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腊月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杨老实布满裂纹的脸上。他缩了缩脖子,把手里的马灯往上提了提,昏黄的灯光在夜色中摇曳。今天在镇上收了一天的废品,腿都快断了,现在就想赶紧回家躺下。
腊月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杨老实布满裂纹的脸上。他缩了缩脖子,把手里的马灯往上提了提,昏黄的灯光在夜色中摇曳。今天在镇上收了一天的废品,腿都快断了,现在就想赶紧回家躺下。
"哇——"
一声微弱的啼哭突然划破夜空的寂静。杨老实愣住了,四下张望,这荒郊野外的,哪来的孩子哭声?他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循着声音走去。
马灯的光照亮了路边的杂草丛,一个用报纸草草包裹的婴儿正躺在那里。婴儿的脸冻得通红,小手在空中无助地挥舞着。杨老实心里一紧,赶紧蹲下身查看。
"这造的什么孽啊......"他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拨开报纸。是个女婴,看上去不过几天大,脐带还未完全脱落。报纸上连个字条都没有,就这么把孩子丢在荒郊野外。
杨老实站在原地,左右为难。他今年四十有五,老婆去得早,一个人住在村头的老房子里。平日里靠收破烂度日,虽不富裕,倒也能糊口。但要他一个大老爷们养活一个婴儿......
"哇——"婴儿又哭了起来,声音比刚才更加微弱。杨老实看着她通红的小脸,想起自己死去的妻子。当年他们也曾憧憬过有个孩子,可惜老天爷没给这个机会。
"罢了罢了,既然让咱遇上了,就是缘分。"杨老实脱下身上的棉袄,小心翼翼地把婴儿裹住,"别哭了,跟爹回家。"
这一路上,杨老实走得异常小心。他生怕抱得太紧会压着孩子,抱得太松又怕掉了。等到家时,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第二天一早,杨老实就带着孩子去了镇卫生院。大夫给孩子做了检查,说除了有点轻微感冒,其他都很健康。他松了口气,又去派出所报了案。民警登记后说会留意相关线索,但这种情况找到亲生父母的可能性很小。
"那就按我说的办,我来养她。"杨老实说得斩钉截铁。
回村后,他给孩子取名叫杨小暖。他总说:"冬天捡到你,就盼着你能给这个家带来温暖。"
养育婴儿对杨老实来说是个巨大的挑战。他请隔壁张婶教他怎么冲奶粉、换尿布,学着哄孩子睡觉。夜里小暖一哭,他就立马爬起来。慢慢地,他开始能从哭声分辨出孩子是饿了还是不舒服。
白天,他把小暖背在身上到处收废品。路过学校时,他就在心里盘算:"等闺女大点,一定要让她好好念书,不能像我一样做个睁眼瞎。"夏天太阳大,他就用报纸给小暖搭个凉棚;冬天寒风冷,他就把她裹在怀里,自己在外面挡风。
村里人起初都说他是吃饱了撑的,一个大老爷们养什么孩子。可看他把小暖照顾得白白净净、聪明伶俐,态度也慢慢转变。张婶逢人就夸:"杨老实这个爹当得比亲爹还细心呢!"
小暖很懂事,三岁就能自己吃饭、穿衣服。她特别爱笑,杨老实每次看到她的笑容,心里就暖暖的。闺女就像一缕阳光,照进了他孤寂的生活。尽管日子过得清苦,但父女俩依偎在一起的温暖,足以抵御生活的所有艰难。
村里人都说,杨老实的命是小暖给盘活的。以前整天耷拉着脸,现在天天笑呵呵的。就连他收废品时的背也不那么驼了,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小暖渐渐长大。杨老实望着女儿的背影,常常感慨:"闺女啊,你就是爹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02时光飞逝,转眼小暖已经十六岁。她遗传了生母的好相貌,眉清目秀,性格也随了杨老实,心地善良。在学校里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然而,年龄渐长带来的不仅是长高变美,还有无数困惑。青春期的小暖开始思考自己的身世,为什么自己跟其他同学不一样,没有妈妈?为什么村里人看自己的眼神总是怪怪的?
这天放学后,小暖一个人坐在校门口的台阶上发呆。同桌小芳凑过来问:"小暖,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小暖摇摇头,又点点头:"小芳,你说......为什么我跟爸爸长得一点都不像呢?"
"这有什么奇怪的,可能像你妈妈呗。"小芳随口说道。
"可是......"小暖欲言又止。她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妈妈,爸爸也从不提这个话题。每次她问起,爸爸就会转移话题,或者板着脸说"别问这些有的没的"。
回家路上,小暖听见前面有几个老太太在闲聊。
"诶,你们说杨老实那闺女,该不会真是......"
"嘘,小声点。不过这事儿倒是奇了,他那个死了的媳妇儿明明......"
老太太们看见小暖走近,立刻噤声,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小暖低着头快步走过,心里却翻江倒海。她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不是杨老实的亲生女儿。
那天晚上,小暖鼓起勇气问了杨老实:"爸,我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啊?"
正在劈柴的杨老实手一抖,斧头差点砸到脚。他放下斧头,声音有些发涩:"你妈她......是个好人。"
"那她为什么不要我们了呢?"小暖追问道。
"别问了!"杨老实难得提高了声音,"该做作业做作业去!"
这反常的态度更加深了小暖的疑虑。从那以后,杨老实对小暖的态度悄然发生了变化。以前每天都会给她备好早饭,现在却总说"自己弄去";以前总是嘘寒问暖,现在却变得沉默寡言。
学校里也开始有流言蜚语。有人说小暖是杨老实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有人说是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这些话传到小暖耳朵里,让她夜不能寐。
"爸,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一天晚上,小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困扰她已久的问题。
杨老实正在院子里修自行车,听到这话,扳手"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背对着小暖,良久才沙哑着声音说:"你觉得呢?"
"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小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有权利知道真相!"
杨老实突然转过身来,脸色阴沉得可怕:"你有什么权利?我把你养这么大容易吗?你现在倒开始质问起我来了?"
这番话把小暖彻底伤到了。她跑回房间,把自己关在里面痛哭。而杨老实在院子里呆坐到深夜,叹息声不断传来。
第二天起,父女俩就像两个陌生人。吃饭时各自扒拉碗里的饭,谁都不说话。杨老实更加频繁地出门收废品,常常天不亮就出去,天黑透才回来。小暖也把自己关在学校图书馆,能晚多久回家就晚多久。
原本温馨的家,此时却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父女俩心里都清楚,一场风暴正在酝酿,只是谁都不知道,这场风暴最终会把他们带向何方......
03深秋的夜里,寒气逼人。杨老实的老屋外,秋风卷着落叶在院子里打转。屋内,煤油灯的光影摇曳,父女俩面对面坐着,空气仿佛凝固了。
"小暖,你......你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就走吧。"杨老实低着头,像是在对桌子说话。
"爸!"小暖猛地站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离开这里了。"杨老实的声音异常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为什么?就因为我问了那些问题吗?"小暖的声音颤抖着,"还是因为我真的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杨老实的手指死死扣着桌面,指节发白,却仍是不抬头:"你别问那么多为什么。我养你这么多年,现在让你走,总归是有我的道理。"
"道理?什么道理?"小暖冷笑一声,"是嫌我给你添麻烦了吗?还是觉得我知道真相后会觉得愧对你?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没怕什么!"杨老实终于抬起头,眼睛布满血丝,"你就非要问个明白是吧?行,我告诉你,你确实不是我亲生的!十六年前,我在路边捡到了你。现在你满意了吧?"
话音刚落,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小暖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墙上,泪水夺眶而出:"所以......这就是你现在要赶我走的原因?因为我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你别这么说......"杨老实的声音软了下来。
"我哪里说错了?"小暖擦了擦眼泪,声音变得尖锐,"你收养我是一时心软,现在后悔了,就要把我赶走,对不对?"
"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小暖走到杨老实面前,"这些年,我一直把你当亲生父亲。我以为,就算我不是你亲生的,你也会一直把我当女儿。可是你呢?你连个解释都不愿意给我!"
杨老实猛地站起来,踱着步子在屋里转圈:"有些事,你现在还不明白......"
"我当然不明白!"小暖的情绪完全崩溃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突然变得这么陌生,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更不明白这十六年的父女情分到底算什么!"
"够了!"杨老实一掌拍在桌子上,"我不管你明白不明白,总之明天必须离开这里!"
"好,我走!"小暖擦干脸上的泪水,眼神变得决绝,"我这就收拾东西走!省得你看着我烦心!"
她冲进自己的小屋,胡乱往书包里塞着衣物。杨老实站在门口,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月光下,小暖的背影显得格外单薄。她头也不回地走出院子,走出村口,消失在夜色中。杨老实站在院子里,浑身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对不起,闺女......"他喃喃自语,"爸这是在救你啊......"
从那天起,小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她没有回学校,也没有联系任何同学。杨老实白天仍是照常出去收废品,但村里人都发现他整个人憔悴了许多,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大半。
夜深人静时,他会偷偷打开小暖的房间,看着女儿留下的课本、作业本发呆。有时他会拿起小暖儿时穿过的小鞋子,在煤油灯下端详许久,然后轻轻放回原处,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村里人私下议论纷纷,都说杨老实糊涂,好好的闺女怎么说赶走就赶走。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每天夜里,这个倔强的老人都会偷偷抹眼泪,口中念叨着:"闺女,爸这是为了你好啊......"
这一切,都被匆匆离开的小暖错过了。她带着对养父的怨恨与不解,在外面艰难地开始了新的生活。然而她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个固执的老人正承受着比她更大的痛苦,只是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伤害,选择了独自承担一切。
04五年光阴,恍如白驹过隙。小暖在城里打拼,从餐厅服务员做起,一步步考上了夜校,最终在一家公司找到了稳定的工作。这些年,她始终没有跟家里联系,却时常在深夜想起那个固执的老人。
深秋的一天,小暖接到了村里张婶的电话。
"小暖啊,你......你得回来一趟。"张婶的声音哽咽着,"你爹他......"
"怎么了?"小暖的心猛地揪紧。
"你爹他走了......"张婶说着就哭了起来,"前两天突然晕倒,送医院的时候就......"
电话从小暖手中滑落。她怎么也没想到,与养父的最后一面,竟是那个令人心碎的夜晚。
回到村里时,老屋外已经搭起了白色的灵棚。小暖站在棚外,双腿发软。记忆中硬朗的老人,此刻却安静地躺在棺木里,面色安详。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老村医拄着拐杖走过来,"你爹走得突然,我这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小暖不解地问。
老村医叹了口气:"其实五年前,你爹就查出了肝癌。那时候我就劝他去大医院治,他不肯,说什么都不能让你知道。"
"什么?"小暖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唉,这事说来话长。"老村医慢慢道来,"你爹的病是遗传性的,他爷爷、他爸都是这个病走的。他年轻时就知道自己有这个风险,所以一直不敢成家。后来遇到你妈妈,是你妈非要嫁给他。你妈走得早,也是受了这个病的牵连......"
小暖的眼泪夺眶而出:"那他为什么要赶我走?"
"傻姑娘,正是因为这个啊。"老村医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你爹就怕你看着他慢慢病死,受那个罪。更怕你因为是他养女,非要留下来照顾他。他宁可让你恨他,也要逼你离开,闯出自己的路......"
张婶这时也走了过来:"你走后,你爹常偷偷打听你的消息。知道你在城里有了工作,他可高兴了,整整喝了三杯酒。后来病重了,他还是不让我们告诉你,说什么都不能耽误你的工作......"
小暖扑到棺木前,泪如雨下:"爸,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我可以陪着你治病,可以照顾你啊......"
张婶从里屋捧出一个旧皮箱:"这是你爹留给你的。这些年他省吃俭用,就为了给你攒这些......"
箱子里装着厚厚的存折,还有一本日记本。小暖翻开日记,泪眼模糊地看着:
"今天去医院取了化验结果,果然和老头子们一样的病。也好,早有心理准备。就是舍不得闺女,但为了她好,这苦也得咽下去......"
"闺女,在城里过得还好吧?你走的时候穿得薄,不知道冷不冷。我这个做爹的,连问都不能问你一声......"
"今天又吐血了,但我不怕。听说你在那边有了稳定工作,爹就放心了。爹这辈子没出息,就这么一个闺女,好在你争气......"
"大夫说最多还能撑半年。闺女,爹想见你,可又怕见了你会忍不住说出实情。这些年对不住你,爹不求你原谅,只求你往后的日子能过得好......"
小暖紧紧抱着日记本,泣不成声。原来这些年,她一直怨恨的背后,竟是这样刻骨铭心的父爱。那个她以为无情的决定,竟是养父用尽一生温柔的救赎。
村里人陆续来吊唁,都说杨老实这辈子亏欠女儿。可小暖却摇摇头:"不,是我亏欠了他。他给了我生命,教会我坚强,还用最无私的方式,护送我走向更好的人生......"
夜深了,小暖独自守在灵前。烛光摇曳,照亮了她泪水纵横的脸。她轻轻抚摸着养父的遗像,哽咽着说:"爸,女儿回来了......"
送走了养父,小暖开始整理老屋。屋子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模样,仿佛时光就此凝固。她的房间一尘不染,书桌上的课本整整齐齐,床上还铺着她最爱的那条红格子床单。
在整理养父房间时,小暖在床底发现了一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她从小到大穿过的鞋子,每一双都被擦得干干净净。最小的是一双粉色绣花鞋,针脚歪歪扭扭,显然是杨老实笨拙的手工。
"这是你爹熬了几个通宵做的。"张婶站在门口说,"那时你刚会走路,他怕你摔着,非要给你做双软底的鞋。虽然做得不好看,但你穿着可稳当了。"
小暖把绣花鞋捧在手心,泪水滴在上面。她突然想起小时候,每次自己买新鞋,养父总要蹲下来,用粗糙的大手帮她试穿,嘴里嘟囔着:"这鞋合不合脚,会不会磨脚......"
衣柜里,一件件她的旧衣服被分门别类地收着,有些都泛黄了,却依然叠得整整齐齐。最里面是她离开那天穿的校服,上面还别着一枚"三好学生"的奖章。
书桌抽屉里,小暖找到了一摞发黄的报纸。那是她每次考试拿优秀时,杨老实特意找学校要来的试卷。试卷最上面都盖着红色的"优秀"印章,被他小心翼翼地用报纸包好,像收藏珍宝一样。
"你爹最爱跟人显摆你的成绩。"张婶抹着眼泪说,"就算你走了,他还是会说'我闺女现在在城里上班,可有出息了'。说这话的时候,那个神气劲儿啊......"
整理到养父的衣柜时,小暖愣住了。柜子里只有两件换洗的衣服,还都打着补丁。她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厚的存折,养父自己却总是穿得那么朴素。
"你走后,你爹就说要给你留个保障。"村医不知何时来了,"他把收废品的钱都存起来,自己都舍不得去医院治病。我骂他傻,他就说'闺女往后成家立业,总得有个依靠'。"
夜深了,小暖独自坐在院子里。秋虫的鸣叫声此起彼伏,月光洒在老屋的屋檐上。她想起小时候,自己就常在这院子里写作业,养父就坐在边上修他的破自行车,或是给村里人补补鞋子。
那时她总嫌弃养父没文化,说话粗声粗气。可现在想来,那些貌似粗鄙的话语里,却藏着最深沉的爱。
"爸,你的苦心我都明白了......"小暖轻声说,"你不善言辞,却用行动诠释了什么是父爱。你不识字,却教会了我做人的道理。你把最好的都给了我,自己承受着病痛,也要让我活得无牵无挂......"
第二天,小暖去了镇上,找到了当年父亲收废品时常去的那条街。街角还是那个旧货摊,摊主已经换了人。她站在那里,仿佛看见了养父驼着背、推着破自行车的身影。
回到村里,她去了村委会,提出要在村里办个养老院。"我爸生前一直说,村里老人越来越多,却没人照顾。我想用他留给我的钱,为这些老人做点事。"
"你这孩子,那可是你爹的积蓄啊!"张婶急了。
"爸教我要心存感恩。"小暖坚定地说,"他把最好的给了我,我也要把这份爱传递下去。"
养老院开工那天,小暖在门口挂上了牌匾:"暖心园"。她在心里对养父说:"爸,您给我取名小暖,是希望我能给这个家带来温暖。现在,我要把这份温暖传递给更多需要的人......"
如今,"暖心园"已经成了方圆十里最大的养老院。每到周末,小暖都会回来陪老人们聊天。她常常给他们讲起养父的故事,讲那个不善言辞却满怀大爱的老人,是如何用自己的方式诠释了父爱的真谛。
在养老院的院子里,种着一棵老梨树,那是杨老实当年种的。每年春天,梨花开得漫天雪白,像是老人洒下的祝福。小暖常在树下坐着,感受着生命的传承与爱的永恒。
"爸,您放心,您的爱,会一直温暖下去......"
来源:往事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