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诗诗旨，《毛诗序》说：“刺晋献公也。好攻战，则国人多丧。”郑笺释：“夫从征役，弃亡不反，则其妻居家而怨思。”孔疏释：“其国人或死行陈（阵），或见囚虏，……其妻独处于室，故陈妻怨之辞以刺君也。”这是一种意见。

背景

1、本诗诗旨，《毛诗序》说：“刺晋献公也。好攻战，则国人多丧。”郑笺释：“夫从征役，弃亡不反，则其妻居家而怨思。”孔疏释：“其国人或死行陈（阵），或见囚虏，……其妻独处于室，故陈妻怨之辞以刺君也。”这是一种意见。

2、宋朱熹，清方玉润均取征怨说，但是不言刺义。朱熹《诗集传》：“妇人以其夫久从役而不归，故言葛生而蒙于楚，蘞生而蔓于野，各有所依托，而予之所美者独不在是，则谁与而独处于此乎？”方玉润《诗经原始》：“征妇思夫久役在外，或存或亡，均不可知，其归与否，更不能必，于是日夜悲思，冬夏难已。暇则展其衾枕，物犹粲烂，人是孤栖，不禁伤心发为浩叹。以为此生无复见理，惟有百岁后返其遗骸，或与吾同归一穴而已，他何望耶？”

傅斯年《讲义稿》也说：“此是怨旷之词。妇人感其夫在外边，无与息与居者，更不知其何日来，而作沉痛语曰：‘百岁之后，归于其居’，言其不能待而先死也。”

3、问题的关键是，被感念者是在外征役，还是已经死亡入土。从诗意不难看出一位妇女伫立野外孤坟前哭哭啼啼自言自语的身影，现代学者一般认为，这是一首悼亡诗，是一个妇人悼念自己丈夫的坟前独白。窃以为然。

4、最早揭示“角枕”、“锦衾”为收殓死者用具的是清朝的郝懿行，并下断言指出：“《葛生》，悼亡也。”后多取其说。

正文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

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

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

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

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

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译文

葛藤覆荆条，野草长郊外。

我夫亡于此，谁人来做伴？

老狐行色匆，鸟雀少徘徊。

日出又日落，独处真孤单！

葛藤覆荆棘，野草满田野。

我夫在此地，一梦不复起。

白日风摇树，夜晚星月稀。

冬去春又来，四顾不能语。

角枕真灿烂，锦被花娇艳。

沉睡过千年，天人两隔断。

耳畔河流水，冢侧草连天。

今生且别离，再续后生缘。

夏日太漫长，冬夜苦漫漫。

岂在朝与夕，百年太短暂。

其生在同室，死则同穴眠。

锦衾何其暖，角枕话桑蚕！

注释

葛：藤木植物，茎、皮、纤维可织葛布，块根可食，花可解酒毒。“葛生”意即葛藤出生。

蒙：覆盖。首句言葛藤蔓延，覆盖荆树。《法言•重黎篇》注，上古“死则裹之以葛，投诸沟壑。”其后仍有以葛缠棺之俗（《墨子•节葬篇》）。

楚：灌木名，即牡荆。“蒙楚”：葛的枝叶蔓延在荆棘上。用于形容植被茂密覆盖的状态。《通释》：“蒙楚、蒙野、蒙域，盖以喻夫人失其所依。”

蘞：音脸。攀缘性多年生草本植物，葡萄科，蔓生，草本，多生长在田野岩石的边缘，根可入药，根据色泽，有白蘞、赤蘞、乌蘞等。《集传》：“蘞，草名，似括楼，叶盛而细。”

予美：美好的人，意即爱人。用现代话说，就是“我的好人”，“我那心爱的人”。郑笺：“我所美之人”。朱熹《集传》：“妇人指其夫也”。表达一种赞美和喜爱之情。

亡此：死于此处，指死后埋在那里。

谁与：谁和他在一起。一说谁，惟；与：以。惟以，只有的意思。

独处：独自居住。“谁与独处”，应在“与”字读断，和“不远，伊迩”句法相似。言予美不在人世而在地下，谁伴着他呢？还不是独个儿在那里住！《诗辑》：“我其谁与乎？处独而已。茕然无所依矣！”

棘：有棘刺的灌木，酸枣。一说形容生长环境之苦。

域：坟茔地。古者形容安葬之地的雅称。毛传：“域，营域也。”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营域”，或作茔域，古为葬地之称。《说文》：“茔，墓地也”是也。

独息：意同“独处”。

角枕：牛角做的或者用牛角装饰的枕头。《周礼•王府》注，角枕用于枕尸首。一说方形枕头，有八角。

锦衾：彩丝织成的被。锦缎褥。闻一多《风诗类钞》：“角枕，锦衾，皆斂死者所用。”一说思念者身边之物。

粲：同“灿”，灿烂。

烂：灿烂，光彩貌。

独旦：一个人独处到天亮。朱熹《诗集传》：“独旦，独处至旦也。”旦，天亮。天明或清晨。一说旦释为安，安宁、平和的状态。闻一多《风诗类钞》：“旦，坦。”“坦，安也。”《诗辑》：“独旦，独宿至旦也。

夏之日：夏之日长。

冬之夜：冬之夜长。与“夏之日”均言时间长也，言未来的日子不易熬过，每天将如夏日的迟迟，每夜都如冬夜的漫漫。一说冬夏日夜时时思念之意。

百岁：即百年。“百岁之后”犹言“死后”。

居：坟墓，亡夫的墓穴。《郑笺》：“居，坟墓也。”

室：与“居”义同，墓冢，冢坑。

鉴赏笔记

1、《诗经》的采风和编纂者据说是尹吉甫，就是兮伯吉父。尹是官职，他本人姓兮名甲，辅佐过周厉王、周宣王、周幽王三代帝王，做周宣王姬静的大臣的时候，和仲山甫、方叔、召虎等共同营造出“宣王中兴”，官至太师。尹吉甫晚年向幽王进言不纳，遂还乡，享年78岁。

尹吉甫是西周时期比较活跃的政治家、军事家、哲学家、文学家，是中国诗歌的创始人，被誉为“中华诗祖”。据《诗序》所言，《大雅•韩奕》、《大雅•江汉》、《大雅•崧高》、《大雅•烝民》均为其作。

尹吉甫的墓址颇有争议，如今有四处都言之凿凿：西安，湖北十堰、河北南皮，山西平遥。尹吉甫的石像，手握大毒蜂，仿佛在向世人昭示：我儿子伯奇真不是那样的人啊！

后代的吉姓和尹姓的共同始祖都是尹吉甫，尹吉甫生于庸国，建立尹国，生平是是非非，留与谁人评说！

2、唐白居易有诗《赠内》写与新妻杨氏：

生为同室亲，死为同穴尘。

他人尚相勉，而况我与君。

黔娄固穷士，妻贤忘其贫。

冀缺一农夫，妻敬俨如宾。

陶潜不营生，翟氏自爨薪。

梁鸿不肯仕，孟光甘布裙。

君虽不读书，此事耳亦闻。

至此千载后，传是何如人。

人生未死间，不能忘其身。

所须者衣食，不过饱与温。

蔬食足充饥，何必膏粱珍。

缯絮足御寒，何必锦绣文。

君家有贻训，清白遗子孙。

我亦贞苦士，与君新结婚。

庶保贫与素，偕老同欣欣。

3、清女诗人商景兰有诗《悼亡》曰：

君自垂千古，吾犹恋一生。

君臣原大节，儿女亦人情。

折槛生前事，遗碑死后名。

存亡虽异路，贞白本相成。

4、苏轼有一首词《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每个人都能一见如故：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5、朱守亮《诗经评释》认为：《葛生》“不仅是悼亡之祖，亦悼亡诗之绝唱也。”“后代潘岳元稹的悼亡诗杰作”，“不出此诗窠臼。”（周蒙、冯宇《诗经百首译释》）本诗开篇兴、比、赋兼俱，比兴结合，互文见义，用一连串“亡此”、“于域”、“角枕”、“锦衾”、“其居”、“独处”、“独息”、“独旦”等词揭示此诗悼亡之旨。郝懿行《诗问》写道：“至墓则思念衾枕鲜华。”牛运震《诗志》评曰：“角枕、锦衾，殉葬之物也，极惨苦事，忽插极鲜艳语，更难堪。”

来源：寒涧生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