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母亲的电话准时在六点零五分打进来,背景音里有滋滋的油烟机声,“今天你妹妹说想吃澳洲龙虾,你转三千块过来。”
………
我盯着手机银行账户里的余额发呆。
这是我工作五年攒下的全部积蓄,再过三个月,就能凑够郊区小两居的首付。
“刘晓,下班了没?”
母亲的电话准时在六点零五分打进来,背景音里有滋滋的油烟机声,“今天你妹妹说想吃澳洲龙虾,你转三千块过来。”
我捏紧手机,指甲掐进掌心:“妈,我这个月已经转了八千家用,工资总共才一万二。”
“啧,你妹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点好的怎么了?”
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爸最近痛风犯了,连止疼药都舍不得买,你就这么狠心?”
熟悉的愧疚感涌上来,我闭上眼睛。
从小到大,只要我稍有反抗,母亲就会把“养你这么大不容易”挂在嘴边。
十二岁那年,妹妹想吃新出的草莓蛋糕,母亲让我把攒了三个月的奖学金全拿出来,理由是“姐姐要让着妹妹”。
“妈,我最近在准备考证,开销有点大……”我试图解释,却被一声尖利的打断。
“考证考证,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母亲冷笑,“你妹妹初中毕业就会撒娇讨喜,你呢?闷葫芦一个,连个对象都找不到,我看你这辈子也就给人打工的命!”
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我把三千块转过去,屏幕亮起时,账户余额变少。
办公桌上的台灯投下冷白的光,映得我脸色发青。
玻璃幕墙外,陆家嘴的霓虹正次第亮起,这个城市的繁华从来不属于我。
刚收拾好东西,母亲的消息又弹出来:红姐的名媛培训班还差十万块,你明天去银行贷点款,别耽误你妹妹嫁豪门。
我握着电梯按钮的手顿住。
上周家庭聚餐时,妹妹刘敏举着镶钻手机,说认识了个“红姐”,能把她包装成名媛嫁进豪门。
母亲当时眼睛都亮了,当场把祖传的金镯子塞进典当行。
“妈,那种培训班一看就是骗钱的。”我按下发送键,喉咙发紧,“再说贷款要征信,我……”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母亲的语音带着刺耳的电流声,“你妹妹要是嫁进豪门,以后能带你吃香喝辣,你现在连这点忙都不帮?信不信我明天去你公司闹,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白眼狼!”
电梯门“叮”的打开,镜面里映出我惨白的脸。
二十八年来,我第一次意识到,有些伤口永远不会愈合,只会在反复撕扯中烂成脓疮。
我打字的手稳得惊人:妈,我要搬出来住。
……
搬家那天阴雨绵绵,我拖着两个行李箱站在玄关,看母亲红着眼睛往门上贴“驱鬼符”。
“养了你二十八年,临了咒我是鬼?”我轻声说,雨水顺着伞骨滴在地板上,晕开深色的渍。
“滚!”
母亲抄起门后的鸡毛掸子,掸子穗子扫过我手背,留下一道淡红的痕,“没良心的东西,你妹妹要是当不上阔太太,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刘敏穿着粉色睡裙从二楼探出头,嘴角还沾着草莓酱:“姐,你就这么走了?我还等着让陈少给你介绍个保安对象呢,毕竟你也就配得上这种层次。”
陈少是她新交的男友,上次吃饭时我亲眼看见他袖口露出的骷髅头文身,说话时总用油腻的眼神扫过妹妹的胸口。
那天回家路上,我委婉提醒刘敏,却被她翻白眼:“酸了?人家开保时捷,你连共享单车都舍不得骑。”
我妈指着我骂:“就算你搬出去,也要拿给你妹妹交名媛报名费,限你三天内把钱转到敏敏账上,否则断绝母女关系!”
行李箱滚轮碾过小区青石板,溅起细碎的水花。
我忽然笑了。原来血缘真的可以明码标价,二十八年来的“养育之恩”,最终不过是十万块的交易。
公司宿舍在老小区六楼,没有电梯。当我气喘吁吁把箱子拖进去时,合租的小周正抱着西瓜啃:“刘晓,你妈又来闹了?前台说早上有个阿姨举着喇叭喊‘还我血汗钱’。”
我打开行李箱,把叠得整整齐齐的账本抽出来。泛黄的纸页上,每一笔转账都标注着日期和用途:妹妹舞蹈班学费5000;2父亲的住院费,营养费,母亲美容卡3000……
“小周,”我摸出U盘插进电脑,里面是近几年所有转账记录的截图,“如果有天我被全网骂,记得帮我把这些发出去。”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小周啃西瓜的动作停在半空,大概是被我眼里的光吓到了。
其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原来当决心撕开伤疤时,疼的不是肉,是藏在血肉里多年的懦弱。
……
三个月后,朋友圈被一条动态刷屏。
刘敏穿着香奈儿粗花呢外套,端着水晶杯站在游艇甲板上,配文是:感恩红姐指引,遇见更好的自己。
九宫格里,爱马仕铂金包、宝格丽项链、米其林餐厅摆盘依次排列,评论区清一色的“姐姐好美”“豪门预定”。
母亲的微信很快弹出来,这次不是要钱,是炫耀:敏敏交了个开兰博基尼的男朋友,下周带他回家吃饭,你别回来了,省得给我丢人。
我盯着屏幕上的“省得给我丢人”,想起十六岁那年,学校开家长会,我考了年级第一,母亲却推说“妹妹要学钢琴”没来。
后来我才知道,她带着刘敏去参加了童装品牌的亲子走秀,逢人就说“我女儿将来要当明星”。
周六下午,我鬼使神差地站在小区门口。豪车停在单元楼下时,我看清了副驾驶的男人——染着金毛,脖子上挂着拇指粗的金链子,正是上次在酒吧搂着辣妹喝酒的富二代。
“宝贝,这就是你家啊?”男人叼着烟,胳膊搭在刘敏肩上,“比我家狗窝还破。”
刘敏笑得像朵向日葵:“等我嫁过去,就让爸妈住大别墅,把这破房子拆了喂狗。”
母亲系着围裙迎出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小陈来了?快进来,阿姨做了佛跳墙……”
我转身离开时,听见金毛男忽然大笑:“还佛跳墙呢,我看你家连墙都要跳了。”
我路过小区的时候,听见几个大妈在八卦:“听说老刘家的小女儿找了个个富豪男友?”
“开豪车的那个男的,这几天经常来,很有钱…”
“嘘,”另一个声音压得更低,“我儿子在车管所上班,说那男的名下根本没车,都是去我儿子那里租的……”
我摸出手机给刘敏发消息:那个男人不靠谱,你小心点。
三分钟后,红色感叹号跳出来。她把我拉黑了。
…………
这天。
暴雨倾盆的深夜,我被一阵砸门声惊醒。
小周哆嗦着去开门,刘敏浑身湿透地撞进来,脸上敷着的面膜泡得发皱,露出下巴上新生的痘痘:“姐,快给我拿药……”
她掀开衣袖时,我倒吸一口冷气。白皙的皮肤上布满青紫色的指痕,肘关节处还有道新鲜的擦伤。小周惊呼一声,跑去翻医药箱。
“怎么回事?”我按住她发抖的手,闻到她身上混着烟酒气的香水味。
“没什么……”她别过脸,指甲抠进沙发皮面,“陈少带我去参加晚宴,说要给我惊喜……”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淹没在雷声里。
但我已经懂了——所谓的“惊喜”,不过是把她当成礼物送给几个秃顶的老男人,用年轻的肉体换一笔封口费。
“他们给了我五万块!”
见我沉默,刘敏突然尖叫起来,“红姐说这是上流社会的社交规则,等我嫁进豪门,这些都会变成人脉!”
小周举着碘伏的手停在半空,眼睛瞪得滚圆。
我看着刘敏颈间晃动的卡地亚项链,突然想起上周在商场看见的柜姐——那条项链的标签价,正好是五万八。
“姐,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她抓起桌上的化妆镜砸过来,玻璃碴子擦过我脸颊,“你以为自己清高?还不是靠卖苦力赚钱,我至少知道走捷径!”
我弯腰捡起碎片,锋利的边缘划过掌心,渗出血珠。
原来有些人的捷径,是用尊严铺就的下水道,以为通向光明,实则坠入深渊。
“滚。”
我舔了舔指尖的血,声音平静得可怕,“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
日子一天天过去。
元旦那天,朋友圈被一条热搜炸了锅:假名媛刘敏骗财骗色,陪睡视频流出。
视频里的女人戴着夸张的假睫毛,对着镜头抛媚眼:“王总,人家想要那辆玛莎拉蒂嘛……”
背景里的水晶吊灯我认得,是西郊那家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
评论区骂声一片:“恶心,靠身体上位”
“听说她整过七次容,现在脸都僵了”
“她妈还在小区里吹女儿嫁豪门呢,笑死人”
我关掉手机,泡了杯黑咖啡。半小时前,母亲在家族群里@我:你妹妹被网暴了,你赶紧想办法帮她公关!她现在整容失败脸烂了,连门都不敢出!
消息下面跟着一串转账记录,从五千到两万不等,都是这些年我给家里的钱。
母亲大概忘了,她三天前刚在业主群里骂我“克妹精”,说我不拿钱才害得刘敏遇人不淑。
门铃突然响起,我打开门,看见母亲浮肿的脸。
她手里提着塑料袋,里面装着我高中时的奖状:“刘晓,你把房子卖了给你妹妹治病,她现在整张脸都烂了,医生说要二十万修复……”
“妈,”
我打断她,从抽屉里拿出厚厚的账本,“这是我从二十岁开始给家里的转账,共计四十六万七千三百元。如果不够,我可以把这些年的水电费、伙食费都算清楚。”
母亲的脸涨得通红:“你这是要跟我算总账?我生你养你……”
“生我是为了给妹妹当血包,养我是为了给你们当提款机。”
我打开手机,调出早已录好的音频,里面是母亲上次在公司大闹的录音,“如果您非要闹,我不介意把这些发到网上,让大家评评理。”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女儿。
曾经那个唯唯诺诺的刘晓,终于学会了用她的方式反击——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锋利的话。
塑料袋“啪”地掉在地上,奖状散了一地。母亲踉跄着后退两步,忽然捂着脸哭起来:“你怎么这么狠……”
我弯腰捡起一张泛黄的“三好学生”奖状,指尖抚过褪色的烫金字:“妈,狠的人从来不是我。”
……
春末的清晨,我在新租的公寓里煮咖啡。落地窗外,梧桐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手机推送来一条新闻:网红名媛涉黄被抓,母亲卖房救女反被骗。
配图里,刘敏戴着口罩,浮肿的脸被马赛克打得支离破碎。
评论区有人爆料,说她为了凑整容费,在夜场当陪酒小姐,被富二代男友带人打进了医院。
我关掉页面,给小周发消息:**帮我把老家的房子挂中介吧,市价九折急售。**
那套老破小是父亲单位的福利房,房产证上写着我的名字,是去年母亲以“养老”为名骗我过户的。
咖啡壶发出“咕嘟”声,我给自己倒了一杯,加了两块方糖。
从前我总喝黑咖啡,觉得苦才是生活的底色,现在却突然想尝尝甜的滋味。
门铃响起时,我正对着镜子涂口红。新公司的入职仪式上,HR说要带我们去见大客户,叮嘱穿得正式些。
打开门,穿西装的男人递来一个礼盒:“刘小姐,这是您的入职礼物。”
金色丝带在指尖滑开,里面是一本烫金笔记本,扉页上写着:致刘晓女士,愿你在新的人生里,做自己的太阳。
手机在这时震动,家族群里弹出母亲的消息:敏敏把房子卖了,现在我们没地方住了,你必须负责!
我删掉消息,把手机调成静音。镜子里的女人穿着烟粉色西装,口红是斩男色,眼神清亮如刃。
二十八年来,我第一次看清自己的模样——不是谁的附属品,而是独立的、完整的人。
推开公寓门时,阳光正好。
我踩着高跟鞋走进电梯,按下“1”键。电梯镜面里,我的影子渐渐与记忆中的小女孩重叠——那个曾经躲在角落看妹妹吃蛋糕的小女孩,终于学会了给自己买整座甜品店。
这一次,我要为自己而活。
(完)
来源:泉水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