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别走,求求您别走!"鹏鹏拽着我的衣角,泪水打湿了她稚嫩的脸庞,"您若离开,爸爸会分崩她妈的家。"
家的守望
"别走,求求您别走!"鹏鹏拽着我的衣角,泪水打湿了她稚嫩的脸庞,"您若离开,爸爸会分崩她妈的家。"
那一刻,我手中的行李箱似乎有千斤重。
窗外的冬雨敲打着玻璃,屋内暖气片发出的"咝咝"声响,构成了这个家最后的声音。
一九九四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加凛冽。
我叫李芸,三十五岁,是个普通的会计。
四年前嫁给了王建国,成了他女儿鹏鹏的继母。
彼时,我以为自己终于等来了迟到的幸福。
谁知婚后的日子如同咸涩的海水,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建国的酒,是我们婚姻的绊脚石。
刚开始他只在同事聚会时喝两杯,后来变成了每晚必醉。
起初我以为是国企改革下岗潮的压力,可渐渐地,酒成了他的避难所,也成了我们之间的冰川。
"又喝!你就知道喝!"我常常这样指责他,而他只是沉默地把自己灌醉。
那架红木八骏图座钟是我们新婚时买的,如今它静静立在客厅角落,像个无言的見證者,记录着我们婚姻的点点滴滴。
每当我看到那座钟,就想起刚结婚时,建国说过:"这钟走一秒,我们就多一秒的幸福。"
现在,钟依然在走,可幸福却早已不知去向。
记得那年春节,单位发了一箱茅台,建国一个人喝完了大半。
他醉得烂醉,摔碎了家里的茶几。
我忍无可忍,收拾东西要走。
鹏鹏挡在我面前,小小的身子像堵墙。
她说:"李阿姨,爸爸他不是故意的。"
那声"李阿姨"如刀子扎进我心里。
四年了,她从未叫过我一声"妈"。
"凭啥叫你妈?我妈还活着呢!"有一次鹏鹏这样顶撞我,眼中是赤裸裸的敌意。
那天晚上,我偷偷哭了,想起自己三十多岁才嫁人,本以为找到了依靠,却不料是跳进了另一个坑。
此后的日子,我和建国如同两条平行线,同处一室却各自沉默。
他的酒越喝越多,脸上的皱纹也越来越深。
单位里的同事都说:"建国啊,这日子过得,跟蚌壳里的沙粒似的,磨人哪!"
我和他的争吵变得家常便饭,有时甚至当着鹏鹏的面。
老旧小区的墙壁隔音差,邻居王大妈常常隔着窗户喊:"小两口吵架悠着点,大过年的,多不吉利啊!"
唯有鹏鹏,成了我留下的理由。
她成绩不错,性格内向,总爱一个人发呆。
我给她买新衣服,辅导功课,却始终无法走进她的内心。
每到学校开家长会,她都要求建国去,从不肯我出面。
"你又不是我亲妈,去了也白去。"她这样生硬地回绝我。
我只能偷偷跑到学校外面,远远地看着她放学的背影,心里酸涩难言。
那年春夏之交,我去鹏鹏学校附近的小吃街买她爱吃的麻辣烫,遇到了她的班主任张老师。
"鹏鹏这孩子挺懂事的,就是太内向了,"张老师喝着豆浆,慢悠悠地说,"有一次她写作文,主题是'我的妈妈',她交了白卷,我问她原因,她哭了,说她不记得妈妈长什么样了。"
我像是被闪电击中,站在那里许久说不出话。
回到家,我偷偷翻出建国的相册,里面有几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中的女人笑靥如花,眉眼间和鹏鹏有几分相似。
这些照片一直被建国锁在抽屉里,就像他对前妻的记忆,深埋不见天日。
我曾旁敲侧击地向他打听前妻的事,他总是避而不谈,只说"离婚了,各过各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心中的苦闷如枯井落石,再无回音。
有一次,隔壁的李大姐来串门,看到我红肿的眼睛,叹了口气说:"芸儿啊,嫁人就跟买彩票似的,碰运气咧!要我说,与其这么受罪,不如趁早离了得了。"
"可是鹏鹏怎么办?"我问。
"哎呀,又不是你亲生的,操那份心干啥?"李大姐撇撇嘴,"给自己留条后路才是正经。"
那话听着刺耳,但扎在了我心坎上。
确实,鹏鹏从来没把我当妈,我又何必自作多情?
那个雨夜,我翻箱倒柜找户口本准备离婚,却在建国的抽屉里发现一本日记。
泛黄的纸页上,是他写给前妻的忏悔与思念。
"小梅,今天是你走的第五个年头了。鹏鹏上学了,老师让她写关于妈妈的作文,她哭了一晚上。我该怎么告诉她,是我的疏忽害死了你?"
我的手颤抖着,一页页往下翻。
原来,鹏鹏的母亲小梅早早离世,并非像他告诉我的那样离婚他乡。
那个女人患了产后抑郁症,在鹏鹏六岁那年跳楼自尽。
建国酗酒,是为了麻痹自己未能拯救妻子的愧疚。
"我该早点发现你的忧郁,该多陪陪你,而不是一味埋头工作。"他在日记中这样痛斥自己。
我放下日记,心如刀绞。
同一屋檐下,我们各自背负着无人知晓的伤痛。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仿佛要冲刷掉所有的罪与罚。
那一夜,我辗转难眠,思绪像揉乱的毛线团,理不出头绪。
建国不是不爱,而是不敢爱;鹏鹏不是恨我,而是怕再失去。
我们三个人,都是情感的难民,在各自的孤岛上相望。
决定离开的那晚,我听见鹏鹏的啜泣声透过墙壁传来。
那细微的哭声如同蚂蚁啃食木头,一点点蛀空我的决心。
我轻手轻脚地推开她的房门,看见她抱着一个旧枕头,那是唯一从她妈妈那里留下的东西。
她在梦中呢喃着:"妈妈,别走..."
枕头上,是她未干的泪痕。
那一刻,我明白了许多。
第二天,我请假带鹏鹏去看了心理医生。
在那间挂满儿童画的诊室,十二岁的鹏鹏终于说出了藏在心底的话:"我害怕,害怕像妈妈一样被遗忘。"
"爸爸每次喝醉都会哭,说对不起妈妈,"她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我怕李阿姨也会像妈妈一样离开,爸爸会更伤心。"
心理医生温和地问:"为什么不愿意叫李阿姨'妈妈'呢?"
鹏鹏沉默了许久,轻声说:"我怕我忘了我亲妈妈长什么样子。"
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回家路上,初春的阳光洒在我们身上。
我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鹏鹏,我不会让你和你爸爸再孤单了。"
"可是,您不是要走吗?"她眼里满是困惑。
"我不走了,"我摸着她的头,"我们一起帮爸爸,好不好?"
她怯生生地点点头,第一次没有甩开我的手。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桌饭菜,有建国爱吃的红烧排骨,也有鹏鹏喜欢的糖醋里脊。
建国回来时,先是一愣,然后警惕地问:"今天什么日子?"
"没什么日子,就是想和你们好好吃顿饭。"我笑了笑。
饭桌上,我向建国坦白知道了前妻的事。
他的筷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眼中的泪水如决堤的河流。
"对不起,我本来不想让你们知道这些..."他的声音哽咽,"我以为时间久了就会好起来,可是..."
"酒精解决不了问题,"我握住他颤抖的手,"我们一起面对吧。"
那天晚上,建国第一次向我和鹏鹏讲述了小梅的故事。
她是个爱笑的女人,生完鹏鹏后性情大变,总是疑心重重。
那时候,产后抑郁还不为人所知,建国只当她是"月子病"。
没想到小梅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最终在一个他加班的夜晚,选择了结束生命。
"我那天如果早点回家,如果多陪陪她..."他的话没说完,泪水已模糊了双眼。
鹏鹏靠在建国怀里,小声说:"爸爸,不是你的错。"
那一夜,我们三个人抱在一起,像是一株被风雨打散又重新连接的藤蔓。
从那天起,我们家开始了一段艰难但充满希望的旅程。
戒酒的日子很难熬。
建国半夜发抖,我用热毛巾敷他的额头;他想喝酒时,我陪他去跑步;他情绪崩溃时,鹏鹏会默默递上一杯温水。
邻居们起初对我们家的变化议论纷纷。
"听说王建国戒酒了?""哎呀,能成吗?""这种老酒鬼,一天离不开酒的。"
我每次听到这些话,都会笑笑不搭腔。
人言可畏,但家人的支持更重要。
一个月过去,建国的脸色渐渐红润,眼神也清明了许多。
他开始重新关注工作,甚至报名参加了单位的技能培训。
鹏鹏的变化也很大,她开始愿意和我分享学校里的趣事,有时还会让我帮她梳头。
有一天放学,她带回来一张考试卷,上面是鲜红的"98分"。
"李阿姨,我得了班级第一名!"她兴奋地说。
我蹲下身,笑着说:"真棒!要不要奖励你吃冰淇淋?"
她犹豫了一下,怯生生地问:"我能叫您'妈妈'吗?"
那一刻,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当然可以,"我紧紧抱住她,"叫什么都行。"
从那天起,鹏鹏开始叫我"妈妈",虽然一开始很生硬,但渐渐地自然起来。
家里的那架红木座钟,不知何时又开始走动,滴答声回荡在每个角落。
建国戒酒三个月后,单位领导看他状态好转,让他回到了技术岗位。
那天他回来,兴冲冲地说:"以后咱家日子会好起来的!"
我笑着点头,心里却明白,日子好不好,不全在于钱多钱少,更在于心结能否解开。
那年夏天,我们决定带鹏鹏去看心理医生,帮她正确面对妈妈的离世。
心理医生建议我们可以设立一个小小的纪念角落,让鹏鹏随时能感受到妈妈的存在。
建国从箱底翻出了小梅的照片,我们在客厅的一角放了小梅最喜欢的康乃馨和她的照片。
鹏鹏常常站在那个角落,和照片里的妈妈说话。
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她说:"妈妈,爸爸现在好多了,不喝酒了;李妈妈对我很好,我想您不会怪我叫她妈妈吧?"
那一刻,我站在门外,泪如泉涌。
慢慢地,我们的家有了笑声。
建国找回了从前的温和;鹏鹏开始叫我"妈";我也不再计较过去的委屈。
我们开始有了一家三口的生活节奏:周末一起去公园,假期规划小旅行,平日里共进晚餐聊聊各自的一天。
邻居王大妈见了我,竖起大拇指:"芸儿啊,你可真有本事,把建国那个酒鬼都给治得服服帖帖的!"
我笑着摇头:"大妈,这不是谁治谁的事,是我们一家人一起在努力。"
有付出,也有回報。
那年教师节,鹏鹏的班主任张老师给我打来电话:"李芸同志啊,鹏鹏这孩子变化真大,现在活泼开朗多了,还主动帮助同学,是个好孩子。"
我听着,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
建国在厂里的表现也越来越好,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奖状贴在了我们家门口最显眼的位置。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们的家越来越像个家的样子。
当然,也有波折。
有时候建国工作压力大,会想念酒的滋味;有时候鹏鹏会因为同学无心的玩笑而伤心落泪;有时候我也会疲惫不堪,质疑自己的选择。
但每当这时,我就会看看那架红木座钟,想起建国说过的话:"这钟走一秒,我们就多一秒的幸福。"
是啊,生活不就是这样吗?一点一滴地积累,才有今天的收获。
一年后的春天,我们决定去小梅的墓前祭拜。
那是建国和鹏鹏多年来第一次正式面对这段往事。
墓前,建国长跪不起,鹏鹏靠在我怀里低声啜泣。
我静静站在一旁,感受着这对父女内心的波澜。
回家路上,建国突然拉住我的手:"谢谢你,芸儿,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和鹏鹏会变成什么样。"
我笑了笑:"我只是做了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应该做的事。"
"不,"他摇摇头,"你做的远不止这些,你给了我们重新开始的勇气。"
鹏鹏牵着我们俩的手,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如今,窗外的梧桐树又一次抽出新芽。
鹏鹏在院子里练习跳绳,建国在一旁数着节拍。
我站在厨房望着他们,恍然明白:家,不是避风港,而是共同扛起风雨的同伴。
那天的行李箱已经收进了阁楼,和那些不必再提的往事一起,尘封在记忆深处。
红木座钟依旧滴答作响,记录着我们的时光。
有时候,爱,就是选择留下,然后一起学着长大。
在这个并不完美的家里,我们都在學會如何爱,如何被爱,如何原谅过去,迎接未来。
风雨过后,必是彩虹。
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故事,而我们的故事,在风雨中愈发坚强。
来源:那一刻的思绪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