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退休了整天在家躺着，不觉得浪费生命吗？＂姐姐的话像一枚小石子，轻轻地扔进了我平静的心湖。

夕阳正红

＂退休了整天在家躺着，不觉得浪费生命吗？＂姐姐的话像一枚小石子，轻轻地扔进了我平静的心湖。

那是去年冬天的一个周日，北风呼啸，我却只穿了件褪色的蓝色毛衣就去了姐姐家。

六十岁的我，退休已经五年，在县城这个角落里度着平淡无奇的晚年生活。

姐姐家的暖气很足，我一进门就解开了羽绒服的拉链，在玄关处换上姐姐准备的棉拖鞋。

＂老弟，最近怎么样？＂姐姐从厨房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锅铲。

＂老样子呗，有啥不一样的。＂我随口应道，径直走向沙发，打开电视调到体育频道。

我是个普通的国企退休工人，曾在县里最大的机械厂干了整整三十年，从学徒做到技师，手艺在厂里是出了名的好。

退休后，每月4000元的退休金，在这个县城里不算多，但也够过，老伴偶尔做点手工活儿，日子过得还算宽裕。

记得刚退休那会儿，我还挺不适应的，总觉得浑身使不上劲儿，晚上睡不着觉，早上又不愿起床。

慢慢地，我也就习惯了退休生活的节奏：早上七点起床，在小区里溜达一圈，跟老熟人打个招呼；回家吃过早饭，翻翻报纸，看看新闻；中午小憩一会儿；下午要么去棋牌室跟老伙计们搓两圈麻将，要么去公园里晒太阳；晚上回家陪老伴看电视剧，九点准时上床睡觉。

日子像流水，看似充实，实则单调。

老伴常说：＂你这人呐，太安于现状了，整天就知道躺着，活像个蜗牛，固执地背着自己的壳，一步一步地爬，却不知道要爬向哪里。＂

我总是笑笑，不以为然：＂人这辈子不就是这样吗？年轻时为生活奔波，老了就该享清福了。＂

那天去姐姐家，原本只是例行的走亲戚。

姐姐比我大五岁，已退休八年，却比我忙碌得多。

＂坐会儿，马上就好。＂姐姐在厨房里忙活着，香气已经飘了出来。

我打开电视，正好在播一档关于老年人第二职业生涯的节目，画面上一位七旬老人正在教小朋友们制作传统风筝。

＂现在的老头老太太们可真有精神，退休了还这么能折腾。＂我嘀咕着，心想自己可没这个闲工夫。

姐姐端来一锅热腾腾的馄饨，动作麻利地给我盛了一碗：＂尝尝，我新学的胡椒猪肉馄饨。＂

＂你这阵子又去哪儿学厨艺了？＂我咬了一口，满嘴鲜香。

＂社区文化站开了烹饪班，我去听了几节课。＂姐姐笑着说，＂老师是原来四星级酒店退休的厨师长，手艺绝了，一堂课才收十块钱，跟白送似的。＂

我点点头，随口问道：＂你退休了还学这个干嘛？给谁吃啊？＂

姐姐放下碗，认真地看着我：＂学着玩呗，总比整天在家躺着强。＂

她顿了顿，眼睛直视着我：＂说真的，老弟，退休了整天在家躺着，不觉得浪费生命吗？＂

这句话像根刺，扎进了我平静的生活。

＂怎么就浪费了？清閒自在不好吗？＂我嘴上回怼，心里却泛起了涟漪。

姐姐不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又给我添了一碗馄饨。

吃完饭，姐姐收拾好碗筷，忽然说：＂跟我去个地方。＂

＂这大冷天的，去哪啊？＂我有些不情愿。

＂就咱社区文化站，不远，走着十分钟就到。＂姐姐已经开始穿外套，不容我拒绝。

我只好跟着她出了门。

路上行人稀少，冬日的阳光斜斜地照在街道上，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淡金色。

＂你整天就知道躺平，跟你那些牌友混在一起，除了牌桌上那点事儿，还聊什么？政策好不好，楼市涨不涨，不就这些吗？＂姐姐边走边说。

我有些不服气：＂那你说，我这把年纪了，还能干什么？＂

姐姐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

社区文化站坐落在小区中心位置，是栋两层小楼，粉白相间的外墙，门口挂着几幅书法作品。

一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孩子们的笑声。

姐姐熟门熟路地带我穿过走廊，来到一间教室前，轻轻推开门，示意我小声进去。

教室里大约有十几个小学生模样的孩子，围坐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边。

老人面前摆着简易的实验器材，正在演示静电实验，小小的纸片在静电棒下翩翩起舞，孩子们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这就是电荷的作用，你们生活中有没有遇到过类似的现象？＂老人温和地问道。

＂有！有！我冬天脱毛衣的时候，头发会＇啪啪＇地响，还会跟着毛衣跑！＂一个小女孩举手说道。

老人笑了：＂对，那就是静电效应。＂

他耐心地解释着，语言通俗易懂，孩子们听得入迷。

＂张教授今年八十二了，退休二十多年，每周都来这里义务教孩子们做物理实验。＂姐姐小声对我说，＂这里的老人都在发光呢。＂

我看着教室里的场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课程结束后，姐姐主动上前跟张教授打招呼，并介绍了我。

＂李师傅啊，听说你是木工技师？＂张教授握着我的手，眼睛里有种特别的神采。

＂是啊，不过都退休好几年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太好了！我们这里正缺一位手工课老师，孩子们对木工特别感兴趣。＂张教授热情地说。

我连忙摆手：＂不不不，我这手艺都生疏了，教不了人。＂

张教授和姐姐对视一眼，没有强求，只是邀请我参观了其他教室。

一路走来，我看到了退休医生教急救知识的课堂，退休教师辅导作业的角落，还有退休厨师教做点心的活动室。

每个人都神采奕奕，仿佛比退休前更有活力。

回家路上，我心里起了波澜。

＂怎么样，有没有一点心动？＂姐姐问道。

＂我这把年纪了，又没文化，能教啥？＂我嘴上依然倔强。

姐姐拍拍我的肩膀：＂你在厂里带过多少徒弟？那些年轻人不都叫你＇李师＇吗？＂

这话触动了我的记忆。

那些年在厂里，我确实带过不少年轻人，手把手教他们木工技艺，看着他们从生疏到熟练，从犯错到独当一面。

我还记得他们叫我＂李师＂时的敬意，还有我教导时的耐心和自豪。

那时的我，眼神坚定，手法娴熟，话语间满是自信。

如今那双布满老茧的手，除了打牌，还能做什么？

回到家，老伴问我在姐姐家吃得怎么样，我心不在焉地回应着，思绪却飘到了远方。

夜深人静时，望着熟睡的老伴，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我忽然起床，轻手轻脚地来到储藏室，打开了许久未开的柜子。

里面放着我退休时带回家的工具箱，那是我工作了三十年的老伙计。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木质工具箱，木刻凿、锯子、木锤，一件件拿出来，在月光下端详。

这些工具有些已经生锈了，但摸上去依然熟悉，仿佛还留有我年轻时的温度。

我用手指轻轻抚过锯齿，想起了年轻时在车间里忙碌的身影，想起了师傅对我的谆谆教诲，想起了我手把手教徒弟的日子。

那时的车间里，木屑飞舞，机器轰鸣，我在一片嘈杂中专注地工作，制作出一件件精美的木制品。

＂爸，你在干嘛呢？这么晚了。＂儿子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原来他起夜看到储藏室的灯亮着，过来查看。

＂没事，就是睡不着，看看我的老家伙们。＂我笑着说。

儿子打了个哈欠：＂行了，早点睡吧，明天再看。＂

我点点头，却没有马上回床上，而是继续摆弄着这些工具。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老伴惊讶地看着我：＂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七点前就起床了？＂

＂睡不着，索性早点起来。＂我含糊地回答。

吃过早饭，我对老伴说：＂我去趟五金店，买点东西。＂

＂买什么啊？＂老伴疑惑地问。

＂砂纸，还有一些小零件。＂我说着，已经穿好了外套。

我骑着自行车去了城东的五金市场，买了一打细砂纸、机油和一些小零件，回家后就钻进了储藏室。

我用砂纸细细地磨着生锈的工具，一点一点地恢复它们的光泽，仿佛在磨自己锈迹斑斑的心。

老伴端着茶杯进来，看我忙碌的样子，好奇地问：＂老頭子，你这是要干嘛？＂

＂没事，就是闲着没事修理修理。＂我头也不抬地回答。

老伴哼了一声：＂我看你是跳蚤搔痒——闲不住了。＂

我笑而不语，继续手上的工作。

接下来的几天，我把所有的工具都修整好了，甚至还去木材市场买了一些小料，在储藏室里试着做了几个小物件。

当我完成第一个小木凳时，那种久违的成就感涌上心头，我站在储藏室中间，看着手中的作品，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激动。

周末，我主动去了姐姐家，还带上了我做的小木凳。

＂怎么，想通了？＂姐姐看到我带来的东西，笑着问道。

＂我想去看看那个社区文化站，不知道他们还需不需要木工课老师。＂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姐姐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我就知道你会回心转意。＂

在姐姐的陪同下，我再次来到社区文化站，见到了负责人刘主任。

＂李师傅啊，张教授跟我提过你，我们这里正缺这样的老师呢！＂刘主任热情地说。

我有些犹豫：＂我只会一些简单的木工活儿，不知道适不适合教孩子们。＂

＂太适合了！现在的孩子们都被电子产品占据了时间，很少有机会接触传统手工艺，您愿意来教，是他们的福气。＂刘主任诚恳地说。

就这样，我答应了每周六上午来教两个小时的木工课。

第一次上课前，我紧张得前一晚几乎没睡着觉。

我反复检查教具，准备了最简单的小板凳制作教程，还特意找出了当年在厂里做培训时用的笔记本，翻看了一遍又一遍。

老伴看我紧张的样子，忍不住打趣：＂瞧你那样，比当年相亲还紧张。＂

＂那不一样，这是教孩子啊。＂我擦了擦额头的汗。

老伴帮我整理好工具箱：＂放心吧，你当年在厂里教徒弟的时候不是挺有一套的吗？＂

她的话让我想起了那些年，我带过的那些青涩的徒弟，如今大多已成为技术骨干，有的甚至成了车间主任。

终于到了周六，我提前半小时到达教室，一遍又一遍检查着工具和材料。

十点整，孩子们陆续进来，好奇地打量着讲台上摆放的木工工具。

＂今天，我们来认识一下这些工具，学做最简单的小木凳。＂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当看到孩子们期待的眼神，我慢慢找回了自信。

那节课上得磕磕绊绊，但孩子们却出奇地专注。

当锯子切入木料，那熟悉的木屑香气弥漫开来时，我找回了久违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在厂里忙碌的日子。

＂李爷爷，我能试试吗？＂一个小男孩怯生生地问道。

＂当然可以，来，我教你怎么握锯子。＂我俯下身，耐心地指导他。

看着孩子们一点一点地完成自己的作品，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让我感到一种特别的满足。

课程结束时，孩子们不愿离去，围着我问这问那。

＂李爷爷，下周我们还学木工吗？＂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仰头问我。

＂当然，只要你们喜欢。＂我笑着回答。

＂太好了！我要告诉我爸爸，我学会了做小板凳！＂小女孩欢呼着跑出教室。

那一刻，我感到一种久违的成就感和责任感。

回到家，我精疲力尽却满足异常。

老伴看我一身木屑，汗水湿透了衬衫，却满脸笑容，不禁摇头：＂老头子，我看你这是找到＇枝头＇了。＂

＂哪是什么枝头，就是闲不住。＂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暖烘烘的。

第二天，老伴主动帮我整理教学笔记，还特意去集市买了块大红布，说要给每个孩子做工作围裙。

＂你真的打算长期教下去？＂老伴一边裁剪红布，一边问我。

＂怎么，你不支持？＂我有些紧张地问。

老伴放下剪刀，看着我：＂支持啊，我早就想让你找点事做了，整天打麻将，人都糊涂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别太累着了。＂

＂放心吧，这点活儿算什么，想当年在厂里，我一天能做十几个柜子呢！＂我拍着胸脯保证。

老伴笑了：＂行，那我给你当助手，这些围裙我来做。＂

就这样，我的生活忽然有了新的方向。

每天早上，我不再是最后一个起床的人。

我开始早起锻炼，然后花时间准备下一次的教学内容，有时还会提前做一些小模型，方便课堂演示。

老伴也变得比以前忙碌，她帮我做了十几个一模一样的红色工作围裙，每个围裙前面都绣着＂小木匠＂三个字。

周末的木工课越来越受欢迎，不仅是孩子们，连一些家长也会留下来旁听，有时甚至一起参与制作。

＂李师傅，我家孩子现在可喜欢您的课了，回家就嚷嚷着要做木工。＂一位家长感激地对我说。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孩子们都很聪明，学得快。＂

随着课程的深入，我发现教室空间有些局促，工具也不够用了。

一天，我鼓起勇气找到刘主任，提出想申请更大的场地。

＂其实小区北边有个废弃的储藏室，挺大的，就是年久失修，没人管了。＂刘主任沉思片刻，说道。

我去看了那个储藏室，虽然破旧，但空间足够，而且通风采光都不错。

回家后，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老伴。

＂你真打算把那地方收拾出来？那得花不少钱吧？＂老伴有些担忧。

＂不多，主要是人工，我找几个厂里的老伙计帮忙，很快就能搞定。＂我信心满满地说。

老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支持你，存折里有两万多，你拿去用吧。＂

我鼻子一酸，握住了她的手：＂谢谢你。＂

接下来的日子更忙碌了。

我联系了几个退休的老同事，大家一听是为了教孩子，二话不说就答应来帮忙。

我们一起打扫了储藏室，修补了破损的墙壁和地板，安装了新的照明设备，还在墙上挂满了各种木工工具。

经过两周的努力，一个宽敞明亮的木工坊终于建成了。

我把积蓄拿出一部分，添置了各种工具，从简单的锤子、锯子，到专业的刨子、凿子，一应俱全。

社区得知我们的行动后，也拨了一些经费，购置了工作台和椅子。

开业那天，我请了姐姐和老伴一起来剪彩。

孩子们欢呼着涌入新的工作坊，好奇地东摸西看。

＂李爷爷，我们可以学做小木马吗？＂一个小男孩兴奋地问。

＂当然可以，慢慢来，先从简单的开始，慢慢学复杂的。＂我笑着回答。

小木工坊很快成了社区的热门场所，不仅周末有固定课程，平时放学后也会开放，让孩子们来做一些简单的木工活动。

我和几个老同事轮流值班，教孩子们做小板凳、小木马、小风车等小物件。

有些家长甚至专门来请我为他们制作一些特殊的木制品，我都一一应允，只收取材料费。

日子变得充实而有意义。

我不再整天打牌消磨时光，而是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木工坊中。

老伴也常来帮忙，负责为孩子们准备点心和饮料，有时还会教女孩子们做一些简单的手工缝纫。

闲暇时，我们俩坐在工作坊的门口，看着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夕阳洒在他们身上，映出一片金色的光晕。

＂老头子，你现在看起来比退休那会儿年轻多了。＂老伴说。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一天傍晚，姐姐来看我。

工作坊里，夕阳透过窗户，洒在刚完成的木作品上，映出温暖的红色光晕。

我的手上有几处新添的小伤口，脸上却挂着满足的笑容。

＂怎么样，这下不浪费生命了吧？＂姐姐打趣道。

我看着眼前这个热闹的场景，想起了这半年来的变化。

从一个整天打牌、百无聊赖的退休老人，到现在的＂木匠爷爷＂，备受孩子们爱戴，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抚摸着一把刚完成的小木椅，木纹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温暖有生命力。

＂人退休了，但技艺和热情不能退休。＂我轻声说道，＂原来夕阳也可以这么红啊。＂

窗外，夕阳西下，晚霞如火，映照着工作坊里忙碌的身影和桌上那一件件凝聚着心血的木作品。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人生的价值不在于你拥有多少，而在于你能给予多少。

退休不是终点，而是另一段旅程的开始。

只要心中有热爱，只要愿意付出，夕阳依然可以灿烂如朝阳。

来源：那一刻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