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明远站在熟悉的红砖楼下,望着自家三楼的窗户,夕阳的余晖洒在玻璃上,映出一片温暖的金黄。他还记得五年前张玉梅第一次来家里的那个下午,也是这样的天气。
李明远站在熟悉的红砖楼下,望着自家三楼的窗户,夕阳的余晖洒在玻璃上,映出一片温暖的金黄。他还记得五年前张玉梅第一次来家里的那个下午,也是这样的天气。
那时父亲刚从医院出院不久,他这个大学教授还虚弱得很,医生说需要专门有人照顾。张玉梅是父亲带过的研究生,听说老师生病,主动请缨来家里帮忙。她个子不高,梳着一头利落的短发,说话轻声细语的,一进门就把大家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
"明远,你爸最近饮食要清淡,我给他熬了点青菜粥,你也一起吃点吧?"张玉梅端着热气腾腾的砂锅,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李明远还记得那粥的味道,清香却不寡淡,放了一点自己最爱的小葱花。
起初,李明远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阿姨"还有些抗拒。毕竟母亲去世才两年,他总觉得家里突然多了个陌生女人怪怪的。但张玉梅似乎对此心知肚明,从不越界,既不过分亲近,也不显得疏离。她总是恰到好处地在父子俩需要的时候出现,又在适当的时候把空间留给他们。
父亲的身体渐渐好转,他常常坐在书房里批改论文,而张玉梅就坐在一旁安静地看书。有时李明远经过书房,会听到父亲兴致勃勃地跟张玉梅讨论学术问题,那神采飞扬的样子,让他想起母亲还在世时的场景。
半年后的一个周末,父亲正式向李明远提出要和张玉梅结婚的事。"明远,你都上大学了,也是个大人了。我和你张阿姨…"父亲难得地显得有些忐忑。李明远看着父亲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您开心就好。"
婚后的日子平淡而温馨。张玉梅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父亲的书房、自己的房间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只是多了几盆她精心照料的绿植。每到周末,三人会一起去附近的公园散步,张玉梅总会提前准备些水果和点心,大家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夕阳西下。
但李明远心里始终存在一道若有若无的隔阂。每当张玉梅给他夹菜、叮嘱他添衣服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地躲闪。"谢谢张阿姨",他始终这样称呼她,即使父亲多次暗示他可以改口叫"妈"。他看得出张玉梅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但她从不强求,依然温柔地照顾着这个家。
有时,李明远会在深夜听到书房传来细微的说话声。"明远这孩子心里有个坎,你别着急。"是父亲的声音。"我明白,慢慢来吧。"张玉梅轻声回答。这些时候,李明远总会悄悄回到房间,望着床头母亲的照片发呆。
直到父亲查出肝癌的那天,李明远才意识到,这种看似平静的生活,原来如此脆弱。那天下午,张玉梅正在厨房准备晚饭,香味飘满整个屋子。父亲拿着检查报告回来,脸色苍白。张玉梅手中的铲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李明远站在客厅,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这个家即将迎来巨大的改变。望着张玉梅慌乱地搀扶着父亲坐下,他第一次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戒备。这种感觉像是潜伏已久的种子,在这一刻悄然发芽,却没人注意到它日后会长成怎样的参天大树。
02父亲住院的第一个月,一切还算平静。医生说肝癌发现得不算太晚,通过正规治疗,或许还有转机。张玉梅立刻请了长假,每天守在医院,照顾得无微不至。李明远刚参加工作不久,只能下班后赶来医院,常常看到父亲已经睡了,而张玉梅还在病房里忙碌。
"明远来了?"张玉梅轻声问道,手里正在削苹果,"你爸今天精神还不错,下午还看了会书。"
李明远点点头,目光落在床头柜上摆着的中药汤剂上:"这是什么?"
"哦,是我托人找的一位老中医开的方子,说对肝癌有特效。"张玉梅放下苹果,"我想着,中西医结合..."
"谁知道是真是假?"李明远打断她的话,"爸现在正在做化疗,万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影响治疗效果怎么办?"
"我查过资料的,这些都是调理身体的温和药材..."张玉梅试图解释。
"查过资料?"李明远冷笑一声,"张阿姨,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您觉得查查资料就够了吗?"
病房里一阵沉默。床上的父亲动了动,似乎被吵醒了,发出微弱的声音:"别吵了..."
从那天起,父子俩对治疗方案的分歧越来越大。李明远主张严格按照医生的方案执行,而张玉梅则希望能尝试一些辅助疗法。每次查房,他们都会当着主治医生的面争执起来。
"李先生的肝功能指标在下降,"医生皱着眉头说,"最近是不是用了什么其他药物?"
"是她!"李明远立刻指向张玉梅,"我就说不能乱吃那些来路不明的东西!"
张玉梅的脸瞬间煞白:"我...我只是想多想些办法..."
"够了!"父亲突然提高了声音,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张玉梅连忙上前拍他的背,却被李明远一把推开:"您别碰他!"
那一刻,李明远看到张玉梅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但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父亲的病情每况愈下,他整个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他开始怀疑张玉梅的一切决定,甚至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充满戒心。
"明远,"一天晚上,父亲虚弱地拉住他的手,"你张妈这些年对咱们家..."
"爸,您别说这些了,"李明远打断父亲的话,"您好好养病就是了。"
"你听我说,"父亲艰难地坐起来,"家里的事,以后你要多听听你张妈的..."
"她不是我妈!"李明远脱口而出,声音大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门口传来餐盒落地的声音。李明远转头,正对上张玉梅震惊的眼神。她定定地站在那里,脚边散落着打包回来的饭菜。父亲闭上眼睛,长叹一声,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一个月后的深夜,医院的电话打来时,李明远正在加班。当他赶到医院时,只来得及见父亲最后一面。病房里,张玉梅跪在床前失声痛哭,李明远站在门口,浑身冰冷。
父亲走后第三天,张玉梅拿出一份文件。"这是你父亲生前立的遗嘱,"她声音干涩,"他把房子和大部分财产都留给了你。"
李明远抬头看她,却见她的眼神忽然变得陌生起来:"不过,在你成年之前,这些财产都由我代为管理。"
"什么意思?"李明远蹭地站起来,"我已经成年了!"
"你才二十三岁,"张玉梅的声音出奇地平静,"遗嘱上说的是二十五岁。这两年,我觉得你最好搬出去住。自己工作养活自己,会对你有好处。"
"你!"李明远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是吗?"
"随你怎么想,"张玉梅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我给你一周时间收拾东西。"
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李明远突然明白,他一直隐隐的预感成真了——这个家,终究还是要变天了。
03李明远站在出租屋的窗前,望着远处熟悉的红砖楼。那里曾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如今却成了触不可及的存在。离开家已经三个月了,他租住在距离公司最近的一个老小区里,房间只有十几平米,还在一楼,终日潮湿阴暗。
"明远,听说你搬出去住了?"同事小王送来一份文件,欲言又止,"你家那套房子在市中心,得值不少钱吧?"
李明远苦笑着摇摇头:"那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这三个月来,他眼睁睁地看着继母把父亲的东西一件件变卖。先是那些名贵的字画和古董,接着是堆满书房的藏书。父亲一生心血都在那些书里,每一本都带着他密密麻麻的批注。但张玉梅找来一家旧书商,用一种近乎贱卖的价格,将它们统统处理掉了。
"这些都是你爸留下的财产,"张玉梅面对他的质问时冷冷地说,"在你25岁之前,我有权处置。再说了,你爸生病那段时间,医药费花了不少,总要想办法补上。"
"补上?"李明远冷笑,"您把我爸的东西都卖了,钱呢?我怎么没见您拿出来还医院的债?"
"你这是什么意思?"张玉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你是在质疑我挪用钱财?"
"我没有质疑,我是在确认。"李明远紧盯着她的眼睛,"您觉得这些年您照顾我爸,付出很多,现在是该'补偿'自己了是吗?"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张玉梅的手还停在空中,微微发抖:"你给我出去!以后不要再来这里!"
李明远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看着这个他曾经一度以为可以信任的女人:"您打得好!让我看清楚了您的真面目。您放心,等我拿到房子的继承权,一定会让您把这几年变卖的每一样东西都给我一个交代!"
他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确认继承权,并限制张玉梅处置房产。但法院驳回了他的请求:遗嘱确实规定在他25岁之前,张玉梅拥有完全的处置权。
"小李啊,我也是过来人,给你句劝。"法院的老张法官私下找他谈话,"你这继母能把你赶出家门,肯定是早有准备的。这两年的过渡期,她要是把房子卖了,你也没办法。依我看,你不如好好跟她谈谈,和解分割得了。"
李明远摇摇头:"不是钱的问题。那是我从小住到大的家,是我爸妈的家..."声音哽咽了。
坐在公司的工位上,他时常恍惚。对面大楼的广告牌闪烁着"和谐家园"的字样,刺得他眼睛生疼。偶尔下班路过老房子,他会看到张玉梅带着各种人进进出出,似乎在清理房子。
邻居们对这事议论纷纷。有人说他不孝,赶在父亲头七还没过就跟继母闹翻;也有人说张玉梅太狠心,丈夫刚走就把继子赶出家门。但更多的人选择事不关己,远远地避开。
最难熬的是夜晚。蚊子在耳边嗡嗡作响,隔壁邻居的电视声和吵架声穿透单薄的墙壁。他躺在狭窄的床上,想起父亲生前最后那段时间。他是不是太偏执了?那些中药真的会影响治疗效果吗?如果他当时态度能温和一点,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
但这些自我怀疑很快就被现实驱散。一天,他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房产出售信息,地址赫然是自己的老家。张玉梅要卖房子,要卖掉他们全家的记忆。
他冲到房产中介公司,看到张玉梅正在和人谈价格。"你不能卖!"他冲上去抢夺合同,"这是我爸的房子!"
"保安!"张玉梅面无表情地喊人,"把这位闹事的先生请出去。"
当他被保安架着带出门的时候,路人纷纷侧目。有人拿出手机拍照,也有人指指点点:"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样啊?"
李明远瘫坐在中介公司门口的台阶上,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无助和绝望。天空开始下雨,水珠打在脸上,和着咸涩的泪水。他突然明白,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04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李明远收到了房产中介的电话。"李先生,您母亲要卖的那套房子,有买家愿意全款购买。她让我通知您一声,说您要是想要最后看看房子,这周末可以去。"
"她不是我母亲。"李明远下意识地反驳,但还是记下了时间。
周六上午,他站在熟悉的门口,钥匙早就被收走了,只能按门铃。等了许久,却没人应门。他正想离开,对门的王奶奶探出头来:"小明远啊,你来了?你张妈今天一早就去医院了。"
"医院?"
"哎,你不知道啊?"王奶奶叹了口气,"她查出胃癌,已经扩散了。这段时间天天往医院跑,怪不容易的。"
李明远愣在原地。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张玉梅时,她确实消瘦了许多,脸色也很差,但他只顾着生气,根本没有在意。
"家里钥匙我这还有一把,"王奶奶从门后拿出钥匙,"你张妈让我帮着看房子,钥匙给我一把。你进去看看吧。"
推开门,屋里的摆设变了很多,但父亲的书房却意外地保持着原样。他走进去,看到书桌上放着一个老旧的笔记本,是父亲的日记本。他印象中父亲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但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
翻开日记,父亲工整的字迹映入眼帘:
"今天又做化疗,玉梅一直在身边照顾。看到她偷偷抹眼泪,心里很不是滋味。明远对她还是有隔阂,但我知道这孩子心地善良,总有一天会理解的..."
"玉梅把自己的积蓄都拿出来给我治病,却瞒着明远。她说怕明远担心,不让我告诉他。这个傻女人..."
"今天又见玉梅给那些贫困生打电话,问他们学习生活情况。这些年她默默资助了十几个学生,连我都是偶然才知道的..."
李明远的手开始发抖。他想起父亲住院时,那些莫名其妙就有了着落的医药费,原来是张玉梅偷偷垫付的。
在书桌抽屉里,他发现了一摞汇款单和信件。那些信大多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称呼张玉梅为"张妈妈"。信中提到的资助金额动辄几万,十几万,加起来已经超过了这些年变卖家具字画的收入。
"你张妈这个人啊,"王奶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干好事从来不说。你爸生前就经常念叨,说她把工资都拿去资助学生了。前几天我还听她说,准备把房子卖了,要建个助学基金..."
"可是..."李明远喃喃自语,"她为什么要赶我出去?"
"这事我知道。"王奶奶递给他一个信封,"你张妈前几天给我的,说万一你来了,让我转交给你。"
信封里是一张卖房合同和一封信。信是张玉梅写的:
"明远:
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了。当初赶你出去,是有原因的。你父亲走得突然,我怕你会依赖遗产过活,所以想逼你自立。这些年,我看着你从个孩子长大,知道你骨子里和你父亲一样要强。果然,这大半年你工作很努力,还申请了MBA考试,我都知道。
房子我确实要卖,但不是据为己有。我想用这笔钱建立一个以你父亲名字命名的助学基金,帮助更多像当年的我一样的贫困学生。合同我已经签好了,但还需要你的签字。决定权在你手里。
对不起,这大半年让你吃了很多苦。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只希望在走之前,能了却你父亲的这个心愿。"
李明远捂住脸,泪水夺眶而出。他终于明白,这个他曾经误解的女人,在用她的方式爱护着这个家,守护着父亲的遗愿。
"张妈妈现在在哪个医院?"他抬起头,声音哽咽地问王奶奶。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称呼张玉梅。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道和半年前一模一样,李明远抱着一束白色的康乃馨,站在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他看到张玉梅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短短半年,她消瘦得几乎认不出来了。
"咚咚咚。"他轻轻敲门。
张玉梅睁开眼睛,看到是他,明显愣了一下:"明远?你怎么来了?"
"张...妈,"李明远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来看看您。"
听到这声"妈",张玉梅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她别过头去:"谁让你来的?我不需要你可怜。"
李明远走到床前,把花放在床头柜上:"我看到了爸的日记,还有您的信。对不起,我之前误会您了。"
病房里一时陷入沉默。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那些学生,"过了许久,张玉梅才开口,"他们都是好孩子,就像当年的我一样。如果不是你爸当年资助我,我可能早就辍学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回忆的温度,"他总说,帮助一个学生,就是帮助一个家庭。这些年,我只是在继续他的心愿。"
"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李明远问。
张玉梅苦笑:"你会信吗?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个觊觎你们家产的后妈罢了。"
李明远低下头:"对不起..."
"不要道歉,"张玉梅打断他,"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赶你出去的方式太偏激了,但我确实是想让你能独立成长。你爸走得突然,我怕你会沉浸在悲痛里走不出来。"
"我明白了,"李明远点点头,"您是在用您的方式关心我。"
"房子的事..."张玉梅欲言又止。
"我已经签字了,"李明远从包里拿出合同,"助学基金的事,我也会帮您办好。而且我还有个想法,不知道您觉得怎么样。"
他从包里又拿出一份企划书:"我想在基金会里设立一个专门资助医学研究生的项目,就用您的名字命名。这样,您和爸爸的心愿都能继续下去。"
张玉梅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颤抖着伸出手,李明远赶紧握住。那只手已经瘦得只剩骨头,但温度依然温暖。
"你长大了,"她哽咽着说,"你爸要是知道,一定会很高兴。"
之后的两个月,李明远几乎每天下班都会来医院。他们聊父亲的往事,聊那些受资助的学生,聊各自这些年的心路历程。有时候张玉梅疼得厉害,他就握着她的手,一声不响地陪着。
然而,癌症的病情发展比预想的要快得多。一个深秋的夜晚,张玉梅平静地离开了。临走前,她拉着李明远的手:"对不起,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您别这么说,"李明远流着泪,"您是我第二个妈妈。"
张玉梅走后,李明远按照她的遗愿,把她和父亲的骨灰安葬在了一起。立完墓碑的那天,他一个人在坟前站了很久。秋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爸,妈,"他轻声说,"基金会已经成立了。第一批受助的学生下个月就要入学了。您们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件事一直做下去。"
他在坟前跪下,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这一刻,他忽然明白,有些爱就像是高悬的月亮,即使隔着云层看不见,也依然温柔地照亮着前行的路。
起身离开时,李明远回头看了一眼墓碑。阳光下,父亲和张玉梅的照片正温柔地注视着这个他们深爱的孩子。秋风吹过,扫去墓碑上落下的叶子,露出下面刻着的字:
"伉俪情深,大爱无疆。"
来源:往事回忆