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雨水拍打着市委党校会议室的窗户,王兰坐在第一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结业证书的边缘。三个月前,她带着满心忐忑来到这里;如今,她以优秀学员的身份坐在结业典礼现场。
轩逸(七)
雨水拍打着市委党校会议室的窗户,王兰坐在第一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结业证书的边缘。三个月前,她带着满心忐忑来到这里;如今,她以优秀学员的身份坐在结业典礼现场。
"下面宣布优秀学员名单。"班主任张维站在讲台上,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王兰同志,案例分析成绩第一,综合表现优异..."
掌声中,王兰走上台,从张维手中接过证书。两人的手指短暂相触,她感受到他指尖传来的温度。
"恭喜。"张维低声说,眼睛里闪烁着王兰读不懂的情绪。
典礼结束后,王兰收拾好行李,走向停车场。那辆白色轩逸静静地停在那里,车身被雨水洗得发亮。她拉开车门,发现雨刷器下压着一张纸条:
「晚上七点,老地方见。有重要事情告诉你。——张维」
王兰把纸条塞进口袋,心跳微微加速。这三个月来,张维一直以班主任的身份与她保持距离,除了案件相关事宜,几乎没有私人交流。现在培训结束,他突然约她见面,会是什么事?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是周律师。
"判决下来了!"周律师的声音透着兴奋,"陈凯因受贿罪被判五年,并处罚金二十万。他表姐夫张建军判了七年,鑫盛公司被吊销资质。陈局长也被双规了!"
王兰的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指节发白。这个结果比她预想的要好——陈凯认罪态度较好,又退缴了全部赃款,获得了从轻处罚。
"财产分割呢?"她轻声问。
"房子归你,但要补偿陈凯15万,从他应缴的罚金里抵扣。"周律师顿了顿,"小雨的抚养费按他服刑期间基本工资的20%计算,每月大约1200元。"
挂掉电话,王兰望着窗外的雨幕出神。五年...小雨十岁前,她将独自承担抚养责任。这个念头让她既沉重又释然——至少不用再与陈凯纠缠不清了。
回到家,父亲正在厨房做饭,小雨坐在客厅地板上画画。看到王兰进门,孩子立刻扑上来:"妈妈!"
王兰抱起女儿,亲了亲她的小脸:"想妈妈了吗?"
"想!"小雨搂着她的脖子,"姥姥什么时候回来呀?"
王兰的笑容僵在脸上。母亲回老家已经两个多月了,除了偶尔给父亲打电话报平安,几乎没有主动联系过她。
"快了。"她敷衍道,转向从厨房出来的父亲,"爸,判决下来了,陈凯判了五年。"
父亲放下锅铲,擦了擦手:"罪有应得。"他顿了顿,"你妈昨天来电话,说陈凯父母去她那儿闹了一场..."
"什么?"王兰瞪大眼睛,"他们去老家找妈了?"
"说你害他们儿子坐牢,要赔偿损失。"父亲摇摇头,"你妈这才知道,陈凯父母一直以为是你无理取闹,根本不知道他贪污受贿的事。"
王兰的心揪了起来。母亲独自面对那种场面,该有多难堪?
"她...没事吧?"
"电话里听着还行。"父亲叹了口气,"她让我告诉你...她错了。"
王兰的眼眶瞬间湿润。这两个月来,她无数次想给母亲打电话,又怕听到更多的责备。现在母亲主动认错,她反而不知该如何回应。
晚饭后,王兰看了看时间,已经六点半了。她换上一件淡蓝色连衣裙,简单化了个妆。
"要出去?"父亲挑眉。
"张维约我谈点事。"王兰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可能晚点回来。"
父亲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张科长人不错,这几个月帮了我们不少。"
"爸!"王兰的脸一下子红了,"我们就是普通同事关系。"
"去吧去吧。"父亲笑着摆摆手,"小雨有我呢。"
"老地方"是党校附近的一家小茶馆,古色古香,客人稀少。王兰到的时候,张维已经等在角落的位置,面前放着两杯清茶。
"恭喜结业。"他站起身,替她拉开椅子。
灯光下,张维的眉眼格外清晰。他今天没穿正装,一件简单的深灰色毛衣衬得肩膀宽阔。王兰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以非工作关系见面。
"周律师告诉我判决结果了。"王兰抿了一口茶,"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帮忙,可能不会这么顺利。"
张维摇摇头:"是你自己的勇气换来的结果。"他停顿了一下,"我下周就回纪委了,借调期结束。"
王兰的心莫名空了一下:"哦...那很好啊。"
"走之前,有些话想跟你说清楚。"张维的眼神变得认真,"最开始接近你,确实是因为陈凯的案子。但后来..."
茶馆的老唱片机突然响起,是一首年代久远的情歌。张维的声音混在音乐里,王兰不得不前倾身体才能听清。
"后来我发现,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人。"他的眼睛直视着她,"举报丈夫,面对母亲反对,顶着工作压力...很少有人能做到。"
王兰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我没得选。"
"你有很多选择,只是每次都选了最难的那条路。"张维轻笑,"这也是我欣赏你的原因。"
茶馆的灯光昏黄,落在张维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王兰突然发现,这个在纪委以铁面著称的男人,此刻的眼神温柔得不可思议。
"张维..."她轻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张维深吸一口气,"如果你不介意我曾经的身份,不介意我比你大七岁,不介意我有一个十岁的儿子...我想正式追求你。"
王兰的茶杯差点打翻。她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料到这个展开。
"你...有孩子?"
"前妻带他去美国了,每年暑假回来。"张维苦笑,"这也是我一直没再婚的原因...太复杂了。"
王兰沉默了很久。她想起陈凯,想起那段失败的婚姻,想起母亲常说的"二婚女人更难"。但当她抬头看到张维期待又忐忑的眼神时,所有这些顾虑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她最终说道,"我和小雨都需要时间适应新生活。"
张维的眼睛亮了起来:"当然,我完全理解。"
离开茶馆时,夜雨已经停了。张维坚持送她回家,两人并肩走在湿润的街道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对了,"张维突然想起什么,"李处长下周退休,你知道吗?"
王兰惊讶地摇头。自从那次坦白后,李处长对她态度微妙,既感激又尴尬。
"他因为主动交代问题,只受到了党内警告处分,保住了退休待遇。"张维解释道,"他托我转达对你的感谢,说你是他的'救命恩人'。"
王兰笑了笑,没说什么。体制内就是这样,昨天的对手可能变成今天的恩人,一切都在微妙的人际关系中不断流转。
回到家,父亲已经哄睡了小雨,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怎么样?"他关小音量,意味深长地问。
王兰脱下外套,在父亲身边坐下:"他说...想追求我。"
父亲挑了挑眉:"你怎么说?"
"先从朋友做起。"王兰靠在父亲肩上,"爸,我是不是太胆小了?"
"不,你这是成熟。"父亲拍拍她的手,"经历过一次失败婚姻,谨慎点是应该的。"
第二天是周末,王兰带着小雨去商场买新书包。孩子九月就要上中班了,需要准备些新文具。她们刚走出电梯,一个熟悉的身影让王兰猛地停住脚步——母亲拎着大包小包,站在童装店门口。
"姥姥!"小雨欢呼着跑过去。
母亲蹲下身抱住外孙女,抬头看向王兰,眼神复杂:"兰兰..."
两个月的分离,母亲看起来老了许多,鬓角的白发更明显了。王兰的鼻子一酸,快步走过去:"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的火车。"母亲站起身,声音有些发抖,"我想着...给小雨买点新衣服..."
王兰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母亲。熟悉的洗衣粉味道萦绕在鼻尖,她突然意识到,无论有多少分歧,这份血脉相连的亲情永远不会改变。
"妈,对不起..."她哽咽着说。
"傻孩子,是妈对不起你。"母亲轻拍她的背,"我去见了陈凯父母才知道...他们儿子做了那么多坏事,还反过来怪你..."
三人找了家甜品店坐下。母亲详细讲述了回老家后的经历——陈凯父母如何上门闹事,如何颠倒黑白,直到她把判决书拍在他们面前才闭嘴。
"我这才明白,你举报他是对的。"母亲握着王兰的手,"这样的亲家,这样的丈夫...离了才好。"
小雨在一旁专心吃着冰淇淋,完全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王兰看着女儿无忧无虑的样子,突然感到一阵释然。无论前路如何,至少她为小雨创造了一个干净的生长环境。
周一早晨,王兰正式回到单位上班。一进办公室,同事们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表示祝贺——既为她的培训结业,也为她"大义灭亲"的勇气。原来,陈凯案已经成为全市反腐典型案例,而她作为举报人,受到了上级的表扬。
"王科长,李处长找你。"秘书探头进来。
李处长的办公室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墙上挂着的奖状和照片都取了下来,只剩下几个空荡荡的挂钩。
"坐。"李处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我明天就正式退休了,有些话想当面对你说。"
王兰安静地坐下,等待下文。
"小王啊,我得谢谢你。"李处长倒了杯茶推给她,"如果不是你提醒我主动交代,现在我可能和陈局长一样...身败名裂。"
王兰摇摇头:"处长,您言重了。"
"不,这是实话。"李处长叹了口气,"在体制内混了一辈子,最后才明白,有些红线真的不能碰。"他顿了顿,"对了,你的新任命下来了——调到政策研究室当副主任,副处级。"
王兰瞪大眼睛。政策研究室是单位的核心部门,副主任的位置多少人盯着,居然给了她这个刚经历婚姻风波的人?
"别惊讶,这是你应得的。"李处长笑了笑,"组织上看重的是能力和品行,你现在这两样都经得起考验了。"
走出办公室,王兰的手机响了。是房产中介,通知她新房子的钥匙可以拿了。这是她用婚房置换的一套小两居,离单位和幼儿园都很近,最重要的是——完全属于她自己,没有任何陈凯的痕迹。
下班后,王兰开着轩逸去接小雨。孩子一出幼儿园就兴奋地嚷嚷:"妈妈,新家是不是今天能住了?"
"是啊,宝贝高兴吗?"
"高兴!"小雨手舞足蹈,"我可以自己选房间颜色吗?"
"当然可以。"王兰笑着发动车子。
后视镜里,她看到自己眼角浅浅的笑纹。这三十二年来,她第一次感到如此轻松——工作有了新起点,生活有了新方向,连那辆白色轩逸都仿佛焕发了新生,发动机的声音轻快而有力。
在等红灯的间隙,王兰看了眼手机。张维发来一条消息:「听说你升职了?恭喜。周末有空吗?我儿子从美国回来了,想请你和小雨一起吃个饭。」
王兰微笑着回复:「好啊,不过提前警告,小雨很调皮的。」
绿灯亮起,她轻踩油门,轩逸平稳地驶过十字路口。前方,夕阳将天空染成绚丽的橘红色,如同她此刻充满希望的心情。
无论未来有多少未知,至少此刻,方向盘牢牢掌握在她自己手中。
来源:荷叶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