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爸,这半个月您和妈住我这,花了八万多!"女婿齐建华板着脸,将一张密密麻麻的账单推到我面前。
养老的代价
"爸,这半个月您和妈住我这,花了八万多!"女婿齐建华板着脸,将一张密密麻麻的账单推到我面前。
我愣住了,手里的搪瓷缸险些掉在地上。
我叫周敬民,今年六十八岁,退休前是县里供销社的干部,一辈子节俭惯了。在七十年代,我和老伴吃了不少苦,饭桌上有半碗肉都是稀罕事。就是九十年代日子好过了,我们也没奢侈过,顶多是从黑白电视换成了彩电,添了台冰箱。
去年退休后,县城也跟着全国一样搞起了养老院,我和老伴陈桂芝去参观了一回,觉得住进去挺孤单的。
"咱们好不容容把闺女拉扯大,现在轮到她尽孝了,凭啥要去住养老院?"老伴这么说。
恰好那阵子,在省城一家外企做销售经理的女婿打来大哥大,说要接我们去城里住,说是要尽孝心。
"爸妈,我这住得宽敞,二十八楼的楼王,一个月物业费都要两千多,您二老来住多好。"电话那头,女婿的声音洪亮又自信。
老伴听了高兴得不得了,连夜收拾行李,还特意带了自己腌的咸菜和晒的红薯干,怕城里孩子们吃不惯外面的饭菜。
临行前,我把院子里的盆栽交给邻居老李照看,把养了三年的鹦鹉也送给了他家孙子。老李拍着我的肩膀说:"老周啊,享福去吧,咱们这代人总算熬出头了。"
初到女婿家,那真是气派。电梯直达二十八楼,一进门是宽敞的玄关,客厅里摆着真皮沙发,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风景。家里的电器应有尽有,厨房里的微波炉、电饭煲、豆浆机一应俱全,卫生间里还有自动冲水的马桶,我和老伴头两天光研究这些新玩意儿就忙活了半天。
女儿周晓燕在一家医院当护士,平时班次不固定,女婿建华则常常早出晚归。家里就我们老两口和十岁的外孙女小雨。小雨整天抱着个掌上游戏机,对我们爱搭不理的。
"现在的孩子,都被这些洋玩意儿迷住了。"老伴有些失落地说。
我安慰她:"等孩子熟悉了,就会跟咱们亲了。"
第三天早上,我起得早,想给全家做顿家乡早点。刚打开冰箱,女婿就从卧室出来了,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爸,您别忙活了,我们习惯在外面吃。"他皱了皱眉,"这冰箱里的东西都有专门位置,您别乱动。"
我有些讪讪地关上冰箱门:"那、那我去买个油条回来?"
"不用了,我们小区楼下有个港式茶餐厅,我已经订好位置了。"女婿看了看表,"您和妈收拾一下,十分钟后下楼。"
那顿早餐,光几杯奶茶和几笼点心就花了三百多。我想起县城里的早点摊,两块钱一碗的豆浆,一块钱两根的油条,不由得心疼起来。
"爸,您现在是享福的时候了,别总惦记着省钱。"女婿笑着说,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
回到家,老伴拉着我小声说:"老周,你看女婿那表情,是不是觉得咱们碍事了?"
我安慰她:"哪能呢,人家忙着上班,心思都在工作上,哪有工夫管咱们。"
可心里却打起了鼓,这日子,真能长久吗?
第五天,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孩来家里打扫卫生。我和老伴忙不迭地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干净,不想麻烦人家。可那女孩还是进来,把我们的东西重新整理了一遍,连放在床头的老花镜都给挪了地方。
晚上,我发现冰箱里的饮料少了,女婿说:"阿姨每天都要来打扫,收费不低。"
我和老伴连忙说我们可以自己收拾,女婿摆摆手:"这是生活品质问题。"
第二天,老伴悄悄跟我说:"咱们是不是太打扰他们了?要不回去吧。"
我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来一趟,再待些日子吧,别让晓燕为难。"
从那以后,我和老伴开始自觉减少用水用电,晚上看电视,都把声音调得极小。老伴甚至偷偷把家里带来的咸菜拿出来配饭,省得女婿再点那些贵得离谱的外卖。
一天晚上,我起来喝水,无意中听到女婿在书房打电话:"欠条已经签了...再宽限两个月...公司周转不开..."声音里满是疲惫和焦虑。
我站在门外,心里一阵发酸。这孩子,是不是遇到难处了?
第二天,我假装不经意地问起公司情况,女婿勉强应付几句,说一切顺利。可我注意到他额头上的抬头纹比去年深了许多,眼睛里布满血丝。
又过了几天,我在小区的长椅上碰到了邻居,一位白发老太太。闲聊中得知,她也是被儿子接来养老的。
"哎呀,城里人的想法和咱们不一样。"老太太感叹道,"他们觉得孝顺就是给钱给房子,但其实啊,老人需要的是陪伴。"
我点点头:"确实,有时候一句话,一碗热汤,比什么都强。"
"你们住多久了?"老太太问。
"快半个月了。"
"那小心点吧,城里养老成本高着呢。我那儿子算过账,说我一个月就得花他六千多。"
我心里一沉,难道女婿也这么想?
回家的路上,我在小卖部买了份报纸,第一次认真看起房价和生活成本。一看之下,吓了一跳:这省城的房价已经到了六七千一平米,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两三千,难怪女婿这么紧张。
到了第十五天,一个周六的早上,全家难得聚在一起吃早饭。女婿一反常态地主动下厨,做了西式早餐:培根、煎蛋、吐司。
饭后,女婿清了清嗓子,拿出那张账单,每一项都记得清清楚楚:水电费3200元、物业费2800元、保姆费4500元、餐饮费15800元...甚至还有"情感陪护费"2万。
"爸,这半个月您和妈住我这,花了八万多!"女婿板着脸说。
我看着那些数字,突然明白了:哪有什么八万,分明是女婿想让我们走人,又不好直说罢了。
"建华,你这是干啥?"女儿在一旁急得直跺脚,眼圈都红了。
"晓燕,咱家情况你还不清楚吗?公司都快撑不下去了!"女婿的声音有些发抖。
"那也不能这样跟爸妈算账啊!"女儿声音里带着哭腔。
"爸,我不是那个意思..."女婿见我脸色难看,有些慌了。
我苦笑着摇摇头:"建华,人到我这把年纪,钱不钱的都看淡了。当年我们那一代人,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像现在,物质这么丰富。"
我顿了顿,继续说:"你们年轻人要拼事业,我们在这儿反倒添乱。明天我和你妈就回县城,省得你为难。"
"爸!"女儿哭出了声。
"晓燕,爸懂。"我拍拍女儿的手,转身对女婿说:"建华,我知道你不容易,外企竞争大,压力也大。你有啥难处,可以跟爸说,何必这样呢?"
女婿低下了头,没说话。
当晚,我和老伴收拾行李。老伴哭得眼睛都肿了:"我就知道,人家根本不欢迎咱们。"
"别这么说,孩子们有自己的难处。"我安慰她,"咱们回县城,不也挺好的吗?院子里的花都开了吧,老李肯定照顾得不错。"
女儿推门进来,眼睛红红的:"爸,妈,对不起..."
"傻孩子,有啥对不起的。"我笑着说,"你能有今天的生活,爸妈就知足了。"
女儿偷偷塞给我一个信封:"爸,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我没有拆,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留着给小雨买学习用品吧,爸妈不缺钱。"
第二天一早,女婿亲自开车送我们去火车站。一路上,车厢里安静得可怕,谁都没说话。
到了站台,女婿终于开口了:"爸,对不起,我最近压力太大了。公司可能要裁员,我的位置也不保险..."
我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嘛,有起有落很正常。吃过的苦,都是未来的福。"
回到县城的家,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亲切。老邻居老李见到我们,惊讶地问:"这么快就回来了?"
"城里住不惯。"我笑着答道。
老伴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院子里的花草重新收拾一番。我则打开尘封的收音机,插上天线,收听起老年之声广播。窗外,县城的黄昏静悄悄的,远处传来自行车的铃声,一切都那么踏实。
晚上,我翻出女儿塞给我的信封,里面是一万块钱和一张纸条:"爸,对不起,建华最近生意不顺,脾气大了些,您别往心里去。等过段时间,我再接您和妈来。"
我把钱和纸条锁进抽屉,心里百感交集。
第二天,我去了社区居委会,和主任聊了聊。这一聊不要紧,发现社区正缺个活动组织者,主要是带领老年人搞些文体活动。
"老周,你以前在供销社当过干部,有经验,要不你来?"主任热情地说,"每个月有八百块补贴。"
我一口答应下来。八百块不多,但足够贴补家用了。更重要的是,有事做总比整天闷在家里强。
就这样,我开始了新的生活。每天早上带领一群老伙计在广场上打太极,下午教他们下棋、打牌,偶尔组织一次合唱或者旅游。日子过得充实,倒也快活。
老伴在家也没闲着,和邻居大妈们一起做手工,编织些坐垫、杯套之类的小玩意儿,拿到集市上去卖。虽然挣不了多少钱,但老伴的笑容越来越多了。
我们也不再提女婿那茬事,只是每周给女儿打个电话,问问小雨的学习情况。电话那头,女儿的声音总是很疲惫,但她从不抱怨。
转眼半年过去了。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正在社区活动室教老伙计们下象棋,忽然有人喊我:"周师傅,你家有客人来了!"
我回头一看,女婿牵着女儿的手,站在门口,脸上再没有往日的傲气。女婿明显消瘦了许多,那身名牌西装看起来都有些宽大了。女儿则憔悴了不少,眼角多了细纹。
"爸!"女儿一见到我,眼泪就掉下来了。
"哎呀,孩子们来了!"我赶紧迎上去,"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想给您个惊喜。"女婿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颤。
回到家,老伴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了,有女婿爱吃的红烧肉,还有那罐从老家带出来的咸菜。
"来,尝尝这咸菜,可比你们城里买的那些好吃多了。"我夹了一筷子给女婿,看着他眼里泛起泪光。
"爸,我错了。"女婿终于开口,"公司倒闭了,我失业了。那天给您算账,其实是我自己压力太大,发泄到您身上了。"
原来,女婿的外企因为经营不善,在年初宣布破产。他一下子从高管变成了无业游民,积蓄很快就耗尽了。
"我们现在住在单位分的老房子里,条件比不上从前了。"女儿接过话头,"小雨也转学到了普通学校。"
"这有什么,人只要在一起,日子总会好起来的。"我安慰他们,"你们年轻,重头再来不算什么。当年我和你妈结婚时,家徒四壁,还不是熬过来了?"
女婿抬起头,眼中满是愧疚:"爸,那天算账的事,您别往心里去。其实我早就后悔了,只是拉不下脸来道歉。"
"傻孩子,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我给他倒了杯茶,"你看我现在,在社区当个小干部,每天和老伙计们下下棋,打打太极,不也挺好的吗?"
"爸,我们想接您和妈回去住。"女儿突然说。
我和老伴对视一眼,都笑了:"傻丫头,咱们在这住得好好的,你们刚安顿下来,哪有余钱照顾我们?"
"爸,我懂事了。"女婿站起来,郑重地对我鞠了一躬,"以前我总觉得孝顺就是给钱给物,现在才明白,真正的孝顺是尊重和陪伴。"
这顿饭,我们吃得很慢,很香。窗外,县城的黄昏笼罩着低矮的楼房,远处传来收音机里播放的老歌,岁月静好,饭菜飘香。
我突然想起女婿刚才说的话:真正的孝顺是尊重和陪伴。是啊,人这一辈子,到头来,钱财地位都是身外之物,能长久相伴的,只有亲情。
"爸,这次我们是来告别的。"饭后,女婿说出了真实目的,"我找到了新工作,在西部一个小城市,待遇不如从前,但稳定。"
"去吧,年轻人要闯出自己的一片天。"我拍拍他的肩膀,"记得常给家里打电话。"
临走时,女婿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爸,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虽然不多,但是..."
我没接:"留着给小雨做学费吧。我和你妈都有退休金,够用了。"
"爸,收下吧,就当是我们的赎罪券。"女婿坚持道。
我看了看老伴,她轻轻点头。我这才接过信封,却没有打开。
送走女儿女婿,我和老伴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着满天星斗。
"老周,你说咱们这辈子,值不值?"老伴突然问。
我握住她布满老茧的手:"值啊,把孩子养大,看她成家立业,还有什么不值的?"
"可她们好像不太需要我们了。"老伴有些伤感。
"这不正好说明我们教育得好吗?孩子能独立,是父母最大的成功。"我笑着说,"再说了,我们不也活得挺好的吗?"
老伴点点头,靠在我肩上:"是啊,有你在,我就知足了。"
那晚,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和老伴、女儿一家人在一起吃饭,其乐融融。醒来时,窗外已是阳光明媚。
新的一天开始了,我和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到广场上带领老伙计们打太极。生活就是这样,平平淡淡才是真,不管遇到什么风浪,只要心中有爱,就能乘风破浪,一路向前。
养老的代价到底是什么?是金钱,是时间,还是耐心?我想,最大的代价或许是放下——放下对孩子的期望,放下对生活的执念,放下对自我的固执。唯有放得下,才能真正活得轻松自在。
而这,或许就是我们这代人最终的智慧。
来源:青柠衬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