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站在燃烧的宫殿前,赤红的火舌舔舐着我曾经的家。浓烟刺痛了眼睛,却流不出一滴泪。
第一章
我站在燃烧的宫殿前,赤红的火舌舔舐着我曾经的家。浓烟刺痛了眼睛,却流不出一滴泪。
大周亡了。
三天前还是高高在上的玉真公主,如今已是阶下囚。父王在城破时自焚于太和殿,母后追随而去。
而我,被特别点名要活着带到新王面前。
穿过焦黑的宫门,我抬头望向那个高坐于龙椅上的身影,心脏突然停滞。
萧临渊。
那个五年前离开大周时,连正眼都不敢看我的质子,如今身着玄色龙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跪下!”两侧侍卫压着我的肩膀,我死死咬着牙,膝盖却终究抵不过蛮力,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姜玉真。”他的声音比记忆中低沉许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抬起头来。”
我缓缓抬眼,对上了那双曾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的眼睛。依旧是如墨般漆黑,却不再有当年的温润,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大周已亡,姜氏一族除你之外,尽数伏诛。”他修长的手指轻敲扶手,“按理说,你也该随他们一起去。”
朝堂上一片寂静,我能感觉到无数幸灾乐祸的目光刺在我背上。
“但念在昔日...”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你对我‘照顾有加’,朕决定留你一命。”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照顾有加?当年那个瘦弱少年在我宫中养病三月,是我亲自照料,如今却成了他口中的讽刺。
“从今日起,姜玉真贬为婢女,贴身服侍朕。”他站起身,玄色衣袍上的金线龙纹在烛光下刺目非常,“退朝。”
殿内一片哗然。我僵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婢女?让我做他的婢女?
侍卫拖着我退出大殿时,我最后看了一眼萧临渊的背影。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一次也没有回头。
我被带到了曾经的寝宫——琼华殿。推开门的那一刻,我几乎窒息。所有陈设一如往昔,连窗边的玉兰盆栽都还在原来的位置,仿佛这五年只是一场噩梦。
“王上吩咐,您以后住在这里。”年长的宫女低着头,“明日寅时需到紫宸殿伺候王上晨起。”
门被关上后,我终于支撑不住,滑坐在地。指尖抚过熟悉的绣墩,上面还有我当年不小心烫出的焦痕。萧临渊这是什么意思?把我的寝宫原封不动保留下来,却又把我贬为奴婢?
夜深时,我蜷缩在曾经睡惯的雕花大床上,却毫无睡意。窗外传来打更声,忽然,门被轻轻推开。
我猛地坐起,看到萧临渊独自站在门口,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王上深夜造访婢女的寝宫,不合礼数吧?”我强作镇定。
他轻笑一声,缓步走近:“整个天下都是朕的,想去哪就去哪。”
我下意识往床角缩了缩。他在床边坐下,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沉水香——这是大周皇室才用的香料。
“怎么不叫朕‘临渊’了?”他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当年你不是最喜欢这样叫吗?”
我被迫仰头看他,喉咙发紧:“今时不同往日。”
“确实不同。”他的拇指摩挲着我的唇瓣,眼神暗沉,“当年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我只是个连狗都不如的质子。”
“我没有那样对待过你!”我忍不住反驳。
“是吗?”他突然俯身,呼吸喷在我脸上,“那你可还记得,我离开大周前夜,你对我说过什么?”
记忆如潮水涌来。那晚大雨倾盆,十七岁的萧临渊跪在我殿前,求我跟他一起走。而我...
“我说...你我身份有别...”声音细如蚊呐。
“身份有别。”他冷笑重复,“现在呢?姜玉真,你说现在谁的身份更高?”
我无言以对。他忽然收紧手指,痛得我轻呼出声。
“朕留你一命,就是要你日日记住,当年那个你看不起的质子,如今掌控着你的生死。”他的唇几乎贴上我的耳垂,“好好享受你的新身份,我的...婢女。”
最后一个词吐出时,他的唇狠狠压上我的。这不是吻,而是惩罚,是羞辱。我拼命挣扎,却被他单手扣住双腕按在床头。
当他终于放开我时,唇上已有了血腥味。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欣赏我狼狈的样子。
“明日别让朕等。”留下这句话,他转身离去,背影融进黑暗。
我颤抖着摸向刺痛的嘴唇,尝到了泪水的咸涩。这一夜,我才真正意识到,大周真的亡了,而我,成了仇人的囚徒。
第二章:旧物如新
寅时的更声刚过,我便站在了紫宸殿外。晨露浸湿了单薄的鞋袜,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
“进来。”萧临渊的声音穿透厚重的殿门,比这秋夜的寒气更冷三分。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他早已起身,只着白色中衣站在窗前,逆光中的轮廓如刀削般锋利。
“奴婢参见王上。”额头抵上冰冷的地砖时,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
他转身,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更衣。”
檀木架上的朝服华贵得刺眼,玄色底上金线绣的龙张牙舞爪。当我的手指碰到绣纹时竟微微发抖。
“怎么,公主殿下连给人更衣都不会了?”他展开双臂的模样像极了猎鹰展翅,我成了他爪下瑟瑟发抖的猎物。
如此近的距离,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混合着晨间特有的温热气息。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脖颈,他喉结微动,我慌忙缩手。
“笨手笨脚。”他冷声道,却在我系腰带时忽然抓住我的手腕,“你以前不是最擅长这个吗?”
我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他指的是那年在琼华殿,他染了风寒,我日日为他更衣煎药的日子。
“那时您是病人。”我听见自己破碎的声音。
“现在我是你的主人。”他骤然松手,语气转冷,“记住你的身份。”
我沉默地为他整理好衣襟,退到一旁。他大步走向殿门,却又在门口停下。
“琼华殿还习惯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一怔:“王上为何要将我安置在那里?”
“方便使唤罢了。”他背对着我,“那里离紫宸殿最近。”
他离开后,我才发现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月牙痕。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踩在薄冰上。我每日寅时到紫宸殿伺候他晨起,午时送茶点至御书房,戌时准备沐浴更衣。他待我冷漠却不苛责,更多时候是视若无睹,仿佛我只是殿中一件摆设。
直到那日朝会后。
我正端着茶点走向御书房,转角处突然撞上一人。茶盏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在我手背上。
“不长眼的东西!”那人厉声喝道。
我抬头,认出是兵部尚书赵元启,萧临渊的心腹之一。他四十出头,面容阴鸷,此刻正嫌恶地拍打被溅湿的衣袍。
“奴婢知错。”我立即跪下。
“哟,这不是大周的玉真公主吗?”他俯身,一把捏住我的下巴,“怎么,还当自己是金枝玉叶?”
我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出声。他的手劲越来越大,我几乎能听到颌骨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声响。
“赵卿。”萧临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朕的茶呢?”
赵元启立刻松开手,我瘫软在地,口中尝到了血腥味。
“回王上,这贱婢毛手毛脚,打翻了茶盏。”赵元启谄笑道,“不如让微臣好好教训她?”
萧临渊的目光在我身上一扫而过,淡漠得如同看一只蝼蚁:“不必了,让她重新准备便是。”
我强撑着爬起来,却听赵元启又道:“王上仁慈,但这前朝余孽怕是心怀怨恨。不如交给微臣...”
“赵卿。”萧临渊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朕记得南境军报还未呈上?”
赵元启脸色一变:“微臣这就去催。”
待他走后,萧临渊看都没看我一眼:“半刻钟内,朕要看到新茶。”
我踉跄着跑向御膳房,眼泪模糊了视线。手背上的烫伤火辣辣的疼,却比不上心中的刺痛。那个曾为我挡下一鞭的少年,如今冷眼旁观我受辱。
当我重新端着茶盘回到御书房时,萧临渊正在批阅奏折。我轻手轻脚地将茶盏放在案几上,正要退下,却被他叫住。
“手。”
我迟疑地伸出烫伤的手。他皱眉看了一眼,从抽屉取出一个青瓷小瓶丢给我。
“涂上,别让朕看着碍眼。”
我握着小瓶,认出是御用的烫伤膏。这熟悉的药香让我想起他曾被热汤烫伤,我连夜为他调制伤药的情景。
“谢王上。”我低声道谢,他却已低头继续批阅奏章,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那天夜里,我在琼华殿小心涂抹药膏时,听到宫女们议论赵元启回府时不慎落马,摔断了右臂。据说王上听闻后,只是淡淡说了句“报应不爽”。
我盯着手中的青瓷瓶,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波澜。
三日后,萧临渊命我整理御书房。这是项精细活计,他的书案不容丝毫差错。我小心擦拭每一方砚台,整理每一卷奏折,直到拉开最底层的抽屉——
一块白玉佩静静躺在锦缎上,温润如初。
我如遭雷击。那是我十五岁生辰时,父王赐我的珍宝。后来萧临渊病重,我偷偷将它塞在他枕下,祈愿他能早日康复。他离开大周时,我以为他带走了所有对我的恨,却没想到还留着这个。
指腹摩挲着玉佩上精致的兰花纹样,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那年春宴,他作为质子被迫献艺,被大周贵族子弟当众羞辱。是我出面制止,却换来他更深的疏远。
“谁准你动朕的东西?”
萧临渊的声音如冰刃劈开回忆。我慌忙转身,玉佩却从手中滑落。他箭步上前,在玉佩落地前稳稳接住,脸色阴沉得可怕。
“奴婢知罪。”我跪伏在地,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
长久的沉默后,我听到玉佩被放回抽屉的声音。
“起来。”他命令道,“继续干活。”
我战战兢兢地起身,却见他站在窗前,背影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疲惫。
“王上...”我鬼使神差地开口,“您为何要留着那块玉佩?”
他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为了记住。”
“记住什么?”
“记住仇恨。”他走近,伸手抚上我的脸颊,拇指轻轻擦过我的唇角,“记住你。”
这触碰太过温柔,与他的话语形成鲜明对比。我屏住呼吸,心跳如鼓。
“王兄!”清脆的女声打破了这一刻的魔咒。
一位身着鹅黄襦裙的少女推门而入,约莫十七八岁,眉眼与萧临渊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娇蛮。
“玥儿。”萧临渊收回手,语气缓和了些,“怎么不通报就进来?”
“我想给王兄一个惊喜嘛。”少女撒娇道,目光却落在我身上,瞬间冷了下来,“这就是那个前朝公主?”
“萧玥,朕的妹妹。”萧临渊简短介绍,“以后她入宫小住,你也要伺候。”
我低头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萧玥绕着我转了一圈,嗤笑道:“也不过如此。王兄,留着她做什么?不如赏给将士们。”
我浑身一僵,却听萧临渊淡淡道:“朕自有打算。”
“什么打算?”萧玥追问,“朝中都议论纷纷,说王兄被这狐媚子...”
“够了!”萧临渊厉声打断,“朕的事轮不到你过问。”
萧玥被呵斥得一愣,随即红了眼眶:“王兄凶我!为了个亡国奴凶我!”说完便哭着跑了出去。
萧临渊揉了揉眉心,显得疲惫不堪。我识相地退到一旁,却听他忽然道:“她说的没错。”
“什么?”
“朝中确实有人议论。”他看向我,眼中情绪复杂,“你觉得朕为何留你一命?”
我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为了报复。”
“报复?”他轻笑一声,忽然一把将我拉近,“那你觉得,朕要怎么报复才够?”
他的呼吸喷在我脸上,带着淡淡的龙涎香。我僵在他怀中,动弹不得。
“王上...”我艰难开口,“您说过...要我记得自己的身份...”
“身份?”他松开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今晚戌时来紫宸殿,朕会让你彻底明白自己的身份。”
他大步离去,留下我一人站在空旷的御书房中,心跳如雷。
戌时将至,我站在紫宸殿外,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殿内烛火通明,隐约可见萧临渊的身影映在窗纸上。
“进来。”他似乎能感知到我的存在。
我推门而入,发现他仅着白色中衣,黑发散落肩头,正在案前饮酒。见我进来,他抬了抬下巴:“倒酒。”
我小心上前,为他斟满酒杯。他却将酒杯推到我面前:“喝。”
“奴婢不敢...”
“朕命令你喝。”
我只好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液灼烧着喉咙,呛得我咳嗽起来。他冷眼看着,又倒了一杯:“继续。”
三杯下肚,我已头晕目眩,脸颊发烫。萧临渊这才放下酒壶,起身逼近我。
“知道朕今日为何生气吗?”他抬手抚上我的发丝,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我摇头,不敢说话。
“因为你碰了不该碰的东西。”他的手指顺着我的发丝滑到颈后,“那玉佩是朕唯一...”
话音戛然而止。他猛地将我拉入怀中,唇狠狠压了下来。这个吻与上次不同,带着酒香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急切,仿佛在确认什么,又像在惩罚什么。
当我几乎窒息时,他才松开我,额头抵着我的,呼吸粗重。
“姜玉真,”他低声呢喃,声音里是我从未听过的脆弱,“朕该拿你怎么办?”
我怔住了。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撬开了我筑起的心墙。然而还未等我回应,他已松开我,恢复了往日的冷漠。
“退下吧。”
我茫然地退出殿外,夜风吹散了脸上的燥热,却吹不散心中的迷雾。那块玉佩,那个未说完的句子,还有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一切都在告诉我,萧临渊的复仇背后,或许藏着我不曾想过的真相。
回到琼华殿,我辗转难眠。窗外月光如水,洒在那张我曾睡了十八年的床上。物是人非,却又仿佛什么都没变。
尤其是...我的心。
第三章:火中取情
清晨的御花园露水未干,我捧着刚摘的芍药走向紫宸殿,却在假山后听到了压低的人声。
“...计划必须提前。”是萧临渊的声音。
我下意识放轻脚步。绕过山石,我看到萧临渊与两名将领站在凉亭中,三人神色凝重。
“赵元启已经联络了北境三郡,”一名将领道,“若等他们大军集结...”
“朕知道。”萧临渊打断他,手指敲击石桌,“所以才要先发制人。三日内调集禁军,记住,只用心腹。”
“那前朝余党...”
萧临渊眼神一冷:“一个不留。尤其是那些鼓动玥儿的人。”
我手中的花束差点掉落。他在说什么?萧玥也参与了什么阴谋?还有那些前朝余党...我的指尖掐进了掌心。难道大周还有幸存者?
“谁在那里?”一名将领突然喝道。
我慌忙后退,却不慎踩到裙摆,摔倒在地。芍药散落一地,花瓣如血般刺目。
萧临渊瞬间出现在我面前,眼中寒光凛冽:“你听到了多少?”
“奴婢...只是来送花...”我声音发颤。
他一把拽起我,对那两名将领道:“你们先退下。”
待他们走后,他松开我,冷笑一声:“看来朕对你太仁慈了,让你敢偷听军国大事。”
“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意识用回了从前的自称,立刻意识到失言,连忙改口,“奴婢...”
“够了。”他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听着,不管你知道什么,最好忘掉。否则...”他的拇指擦过我的唇瓣,力道大得几乎要擦破皮,“朕不保证能继续保护你。”
保护?这个词让我愣住了。他不是一直以折磨我为乐吗?
“王上!”一个宫女急匆匆跑来,“公主殿下请您立刻去兰芷苑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萧临渊皱眉,松开我:“滚回琼华殿,没有朕的命令不得踏出半步。”
我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他口中的“前朝余党”是谁?为什么要保护我?这些疑问在我脑海中盘旋,直到夜幕降临。
琼华殿的烛火摇曳,我在窗边来回踱步。萧临渊的话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割着我的理智。如果大周真有幸存者...我是不是不该坐视不管?
“砰”的一声,殿门被撞开。萧玥带着两名宫女闯了进来,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容。
“公主殿下?”我警惕地后退一步。
“王兄有令,让你立刻去藏书阁。”她扬起下巴,“有份前朝密档需要你辨认。”
我的心猛地一跳:“什么密档?”
“去了就知道。”她转身,“跟上来。”
虽然满腹疑虑,但我无法违抗王命。夜色如墨,萧玥走得飞快,我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带我去紫宸殿附近的藏书阁,而是走向了西边废弃的旧书库。
“殿下,藏书阁不是这个方向...”
“闭嘴!”萧玥突然转身,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芒,“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勾引王兄?一个亡国奴,也配让他为你神魂颠倒?”
我惊愕地后退:“您误会了...”
“今晚就让你知道自己的位置。”她示意宫女拦住我的退路,“王兄正在和大臣商议要事,没人会来救你。”
她推开旧书库的门,里面漆黑一片。两名宫女突然架住我的胳膊,将我拖了进去。
“好好享受吧,前朝公主。”萧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里有很多你父王的‘珍藏’呢。”
门被重重关上,随即是锁链的哗啦声。我扑到门前,用力拍打:“放我出去!公主殿下!”
没有回应。只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我转身环顾四周,月光从高处的窄窗洒落,照亮了积满灰尘的书架。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火油的味道?
低头看去,地上果然有一道暗色的痕迹蜿蜒至各个书架下。我的心跳几乎停止——这是要烧死我!
几乎同时,门外传来“嗤”的一声,接着是一线火光顺着门缝下的油迹迅速蔓延。火苗如毒蛇般窜上书架,转眼间,整个书库已是一片火海。
浓烟呛入喉咙,我撕下衣袖捂住口鼻,疯狂寻找出路。但窗户太高,门被锁死,火势越来越猛。热浪炙烤着我的皮肤,泪水模糊了视线。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死在这个无人知晓的角落,连尸骨都不会有人认领...
“姜玉真!”
恍惚中,我似乎听到了萧临渊的声音。一定是幻觉...
“玉真!你在里面吗?”
木门被重重撞击的声音让我猛然清醒。不是幻觉!我拼尽全力喊道:“这里!我在这里!”
一声巨响,门板被踹开。浓烟中,萧临渊的身影如同神祇降临。他浑身湿透,用浸了水的斗篷裹住头脸,毫不犹豫地冲进火海。
“抓住我!”他一把拉住我的手,声音因烟熏而嘶哑。
我们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跑去,却被一根燃烧的横梁挡住了去路。火舌舔舐着我们的衣角,萧临渊毫不犹豫地将我护在身下,用身体撞开了那根横梁。
“王上!”我惊恐地看着他的后背被火星点燃。
“别管我,跑!”他推了我一把。
我们终于冲出火海,跌倒在院中的草地上。侍卫们一拥而上,用湿毯扑灭我们身上的火星。我剧烈咳嗽着,却仍挣扎着看向萧临渊。
他的后背衣衫烧穿,露出大片红肿的皮肤,脸上也有灼伤的痕迹。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正死死盯着站在不远处、脸色惨白的萧玥。
“王兄...我...”萧玥颤抖着后退。
“闭嘴!”萧临渊的声音如同地狱传来,“滚回你的寝宫,没有朕的命令不得踏出半步!”
萧玥哭着跑开了。萧临渊转向我,眼中的怒火瞬间化为担忧:“你受伤了吗?”
我摇头,却说不出话来——喉咙被烟熏得生疼。他不由分说地将我打横抱起,对侍卫吼道:“传太医!快!”
我被安置在紫宸殿的偏殿,太医诊断后说只是轻微烟呛,开了润喉的汤药。萧临渊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后背的烧伤需要精心照料。
“王上需要静养。”老太医临走时对我说,“伤口不能碰水,每日换药两次。”
我点头应下,心中却五味杂陈。他为什么要冒险救我?明明可以派侍卫来的...
夜深了,紫宸殿安静得能听见烛花爆裂的声音。我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看到萧临渊正伏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
“还没休息?”他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
“奴婢来给王上换药。”我端着药盘走近。
他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反对。我小心地掀开盖在他背上的薄纱,倒吸一口冷气——原本光洁的皮肤现在布满水泡和红肿,有些地方甚至皮开肉绽。
“很丑吧?”他自嘲地笑了笑。
我摇头,用浸了药汁的棉布轻轻擦拭伤口。他肌肉紧绷,却一声不吭。当我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他肋下一处旧伤疤时,他猛地一颤。
“这是...”我怔住了。那疤痕呈长条形,像是鞭伤,却比普通鞭伤更深更宽。
“大周天牢的特制刑具留下的。”他平静地说,“那年我试图逃回北梁,被抓了回去。”
我的手悬在半空,喉咙发紧:“我...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他转过头,黑眸深不见底,“你的父王有很多事都不会告诉你,比如他如何对待一个不听话的质子。”
我如鲠在喉。记忆中那个瘦弱少年苍白的面容浮现在眼前,他曾消失过半个月,回来时几乎不成人形。我问过他去了哪,他只是摇头不语。
“还有这里。”萧临渊指着左肩一处箭伤,“这是破城那天,你们大周神射手的杰作。”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他闭上眼,“成王败寇,自古如此。”
我继续为他涂药,每一道伤疤都像鞭子抽在我心上。这些伤痕无声地诉说着他经历的苦难,而我,曾经是他苦难的一部分。
“为什么救我?”我终于忍不住问道,“明明可以派侍卫...”
萧临渊沉默良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
“因为...”他声音极轻,“我试过恨你,但做不到。”
这句话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底最深处的那道锁。我的手停在半空,泪水终于决堤。
我哽咽着说:“我也试过恨你灭我国、杀我族人...可我...”
他忽然翻身坐起,不顾背上的伤痛,一把将我拉入怀中。药盘打翻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但谁都没有理会。
“姜玉真。”他贴着我的耳畔低语,呼吸灼热,“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我没有回答,只是伸手环住他的腰,感受着他真实的心跳。这一刻,什么国仇家恨,什么身份地位,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们迅速分开。一名侍卫慌张地闯进来:“王上!赵大人带着一队禁军闯宫,说要清剿前朝余孽!”
萧临渊脸色骤变:“拦住他们!传朕口谕,擅闯内宫者,斩立决!”
侍卫领命而去。萧临渊强撑着站起身,却因动作太大牵动伤口,闷哼一声。我连忙扶住他:“你的伤...”
“没时间了。”他咬牙披上外袍,“赵元启这是要造反。”
“因为...我?”我颤抖着问。
他停下动作,深深看了我一眼:“因为他知道,你是我的软肋。”
这句话在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还未等我消化,他已大步走向门口。
“留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他回头命令道,“这是朕的旨意。”
门被关上,我呆立原地,耳边回响着他的话——“你是我的软肋”。这个曾经毁我国家、杀我族人的男人,刚刚承认了我对他的重要性。
第四章:烬余新生
黎明前的紫宸殿外,厮杀声渐渐平息。
我蜷缩在偏殿角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一整夜了,萧临渊没有回来,只有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声,提醒我外面的战斗仍在继续。
门突然被撞开,一名满身是血的侍卫跌跌撞撞冲进来:“姑娘快走!叛军突破防线了!”
我猛地站起,双腿因久坐而发麻:“王上呢?”
“被赵元启的人围在太和殿……”他咳出一口血,“我们的人快撑不住了……”
不等他说完,我已冲出门外。晨雾笼罩着宫道,远处火光冲天。我抄近路奔向太和殿,心跳如擂鼓。转过一道宫墙,眼前的景象让我血液凝固——
太和殿前的广场上,数十名黑衣武士围成一个圈,圈中央是浑身浴血的萧临渊。他手持长剑,脚下已倒了七八具尸体,但右臂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在地。
“萧临渊!”我失声喊出他的名字。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与愤怒:“走!别过来!”
太迟了。赵元启阴冷的声音从侧面传来:“看看谁来了?我们的前朝公主。”
我转身,看到赵元启从阴影中走出,手中长剑染血。他的右臂还吊着绷带——那日萧临渊说他落马摔伤的右臂。
“赵元启,”我强迫自己冷静,“你身为兵部尚书,竟敢谋逆弑君?”
“弑君?”他狞笑,“不,我是清君侧。王上被你这妖女蛊惑,忘了复国大业。只要除掉你,一切就会回到正轨。”
复国大业?我心头一震,但没时间细想。赵元启已挥手示意手下:“抓住她!”
两名武士向我扑来。我转身就跑,却听见萧临渊一声怒吼:“你敢动她!”
眼角余光看到他如猛虎般冲破包围,长剑划出一道寒光,直取赵元启咽喉。赵元启慌忙举剑格挡,却被震退数步。
“王上小心!”我尖叫出声。
一名武士从背后偷袭萧临渊,长剑刺向他后心。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捡起地上一把断剑冲了过去。
金属刺入血肉的声音如此清晰。我低头看着穿透肩膀的剑尖,奇怪的是并不觉得疼,只有一种麻木的温热感扩散开来。
“玉真!”萧临渊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世界天旋地转。我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沉水香。萧临渊的脸在眼前晃动,他嘴唇开合,好像在喊我的名字,但声音像是隔了一层水。
“保护……王上……”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眼前一黑,坠入无边黑暗。
黑暗中,我做了很多梦。梦见十五岁那年春宴,萧临渊被迫在庭中舞剑助兴,大周贵族们哄笑着向他掷果皮。我出面制止,却换来他冷淡的疏远。
“为什么躲着我?”梦中的我追问他。
“公主何必怜悯一个质子?”少年萧临渊背对着我,“你的善意比他们的恶意更让我难堪。”
醒来时,喉咙干得像着了火。我试着动了动手指,一阵剧痛立刻从右肩蔓延至全身。
“别动。”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艰难地转头,看到萧临渊坐在床边,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下巴冒出胡茬,显然多日未眠。他伸手轻轻按住我没受伤的那边肩膀:“伤口会裂开。”
“水……”我艰难地开口。
他立刻扶起我的头,小心地喂我喝了几口温水。水流过喉咙的感觉如此美妙,我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我睡了多久了?”我轻声问。
“三天。”他放下水杯,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柔和,“太医说你再不醒,就可能……”
他没说下去,但我懂了。我竟然昏迷了三天。那么……
“赵元启呢?”
“死了。”萧临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朕亲手斩下了他的头颅。”
我微微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你说……复国大业?”
萧临渊的表情变得复杂。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赵元启是北梁旧臣,一直想恢复北梁正统。朕灭周立新朝,在他看来只是权宜之计。”
“那为什么……”
“为什么攻打大周?”他苦笑,“说来话长。”
就在这时,殿门被轻轻叩响。萧临渊皱眉:“朕说了不见任何人。”
“王兄!”是萧玥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知道错了!让我见见她吧!”
萧临渊看向我,我轻轻点头。他叹了口气:“进来。”
萧玥红着眼睛走进来,看到我醒了,立刻跪在床边:“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赵元启会……我只是想吓唬你……”
我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竟生不起气来。说到底,她不过是个被利用的少女。
“起来吧。”我虚弱地说。
萧玥摇头,眼泪扑簌簌落下:“那天火场之后,王兄告诉我真相……我太蠢了,差点害死你……”
“什么真相?”我追问。
萧临渊突然站起:“朕去给你端药。”
他大步离开,几乎是落荒而逃。萧玥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王兄攻打大周,是为了阻止更大的屠杀。”
我心头一震:“什么意思?”
“你父王听信谗言,准备屠尽境内所有北梁遗民。”萧玥咬着嘴唇,“王兄得到消息时,已经来不及谈判了。他只能……先发制人。”
我如遭雷击。父王会做出这种事?但转念一想,最后几年他确实越来越偏执,尤其对北梁人……
“那些前朝余党……”
“是真正残暴的周朝旧臣,他们虐杀北梁妇孺,王兄一直在追捕他们。”萧玥握住我的手,“但他保护了很多大周遗民,把他们安置在南境……”
门被推开,萧临渊端着药碗回来,脸色阴沉:“说够了?”
萧玥缩了缩脖子,起身告退。临走时,她在我耳边飞快地说:“他每晚都守在你床边,谁劝都不走。”
殿内又只剩下我们两人。萧临渊坐在床边,小心地喂我喝药。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我却觉得无比甘甜。
“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我轻声问。
他放下药碗,手指轻轻抚过我的脸颊:“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攻打大周是为了救人?你会相信一个灭你国家的仇人吗?”
我沉默了。他说得对,若不是生死相托的经历,我绝不会相信。
“而且……”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需要一个恨你的理由。”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深刻地刺入我的心脏。我抬眼看他,发现那双总是冷峻的眼睛此刻盈满脆弱。
“现在呢?”我轻声问,“还恨我吗?”
他忽然俯身,额头抵在我的没受伤的那边肩膀上,声音破碎:“我试过……天知道我试过多用力去恨你……但每次看到你,我都……”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我颈间。他在哭。那个高高在上的王,此刻像个孩子一样在我肩头哭泣。
“玉真,”他抬起头,泪痕未干,“我灭你国家,杀你族人,你该恨我的。”
我伸手抚上他的脸,指尖触到那些泪水:“就像你说的,我试过……但我做不到。”
他抓住我的手,贴在唇边:“留下来。”
不是命令,而是请求。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轻轻点头。
“不是作为婢女,”他继续说,“而是作为……姜玉真。只是姜玉真。”
我的眼泪终于落下。不是公主,不是婢女,只是我自己。这是他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
“好。”我哽咽着回答。
他小心翼翼地俯身,唇轻轻贴上我的。这个吻温柔缠绵,不带任何掠夺性,只有无尽的珍视与爱怜。分开时,他额头轻抵着我,呼吸交织间,我听见他低沉的声音:“我们重新开始。”
不是原谅,不是忘记,而是如同凤凰涅槃般的新生。我含着泪笑了,主动凑上去,用吻回答他。
伤势痊愈后,萧临渊带我去了南境。在那里,我见到了许多大周遗民,他们被妥善安置,生活平静。他们见到我时,齐刷刷跪成一片,声声“公主”唤起了我血脉深处的震颤。
“他们一直盼着你来。”萧临渊在我耳边说,“现在,他们可以安心了。”
我转身扑进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这个拥抱里,藏着说不尽的感激,诉不完的爱恋,和对余生最美好的期许。
回宫后,朝堂之上,萧临渊执起我的手宣告立后。令我惊讶的是,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反对。后来才知晓,那些反对的声音,早在他冲进火场救我的那一刻,就被他亲手掐灭了——用他的血肉之躯为盾,用他的帝王之尊为证。
大婚之夜,他牵着我的手登上九重城阙。万家灯火在我们脚下流淌,宛如星河倾泻。
“看,”他指尖所向,山河万里,“这是你我共有的江山。”
我靠在他肩头,往事如走马灯般掠过——火场中那个奋不顾身的少年,为我落泪的君王,说“重新开始”时眼中闪烁的希冀。
原来从灰烬中重生的,不止是大周的魂,还有我们跨越生死、超越仇恨的爱。
“我们的江山。”我轻声应和,踮起脚尖,在万家灯火的见证下,吻上我的宿命、我的救赎、我的萧临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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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