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声音在山沟里回荡，连对面山上的回音都带着喜气。我正在菜园子里拔草，听到这话手里的锄头停了一下。

村里的大喇叭又响了。

“恭喜恭喜！我们村的才女李小雨同学考上了县政府公务员！”

声音在山沟里回荡，连对面山上的回音都带着喜气。我正在菜园子里拔草，听到这话手里的锄头停了一下。

李小雨是我们村支书老李的女儿。这孩子从小就聪明，书读得好，大学毕业后在城里工作了两年，现在又考上了公务员。

村里人都说，这是要飞黄腾达了。

我擦了擦手上的泥，看看菜园子里那几棵蔫了的豆苗。天太热了，井水都有点发烫。

“老王！”

隔壁张大嫂的声音传过来，她趴在篱笆上跟我说话。

“听说了吗？李支书家要摆酒席庆祝，你准备随多少礼？”

这话问得我有点愣。随礼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村里的行情我是知道的，一般关系给个200块，关系好点的300，特别好的500。

“还没想好呢。”我如实说。

张大嫂神秘兮兮地凑近了点：“我听说镇上的几个干部都要来，场面肯定不小。咱们村里人，随少了怕丢面子。”

她说完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菜园子里发呆。

二

其实我跟李支书的关系说不上多好，也说不上多坏。

他当支书这些年，村里的事情办得还算公道。前年修路的时候，我家门前的那段路面坑坑洼洼，他二话不说就安排人重新铺了。去年我儿子结婚，他也来随了礼，虽然只给了200块，但人情到了。

但要说特别好的关系，那也没有。

平时见面点个头，有事的时候说几句话，也就这样了。李小雨这孩子我倒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小时候经常来我家菜园子偷黄瓜吃，被我逮到过好几次。

那时候她总是咧着嘴笑，两颗门牙特别大，像小兔子一样。

现在长大了，变得斯文了，见面也只是礼貌地叫一声”王叔叔”。

三

酒席定在村委会门前的空地上。

那天早上我起得特别早，想着是不是该穿得正式点。翻来翻去，也就那件去年买的白衬衫算是最好的了，虽然领子已经有点发黄。

老婆在厨房里煮粥，看见我这副模样，笑话我：“你这是去相亲还是去吃席？”

“随礼的事，总得认真点。”我整了整衣服。

她突然问：“你准备随多少？”

这个问题我昨晚想了一夜。按说，我跟李支书的关系，给个300块差不多了。但是张大嫂的话让我有点犹豫，万一场面真的很大，给少了确实不太好看。

“500吧。”我咬咬牙说。

老婆停下手里的活：“500？你疯了？”

“孩子考上公务员，这是大事。而且…”我顿了顿，“咱们也不能让人小瞧了。”

老婆没再说什么，但我看得出来她有些心疼。500块钱，够我们家买半个月的菜了。

四

上午十点，我带着红包到了村委会。

果然，场面不小。

二十多张桌子摆在空地上，红色的桌布，崭新的塑料椅子，连花都是从县城里运来的。村里很少见到这样的排场。

李支书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的笑容从早上就没断过。李小雨站在他旁边，一身白色连衣裙，确实出落得亭亭玉立。

“王叔叔来了！”李小雨主动跟我打招呼，声音清脆。

我有些不好意思，递上红包：“恭喜恭喜，小雨这孩子有出息。”

李支书接过红包，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老王，谢谢啊！来来来，里面坐。”

我被安排在靠近主桌的位置，算是比较好的座位了。环顾四周，来的人确实不少，有村里的老老少少，也有一些我不认识的面孔，想必是城里来的客人。

镇长也来了，坐在主桌最显眼的位置。

五

酒席开始了。

菜品很丰盛，有鱼有肉，还有几道我没见过的城里菜。李支书逐桌敬酒，说话的时候满脸红光。

“感谢大家的支持，小雨能有今天，离不开乡亲们的关心…”

话说得很漂亮，但我的注意力有些分散。我在想那500块钱，想着老婆心疼的表情，想着下个月的生活费要紧一紧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算是投资吧。李小雨考上了公务员，以后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村里人办事，总是要求人的时候多。

正想着，邻桌的老张凑过来小声说：“听说李支书这次花了不少钱，光这个酒席就得两万多。”

我点点头，心里算了算，二十多桌，一桌按一千算，确实不少。不过李支书家这些年条件不错，村里的项目多少能捞点，这点钱倒也不是问题。

六

吃到一半的时候，李小雨站起来讲话。

“谢谢各位叔叔阿姨，谢谢大家的支持。我能考上公务员，心里最感激的就是家乡的培养…”

话说得很得体，但我总觉得有些生疏。这孩子从小在村里长大，现在说起话来却像是在开会。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成长吧。

镇长也讲了话，夸奖李小雨是我们村的骄傲，是新时代青年的代表。台下掌声不断，李支书的脸笑得都快变形了。

我鼓掌的时候想起小时候的李小雨，那个偷黄瓜被抓现行还要狡辩的小丫头。时间过得真快。

七

酒席结束的时候，每个人都收到了一份回礼。

红色的袋子，挺精致的，上面印着”感谢您的祝福”几个金字。我拿在手里掂了掂，有点分量。

回到家，老婆已经午睡了。我轻手轻脚地打开那个红袋子，想看看里面装的什么。

一打开，我就愣住了。

里面是一张银行卡。

不是什么纪念品，不是什么小礼品，是一张真正的银行卡。卡片上贴着一张小纸条，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密码是我的生日，请笑纳。

我的手有点抖。这是什么意思？

赶紧找了个借口出门，直奔村里唯一的ATM机。插卡，输密码，查余额。

屏幕上显示的数字让我彻底傻眼了：8000元。

八

我在ATM机前站了好久，不知道该怎么办。

8000块，这不是小数目。我随礼500，回礼8000，这是什么操作？

脑子里乱哄哄的，各种想法都冒出来了。

李支书这是要干什么？是觉得我随礼太少，故意羞辱我？还是有什么别的用意？

想来想去，觉得不对劲。李支书虽然平时有些官架子，但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而且，如果是要羞辱我，也不会用这种方式。

那就是另外一种可能了。

李支书，或者说李小雨，是想让我办什么事？

九

回到家，老婆已经醒了，正在院子里喂鸡。

“回礼怎么样？”她随口问了一句。

我把银行卡掏出来，递给她看。

她接过卡片，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然后抬头看着我：“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把ATM机上看到的数字告诉了她。

老婆的脸色变了：“8000块？这…”

我们两个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种事情，在我们村里，还真是头一回遇到。

“要不，你去问问？”老婆建议。

“问什么？人家给你钱，你还去问为什么？”我苦笑。

但是心里确实不踏实。无缘无故收人家这么多钱，总觉得烫手。

十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找李支书。

他正在村委会门前扫昨天酒席留下的垃圾，看见我来了，笑着打招呼：“老王，昨天玩得怎么样？”

“李支书，我有件事想问问你。”我直接切入正题。

“什么事？你说。”

我把银行卡掏出来：“这个，是不是搞错了？”

李支书看了看卡，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没错啊，这是小雨的一点心意。”

“可是这…”我有些结巴，“这钱太多了。”

李支书停下手里的扫帚，认真地看着我：“老王，你知道小雨小时候最喜欢去哪里吗？”

我一愣：“哪里？”

“你家的菜园子。”他笑了，“她总说王叔叔家的黄瓜最甜，番茄最红。有时候我找她找不到，准能在你家菜园子里找到。”

我有些不好意思：“那都是小事…”

“对你来说是小事，对她来说不是。”李支书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知道她为什么能考上公务员吗？”

我摇摇头。

“因为她的作文写得好。高考作文满分，公务员考试申论也是高分。”李支书说，“她总说，她的第一篇作文就是写你家的菜园子。”

我彻底愣住了。

“她说，王叔叔种菜从来不用农药，因为他说土地是有生命的，要善待它。她说这句话影响了她一辈子。”

十一

那天下午，李小雨来到我家。

她还是那么斯文，但笑起来的时候，我又看到了小时候那个偷黄瓜的小丫头。

“王叔叔，钱您收下吧。”她直接说，“这不是什么大钱，就是我的一点心意。”

“可是这…”

“您还记得我小时候写的那篇作文吗？”她打断了我，“《我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写您家的菜园子。”

我确实有些印象。她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老师布置作文，她跑来问我菜园子里各种蔬菜的名字和特点。

“那篇作文我得了全班第一，老师说我写得很真实，很有感情。”李小雨说，“从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写作。”

她顿了顿，继续说：“高考的时候，作文题目是《感恩》，我写的还是这个菜园子。写您教我认识各种蔬菜，写您说土地要善待，写您总是把最好的菜送给邻居家的孩子们吃。”

我的眼睛有些湿润。

“公务员考试的申论，题目是《基层治理》，我又想到了您。想到您说的，做人要像种菜一样，要有耐心，要用心，要为别人着想。”

十二

李小雨走后，我一个人在菜园子里坐了很久。

夕阳西下，菜园子里一片金黄。那些熟悉的蔬菜，黄瓜、番茄、豆角、茄子，都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我想起很多年前，小李小雨蹲在菜园子里，好奇地问我各种问题的样子。

“王叔叔，为什么您的黄瓜这么甜？”

“王叔叔，为什么您不打农药？”

“王叔叔，为什么土地要善待？”

那时候的我，只是随口回答她的问题，从来没想到这些话会对一个孩子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我站起身，走到菜园子深处，那里有一棵老桃树。这棵树是我刚搬到这里的时候栽的，现在已经长得很大了。

树下的土地有些松软，我记得小李小雨最喜欢在这里玩。有时候我浇菜的时候，她就坐在树下看着我，问这问那。

现在想想，那些日子真是美好。

十三

晚上吃饭的时候，老婆问我：“钱的事情搞清楚了？”

我把下午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她听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这孩子有心了。”

“是啊。”我夹了一口菜，“我都忘了那些事，她还记得这么清楚。”

“那这钱…”

“收下吧。”我说，“这是孩子的一份心意，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钱。”

老婆点点头：“也是。人家都当公务员了，不差这点钱。”

我想起李小雨说的话，想起她小时候的样子，心里暖暖的。

原来，一个人随口说的话，一个人无意中的善举，真的可能影响另一个人的一生。

十四

第二天，我特意去菜园子里摘了一些新鲜的蔬菜，送到李支书家。

李小雨正好在家，看见我提着菜来了，高兴得像个孩子：“王叔叔，您又给我们送菜来了！”

“这些菜都是无公害的，你带到城里慢慢吃。”我把菜放在厨房里。

“谢谢王叔叔！”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我最喜欢吃您种的菜了。”

李支书也在一旁笑着说：“老王，以后小雨在县里工作，还要多麻烦你照顾照顾。”

“哪里的话，都是邻居，应该的。”

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李小雨突然说：“王叔叔，等我在县里安顿下来了，我想请您去县城玩几天。”

“我一个老农民，去县城干什么？”

“去看看现在的县城，看看变化。”她认真地说，“而且，我想带您去我的办公室看看，让同事们认识认识我的王叔叔。”

我心里一暖，点了点头。

十五

回到家，我把那张银行卡小心地收起来。

不是藏起来，而是收在一个特别的地方。我把它放在我的日记本里，那本日记记录了我在这个村子里生活的点点滴滴。

老婆看见了，问我：“你放这里干什么？”

“留个纪念。”我说，“这张卡片比8000块钱更珍贵。”

她有些不解，但没有多问。

那天晚上，我翻看日记本，想找找有没有记录过李小雇小时候的事情。还真找到了几条：

“今天小李小雨又来菜园子了，问我为什么要给菜浇这么多水。我告诉她，植物和人一样，需要细心照料。”

“小雨帮我摘菜，动作很轻，怕弄疼了植物。这孩子心地善良。”

“小雨说长大了要做对社会有用的人，像我一样种出好菜给大家吃。孩子的话总是让人感动。”

看着这些文字，我想起了很多往事。原来，我们彼此的影响，比我想象的要深得多。

十六

一个月后，李小雨真的邀请我去县城。

那是我第一次去县政府大楼，很气派的建筑，门口有武警站岗。李小雨穿着正式的职业装来接我，看起来很专业的样子。

“王叔叔，欢迎来到我的工作地方！”

她带我参观了她的办公室，不大，但很整洁。办公桌上放着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旁边是一张照片，是她小时候在我家菜园子里的合影。

“您看，我把这张照片带来了。”她指着照片说，“同事们都说，这个叔叔一定很特别。”

我有些不好意思：“哪有什么特别的。”

“有的。”她认真地说，“您教会了我什么叫善良，什么叫踏实，什么叫对土地、对生活的敬畏。这些东西，比任何书本上的知识都珍贵。”

那天，她请我在县城最好的餐厅吃饭，还叫来了几个同事。大家都很客气，说李小雨经常提起她的王叔叔，说是她的启蒙老师。

我一个种菜的农民，被叫做启蒙老师，心里既高兴又忐忑。

十七

回村的路上，我想了很多。

人生真是奇妙，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一个举动，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回到你身边。

李小雨的那8000块钱，确实让我吃了一惊。但更让我震惊的是，原来自己无意中的一些话语和行为，竟然影响了一个孩子的一生。

这让我想到了教育的真谛。真正的教育，不是在课堂上，不是在书本里，而是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中，在大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中。

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是别人生命中的老师，即使我们自己并不知道。

十八

现在，那张银行卡还静静地躺在我的日记本里。

我没有动里面的钱，也不打算动。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一种纪念，一种提醒。

它提醒我，善良是会传递的，真诚是会被记住的，爱是会回归的。

有时候，邻居们问起这件事，我就把这个故事讲给他们听。大家听了都很感动，也开始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尤其是对孩子们。

张大嫂说：“原来我们说的话，孩子们都记着呢。”

老李头说：“以后得更小心点，别乱说话了。”

我觉得这样很好。如果因为我的这个经历，能让更多的人意识到自己言行的重要性，那这8000块钱就更有意义了。

十九

春天又来了，菜园子里又是一片生机勃勃。

我还是像往常一样种菜，浇水，施肥，除草。但是心境不一样了，我更加珍惜这份简单的生活，更加用心地对待每一棵植物。

因为我知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有一个孩子来到我的菜园子，好奇地问这问那。而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在她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那颗种子也许会生根发芽，也许会影响她的一生。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更加认真起来。种菜如此，做人更是如此。

李小雨现在工作很忙，但还是经常回村里看看。每次回来，都会到我家坐坐，聊聊工作，聊聊生活。

她还是那么爱吃我种的菜，每次走的时候都要带一些。我总是挑最好的给她，就像小时候一样。

不同的是，现在她吃菜的时候，眼里有一种特别的光芒，那是对生活的感恩，对简单美好的珍惜。

二十

这个故事，我已经讲过很多遍了。

每次讲，我都有新的感悟。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很奇妙。一个看似普通的相遇，一句看似平常的话语，都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现在的我，已经六十多岁了，头发花白，背也有些驼了。但是内心却比以前更加充实，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不是因为种出了多好的菜，不是因为赚了多少钱，而是因为，在某个孩子的生命中，我曾经播下过善良的种子。

这种满足感，比任何物质的奖励都要珍贵。

那张银行卡还在我的日记本里，8000块钱一分也没动。我想让它永远躺在那里，提醒我，也提醒我的后代，善良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也许有一天，我的孙子也会问我这个故事。到那时候，我会告诉他：

做人如种菜，要用心，要有耐心，要善待每一寸土地，善待每一个生命。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的善良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开出最美的花朵。

来源：云朵棉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