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和爱护。
从前那个连扫把倒了都不舍得让我弯腰扶一下的男孩,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好像就这半年。
2
朋友离开后,我在玄关站了很久。
直到陈漾带着女儿回到家才后知后觉地腿酸。
门被轻轻带上,紧接着,是女儿欢欢喜喜奔向我的身影,「妈妈,我回来了!」
我搂过女儿,视线不自觉飘向男人。
他的身影已经去了客厅,一边松着领结,一边打电话。
他说,「你这么忙呢?电话一直通话中。」
虽然是责备的语气,但脸上的笑意却无比明媚。
我搂着女儿的手指一僵,心咯噔了一下。
有时候对一个人太过了解,也未必是件好事。
因为有心留意时,仅仅需要简单的一句话,一个表情。
被刻意忽视的东西就足以破土而出。
女儿歪过头,奶声奶气地开口,「妈妈,爸爸在给谁打电话啊?」
「他笑得好开心。」
「爸爸好久没对贝贝笑了。」
3
听着女儿的话,我有点难过。
陈漾显然也听到了。
他的表情淡了些。
片刻后,电话挂断。
几乎是在那瞬间,他脸上的笑意彻底消散。
「干嘛用那种眼神盯着你老子?」
他沉着脸,看向女儿的目光充满不耐。
女儿愣了下,随即从我的怀抱脱离,转而抱上他的大腿撒娇:
「爸爸好凶,贝贝害怕。」
说着,女儿瞄上了那只他随手扔在沙发上的手机。
却在碰到手机的下一秒,被他粗暴地一推,「干什么!」
「老子花那么多钱送你去私立学校,就学会了回来查你老子的手机是吧!」
他突如其来的激烈情绪让我为之一震。
女儿被吼得怔愣在原地,连哭都忘了。
我顾不得多想,身体已经下意识将女儿紧紧地护在怀里
「陈漾,你做什么?」
「她是你女儿!」
迎向我的目光,他的脸色僵了一瞬,接着,是无声地对峙。
半晌。
他偏过头,顾自进了厨房。
女儿在我怀中,后知后觉地放声大哭。
我轻拍着她的背,柔声低哄,忍不住对着陈漾指责,「有话好好说,你吓着孩子了。」
他手上拌饭的动作不停,面色却犹如寒霜。
「我是她老子!老子管小子!天经地义!」
说话间,数颗饭粒从他口中喷洒而出。
足以见得他的激愤。
然而,更激愤的动作还不止如此。
只见他把饭碗一摔,举起菜刀就往案板上一拍。
瓷器碎裂和木质案板被击打的声音混在一起,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扑面而来的,还有女儿被吓到,更大的哭声。
刹那间,我的耳膜嗡嗡作响。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连思绪都变得混沌。
4
直到将女儿哄睡,洗了澡躺在床上,我的脑袋还昏昏沉沉的。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带着女儿出的家门,
也不记得是怎么到的酒店开的房。
看了眼时间。
距离他回家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小时而已。
手机在手边嗡嗡震动,我的思绪才逐渐回笼。
陈漾的电话来得在意料之中。
「你带孩子去哪了?」
这声音没有了之前的歇斯底里,想来是冷静下来了。
或许是见我没应声,他的语气又软了一寸,「宝宝,给我地址,我来接你和贝贝好不好?」
我扯了扯唇角,笑得荒唐。
十七年的时间够多了解一个人?
了解到都不需要想象他的神色,就明白他用这种语调就是向我低头的信号。
三分钟的沉默后,我打定了主意:
「好。」
报了地址不到半小时,陈漾就敲响了房门。
他像一只打了败仗的斗鸡,耷拉着一身随时可能会竖起来战斗的毛,乖顺中带着讨好。
「小雪,我错了……」
这样的陈漾,突然就让我想到了我们的上一次争吵。
那是半年前,他公司成功挂牌上市。
往常都是他做饭给我和女儿吃,那天,我心血来潮,跟着网上的教程磕磕绊绊地做了一大桌子菜。
想给他一个惊喜,庆祝他事业风生水起。
没想到,惊喜变惊吓。
一进屋,他就掀翻了桌子,骂我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
还脱口而出那句,「能过过,不过离婚!」
那是他第一次对我发脾气。
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震惊,难过,让我大脑一片空白。
可发泄完后,他又立刻恢复了理智。
不住地服软,温声细语地道歉,甚至写下长长的保证书,跪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彼时,我下意识为他找借口,对于他,满满地心疼。
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吧。
我想。
那次争吵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最后,只用了两个字息事宁人。
我对他说,「算了。」
可这次,那句「算了」卡在喉咙,不上不下。
我说不出口。
一个疯狂的念头转瞬即逝。
眼前的陈漾正小心翼翼地靠近女儿,摩挲着女儿熟睡中的小脸蛋,低声道着歉。
看起来,是真心忏悔的模样。
但这忏悔,持续的时间似乎不长。
我望着身旁熟睡中的男人,深吸了口气,随即轻手轻脚地拿起了他的手机。
5
我一直知道陈漾的手机密码,但这是我第一次打开他的手机。
密码正确解锁成功那一刻,我的心情还算平静。
却在看到最近的那通备注为「甜心」的号码后,心猛地沉到谷底。
再点开聊天软件时,手指明显已经开始颤抖。
这个账号还是我帮他注册的,账号名为 cyyx1314。
陈漾宴雪一生一世。
曾经,他的账号名是我,卡通头像是我,朋友圈封面是我,置顶也是我。
但此刻,置顶聊天已经不是和我的聊天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甜美女生自拍头像的账号。
和我的聊天框被开了免打扰,备注也从「亲亲老婆小雪雪」改为了「宴雪」。
而和那位甜美女孩,聊得热火朝天。
两人的最近一次对话在他过来找我前。
【找你媳妇去,别找我。】
【我又不是备胎,你媳妇离家出走干我屁事!】
【你明知道我对她没感觉了。】
【所以呢?】
【然然,她跟你不一样,我们有一个孩子。】
【我只是去做做样子,老婆,你别太敏感了。】
这句话,对面没有再回复。
而后,是陈漾拨过去的十几通语音通话。
在不停地被挂断后,终于接通。
盯着那个绿色的两分零三秒,我有点恍惚。
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样的保证,会引得对面挂完语音后,回了一个爱心的表情。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直到嘴里传来铁锈味,才勉强压住了那几欲破腔而出的尖叫。
我第一次知道,人的情绪可以调动得这么快。
极致的心痛后,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平静地翻遍了他所有的聊天记录,账单,购物软件。
甚至四平八稳地用他的手机一一截好图后,再用他的账号发送到我手机上。
原来,在我学会通下水道,发消息给他求夸夸那天,他正好巧不巧在那个女孩家,兢兢业业地替人通着堵得不成样的马桶。
原来,在我三十五岁生日那天,他整整一天没给我发任何消息,却在当天清晨六点,百般劝哄别的女人出去陪他吃早餐。
原来,在女儿生病住院时,他说的开会回不来,其实是开房。
原来他在对我和女儿越来越不耐烦的这段时间里,正跟另一个女人,重复着和我们以前同样的甜蜜。
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真相太赤裸裸。
眼泪在眼眶打转,最后滴落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模糊了视线。
6
我和陈漾,相识于高三。
他追的我。
开学没多久,他忽然跟我表白。
确定关系那天,我们互赠杯子定情,寓意一辈子。
最纯爱的那些年,我们开通了情侣空间,彼此有着专属的分组,陈漾还坚持每天打卡,通过各种公开的社交平台,给我写小作文情话。
虽然是早恋,但这段感情并没有影响我们的学习成绩。
高三毕业,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天,陈漾迫不及待在朋友圈发合照公开了和我的关系。
老师同学都纷纷祝福,那时的我们,是所有人都觉得般配的一对。
我们报考了同一所大学。
大学四年,他积极地做各种兼职。
用赚来的钱给我买各种小礼物,支付恋爱花销。
因为民族问题,我不吃猪肉。
他就特意自己也戒了猪肉,陪着我吃牛羊肉。
大二那年,我随口一句没坐过飞机,他偷偷买了机票,带我出去看世界。
我还记得,我们的第一站去的是天涯海角。
我们在那块石碑面前合影留念,幸福得让所有人艳羡。
要说我们这段感情唯一的阻碍, 是毕业后陈漾去了很远的城市工作。
我们开启了长达三年的异地恋。
父母怕我吃亏,不同意我们在这种情况下结婚。
那时,我也产生过动摇。
是陈漾察觉我的情绪后立刻辞了职,飞回了我所在的城市。
回来第一件事,就带我去拍了婚纱照。
他亲手为我戴上头纱那瞬间,我坚定了要和他共度一生的心。
后来,我第一次带陈漾回我家。
一路上,我比他还紧张。
家里条件不是很好,还住着农村自建房,其实我有点自卑。
但那时的陈漾却笑得一脸温柔,「宝宝,出生不是由我们自己选择的,要是以后你嫁给我,我会努力让你过上幸福的日子,给咱爸妈也盖上大大的房子。」
短短一句话,成功打消了我的顾虑。
在一起的第十年,我们终于订婚了。
领证那天,漫天飞雪。
陈漾捧着 999 朵月季,拿着钻戒在民政局前的雪地里单膝下跪向我求婚。
他说我的名字里也有个雪字,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婚后,陈漾实现了恋爱时的诺言,真的将我宠成了他的公主。
日复一日地给我洗脚,吹头,大冬天顶着寒风跑大半个城只为给我买我喜欢吃的零食,为我苦练厨艺。
各种节日纪念日的表白,转账,礼物也一个不落。
婚后第二年,我怀孕了,如他所愿,是个小棉袄。
他给女儿取名为贝贝。
他说,「你们娘俩合在一起,就是我千金不换的宝贝。」
曾经的爱是真的,现在的不爱也是真的。
我吸了吸鼻子,心不可抑制地泛起了酸。
「你在干什么?」
陈漾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转头,不期然地,撞上他阴冷的目光。
下一秒,只感觉手中一空。
啪的一声,那只手机顷刻间四分五裂。
他直起身,盯得我毛骨悚然。
「你想查什么?」
我定定地看了他两秒,忽然嗤笑出声,「陈漾,同时应付两个女人,你累吗?」
话问出口,他的表情瞬间凝结。
片刻后,他胸膛起伏得厉害,说出口的话都咬牙切齿:
「你翻我手机了?」
「宴雪,你真让我恶心。」
「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吧!」
我还是笑着。
明明心已经千疮百孔,明明有很多话想要控诉,明明该歇斯底里地骂一骂他宣泄我的不甘。
但当他真的再次将这两个字宣之于口的刹那,我却突然觉得没意义了。
他翻身下床,胡乱套好自己的衣服,就要推门而出。
「等等。」
我叫住他。
闻言,他顿住脚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怎么?一提到离婚就怂了?」
「查我手机那劲呢?」
「我告诉你宴雪,晚了!」
我平静地打断他,「我是想说,既然是你背叛了我们的婚姻,那离婚,该由我来提。你妈心脏不好,她那边,你自己跟她说吧。」
话毕,他的笑意僵在嘴角,静谧的夜色中,我似乎听到了磨牙的声音。
接着回应我的,是冰冷的关门声:
「砰——」
陈漾的执行力很强。
第二天一早,我刚把女儿送去学校,转道去律所的路上就接到了陈漾母亲的电话。
「小雪,你在哪?」
「唉。」她叹了口气,「陈漾那臭小子都跟我们说了。」
「妈替他先跟你道个歉。」
「是他对不起你,不过离婚这么大的事,不能冲动。」
「回来吧,爸妈会让他给你一个交代。」
说这话时,陈母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祈求。
我心中五味杂陈。
平心而论,这十几年,陈漾的父母对我真的很好很好。
尤其是陈漾的母亲。
我们没有婆媳矛盾,相反的,她给予了我十二万分的包容和理解,更是胜过我的亲生父母。
面对这样的长辈,此时此刻低声下气的请求,我说不出拒绝的话。
只是我没想到,回到家时,不止陈漾和他的父母,连我的父母,也在。
我不自觉地拧了下眉,走到我爸妈身边,「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结婚生女这些年,我一直秉持着报喜不报忧的原则。
而他们,也时常怕自己农村人的身份让我在陈漾面前丢脸,从未涉足过我们的小家。
此刻,二老局促地坐在沙发上,尴尬地搓着手掌,望向我的眼神欲言又止。
我的心针扎一般,密密麻麻地疼。
一旁的陈母打破了沉默,「小雪,婚姻不易,且行且珍惜。」
「我们已经教育过这兔崽子了,他充分承认自己的错误!」
「陈漾,今天当着你岳父岳母,你自己说。」
闻言,我将目光挪到了陈漾身上。
他低垂的头也在这时抬起,撞上我的目光后,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厌弃。
这情绪一闪而过,紧接着,他抿了抿唇,别扭地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他开的免提,铃声只响了一秒就被接起。
是个年轻甜糯的女声,「老公,怎么了?」
话音一落,两家父母骤然变了脸色。
陈漾顶着他母亲强硬的眼神,开了口:
「赵雨然,我们分手吧。」
女孩的回应带着涩然,「所以,你还是选她了是吗?」
轻轻的一句话。
陈漾的脸色迅速涨红。
胸膛起伏间,嘴里喘着粗气。
几秒后,他开始烦躁地抓了几把自己的头发。
然后,啊的一声尖叫出来。
再然后,是崩溃地泪如雨下。
一边大哭,一边吼叫:
「不!」
「他们逼我!所有人都在逼我!」
「我想解脱!我他妈想解脱的!」
「如果我选了她,你会恨我吗?」
那头静默了一下,再开口,声音也染上了哭腔,「我只恨自己比她晚遇到你。」
女孩低低地啜泣着,「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为难,你是个有责任心有担当的男人,宁愿自己受委屈,也要顾及那个家,顾及父母孩子。」
「如果你真的选择了她,我只会默默地担心,比起失去你,我更怕你有事……可我无能为力,毕竟,我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那一个。」
说着,她打了个哭嗝,「就这样吧,我先挂了,以后……别联系了,记得,照顾好自己。」
电话被对面挂断,陈漾已经泣不成声,伤心欲绝。
我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的脸。
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我从没见过他因为任何事哭得这么难过过。
这瞬间,仿佛我才是那个阻碍他们真爱的绊脚石,一个恶人。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想笑一下。
陈漾母亲张了张嘴,还想劝说什么。
我闭了闭眼,打断她,「爸,妈。」
「你们也看到了。」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我和陈漾的感情已经破裂了,婚姻走到尽头。」
说到这,我睁开了眼,平静地看着陈漾。
「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什么都没有。买婚戒,办婚礼的钱都是刷的信用卡。」
「彩礼你们家给了十万,加上我的嫁妆,一共二十万我全都给了你。」
「算作你的创业基金。」
「从前我什么都不图,只图你对我的好。走到这一步,我也不怨天尤人。」
「爱不爱的,就这样了,到最后,我选择现实一点。」
「财产五五分,女儿的抚养权归我,不过分吧?」
闻言,他死死地盯着我,那样子仿佛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样。
半晌,他上前一步。
「你说什么?」
「财产?」
他喘着粗气,双目赤红,手指扫过我坐在沙发上的父母,「你,他们——」
「这些年吃我的用我的穿我的,离婚还想分我一半的钱?」
「宴雪,你想都别想!」
最后,这场闹剧以陈漾发疯似的砸了玄关,扬长而去收场。
屋内一片狼藉,陈漾父母羞愧地丢下了头。
我望着眼前的玻璃碎片,扶上了我爸妈的手臂,「对不起,爸,妈,让你们看笑话了。」
7
我在婚房附近的酒店给我爸妈开了间房。
房门关上的刹那,我妈蓦地红了眼眶。
「小雪,咱们一开始就不图他的钱,现在也不图。」
「他在老家修的那房子,我和你爸一天都没去住过,当初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回头咱们就还给他。」
「爸妈没什么文化,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不知道你在外这么多年究竟受了多少委屈,只知道自己的孩子自己疼。」
「妈妈只求只要你和贝贝好好的,比啥都强。」
她拍着我的手,满眼心疼。
我眼眶热得厉害。
但感动归感动。
我还是冲她摇了摇头。
「整整十七年。」
「前十七年我已经够蠢了,现在,我也只不过是要拿回该属于我的那部分。」
「仅此而已。」
是他出轨在先。
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对此,我绝不会退让。
8
安顿好父母后,我去了趟律所。
详细地咨询了关于离婚的相关事宜。
而当我拿着拟好的离婚协议时,却怎么也打不通陈漾的电话了。
不仅他的,连同他父母的电话,都一直在通话中。
他们一家将我拉黑,企图逃避离婚这件事。
这个认知让我觉得荒唐。
但很快,我又释然。
我妈说得没错。
果然自己的孩子自己疼。
从前陈母对我的好,或许只是爱屋及乌。
而当我和她儿子彻底撕破脸后,她选择了偏向自己的儿子,无可厚非。
他们一家之所以采用集体逃避这样的方式,不过是笃定了我们一家都是体面人。
老实本分了一辈子的农民和为爱甘愿放弃事业在家相夫教女的家庭主妇,能翻出多大的水花呢?
事实上,我还低估了他们的龌龊。
接到调解员打来的电话时,我正在厨房给女儿烤着小饼干。
「宴雪女士是吧?」
「这边受理到一起关于你的离婚纠纷案。」
「据原告所述,你与他七年夫妻感情破裂,现被告要求解除婚姻关系,并要求你支付此次的诉讼费与相关律师费用……」
听着这些话,这次,胸膛起伏的人变成了我自己。
我感觉整个头顶都在滋滋冒着烟。
我说为什么一家都躲着我!
敢情在这等我!
「放他娘的狗屁!」生平第一次,我怒骂出声。
从发现他出轨到现在,我心凉过,痛过,偷偷哭过,却从没吵过闹过。
但这一次,我忍不住了。
「他可真是逼脸不要!烂透了!人渣!」
电话那头顿了下,才再度出声:
「宴雪女士,请你不要激动。」
「有什么话,过来好好沟通。」
9
挂断电话后,我头一次觉得自己心软得可笑。
亏我还想着他做传媒起家,私事不宜闹得人尽皆知,想看在昔日情分和女儿的面子上给彼此最后的体面。好聚好散。
可他倒好,走到这一步,竟是把人性最丑陋的一面暴露无遗。
我当即委托了处理离婚案方面权威的律师。
沟通好自己的诉求后,律师只对我说了一句话,「放心,问题不大。」
开庭那天,我看到了久违的陈漾和他的父母。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那个小三也跟着一家人到场,坐在了旁听的位置。
庭上,陈漾矢口否认了自己出轨的事实。
面对大量的聊天记录,他说:
「这只是上下级之间再正常不过的对话,我不认为可以作为我出轨的佐证。」
面对几十上百条开房记录,他说:
「从截图中可以看出我开房的时间段都是工作日的中午,公司休息不好出去开个房就是出轨了?谁规定的。」
面对数张搂肩的亲密照片,他也有理有据。
甚至,那个前不久还在为她儿子做出对不起我的事羞愧不如的女人,当着法官的面声泪俱下,哭诉着我作为一个妻子,如何如何的失职。
我平静地看着这群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戏精,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当法官问我的看法时,我只说了四个字:
「哗众取宠。」
话落,那家人的脸色出奇一致的难看。
我却没再多给他们任何眼神。
我嫌恶心。
尽管如此,庭上,除了必要的表态,坚定地维持自己的立场和需求,我没有,也不屑去歪曲事实。
整个过程从下午两点持续到六点。
双方律师举证,辩论,征讨进入白热化。
最终,由于双方的互不相让,需要等待下一次的宣判。
这样的结果在开庭前律师就有跟我打过预防针,所以我并不失望。
正盘算着下一次开庭的日子,一抬眼,却看到一张年轻的脸。
「宴雪是吧?」
她讽刺着开口。
「你知道陈漾为什么会移情别恋吗?」
「其实一开始我们加好友,就只是单纯地吐槽自己的另一半而已。」
「想知道你婚后在他眼中的形象吗?」
「邋遢,不修边幅,懒惰,不会做饭,不会提供情绪价值。」
「除了那方面还有点用处,其他,一无是处。」
「这是他的原话。」
「可惜,最后就连那方面,你也输给我了。」
「耗着有什么意义呢?」
「十七年前你都能一无所有的嫁给他了,为什么现在你不能净身出户成全他的幸福呢?」
「哦对了——」
「现在的你,在陈漾眼里,还多了一个标签:捞女……」
「啪!」
我忍无可忍。
这一巴掌,挥得干净利落。
她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发难,捂着脸死死地瞪向我。
而不远处一直在假装看风景的陈漾却在这清脆的巴掌声后,铁青着冲过来,抡起拳头就要替她揍回来。
我偏头躲过了他的反击。
正巧过来接我下庭的父亲赶来。
下一秒,我被爸爸护在背后。
陈漾双眼通红,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宴雪,道歉。」
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我笑了。
「陈漾,爱到最后,全凭良心。」
「你当着我的面和小三在电话里泪别的时候,会不会想起那年我们决定共度余生但我父母不同意时,我俩的伤心欲绝?」
「你给她转账后卡里还剩七毛钱的时候,会不会想起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女儿?」
「一双鞋,刚买回来时,踩在地上都害怕弄脏,会弯腰低头用纸巾擦擦灰尘。时间久了之后,别人不经意踩上一脚也无所谓了,反正你想着这是旧鞋子了,大不了新买一双,是吗?」
「既然你想摆脱我已经这么久了,为什么不干脆点呢。」
我看向他身边的女人,「我耗得起,但现在好像是,有人耗不起了。」
后者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恶狠狠地反击我,「你少离间我们之间的爱情!」
我又笑了,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多伟大的爱情啊。
要不是我经历过,我都要歌颂真爱无价了。
半晌,我敛了笑意,煞有介事地点头,「嗯,你俩才是真爱,我是个意外。」
「有情饮水饱,无爱催人老。祝福,锁死。」
「陈漾,你要还是个男人,就赶紧在调解书上签字,别逼我把事做得太绝。」
10
很可惜,我的忠告陈漾并没有听进去。
他根本就不算个男人。
再一次开庭时,他还是那副据理力争的模样,毫不相让。
一审判决下来,不予判离。
律师告诉我,三个月后我方可提起上诉。
可我不想再等三个月了。
面子里子,该给的,我通通都给过陈漾。
是他不懂珍惜。
我凭什么陪着他在一段发烂的关系中死耗?
判决下来那天,我干了件大事。
我花钱找了网络推手,将我们十七年间的点点滴滴做成了一个四分多钟的短视频,投放到某社交软件上。
并且在发布之后,给视频买了曝光。
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成品是什么样子。
但我知道,视频一定会火。
果不其然,仅仅过了一个小时,陈漾就气急败坏地找到了我。
他抓着我的胳膊,疾言厉色:
「谁让你乱发那些东西的!」
「宴雪,得不到我就要毁掉是吧?」
「我完蛋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想起在酒店那晚,他嘲讽我的那句话。
冷静地甩开他的手,学着他的样子,嘲讽一笑,「我有没有乱发你自己心里清楚。」
「现在知道急了,让你好聚好散的时候干嘛去了?」
他张了张嘴,脸上闪过懊悔。
迟疑半天,才终于低下了他那颗高贵的头颅,「删帖澄清。财产和抚养权,我立刻按你说的办。」
我展唇一笑,「不好意思啊陈漾,我改主意了。」
「五五分是之前的想法。」
「现在你三我七,否则就等着舆论彻底发酵吧。」
在他要跳脚的前一秒,我精准补刀,「反正会破产的是你不是我,大不了就分文不取,你不也要求我净身出户吗,你说是吧?」
话落,他几乎是瞠目结舌。
「宴雪,你变了。」
我唇角的笑意不减。
不,不是我变了。
是他种的因,结的果。
11
舆论确实发酵得很快。
网友向来对爱而不忠深恶痛绝,何况主人公还带上了陈漾的大名。
作为小有名气的网红孵化公司的老板,抛弃自己的初恋发妻,转而和自己旗下的已婚女主播高举着真爱的旗帜。
怎么看,怎么讽刺。
巨大的舆论面前,陈漾妥协了。
在双方律师的见证下,我们敲定并签署了调解书。
婚内夫妻共同财产以 7:3 的份额,分到了我和陈漾账户里。
走出民政局那刻,我一身轻松。
第一件事,就是给女儿改了姓。
半年后,我成立了自己的婚纱品牌。
设计婚纱一直是我梦想的事业,大学时,我也进修的相关课程。
只是结婚后,为了平衡小家,我不得不选择了放弃。
当初为陈漾毅然决然放弃的梦想,在离开他后,自然被我再度拾起。
因祸得福的,靠着当初发视频锤陈漾的热度,我的婚纱品牌意外走红。
网友们纷纷跑到我的社交账号下留言,问我为什么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婚姻后,还会选择设计婚纱。
对此,我的回复是:
【从不怀疑真心,但真心瞬息万变。希望每个女孩都能嫁给从一而终的爱情。】
可显然,陈漾和小三不是从一而终的爱情。
在被我曝光后,陈漾和小三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唾弃。
其中,当属小三被骂得最惨,身败名裂。
而陈漾在公司遭受巨大震动后, 立刻与小三割了席。
曾经非她不可的真爱败给了事业。
对于陈漾的选择, 我一点也不意外。
在金钱和权力面前,真爱就是个屁。
可我没想到, 在我的事业风生水起之时,陈漾会如此发癫。
离婚一年后,他好像突然幡然醒悟似的,悔不当初。
夜以继日的在家里痛哭流涕,自我折磨。
发一些自残的图片,妄图让我心软的样子。
我只是不厌其烦地将那些图片删除,将号码挨个拉黑。
离婚的第二年,陈漾上了社会热搜。
他捅了自己当初爱得感天动地的小三,自己也跳楼结束了生命。
临死前,还给我发了一封长长的忏悔信。
恐怕他怎么也没有想到, 自己用生命作为代价的,所谓的忏悔, 我连点都没点开过。
从始至终,他连面对面亲口对我说一声抱歉都做不到, 凭什么觉得自己一声不响地舍弃了生命,我就该将从前一笔勾销呢?
在我心里, 早在领完离婚证那天, 就将这个人彻底从我的世界剔除。
爱时耗尽的心血, 在结束后早已长出新的血肉。
最后一次听到关于陈漾的消息,是他母亲打电话邀请我出席陈漾的葬礼,并为他扶灵。
「小雪, 陈漾为他犯下的错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 你能来送他最后一程吗?」
「就当妈求你。」
电话打来时,我正和朋友躺在美容院。
我脸上敷着面膜, 甚至都没睁眼,「不好意思啊阿姨。」
「作为陈漾的同学,认识十几年的朋友, 对于他的突然离世, 我会感到十分遗憾。」
「但作为被他背叛,狠狠伤害过的前妻,我没拍手叫好, 已经是我教养不错了。」
「或许这就是他选择的解脱吧,不过,这一切已经与我无关了。」
挂完电话,朋友不无唏嘘: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说他这是图啥呢?好好的日子不会过, 活活把自己给作死了。」
脸上的面膜被轻轻揭去,我睁开眼,望向白花花的天花板。
是啊,他图啥呢?
我也没有答案。
但他选择结束他的人生是他的事。
而我的人生, 绝不会止步于此。
12
陈漾入土为安后的一段时间,我经常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我在迷雾重重中回头,十七岁的那个他满眼心疼, 微笑着对我说:
「别原谅他……」
醒后,我醍醐灌顶。
只属于他的日记,是时候要停笔了。
来源:诗意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